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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面北眉南 -【名門閨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8 05:48 PM     標題: 面北眉南 -【名門閨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9 12:49 AM 編輯

【書名】:名門閨殺

【作者】:面北眉南

【內容簡介】:

  上一世出身政治世家,卻因身體的原故讓她被保護的很好,也不得不漸漸養成了端莊恬靜的性子。

  這一世出生名門,卻是母親早逝,父親忽視,後母刁難,祖母冷淡。

  人人都道王三娘柔順寬厚,卻不知她也曾萬千寵愛集一身,也曾刁鑽跋扈,蠻橫嬌縱。

  面對一干粉墨登場的鬼魅魍魎你爭我鬥相互傾軋,她只看成辦公室職場硝煙。

  面對一波波來勢洶洶的敵對勢力,戰還是和?這是個問題!

  爺爺說,如果非要傷害一個人,必須滅其復仇之力,才能斷其復仇之念。

  爸爸說,手段可以狠厲,態度一定要溫和。

  奶奶說,要學會寬恕,不要輕易與人為敵。若非戰不可,便不死不休。

  媽媽說,不要找錯了對手,否則還沒開始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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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8 05: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4-30 10:41 PM 編輯

第一章 王家后院

初夏,卯時未到,晨光便已遍灑位于濟南府青城縣長樂大街的王府各個院落,連堆砌在大廚房外院牆邊的那一堆剛從柴房里搬出來的柴火上的蛛網都縴毫畢現。正擼著袖子叉腿劈柴的粗使婆子抹了一把額頭上已然淋淋的汗滴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再搓了搓便又拾起右手邊的斧頭劈了起來。

    穿著薄軟清涼的玄色杭綢褙子的李嬤嬤嫌惡的瞥了那劈柴的婆子一眼,掏出帕子印了印額角並不存在的汗珠沖著廚房喊了聲︰“都動作快些,老太太都起身了,你們這些憨懶的婆子還磨磨蹭蹭的,要是誤了事兒看我不揭了你們的皮”

    砍柴的,掃院子的,擔水的婆子們聞聲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腆著笑臉向李嬤嬤行禮問好。李嬤嬤端著臉子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手中的活兒。專門劈做大廚房的院子東邊廂竹簾子被撩開,走出了一個二十出頭穿著姜黃色紗杉的年輕媳婦。

    “喲,李嬤嬤您早啊。”那媳婦邊打招呼邊笑容滿面地道了個萬福。

    李嬤嬤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意,卻是受了那媳婦的全禮。只見她緩緩掏出一個鎏金的懷表,打開表蓋看了一眼然後問道︰“福順家的,老太太這時刻就要起了,廚房的膳食都預備齊全了?”

    福順家的眼楮往那支懷表上一溜,笑得恭謹︰“昨兒我可是囑咐了這些奴才們雞鳴第一聲就要起來忙活兒。今兒荷風院的那兩位可是要去清明寺給三夫人做道場的,一大清早就遣人過來催這要那的。好容易伺候好了那邊的小祖宗。這不老夫人的那盞羊乳羹已經燉好了,正溫著呢,就只差一品粥點還欠些火候,等老夫人傳膳那會子也都盡好了。”

    李嬤嬤眉頭一皺︰“什麼三夫人三夫人的?三夫人正跟著三老爺在任上呢小心犯了忌諱。”

    福順家的忙自己伸手打嘴,“瞧我這張嘴,忙起來暈頭轉向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

    李嬤嬤板起臉來教訓道︰“我們王氏家族是幾百年的簪纓世家,名門大族。咱們這些雖說是入了奴籍的,可是走出這個府就連縣老爺也得高看幾眼。咱們這一言一行關系的可是府里的臉面,所以這說話做事一定馬虎不得的。你也是林嬤嬤一手調教起來的可心人,按理不該我來教導你。可是說句越矩的話,就是大老爺和大太太犯了錯我也是教訓的得的。”

    福順家的陪著笑︰“嬤嬤說的是,大老爺可是嬤嬤奶大的。按著咱們這世家里的規矩,是要給您養老送終的。你肯教訓晚輩是晚輩的福氣。”

    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口中卻說︰“什麼養老送終的話就不要說了,咱們做奴婢的哪有那個福氣。還有那荷風院的是怎麼一回事?怎麼老太太還得給他們讓路?這是哪家的規矩?”

    福順家的撇撇嘴道︰“可不是。也不想想咱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容易,每天候到三更半夜才歇著,這簟席還涼著呢就得起身了。也不體諒體諒咱們的難處,就算咱們伺候著是本分,那也得按著尊卑順序來吧?所以說這沒娘的孩子啊,就是……”

    李嬤嬤點點頭,“這以後還得按著規矩來。小主子做錯了事,咱們做奴才的直言規勸也是本分。叫個丫頭把羊乳羹端過去吧,我去老太太屋里看看。”

    福順家的忙招手叫了個小丫頭去忙活,再恭恭敬敬地把李嬤嬤送出了廚房院子。直到李嬤嬤的影子看不到了,福順家的才收起笑臉撇撇嘴,扭身進去了。

    李嬤嬤走進了老夫人孫氏的松齡院,早有小丫鬟打起了正房明間的紗簾子。李嬤嬤進了右次間。因為天氣熱了,孫氏貪涼嫌里面稍間的拔步床不透風,便在右次間那寬大的填漆描金嵌螺鈿的涼塌上歇息。

    孫氏已經醒了,正靠在一個青緞靠背引枕上閉目養神。一個穿著水紅襖兒長相清秀的丫鬟站在塌旁拿著一柄象牙柄繪著美人圖的團扇輕輕緩緩地打著。她旁邊還恭謹地蹲著兩個捧著小銀盆,和棉巾子的嫩綠色背心的小丫頭,正等著伺候孫氏洗漱。

    正是知天命之年的孫氏,平素保養的很好。頭發青黑,不見一根銀絲,皮膚雖然有著老年人的松弛但是還很白皙,皺紋只隱隱出現在眼角與眉頭。

    李嬤嬤以目詢問打著扇兒的丫鬟,那丫鬟輕輕搖了搖頭。李嬤嬤便束手恭謹地站到了塌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孫氏睜開了眼。孫氏眼楮細長,配著那微微上挑的眉便帶著一絲凌厲。

    “老太太,現在要起了麼?還是再閉會子?”李嬤嬤上前一步躬身問道。

    孫氏按了按太陽穴,問道︰“什麼時辰了?”

    李嬤嬤連忙上前把把手搭在孫氏的太陽穴上輕輕按起來,動作很是熟練。

    “卯時三刻了。”

    孫氏舒服地嘆了口氣,閉眼讓李嬤嬤按捏了一會兒便拍了拍李嬤嬤的手道︰“現在起吧。這年紀大了,晚上容易走眠,早上到沒了精神。”

    李嬤嬤接過藍衣丫鬟手中的物什親自伺候孫氏洗漱,一邊笑道︰“老太太您肯定是不常照鏡子,您瞧瞧您這頭發,這面色,您說自己老是故意埋汰奴婢吧?”

    孫氏瞧了瞧李嬤嬤那鬢角怎麼也拔不盡的幾根白發搖頭失笑。

    李嬤嬤說︰“今年夏來得早,也比往年熱,這晚上走眠是常事。奴婢也是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不信你問問這些小丫頭是不是這道理!”

    打著扇兒的丫鬟笑著應和,“是這個道理,奴婢晚上也是睡不踏實。”

    孫氏便滿意地點頭信了。

    伺候孫氏洗漱完,李嬤嬤便吩咐侯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去通知擺飯,並讓人把那碗羊乳羹端了進來,孫氏習慣在進早餐前飲一碗羊乳羹。

    孫氏拿著調羹,略嘗了兩口便住了。

    李嬤嬤勸道︰“再吃兩口吧。”

    孫氏搖頭道︰“甜了些,賞你了。”

    李嬤嬤感激不盡地接了,又道︰“奴婢會囑咐廚房讓他們明天注意些,這精貴的東西不能讓她們這麼糟蹋了,合著都看著老太太您寬厚呢。”

    孫氏點點頭,對水紅襖兒的丫鬟吩咐道︰“甘草去外屋把常嬤嬤叫進來給我梳頭。”

    甘草應聲去了,李嬤嬤三兩下把羊乳羹喝完,便上前伺候著孫氏在妝鏡前坐下。

    “老太太怎麼又想起來讓仙草來給您梳頭了?長青家的伺候的不好?”

    孫氏道︰“仙草這個名兒現在聽著倒是新鮮了,是個好名字。以後還是給屋子里的丫頭用吧。”

    李嬤嬤忙應聲,接著拿起象牙梳,手法輕柔地幫孫氏把頭發梳順。

    孫氏說,“昨日長青家的告了假,我午睡醒來找人梳頭。這身邊的丫頭嬤嬤平日里看著千伶百俐,竟沒一個能把頭梳得讓我滿意的,還折了我兩根頭發。還是甘松想起來常嬤嬤會梳頭。找她來一試,果然不錯。也難為她這些年這門手藝還沒丟,我就讓她以後還是伺候我梳頭,那長青家的你另找個差事于她。”

    李嬤嬤笑著應了,卻說道︰“這常嬤嬤,命里帶著煞,本來瞧著像是個沒福的,到沒想還能的到老太太的憐憫,到是她的福氣了。只是,她這命總歸是不好,老太太……”

    孫氏嘶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李嬤嬤嚇得趕緊松手,放下梳子就屈膝跪下了,“奴婢該死。”

    孫氏瞥了李嬤嬤一眼,不悅道︰“你還是干好你的分內事,別折騰我的頭發了。”李嬤嬤嚇得跪在那里不敢動彈。

    孫氏沖著一旁的一個綠衣小丫頭說︰“去看看常嬤嬤來了沒?”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著洗的有些舊了的二等嬤嬤藏青色背心,與李嬤嬤差不多年紀的婦人應聲而入。那夫人看著慈眉善目,卻不苟言笑。

    孫氏招呼常嬤嬤過去給她梳頭,常嬤嬤看了眼跪在旁邊的李嬤嬤,連忙走上前去熟練地拿起梳子輕柔地動作起來。過程中果然沒有弄疼過孫氏。

    常嬤嬤把孫氏最後一綹頭發盤進了發髻里,低頭打量了一下孫氏穿著的那件嶄新的松花綠織金松竹花紋的褙子,從一個紅漆瓖琺瑯三層首飾盒子最下面的那層屜子里找出了一套與松花綠顏色接近的嵌碧璽金頭面來。

    “老太太今天帶這套頭面如何?夏天看著也清爽精神。”常嬤嬤躬身問道。

    孫氏看了眼常嬤嬤挑出的頭面,很是滿意。

    “就這套吧。”

    常嬤嬤幫孫氏插戴好了之後便行禮退下了。

    一直趴跪著的李嬤嬤微微抬起頭瞪著常嬤嬤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狠厲。

    “怎麼還跪著?起了吧。”孫氏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隨口吩咐李嬤嬤起身。

    李嬤嬤嚇得一哆嗦,轉眼看孫氏並沒有看她便松了一口氣,慢慢爬起了身。

    “奴婢謝老太太寬恕。”

    孫氏起身向擺在炕上的炕桌走去,上邊已經擺滿了各式早膳。李嬤嬤忙上前匆匆洗了手擦干,再伺候孫氏淨手。

    “今兒是五郎和三娘去清明寺的日子吧?東西可都備齊了?”孫氏問道。

    李嬤嬤答道︰“都預備整齊了,等會子過來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走。”

    孫氏說︰“今兒讓他們別來請安了,早些時辰去也好早回。”

    李嬤嬤恭維道︰“這天下從哪兒去找老太太這麼疼孫兒孫女的祖母啊?難怪人家都說咱們府上的少爺小姐那都是佛祖座下的仙童們下凡的,都是有福氣的,老太太更是個有福氣的。”

    孫氏笑了笑,“你去找個松齡院的嬤嬤跟車一起去,讓她去帳房領一百兩銀子做法事。再幫我給寺里添五十兩香油錢,從我私賬上走。”

    李嬤嬤應了聲是,躬身退下了。

    李嬤嬤出了孫氏的屋子,走到老遠的廊下,看到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蹦蹦跳跳跑了來。李嬤嬤朝那小丫頭招招手。那小丫頭看看李嬤嬤,偏頭想了想剛學沒多久的規矩,然後肅容垂手邁著小碎步走了近來,屈身道萬福。

    李嬤嬤還沒等她站直身便劈手一巴掌猛地朝那丫頭臉上招呼去。那小丫頭還沒來得及慘呼便一頭栽倒在地,許久都沒有爬起來。李嬤嬤看也不看她,朝廊下一個嚇傻了的丫頭緩緩地吩咐道︰“把劉嬤嬤叫來。”便轉身進了專供有頭臉的丫頭,嬤嬤們休息的倒罩房。

    那丫頭一溜煙去了,沒多會而便領著一個穿著三等婆子嶄新黛綠色背心的嬤嬤進了倒罩房。

    那婆子趕緊的上前給李嬤嬤問安。

    李嬤嬤漫聲吩咐她,“昨兒你既然求了我今天這差事,那就得辦好了,要是出了差池,老太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劉嬤嬤趕緊表態︰“李嬤嬤您放心,這點小事奴婢能做好的。”

    李嬤嬤淡淡地點了點頭︰“你去帳房領100兩銀子,幫老太太捐五十兩的香油,去吧。”

    劉嬤嬤轉了轉眼楮,心思轉動。她打聽過了,府里像這種法事,支銀子都有定例,都是一百兩銀子。李嬤嬤說要幫老太太給五十兩香油錢,但是看李嬤嬤那樣子卻沒打算再另外給她支銀子。那麼這意思是老太太那五十兩也要從三房的一百兩銀子里出?劉嬤嬤領會了李嬤嬤的意思,恭謹地應了聲是。

    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你下去吧。再跟荷香院那邊說一聲,老太太免了他們今日的請安。收拾好了直接出門。”

    劉嬤嬤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左右看了看沒什麼人便回身湊到李嬤嬤面前腆著臉道︰“李嬤嬤……”

    李嬤嬤皺眉道︰“什麼事?”

    劉嬤嬤小聲問道︰“不知道我女兒那件事……”

    李嬤嬤見她問這件事,便端著架子道︰“我既然允了你女兒進老太太的院子,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你好好辦差,我自然不會虧待。”

    劉嬤嬤大喜,又說道︰“我就說這事情李嬤嬤你擔下了就沒啥好擔心的了,只是聽房里的小丫頭們說,昨兒聽見老太太已經允了讓常嬤嬤的佷女兒來補那個缺,我就來問問您。”

    “常嬤嬤?”李嬤嬤皺眉,接著又冷笑道︰“她也配?瞧著吧。”

    劉嬤嬤吃了定心丸,千恩萬謝地去了帳房。



第二章 王家有女

  瑯琊王氏出自姬姓,始祖乃周靈王太子晉。歷朝歷代,王氏家族皆有人才入世,近幾百年來更是冠冕不絕,簪纓不替。可謂書香世家名門貴族的典範。

    幾百年前,北狄南侵,王氏家族隨當時的朝廷舉族南遷。等到碧野四清天下歸一的時候,王氏家族族人已經分散到大江南北。

    濟南府青城縣的王氏一族便是在天下大定之後由南方遷回的瑯琊王氏的一脈。幾百年的時間,可謂滄海桑田。但是隨著歷史塵埃而彌散的只是先祖曾經居住的華美建築而已,家族底色卻未失。青城王氏才俊輩出,蟾宮折桂入朝入相者不知凡幾。

    當今聖上在做太子時的太傅,現任禮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內閣次輔王顯,便是出身青城王氏。王顯少年及第,一路做到了天子輔臣,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讀書之人。

    可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位王閣老也並不是事事盡如意。五十有一的王顯至今無子,膝下只有一個十一歲的閨女。王顯為人方正,娶妻之後一直未納妾,王夫人李氏卻無所出。王顯四十歲才在夫人的主張下納了一妾,一年之後妾生下一女,之後卻再也沒有了消息。李氏欲勸王顯再納,王顯卻拒絕了。王顯為人豁達,反而安慰夫人命里無時無須強求。

    王顯有一兄名王宏,就是青城縣長樂大街王府的老太爺。這王宏與其兄的性情可謂截然相反。王府中的一些老奴曾經笑傳,兩兄弟在沖齡之時曾一同拜師于當地一位名儒,弟弟王顯每日雞鳴而起發奮苦讀,哥哥王宏卻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後提著竹竿去西郊的田地里釣蛤蟆。據說那位一世清名桃李滿園的名儒在彌留之際突然從病榻上跳下來仰天長笑,笑了一盞茶時間後又大哭起來,最後被一口沒換上來的氣噎死了。青城人都說那位名儒最後是想起了王宏這個考秀才時醉得十桶水也沒潑醒的學生氣死的。

    如今王宏自然也不釣蛤蟆了,青城縣的人都知道,王老太爺心頭有兩好︰佳釀和養鳥。王老太爺每日宿醉醒來之後不干別的就是腰間別著個酒葫蘆提著個鳥籠子帶著一干僕役滿城里溜達。

    有一次青城縣某世家老爺和王老太爺爭搶一只紅嘴綠觀音,這位世家老爺最後銀子沒帶夠沒爭贏王老太爺,便氣急敗壞指著王老太爺罵道︰“你個三四五六七忘八的老混蛋和你家老2比比,王家出了你這樣的子孫簡直是有辱門風斯文掃地”

    王老太爺撫摸著新愛寵笑得心滿意足,聞言悠悠然地接了一句︰“比什麼?比兒子?”那位世家老爺被噎得目瞪口呆。

    王老太爺這話也沒錯,他至少還有一樣比他兄弟強,他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王柏雖說沒什麼大才,但至少證明了一代強過一代,考了個秀才,之後捐了個六品的掛名閑職。二子王松並未出仕,管理著家中大小莊子。三子王棟到是頗有叔父之風,中了個探花,現任正四品僉都御史,巡撫大同。

    王棟先是在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兗州府巨富的嫡女趙氏,之後王棟的母親又做主替他娶了一房平妻柳氏。趙氏生下二子一女,長子還未續齒便已夭折,只剩下在王家孫兒輩中行五的王五郎王璟和孫女輩中排行第三的三娘王珂。平妻柳氏只有一女,二娘王瓊。另還有一妾生的庶女五娘王玥。

    趙氏自生下三娘之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三老爺王棟補了大同巡撫的缺之後平妻柳氏便跟去了任上。趙氏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最後終究沒能熬過去,丟下了當時才10歲的兒子和九歲的女兒。

    今日是趙氏的周年祭。王家是世家大族,最重孝道,按王家的規矩今日趙氏的子女是要去寺里請和尚做一場法事,為王氏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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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風院

    趙氏在世時因為身子需要靜養,住在王府花園後的荷風院。一子一女分住左右小跨院。

    酉時荷風院正忙得人仰馬翻。

    鬢角花白,身材瘦削的趙嬤嬤立在院子中央一疊聲地指揮著院子里的丫頭婆子。

    “這百合酥怎麼碎成了這樣?一定是你這死丫頭把捧盒摔地上了”趙嬤嬤揭開一個小丫頭手中的雕漆春壽捧盒,發現里邊的百合酥竟是沒有一塊完整的,指著那丫頭氣罵道。

    那丫頭也是個厲害的,撇嘴回道︰“嬤嬤你可別亂賴人,您瞧瞧這盒子上的漆可有半點兒磕踫壞的?大廚房里給的就是人家剩下的。”

    趙嬤嬤額角青筋一跳就要教訓那小丫頭,卻瞥見去廚房領冰塊的二等丫頭白英帶著個三等頭從花園邊的游廊上轉了過來。這一分神的功夫那小丫頭腰一貓捧著盒子便跑開了,趙嬤嬤氣得跳腳卻也是有心無力。她家小姐一走,原本從娘家帶來的丫鬟竟一個不留全讓柳氏交給大太太發賣了出去。她若不是因為是小姐的奶娘,王府迫于孝道不能隨便發賣,現在也不知道被打發到了哪兒。這院子里的兩個二等,四個三等的丫頭以及那些個婆子都是柳氏或者金氏指派了來的。竟是沒有幾個能指使得動的。她可憐的小小姐性子溫和,又不喜與人爭,小姐才走了一年荷風院的日子就這般難過了,這以後可要怎麼辦

    趙嬤嬤這麼想著白英已經進了院子。

    白英走到趙嬤嬤跟前道︰“剛在園子里正好踫見了崔姨娘院子里的玉貴,姨娘打發她來說五小姐昨日染了風寒今日就不跟去寺里了,說是已經跟老太太那邊已經稟過了的。”

    趙嬤嬤臉色一沉,繼而冷笑一聲︰“病的到真是時候。她以為她這樣涎著臉巴結那邊,人家就會忘記她出身荷風院麼?兩面三刀吃里爬外的騷蹄子。”

    白英低下頭不敢回話。

    趙嬤嬤看她身後的丫頭手中空空,眉頭皺的更緊︰“不是打發你們去拿些冰的麼?”

    二等丫頭白英年芳十二,嫩綠色的長比甲白綾素裙襯得這個面容姣好的丫頭跟一根水蔥似的。只見她俏臉一紅,輕輕地回道︰“廚房的福順嫂子說,大清早的管冰窖鑰匙的嬤嬤還沒到她那兒露臉。她那兒不管冰窖的事兒。”其實福順家的說的話難聽多了,她不敢說出來讓趙嬤嬤聽。

    兩個二等丫頭,白英和白芷在這院子里算是聽話的。趙嬤嬤聽他這麼說雖然氣恨卻也不好對她發火。

    白英的性子柔順,不願意說在廚房里遇到的難堪。她身邊的三等丫頭白果卻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在廚房里受了一肚子氣正憋悶著呢。聽完白英的話就氣呼呼地對趙嬤嬤道︰“嬤嬤您給評評理。什麼是‘那冰是金貴玩意,是要花大銀子買的,不是誰都能想領就領的?什麼是這天兒還不熱,忍忍就過去了?‘這是什麼話?合著咱屋里的姑娘還沒有她一個奴才矜貴?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聽她院里的小丫頭說她屋子里晚上睡覺要擺兩個冰釜呢。這府里主子們的用度都是有定數的,克扣了我們姑娘的份例自己享受著還把咱們當要飯的,我呸什麼玩意”

    白果唱作俱佳地把順德家的當時的氣焰學得了十成十。白果不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是從外面的牙婆那兒買來的,性子急嘴巴利,到是沒有什麼心眼。

    趙嬤嬤聽了這話氣得臉色發白,“豈有此理這是要反了我去找老太太做主去我們小小姐就算沒了娘也是王家正經嫡出的主子沒得讓個家奴騎到了頭上的道理”趙嬤嬤邁腿就要往正院去。

    白英想攔著沒有攔住,急得不行。

    “嬤嬤,小姐喊你了”在趙嬤嬤剛要拐出院門這當口,小跨院那三間正房中間的那間簾子掀開了,一個與白英年齡相仿打扮也差不離,長相端正的丫頭一手挑著簾子,一邊探頭叫道。

    趙嬤嬤止了步子,在原地停了一瞬,無奈地轉過身朝正房走去。

    三間正房,正中的明間是平日會客的地方,左邊那間是書房,右邊的是睡房。屋子之間是打通了的,明間與書房是一列雕刻著三多九如鏤空圖案的南海梨花木博古架隔了開來,博古架上零星地陳列了一些瓷器,玉器,珊瑚雕等玩物。明間與臥房中間擺放著一架六扇的梨花木鏤雕嵌青花八仙人物的大屏風。兩邊供出入的的過道口都用彩色的琉璃珠子串了珠簾子,風一吹便相互踫撞著,響聲清脆悅耳。

    趙嬤嬤進了明間,繞過博古架撩開珠簾進了書房。書房近南牆的一邊放著一張梨花木翹頭大案,擋板鏤雕五蝠捧壽紋。案上擺著一套文房四寶並一摞書法帖子,靠著南牆是一個書架,上面擺了一些線裝書籍。與博古架對著的那面擺著一個與書案款式一般的琴案,兩邊立著一對齊脅高的美人聳肩瓶,里面插著幾株錦帶花。靠窗是一架軟塌,一個十歲左右皮膚細膩白皙,容顏十分清秀的姑娘正靠在榻上翻書。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8 07:5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4-28 11:18 PM 編輯

第三章 勸解

她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牙黃色對襟褙子,下著藕荷色百褶裙。頭上隻有一支丁香花銀簪子,鬢邊插著一朵小小的的白色絹花。耳朵上沒有掛墜子,隻是帶著一對米粒大小的珠子耳釘。

    聽見有人掀簾子進屋,她便隨手把書放在了軟塌上,朝著來人抿嘴一笑,露出淺淺兩個梨渦。李嬤嬤看見這個笑容卻突的眼眶一紅,她裝作不經意地撇過頭速眨了兩下眼睛。轉過臉來時臉上卻帶著個強裝的笑臉。隻是嘴角還沒有彎上去又換起了肅容。

    “三小姐,老奴知道你叫住了我是不想讓我去找老太太。可是這些奴才都騎到您頭上了!再這樣由著她們目無尊卑,小姐以後在這府要怎麼過日子?這些刁奴都是得寸進尺的!您讓老奴去老夫人麵前告上一告,拚了這條老命不要老奴也要掙一掙這個理兒。”

    王三娘從軟塌上坐直了身子,伸出一隻手遞給趙嬤嬤,趙嬤嬤趕緊走近了握住那隻柔軟白淨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的手。三娘捏了捏趙嬤嬤的手心,再輕輕掰開她略顯得幹枯的手指,然後偏著頭張開自己的五指比了比。

    趙嬤嬤心瞬間柔軟了下來,她伸出另一隻手幫三娘扶了扶簪子,摸了摸她清涼的發絲慈愛地笑道著:“小小姐這是比什麼?您的手與老奴的放一塊兒,一個是纖纖玉指,一個是蒲扇巴掌。”

    王三娘撅撅嘴調皮地眨眼道:“嬤嬤也好意思說自己的手是蒲扇!這麼幹瘦幹瘦的,是鷹爪鐵鉤子還差不多。”

    旁邊的白芷噗哧一樂,趙嬤嬤瞪了白芷一眼,卻也繃不住地笑了。

    三娘向白芷遞了個眼色,白芷屈膝一福轉身掀了簾子出去了,也並不走開,隻是站在門邊一疊聲地指揮著院子的丫鬟轉悠著忙和。

    白芷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她父母是老夫人孫氏陪嫁過來的家人,都在外麵莊子上做管事。有一個叔叔是外院管帳房的。還有一個哥哥在米鋪子做二掌櫃,很受器重。在這個院子她的話甚至比趙嬤嬤的還要管用些。

    白芷家是走了大房當家奶奶金氏的陪房林嬤嬤的路子進來的荷風院。這的主子雖不是個得寵的,好在性子好,這荷風院也清淨。加上以白芷家的背景到了這院子她就是個能做主說話的。也就是平日少些賞賜,白芷家在奴仆中算是富裕的,父母兄長也是真心疼愛她,所以隻盼著她到小姐房掙個一等丫頭,等到了年齡說親時也能頂著王家嫡出小姐屋的一等大丫頭的名頭嫁個好人家。

    三娘見白芷去了門口把風,便伸手扯扯李嬤嬤的衣角,道:“嬤嬤坐。”

    趙嬤嬤知道拗不過便無奈地側了半邊身子坐在了榻上,卻不肯全坐了。

    三娘見狀也不為難她,她看著眼前這個鬢發染雪,這一生為了她和她母親操碎了心的老人不由地歎息:“嬤嬤以為老夫人不知道荷風院的情景麼?”

    趙嬤嬤一愣,半響地說:“管家的是大夫人,老夫人她,她應該……”

    三娘打斷道:“即便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身邊的李嬤嬤也不知道麼?”

    “這……”

    “李嬤嬤跟了老夫人幾十年。嬤嬤你想想,當年跟著老夫人陪嫁過來的丫鬟如今還在跟前且十分的用的還有幾個?她如此精乖的一個人,為何敢這樣不把荷風院的主子當主子?”

    “小小姐您是說她是受老夫人指使的?這,這不能的吧?您可是她嫡親的孫女,是他們王家的骨血,即便她當初因為老太夫人的緣故不喜您的母親,也不能……”

    三娘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說道:“也不是說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示,老夫人隻要什麼也不做就成了。你想想若是老夫人平日的言語有半分提及我,或是提及我時有半分關切,李嬤嬤和大伯母她們敢如此麼?”

    趙嬤嬤張嘴欲言,卻說不出什麼。

    三娘微微一笑。

    “您今日要是告到了老夫人麵前,老夫人礙於臉麵或許會管上一管。但也隻是稍微斥責而已,對底下的奴才也最多罰罰月例。以後這府還要大夫人她們掌家,老夫人可會為了一個她不甚在意的孫女真傷了大夫人她們的臉麵?”

    趙嬤嬤歎氣,表情愁苦。

    三娘搖搖頭,接著道:“以後,他們管家的照舊管家,當差的照舊當差,但是我們的日子就要更難過了。她們會從這次的事上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荷風院果然不受老夫人待見。即便把我得罪狠了,再告到老夫人那也不過是罰罰月例。如果說現在他們的各種行為隻是對上麵態度的一種試探,那麼之後恐怕會無所忌憚了。她們有什麼損失呢?被扣罰的銀子她們還可以從荷風院的各項用度上再撈回來啊,羊毛還是出在我這隻羊的身上。”

    “那難道小小姐就要一直忍著嗎?”趙嬤嬤看著三娘,眼神不甘又不忍。

    三娘聞言並不回答,她拾起榻上那本剛剛被她隨手放下的書,書皮上是楷體的“建武朝軼事”幾個字。如今是順德朝的順德九年,建武是上任皇帝的年號。這是一個她並不熟悉的世界。

    趙嬤嬤認定她受了委屈,認為她一直在忍耐,府也都說她性子好,王珂失笑。她還真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她曾經也是一個刁鑽跋扈,人人敬而遠之蠻橫千金。

    她出身政治世家,家中隻有她一個女孩,可謂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隻是在初一那年暑假與同學去爬山時突然昏倒在地,最後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心髒有衰竭的跡象。於是自那以後她再也不能跳脫毛躁,再也不能生氣發怒,不能大聲說笑,強烈的情緒波動會讓她脆弱的心髒負荷不了。爺爺為了讓她修身養性,親自教她書法,並讓她學習鋼琴,當然也隻能彈一些舒緩的曲子。久而久之,她便忘記了當初被爺爺叫做“小猴孫兒”的自己。

    她從來都待人彬彬有禮,笑容溫和,說話輕言細語。再後來她成了一名合格的名門淑女,閨閣典範。直到二十二歲那一年的某一天夜她再也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

    再一睜眼,已是隔世。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正是這身體的母親趙氏出殯的那天。這個小姑娘替母親守了四天靈,去年這時候並沒有這麼熱,夜還是有些涼的。所以第五天的時候她病倒了,然後這句軀殼的靈魂變成了她。

    所以這個與她一樣也名王珂的小姑娘的那些所謂親人對她而言就是一些陌生人而已,她們對一個無親無故雀占鳩巢的女子自然有權利不友好,她到沒覺得有哪委屈了。

    但是趙嬤嬤顯然不這麼想,她見三娘不語越發認定她是委屈的狠了,不由眼角發紅:“要是少爺他能得了老爺的重視,小小姐日子總要好過些。老奴以後更要督促少爺好好做學問,等少爺以後考了個狀元,看誰還敢小瞧了荷風院。”

    三娘失笑,趙氏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讓兒子好好念書,將來能金榜題名。趙氏不在了,趙嬤嬤顯然是繼承了趙氏的遺誌,恨不得時時刻刻盯著王璟,讓他鑽進書堆。三娘到是覺得這樣給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壓力不是什麼好事,王璟並不笨,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在念書方麵可能真的沒有什麼天賦,在學堂表現很是平平。隻是王家是書香門第,門中子弟向來是以學問論資曆,能不能得到家族重視主要看書是否讀得好。

    三娘到是很喜歡這個小哥哥。王璟年紀雖小卻很有兄長風範,對妹妹很是愛護,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是想著妹妹。

    “嬤嬤也不要總是拘著哥哥在書房,要是學出一個書呆子來也是不好。對了,等會兒哥哥來了,嬤嬤切莫在他麵前說院子的事?男孩子還是不要操心內院的事情好,免得將來養出個婦人的性子。”三娘怕嬤嬤在王璟麵前漏了口風,也隻能從古人的三觀出發來勸說。

    趙嬤嬤歎了口氣,點頭應了,但表情鬱鬱,顯然還是在為她擔心。

    三娘再次握住趙嬤嬤的手,她笑容柔和,緩聲說道:“從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天嬤嬤就一直照顧我,從來都是知冷知熱,我想到的沒想到的嬤嬤總是先一步替我想到了。我害了病嬤嬤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並向佛祖許願讓我健健康康長大,自己願意這一生都茹素,我的病痛嬤嬤恨不得都替我受了。我受到一丁點兒委屈嬤嬤都會心疼萬分,要去找那些給我委屈受的人拚命。”

    三娘看著眼中含淚的趙嬤嬤接著道:“嬤嬤,其實我過的並不委屈。即便祖母冷落我,父親漠視我,父親的妻妾排擠我,伯娘在用度上克扣我,我也沒有您想想中那麼的委屈。那些人於我隻是無關緊要之人罷了,沒有資格能讓我有一丁點兒的受傷。而我有您還有哥哥。我知道你們都是真心心疼我的。有你們在,我怎麼算委屈?至於奴才們的克扣,那更不是什麼事兒了不是?我出身簪纓之家的王家,生母也是兗州富戶家的嫡出小姐,難道還看不透這富貴兩字?這些錦衣玉食三娘根本沒放在眼。”

    聽三娘這麼一說,趙嬤嬤心好受了些。她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個不再那麼勉強的笑:“小小姐說的是,是老奴糊塗了。這氣昏了頭,為了幾塊糕點,一盆冰塊就要和那起子眼皮子淺的奴才拚命,沒得辱沒了小姐的身份。”

    三娘淺笑著點頭,說:“所以嬤嬤以後遇到這種事千萬沉住了氣,能忍則忍了。若是以後她們敢過分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趙嬤嬤自是不信自家好性子的小小姐能有什麼法子,但是她想,要是以後真有什麼……她有什麼好怕的?她還有一條老命能豁出去的。



第四章 寺里是非

兩人正在屋說著話,突然聽到門口的白芷提著聲兒說道:“劉嬤嬤,您來了?我們小姐都收拾好了,丫頭們也都準備齊當了。就等著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就出門呢。”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說道:“正要來跟你們說呢,老太太發話了,今兒免了五爺和三姑娘的請安,讓直接去寺。”

    三娘與趙嬤嬤對視一眼,趙嬤嬤起身拿起那本走去書架那邊放好。三娘坐直身子,撫了撫裙擺。趙嬤嬤剛把書放好,那邊就有兩人掀簾子進了明間。打頭的正是那孫氏院子今天要跟車的劉嬤嬤,後麵跟著白芷。白芷稟道:“三小姐,老夫人院子的劉嬤嬤過來了。”

    三娘站起身一邊向明間走去,一邊柔聲道:“原來是祖母院子的嬤嬤,怎麼不早些稟告?”

    趙嬤嬤走上前為三娘打起珠簾,三娘出了書房便見一高顴骨的嬤嬤立在明間當中,那嬤嬤見她出來了抬頭打量了兩眼,然後微微躬身道了個萬福。

    趙嬤嬤見這婆子有些無禮,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三娘輕輕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讓後讓她扶著緩緩座到了主座上。

    “劉嬤嬤請坐。”三娘朝劉嬤嬤點頭笑道,然後吩咐白芷端茶水。

    劉嬤嬤打量了兩排一共八張黃花梨木的交椅,最後挑了右邊最末的的一張坐下了。

    “茶水就不必了,三小姐要是收拾好了就準備出門吧。”

    三娘示意了劉嬤嬤一眼,劉嬤嬤便走上前去把一個丁香色荷包塞給了劉嬤嬤。劉嬤嬤接過後不著痕跡地掂了掂,眼有些滿意。

    三娘正要開口,門簾子再被掀開,又一人不請自入,聲音更是是比人還早了一步。

    “妹妹可是收拾好了?”

    來人一身月白色素麵直裰,麵容方正,膚色微黑。年紀不大,身量卻頗高,身板也很是結實,倒像是將人家出身。卻是三娘的嫡親哥哥,王五郎王璟。

    三娘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哥哥可是收拾妥當了?”

    王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嬤嬤早就把我那邊打理妥當了,我聽屋的胭脂說你們這邊還忙亂著,想著你們還沒收拾好就在書房讀了會子書。”

    趙嬤嬤聽了很是欣慰,臉上露出了笑意,少爺知道用功就好。

    那邊的劉嬤嬤不敢在少爺麵前太過放肆,便站起了身,走上前來行禮問安。

    王璟見是一個陌生嬤嬤,也沒太在意,隻點了點頭。

    “妹妹既然也都妥當了,我們便去祖母院吧。”

    劉嬤嬤趕緊地又把孫氏不用兄妹倆請安的指示說了一遍。

    三娘微微一笑,道:“雖說祖母心疼孫輩,不想讓我與哥哥來回奔走。但是長輩體恤是長輩慈愛,我與哥哥卻不敢忘了規矩。”

    王璟自然不會反對,也笑著應和。

    兄妹倆便相攜著去了孫氏的鬆齡院。

    到了正房門口,自有小丫頭進去稟告,不一會兒卻出來告訴道孫氏精神不濟,正歇著,就不見了,要兄妹倆這就出門,明日一早在來請安。

    三娘微笑著應了,和王璟這就出了院子去二門乘馬車。

    見不見得著倒是無所謂,也就是一個姿態問題,禮數上也要讓人沒法挑錯。

    金氏派了六輛馬車,從外院調派了八名護院。三娘與王璟各帶了四個丫頭,四個婆子,並趙嬤嬤和劉嬤嬤。三娘與趙嬤嬤乘一車,劉嬤嬤與白芷,白英乘一車。王璟與屋兩個丫鬟當歸,朱砂乘一車。其餘丫鬟婆子分乘三車,護院騎馬圍隨。

    到這個世界一年,這是王珂第一次出府。所乘的是一輛黑漆紫榆木馬車,車內鋪著青緞坐褥靠背,當中設一矮幾,擺放著茶具和點心攢盒。王珂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這古代的馬車要說怎麼舒適那還真不可能,即便王府的馬車在減震方麵已經做得很好了。王珂靠在引枕上,透過間或被風掀開的帷幄看似漫不經心地往外打量著。出了府,駛過了王府門外的那條長樂大街,這條街雖叫大街,路上卻沒有什麼行人,一路上除了他們這一隊人,隻看見過與他們差不多的一個車隊迎麵駛過。所謂人以群分,想來這一條街住的都是與王家差不多的人家,算是古代的富人聚居地。

    出了長樂大街,漸漸有了些行人,等拐入青城縣主街道的時候街市特有的喧囂之聲仿佛突然之間從四麵八方湧入耳中。王珂突然之間就鬆了口氣,好像終於到了人間了,她自己也為自己這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不過這一年來王府的氣氛確實讓人感到壓抑了些。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偶爾望進去一間也是商品琳琅,顧客熙攘,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還算是安穩,商品經濟的發達程度可以媲美晚明。

    出了鬧市區,馬車也了起來。王珂不由覺得,難怪在古代女子很少出門,這種出行方式身體弱一些的女子,久了可能真的受不住。在城內還好,道路還算平整,出了內城往西郊便大多是黃土路了。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到達清明寺的時候已經是巳時,按照現代的時辰來算差不多10點左右的樣子。

    清明寺坐落在城外西郊,是青城縣最大的一座寺廟,香火很是旺盛。王三娘在王家的地位是不怎樣,今天的隨行隊伍也不龐大,按照趙嬤嬤夫人話說今天這排場以她的身份來說很是委屈。但是王家的臉麵還是重要的,為了接待王家的小姐,清明寺今天閉門謝客,隻接待了幾戶平日與寺相熟的官家女眷。

    早在寺門口等候的知客僧迎了一行人進寺。這時正有一家人從寺出來,趙嬤嬤見來人都是女眷便沒有做聲,扶著三娘往走。

    迎麵而來的是一位的中年婦人,身後還跟著一位可能是她媳婦的女子,巨是衣裳華麗。兩邊一照麵,遠遠一打量,那位年輕夫人瞥了眼他們身上的衣裳便扭過了頭,那位年長的夫人到時朝她們微微頷首示意了,王三娘也微笑點頭回禮。

    兩邊擦身而過。那邊卻突然“哎喲”一聲,那年輕的華服婦人不知踩滑了地上的石子還是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她身後的一個青衣丫鬟及時伸手扶住了她,誰知她轉頭看清是誰後卻一個巴掌扇過去。

    “你個死蹄子,你是故意絆我想害死我肚子的孩子是不是?”

    那丫鬟本被她扇得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聽聞此言立時驚恐地抬頭。這時眾人看清這丫頭的容貌都不由地讚一聲,好一付花容月貌。這丫頭不施脂粉,衣著樸素,全身上下的首飾隻有頭上一根烏銀簪子。卻是杏眼雪膚,眉間一顆朱砂痣襯得她清麗的不似凡人。

    “奴婢是見少夫人身子不穩,伸手扶了一把,絕沒有絆少夫人。”

    那年輕夫人卻聽不得她辯解,揚起手又要一巴掌扇過去。

    旁邊的中年夫人卻斥道:“夠了,你想要人看我們何家笑話嗎?回去再說。”

    年輕婦人聽聞此言雖是不甘心,卻也隻能收手。一出鬧劇就此收場。

    望著那遠去的一行人,三娘不由地搖頭,心也有些為那美麗丫鬟命運擔憂。

    其他人見次情景卻像是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意。

    知客僧人將一行人引入專們給大戶人家女眷臨時休息的小院子,便退下去安排接下來的道場諸事宜。諸人剛一路上都沒有下車,加上在車中別悶著出了一些汗,於是各自更衣梳洗不提。

    趙嬤嬤接過白芷遞過來的手巾幫三娘擦臉,一邊還在小聲抱怨:“這麼熱的天,車沒放冰釜怎麼行?瞧這一頭臉的汗。”

    三娘無奈一笑,其實她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剛在路上的時候還沒到正午,氣溫還沒升上來,因此並沒覺得有多熱。未免趙嬤嬤再嘮叨下去她對白芷問道:“怎麼不見劉嬤嬤?”

    白芷正要回答,白英進

    了屋,道:“劉嬤嬤剛往正殿方向去了,說是去前麵安排打點,並幫老夫人捐香油錢。”

    三娘沉吟片刻,抬頭對白英道:“你跟著去瞧瞧,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白英應聲去了。

    眾人都休整完畢,王璟也換了一身衣裳找了過來。王璟是怕熱的體質,一路下來那身衣裳子有些汗濕。片刻,白英從外麵回來,見王璟也在,便垂手立在三娘身後。

    三娘喝了一口寺中備著的苦丁茶,對王璟說:“哥哥休息好了便去前麵吧,看看是否有什麼禮數要盡。”

    王璟點頭應了,放下手中的茶碗,“妹妹放心,一切有哥哥!你身子不好,剛剛又是一路車馬勞累,便好好歇歇。”說著轉身去了。

    三娘轉頭問白芷:“車上備著的香燭果品等物收拾了過來沒有?”

    白芷道:“已經命小丫頭帶了來。”

    三娘點點頭:“你領著丫頭婆子們在前麵院子擺個香案,我要祭拜母親。若是有缺的,就打發人找剛剛的知客僧要。”

    白芷領著小丫頭們去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8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8 09:19 PM 編輯

第五章 被克扣的香油錢

三娘見屋隻剩下了趙嬤嬤與白英,便向白英問道:“可有什麼不妥?”

    白英看了趙嬤嬤一眼,被趙嬤嬤拿眼一瞪。

    白英猶豫一片刻,說道:“我跟在劉嬤嬤身後,見她給了知客僧九十五兩銀子,五十兩是老夫人給寺的香油。”

    “什麼?”趙嬤嬤跳了起來。

    趙嬤嬤見三娘不明其意,急的直跳腳。

    “小小姐您不明白,府中這類紅白喜事給的銀子都有定例。今天來寺給夫人做道場,按照舊例是給100兩銀子的。老夫人就算再不待見夫人,也不能人都不在了還往泥踩……”

    三娘打斷趙嬤嬤道:“嬤嬤,這事祖母應該並不知情。她老人家最重臉麵,怎麼會為了區區幾十輛銀子讓人詬病?”

    趙嬤嬤立即收口,看了旁邊束手低頭似是沒聽見的白英一眼,小聲道:“姑娘的意思,這是那劉嬤嬤把銀子瞞下了。”

    三娘搖搖頭:“她一個三等婆子應該沒有那麼大膽子,敢私扣55兩銀子。”

    趙嬤嬤道:“她沒膽子,又不可能是老夫人。那是大夫人還是李嬤嬤或者林嬤嬤?”

    三娘沉吟片刻,抬頭道:“現在追究是誰都於事無補。嬤嬤,你給白英拿六十兩銀子給寺送去,別讓人發現了。”

    這些世家大戶平日交際應酬都有一定的規矩,給寺廟的供奉各個階層也都會約定俗成。當然,各家有時也許會適當添一些,但是隻給按規矩該給的一半還不到,這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人們總是認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人際交往當中有一個詞叫做“圈子”,其實就是通過各種特征的匹配把人區分隔離開來,以顯示自己的特殊與優勢。所謂的名門貴族最喜歡這種劃分,就比如王府所在的那條“長樂大街”。

    現在她和王璟已經被劃到了這個圈子,而他們沒有要成為這個圈子的異數所需要的權利和能力。

    寺院雖說是佛門清淨之地,但是除了那些潛心鑽研佛道的人,這其實更像是一群塵世俗人日常交際之地。作為青城縣女人們公認的能被社會所承認的最大的交際場所,以後她要打交道的地方還多著。

    趙嬤嬤心中氣恨,一邊找出銀子遞給白英,一邊罵道:“那些挨千刀的,神靈的供奉也敢下手。也不怕死後遭了報應,閻王爺讓她下油鍋。”

    白英接了銀子又出了門。

    趙嬤嬤往外看了看,走到三娘身邊,小聲道:“小小姐,小姐當初藏著瞞著隻留下了三千兩銀子,這是將來給您壓箱底的。這一年來,零零碎碎的也花了一,二百兩。您這以後日子還長著,可不能這樣冤冤枉地花沒了。”

    三娘笑著安慰了趙嬤嬤幾句。王三娘的母親趙氏出身富貴人家,當年嫁到王家來據說是十紅妝,嫁妝十分豐厚。隻是病了那麼些年,每日都要珍貴的藥材養著。大夫人金氏當家,藥材總是采辦不齊全,問她她就推脫家開銷大周轉不來。趙氏是個有氣性的,這樣過了兩次就不再找家的藥房拿藥,吃藥都是花的自己的嫁妝銀子。挨了這麼些年,那些嫁妝也都花得七七八八,一些好出手的金器玉玩甚至都拿出去變賣了。

    趙嬤嬤的話到是提醒了她,在府她每月隻有二兩銀子的月例。雖說吃住不花錢,但是平日打賞都要花銀子的。她和王璟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坐吃山空的話以後的日子將會很難過。可是這個時代作為一個世家千金,禮教所帶來的約束太多了。退一萬步講,即便這個世道允許她拋頭露麵去賺錢,她也沒有這個能力。

    “小小姐,您這麼信任白英就不怕她……她家畢竟是老太太那邊的人。”趙嬤嬤打斷了三娘的思緒。

    “嬤嬤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三娘笑著安慰趙嬤嬤。

    “嬤嬤你記得,老夫人是我的親祖母,作為晚輩我不會做有損於她老人家的事情。既然如此,白芷的家人忠於老夫人與她幫我辦事情有何矛盾?”

    趙嬤嬤有些明白,更多的還是擔心,她問道:“可若是有一天老夫人逼迫她來對付你,那可怎麼辦?”

    “老夫人為什麼要逼迫她來對付我?”三娘眨眨眼睛。

    趙嬤嬤語塞。

    三娘笑著摟摟趙嬤嬤的肩膀,說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保證。”

    當初她醒過來沒幾天,荷風院就大換血。不久她就明白在在大宅院生活,周圍沒有自己人那就幾乎是寸步難行。因為她的新身份規定了她做任何事都必須要假手他人,不能親自動手,即便是穿衣吃飯這樣的小事。

    其實要讓屬下聽從命令說難也容易。上一世爸爸曾告訴他,當單位來了新下屬,可以一開始不斷地向他提出一些簡單的小要求,這樣過不了多久就會逐步讓他形成無條件服從的習慣,而相處模式一旦建立要想從新打破很難。

    好在新來的兩個大丫鬟性子溫順,再加上她們因為是家生奴婢的原因,服從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而不管他們家是那一方勢力的人,她們本身是剛進府當差,派係意識還沒有形成。

    再後來她刻意慢慢培養白英自己人的意識。人一旦把自己劃分了邊派,說話做事難免會帶著偏向。打個比方,本來很和睦或者陌生的一群人,人為的把他們分成兩隊,再讓兩隊進行對抗,如果雙方在對抗當中產生了摩擦那麼兩個團隊的成員也會彼此敵視。當然,王府這個環境更為複雜,各個利益集團之間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但是培養白英的邊派意識會影響她下意識的一些想法和決定。

    在一群丫鬟當中,她挑出了白英和白芷,在白芷和白英之間她選擇了白英。白英冷靜聰慧的性格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是老夫人的人。在王府後院這個人際關係複雜的地方,眾多主子當中除了王璟,與她最沒有利益衝突的是老夫人。孫氏不喜歡她的母親,也不待見她,這隻是個人喜好。在派係鬥爭當中,個人喜好或許會給決策者帶來一些影響,但是這影響在麵對利益的時候將微不足道。

    門外白芷來回話說香案已經備好。

    三娘與趙嬤嬤便行了出去,院子當中果然已經準備好了香案,案前還鋪了一張錦墊。三娘上前依足了規矩跪拜了一番,雖然沒有見過麵,但趙氏是自己這具身子的母親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邊祭拜完畢,外麵來了一個小和尚,說是道場已經布置完畢,請三小姐去殿內聆聽一二。

    三娘便帶著李嬤嬤和白芷去了前麵的大殿。

    清明寺是座古寺,因此寺內樹木參天,綠茵成壁,環境很是清幽。大殿中央的空地上圍坐了十幾位和尚,當中一位眉須修長,慈眉善目的還是寺中主持。三娘上前以佛禮見過之後便跪到了王璟的身邊。

    佛家的道場沒有道家的道場那麼繁瑣。這十幾位和尚圍坐一圈之後便開始敲木魚誦經文。三娘前世不信佛教,對這些經文一竅不通,但她雖不信教卻尊重別人的信仰。此時跪坐一旁安靜聽著,居然也感染了那種莊嚴與肅穆。宗教信仰自是有一種能滌蕩人心的力量。

    聽完道場,已經到正午。回到了開始歇息的小院,寺中已有僧人送來了素齋。

    三娘與王璟一同用過午飯,飯後三娘見王璟眼圈有些紅,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母親心中難過。想起寺中古樸蒼鬱的景致,有心讓王璟去寺走走散散心。劉嬤嬤卻進來催著回府,說是太晚回去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三娘看看外麵的日頭皺皺眉頭,卻是看向王璟。王璟也表示自己此時無心遊玩,於是眾人便收拾物品打道回府。

    馬車離了清明寺,走了一段路,趙嬤嬤突然道:“不對,這好像不是來時的那條路。”

    閉目小憩的三娘聞言睜開眼睛,把帷幄揭開一道縫往外打量。難怪剛覺得這馬車比起上午來晃得厲害了些,原來這是一條比上午那條道更窄一些的石子路。

    “小小姐,這,這該不會是有人想要害了咱們吧?”趙嬤嬤挪了過來,有些驚恐。

    三娘眉頭一皺,搖了搖頭示意趙嬤嬤別擔心,對外頭喊了一聲:“停車。”

    不多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

    後麵的馬車見三娘的馬車停了也都停下了,走在前麵的是王璟的馬車,行駛過一段距離之後才發現後麵沒有跟上。

    三娘對外麵的車夫吩咐道:“叫李大來見我。”李大是這次跟來的那群隨扈的頭兒。

    騎馬走在前麵的李大被叫了過來,隔著車圍子李大恭聲問道:“小人李大,三小姐有事請吩咐。”

    三娘冷聲道:“這條路是到哪兒的。”

    外麵的人似乎是愣了一愣,繼而回道:“這,小人並不清楚。是小姐身邊的劉嬤嬤臨行前過來吩咐說改走這條路的,說是這條小路是近道,且一路上有樹蔭遮擋日頭,也涼爽,還讓他的侄兒在前頭帶路。小人以為是小姐的吩咐。”

    三娘沉吟了片刻,讓李大先退下,讓人請劉嬤嬤過來。



第六章 碰瓷兒的

已經後麵車上下來的劉嬤嬤見狀走到了三娘的馬車前道:“三小姐,是奴才交代李大改道的。天兒這麼熱,奴才怕您受不住,讓他們走了一條有樹蔭遮掩的近道。”

    三娘摩挲著矮桌上帶著溫熱的紫砂茶壺笑道:“嬤嬤真是體貼三娘,三娘很是感激。”

    劉嬤嬤道:“小姐這是哪兒的話,老夫人讓奴婢來伺候您這一趟就是怕您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這是奴婢的本分。”

    三娘柔聲道:“嬤嬤有心了。嬤嬤對這附近的地方到是熟悉。”

    車外的劉嬤嬤眼珠子一轉,突的拍手笑道:“哎喲,可不是嘛!不瞞三小姐說,奴婢家就在這附近地方,奴婢還想著,這都到了家門口了,說不定主子念著奴婢伺候得殷勤給奴婢個恩典,順便讓奴婢家去看看。”說完便豎著耳朵仔細聽車動靜。

    車的趙嬤嬤聞言被氣得一噎。

    三娘到是笑了,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紫砂壺,過了會兒柔聲道:“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兒,自然能求得了這個恩典。也罷,既然到了家門口了,嬤嬤就回去看看吧。”

    劉嬤嬤聞言心一喜,又有些得意。心想,這三小姐果然是個好性子的,又想到這麼便宜那是沾了在老夫人院子的光,心中更是堅定了要把女兒也弄到老夫人院子。她這次回家就是和家商量女兒進府的事情,李嬤嬤雖是答應了讓她女兒領了這差事,但是李嬤嬤那兒的差事也不是白領的,她要再送些孝敬。

    想到錢她又摸了摸藏在衣袖的那被她扣下來的五兩銀子,她一個三等婆子一個月的月例才500文,因著是老夫人院子的又額外加了300文。這一趟差就賺了相當於好幾個月的月例錢。她不是府的家生奴婢,是近兩年才進的府,平日在別的嬤嬤麵前總是矮人一等,等她把女兒弄進了府,再想法子給家當家的在府找份體麵差事,一家子都進府當差,過些年自然也與家生奴婢無異了吧。

    車,三娘又道:“既然嬤嬤要回去,就挪一輛馬車去吧。”

    “奴婢多謝小姐體恤。”劉嬤嬤聞言心中又是一喜。

    “前麵三外有一處涼亭,景色也是極好的,小姐何不去那亭子歇歇。奴婢去家打個轉兒就去亭子那兒與小姐會合。”

    三娘笑著應了。

    劉嬤嬤又道:“那隨扈的劉三根是奴婢的侄兒,小姐可能準了他與奴婢一起家去?”

    三娘也是準了。

    那劉嬤嬤叫上侄兒,歡天喜地地坐著馬車走了。

    趙嬤嬤對著三娘念叨:“小姐您就是性子太好了,這刁奴坑了夫人的供奉銀子不算還這樣欺負你,你,你也忍得住。”

    三娘正要說話,一個聲音卻插了進來“什麼?那狗奴才欺負妹妹了?”

    卻是王璟掀了簾子進來。原來王璟見後麵的馬車停了便下了車走了過來,見一輛馬車離開,正要上車問問怎麼回事卻聽到了趙嬤嬤的話。

    三娘看見來人就是一歎氣,趙嬤嬤看了王璟一眼,又看看看三娘,坐在那不說話了。

    王璟卻不那麼好打發,他眼珠子一瞪,氣憤道:“等那狗奴才回來,看我不拿鞭子抽死她。”

    三娘看了王璟一眼,笑道:“哥哥真是好主意。”

    王璟見妹妹同意,心一喜,正要再說兩句,卻聽的三娘緩緩道:“抽死了她然後呢?”

    王璟一愣,“什麼然後?”

    三娘看著眼前這個直爽單純的少年很是無奈。

    “抽死了她,還會有第二個劉嬤嬤,第三個劉嬤嬤……你打算一個個全都抽死了?”

    王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黯然道:“我知道妹妹你在府受了很多委屈,雖然你都瞞著沒有說,哥哥也是知道的。都是哥哥沒有用,保護不了妹妹,若是,若是哥哥學問能好一點,家瞧著我有出息,也是不敢對你不好的。”

    三娘到是意外了,她沒有想到這個才十一歲的單純少年能看到這些。

    王璟眼睛發紅道:“娘臨終前囑咐我好好照顧你,我,我辜負了娘的囑托。”

    三娘挪到王璟身邊,抱住了她的胳膊,柔聲道:“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要知道如果沒有你在,我會過的更加艱難。你並沒有辜負娘的囑托啊,你把三娘照顧得很好,讓三娘時刻都感覺到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親人在身邊。”

    王璟聞言把三娘抱住了,吸了吸鼻子不確定道:“真的嗎?妹妹真的這麼想?”

    三娘給了王璟一個大大的笑,兩個小梨渦很是可愛。

    “當然是真的,三娘每天都過得很樂,哥哥難道不知道嗎?”

    王璟摸著頭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見過妹妹不高興的樣子,他便也笑了,接著卻正色道:“妹妹,阿珂,你放心!哥哥一定努力讀書,等哥哥將來有出息了,就帶阿珂出府去住。”

    三娘想,即便你將來有出息了,我也出不了府,卻沒有打擊這個少年的積極性。她回手抱住王璟道:“好,阿珂的哥哥可是個英雄。有哥哥在阿珂以後就不會受委屈了。”

    王璟咧嘴一笑,見牙不見眼。

    三娘讓趙嬤嬤吩咐眾人繼續前行,到前麵的亭子休息。王璟留在了三娘的馬車上,白芷白英因為馬車讓劉嬤嬤駕走了便去了王璟的馬車與當歸,朱砂共乘。

    王璟記起了劉嬤嬤的事,不岔道:“妹妹,難道我們就這樣放過那刁奴?”

    三娘提起紫砂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了王璟,見王璟喝下了才認真道:“哥哥,我所做的以及讓你做的,從來不是為了忍耐。”

    王璟一愣,他從沒見過妹妹用這種表情同他說話。

    三娘接著說道:“哥哥,你記住了,以後不管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什麼樣的人都不要找錯了對手,否則一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王璟聞言似懂非懂,卻是點了點頭記下了。在王璟心理,妹妹總是可愛又聰慧的,比別人的妹妹都要好,所以說什麼都是對的。

    一旁聽著的趙嬤嬤卻是若有所悟。

    車幾人正說著話,馬車停了。

    王璟以為到了地方,便掀開簾子先一步下了車。

    可一下車卻發現情形不對,“咦?”

    三娘在車聽見便問道:“哥哥?可是有什麼不妥?”

    “妹妹,你在車上待著,別出來。”

    三娘一聽這話有些著急,她上前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卻發現這條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有些偏僻的路前麵圍了一群人擋住了去路,李大帶著幾個隨扈也到了前麵正和那群人爭執什麼。

    三娘眉頭微皺,正要打發人上去問問情況,前麵馬車上的白芷和白英兩個丫鬟卻走了過來。三娘觀察她們的神色,見還算是平靜便放下了一般的心。

    還不待三娘發問,白英便回道:“小姐,是這附近的村民,說咱們的馬車紮死了他們的一隻狗,正鬧著要咱們賠。”

    三娘眉頭微微一挑,問道:“他們有多少人?手上可帶有武器。”

    “大概有十七八個,有人手上拿著鋤頭木棍子。他們在路中間擺了個大石頭攔住了我們的馬車。”

    三娘默然,她這是遇上古代碰瓷兒的了?

    “白英,去吩咐後麵的馬車,讓丫頭婆子們都在車上待著不準下來。白芷你去把李大叫來,把五爺也叫回來。”

    兩個丫頭領命去了。

    “小小姐,您看這會不會又是那劉嬤嬤搞出來的名堂?”

    三娘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道:“她還沒這個膽子。”

    不多會兒,李大與王璟走了過來。

    三娘對王璟說:“哥哥,你坐上車來與我待一塊兒吧?”

    王璟以為是妹妹害怕,很爽地上了車。一上來便挨著三娘坐下了。

    “妹妹別怕,哥哥在。”

    三娘朝著王璟一笑,點點頭。然後隔著車簾子問外麵的李大,“到底是什麼情況?”

    李大把前麵的情形一說,與白英說的並無二致。

    “他們想要我們陪多少?”

    李大有些憤憤地說:“他們一開口就要五十兩。”

    趙嬤嬤驚呼:“一條什麼狗那麼值錢?”

    車上的王璟倒是噗哧一樂說道:“那人說他的狗是在清明寺的舍利塔下出生的,還被方丈開過光。那狗也很有佛性,天天去寺聽和尚講經,說不定已經被佛祖收為坐下弟子。”

    三娘默然。

    李大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還說因為他的狗有佛性,村有狗的人家都找他家的狗……呃……”李大意識道那些村話不妥,含糊道:“他一家老小就靠著這條狗過活。”

    這時白英從後麵過了來,還帶著個小丫頭。白英讓那丫頭候著自己上了馬車,道:“小姐,後麵車上的白果家就是這附近的。奴婢剛讓他遠遠看了一眼,她說有幾個人看著眼熟,像是她鄰村的。”

    三娘叫那小丫頭上車,細細問了幾句。

    那丫頭一一回了,口齒很是伶俐。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8 08:02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8 09:15 PM 編輯

第七章 順利出圍

三娘斟酌片刻,問白果道:“你家離這有多遠?”

    白果回道:“近著哩,抄小路一盞茶就到了。”

    三娘點點頭,“那你叫上兩個嬤嬤陪著你回去,要你家長輩陪著你去一趟正那,把他叫了來。”又叫趙嬤嬤拿了二兩銀子給白果,一兩讓她給正,一兩是給她和兩個嬤嬤的茶水錢。

    白果歡喜地領命去了。

    三娘又吩咐李大,“你去穩住他們,別起爭執。另派一個人騎馬回去清明寺,找到寺的知客僧悟覺把這情形說上一說。”

    這離清明寺不遠,這一帶的田地大部分是清明寺的寺田,附近的村民甚至很多是寺的雇農。要說這一塊真正的地頭蛇,其實是清明寺。

    這也是三娘當時硬要把那五十五兩銀子添上的原因。寺廟自然有方丈那一類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僧,但是也有像知客僧那樣八麵玲瓏,以經營寺院和與各方麵做好交際工作為主要職責的人,你能要求一個天天周旋於金錢與人際關係之間的人六根清淨到哪去?而與她們打交道的一般都是知客僧那樣的僧人。

    三娘便與王璟在車說話,一邊等著。

    這樣過了近兩盞茶的時間,前麵本來慢慢平靜下來的局麵再次喧嘩起來。聽著甚至起了肢體衝突。三娘這是就算是再冷靜也有些焦急了。

    王璟又想下車去看看情況,三娘怎麼會允許他這時候進入衝突圈,便好言求他留下來,王璟也就熄了念頭。

    三娘正要找人去前麵看看,那群人卻向這邊而來。遠遠的還聽到有個人嚷嚷道:“大夥兒別信他們,他們這是打算拖延時間,再去找人來。剛剛就有個人騎馬離開了。”

    三娘到是驚訝了,這領頭之人到不是無腦之輩,既然知道這邊在拖延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群人也更加騷動。王府的隨扈拚命攔著他們不讓靠近,但是人手終究有限。三娘在車也急出了一身冷汗。

    又過了一會兒李大過來了,他那身短褐因為肢體碰觸已有些淩亂。

    “五爺,三小姐。等會兒小的們攔住這群王八犢子的,讓車夫趕著你們的車往回走,到寺避一避。”

    趙嬤嬤也沒注意李大話帶的髒字,焦急地附和:“對,咱們護著小姐和少爺走。”

    三娘正要說話,那邊人群中卻有人喊了一聲:“正來了。”

    三娘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打發李大過去招呼正。

    這邊白果也過來複命,三娘要她上車來。

    白果趕路趕得一身的汗,臉上紅撲撲的。三娘示意白英給了她一杯茶,白果二話沒說接過就仰頭喝了。喝完才發現自己有些沒規矩,站在那有些訕訕。

    三娘卻被她豪爽的姿態逗笑了,示意她無妨,並讓她坐下慢慢說話,她便又高興起來。

    她說了這一路的經過,正已經答應了幫忙周旋。

    “小姐,我說那些人看著眼熟,可不就是我們鄰村的。那領頭的叫張三,聽我嫂子說他幼年時父母就沒了,跟著叔叔嬸嬸長大,十幾歲的時候離了家出去給人幫閑,七八年都沒有音訊。前段日子他叔叔得急病死了,剩下一個瞎眼的嬸娘,他聽到消息就辭了雇主回鄉來供養嬸娘。現在在鄉幹著中人的活兒,誰家有什麼買賣都找他牽線。”

    幫閑在這說好聽點是有錢人家的清客食客,說白點就是陪吃陪玩的市井混混,這種人必定是頭腦靈活能說會道。看看他那套“神狗理論”就知道。而中人,因為主要是和人打交道,為買賣雙方搭橋牽線,這就需要一定交際手腕。

    白果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她聽來的八卦消息,外麵的對話卻透過車圍子傳了進來。

    一個男子笑道:“正大人。走這條道的,最多是些富戶人家,哪有什麼達官顯貴?您不會是被人蒙騙了吧?”

    其餘眾人也跟著起哄。

    那正有些急,“你小子別給鄉惹禍,這是王家,家有老爺做著京一品大官的青城王家。”

    那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又笑道:“正大人,我是見過那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家的家眷出行的排場的,可是今兒這陣勢……還真不像啊。”

    那正想反駁,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那男子接著道:“正大人,要不這事兒您就別管了。村的情景您也是清楚的,咱們也是……再說了,即便是官老爺,也不能紮死了人家家的牲口就不賠償的吧。”

    正被堵得說不出話,旁邊的村民有的有些不耐煩了,在一邊喊道:“正大人就別管這事了。”

    三娘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這叫張三的男子在這群人中到是比正有威信。

    這邊正僵持,後麵卻有馬蹄兒聲。果然,不多會兒那被派出去的隨扈騎馬回來了,他後麵隔了一個馬頭遠還跟著一個也是騎著馬的和尚。

    那和尚下了馬便向人群中走過來,來的卻是今天負責接待王府眾人的知客僧悟覺。

    悟覺和尚走到正與張三麵前念了一句佛號,然後道:“貧僧聽說寺的香客在寺外遇見了一夥攔路的強人,卻不想是張家村的眾施主,看來是個誤會。”

    張三見是清明寺的悟覺和尚親自前來,腦中轉了幾轉立馬明白這隊人定真是青城王家的人。他是何等精乖之人,自然明白有些人能動有些人動不得,何況在這一帶討生活清明寺是絕對得罪不得的土皇帝。明白形勢之後他立馬做出了決定。

    隻見他上前一步,念了句佛號,“原來是清明寺的香客,竟勞煩悟覺大師您親自走這一趟,那定然是誤會,誤會。”

    他又走到李大麵前,伸手拍了拍李大的肩膀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你早說你們是清明寺的香客不就什麼誤會也沒了麼?我家旺財雖說是條狗,那也是佛祖座前的忠實信徒是有靈性相信緣法的,它死在了清明寺的香客車下這不就說明這是佛祖的旨意麼?這是命數!”

    李大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一旁的悟覺聽他在這胡言亂語還是那端端正正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眉頭都沒皺一下。

    張三拿眼掃過幾輛馬車,然後徑直朝著三娘這輛走了過來。李大閃身攔在他麵前,他也不以為意地笑笑,就遠遠站在那衝著馬車方向躬身作揖賠禮,也不管車的人看沒看到。

    “小人張三,給貴人賠禮了。今兒是個誤會,還望貴人大人大量不要和山野村民一般見識,原諒則個。”說完又是深深一揖。

    三娘在車不由地笑了,這人到是有些意思。他當著眾人麵自報家門,顯出他道歉的誠意,又讓真正顧及身份臉麵的人拉不下臉和一群“山野之民”計較,也給了清明寺一個大大的麵子。說話看似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實則粗中有細,到是個人物。

    三娘向王璟使個眼色,對他搖了搖頭。

    王璟會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個誤會,那此事就作罷。”

    張三立馬接道:“少爺寬厚,小的感激不盡。小的們立馬為少爺把道路清理開來,不敢耽擱少爺行程。”說著便揚臂一呼,帶著那一群村民去把道中的大石頭與地上的狗都搬開。

    那悟覺和尚見兩邊化了幹戈,便過來告罪一聲策馬回去了。

    三娘讓趙嬤嬤拿了十兩銀子出來分成兩份,再讓白英把李大叫來,對他說:“這有兩包銀子,一分你給那張三送去,就說是少爺賞他們的辛苦錢。一分你拿去與兄弟們喝酒,今天都虧了你們周旋。”

    李大隻接了一包銀子,卻不敢去接另一包,他紅著臉道:“今天都是小的帶錯了路,才差點讓主子身入險境,回去稟明上頭定是少不了一番責罰,這差事保不保得住還說不準……小的沒臉要小姐的賞。”

    李大這話到不是杞人憂天,王家的規矩大。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他的這差事能不能保得住還真不好說。其實說起來這些人今日出這趟差事也是因為她,做為領導,她才應該負直接責任。

    而這個李大,雖說隻相處了半日,但是看著到是誠實厚道之人。

    三娘斟酌著道:“這事說到底也輪不到你請罪,若不是劉嬤嬤她……罷了,我瞧著你是個實誠人,今日替我辦事也算盡心。回去之後你隻管交代兄弟們做好差事,今天的事情先別到處議論,等到上麵有人問起,你再從實說了。其他你就不要管了,我和五爺會盡力與你轉圜。”

    李大聞言大喜,雖說平日沒有過接觸,但是今日的事情看來這位三小姐不光為人寬厚、行事大方還是個有主意的,說不定有她周璿這失職之罪還真有轉圜的餘地。

    在三娘的堅持下李大接了銀子去了。

    趙嬤嬤想著剛剛離手銀子很是肉疼,三娘瞧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禁好笑,又有些心酸。兗州首富趙府府出來的掌事嬤嬤竟然為了十兩的銀子的打賞而心疼。當年趙氏在府中受到了怎樣的打壓,這幾年生活如何的艱難由此可見一斑。

    等馬車再次啟程,到達前麵的涼亭時已經到了未時。不多會兒便看見那邊一輛馬車緩緩駛過來,正是王府中的馬車。這定是那劉嬤嬤從家麵來了。



第八章 大事化小

那馬車行到亭子邊停了,片刻,果然見劉嬤嬤滿臉喜色地走了下來。

    她徑直來到三娘的馬車邊,白英打起簾子讓她上了車。

    劉嬤嬤一進馬車就看見三娘眉頭微皺靠在趙嬤嬤身上歇著,很不舒服的樣子。

    “喲,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中了暑?”

    趙嬤嬤看了劉嬤嬤一眼,並不理他。在一旁打著扇的白英歎了一口氣。

    “小姐這是受了驚嚇。”

    “怎麼會受到驚嚇?”劉嬤嬤訝然道。

    白英便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更是把雙方之間的衝突誇大了一番。

    劉嬤嬤聽的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是她攛掇著李大改走了這條路,要是回去主子追究起來……

    不過馬上她眼珠子一轉又有了主意,一回去她就先到李嬤嬤那兒去訴苦,就說是小主子貪玩又貪涼,聽寺和尚說了有這麼一條小路就不聽勸非要往這邊來,結果招來了禍事。至於李大,他一個外院的人自然不能去內院回話,到底怎麼回事還不是她一張嘴說了算?

    “三小姐她要不要緊?要不這就回去讓府請大夫?”這麼一打定主意她便不急了,假裝關心地湊了上去。

    三娘這時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湊到眼前的劉嬤嬤。

    “劉嬤嬤你來了?家可好?”

    劉嬤嬤趕緊回道:“都好都好。小姐您不再休息會子?”

    三娘搖搖頭,讓趙嬤嬤扶著坐了起來,精神卻不是很好。

    白英倒了一杯溫茶遞過去,三娘接了,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到是夢了到了一件舊事。”

    劉嬤嬤接口問道:“小姐夢到了什麼舊事?”

    三娘偏偏頭,想了會兒,說道:“那是幾年前的除夕。那晚府的姐姐妹妹都在,連京的九姑姑也回來了。祖母命丫鬟在院子麵放煙火,我瞧著熱鬧便求著母親讓我也去院子和姐妹們一起玩。母親那時候還病著,便讓祖母賜給她的一個丫鬟抱我過去。那煙火真美啊,火樹銀花,讓人目不暇接。我年紀小貪玩,瞧著點煙火好玩便求著那丫頭帶我靠近些,那丫鬟拗不過隻得把我抱近一些,卻不想這時候一個丫頭不小心把一個正燃著的煙火絆倒了,那焰火衝著我就來了,火撩到了我的裙子上,我嚇得大哭。幸好那衣料子不易燃,九姑姑脫下披風跑過來很就把那火星撲滅了。”

    劉嬤嬤笑道:“好在是有驚無險,奴才那時候還沒有進府,到是不知道這事兒。”

    三娘點頭道:“可不是麼?那一次祖母很是震怒,她認定是抱著我的那丫頭失了職。”三娘歎了一口氣,“祖母為人最是端莊嚴正,雖說平日待人寬厚,但有些事情她是不能容忍的。祖母後來讓人將那丫鬟仗斃了,罪名是……背主。”

    三娘眼睛有些紅:“其實那丫頭是拗不過我才抱我過去的,我解釋給祖母聽祖母卻說明知主子不對還不知道勸著攔著,這種奴才要來也沒有用。那個丫鬟本來祖母很是喜歡,後來見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放了出去才把她賜給母親的。卻因為我的緣故……”三娘又是歎氣。

    劉嬤嬤卻越聽著越覺得不對,仔細琢磨著三娘話的意思,臉色卻不知不覺白了。

    那個丫鬟既是老夫人賞給三夫人的那就是老夫人派到荷香院的人,卻因為一個並不得寵的孫女就被仗斃了。是了,她雖沒有機會伺候老夫人,卻是早聽說過她的嚴厲,就是李嬤嬤在老夫人麵前也不敢放肆的。三小姐再不得寵可比起他們這些奴才來那也是嫡嫡親的骨血,是主子。這主子的顏麵老夫人向來是最看重的。

    那今天這是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劉嬤嬤額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三娘並不看劉嬤嬤,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小小抿了一口,便捧著茶杯摩挲著。

    “劉嬤嬤,你一家在這一帶住了多久了?”

    劉嬤嬤被這突然的一出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道:“從祖父那一輩就住在這了。”

    三娘點點頭,“哦,那也算這的地頭蛇了,那對這一帶一定是十分熟悉的了。剛剛嬤嬤要是在就好了,說不定正好是你認得的人,那我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劉嬤嬤嚇得差點跳起來。她要是真認得那些村民,並且還慫恿少爺小姐走這條路,這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就會認定她是同夥,是夥同那些村民來勒索府的主子,那她是怎麼辯解也沒有用了。

    “不,不,奴婢怎麼會認的那些渾人。”劉嬤嬤擺手道。

    三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聽到劉嬤嬤的話,到是又從新說起了前麵的話題。

    “剛剛醒來的時候我在想,當初那事要是不鬧那麼大那丫鬟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劉嬤嬤聽見這話眼睛一亮。發生這件事情雖說小姐受了一些驚嚇,但畢竟也沒有出什麼大的岔子,這件事情能不能隱瞞下來不讓老夫人知道?今天來的這一些人,李大那他們也有護衛不力之責,且他們是外院的人,讓他們不做聲並不難。至於剩下來的這些荷香院的人……

    劉嬤嬤眼珠子一轉,說道:“小姐真是菩薩心腸,這些跟了您的丫鬟嬤嬤真是有福氣。”

    三娘輕輕搖頭,歎了一口氣。

    劉嬤嬤也換上了一副憂心的表情,對三娘說:“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三娘抬頭誠懇地說:“嬤嬤既然是祖母身邊的,又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

    劉嬤嬤又是一歎。

    “今日三小姐受了驚嚇,以老夫人對小姐您的愛護之心,恐怕會怪罪您身邊之人照顧不力,從而重重懲罰。”

    “呀!”三娘驚呼一聲,“那可怎麼辦?”

    劉嬤嬤皺著眉頭,麵帶擔憂地說:“昨兒聽李嬤嬤說,老夫人這幾日夜睡的不好,白天總是沒有精神。若是讓她知道少爺和小姐今日受了驚嚇一定更加有憂心。”

    三娘也是麵容含憂。

    “有什麼比得了祖母她老人家身體安康更重要?其實三娘今日並沒有受到什麼驚嚇。”

    劉嬤嬤說道:“小姐,您看要不這樣?今日發生的事,老夫人那讓奴婢瞅著個她老人家精神好的時候再說。這樣也免得會讓老夫人一時焦心傷了身子。”

    三娘思索片刻,點點頭。

    “那祖母那就勞煩劉嬤嬤了,嬤嬤一定要以祖母的身體為重,萬不可讓她煩心。隻是李嬤嬤那可能瞞不住,不過李嬤嬤也是一心為祖母著想,劉嬤嬤到是可以和李嬤嬤商量。”

    劉嬤嬤心說:也對,院子的事情要想瞞過老夫人到容易,但想瞞過李嬤嬤那幾乎不能。要不她還是把這件事和李嬤嬤商量,讓李嬤嬤代為遮掩一二。畢竟今兒來清明寺的事情李嬤嬤也是占了大大的好處,她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她捏了捏袖袋的二十兩銀子,心中第氣更足。

    馬車抵達王府的時候已是申時。在二門下了馬車,兄妹倆去往荷香院,劉嬤嬤回鬆齡院複命。

    老夫人孫氏,午睡起來不久,招了常嬤嬤梳頭,李嬤嬤在一旁陪著說話。

    李嬤嬤透過紗窗見劉嬤嬤在外頭探頭探腦,笑道:“跟著去清明寺的嬤嬤回來了,老夫人要讓她進來回話嗎?”

    孫氏不在意的擺擺手說:“讓她回與你吧,不用進來了。”

    李嬤嬤應聲退了出來。

    劉嬤嬤見李嬤嬤出了正房立馬迎了上去,李嬤嬤徑直去了對麵的倒座房,劉嬤嬤躬身跟上。

    “今兒的差事可還順利?”李嬤嬤坐在了窗邊的炕床上,打發了原本在屋子做繡活的一個丫鬟去端碗茶來。

    劉嬤嬤卻從袖袋掏出個荷包恭敬地遞了上去。

    李嬤嬤接過後掂了掂,故作不解:“劉嬤嬤你這是?”

    劉嬤嬤湊過去小心賠笑道:“家閨女的差事勞您周全,奴婢這是給嬤嬤的孝敬。”

    李嬤嬤不著痕跡地把銀子袖了,神色溫和地說:“你辦事盡心,我心自有分寸。你女兒的事就把心放到肚子吧,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

    劉嬤嬤趕緊謝了,見李嬤嬤捏了捏肩膀似是有些落枕,便立馬上前輕輕地幫李嬤嬤揉捏起來。李嬤嬤見她捏得還算順手也就閉眼由著她去了。

    劉嬤嬤看了李嬤嬤一眼,見她神色放鬆,又說道:“今日本也沒有什麼事,回來的路上我想著李嬤嬤您平時對小人的照顧,想著一定得好好孝敬孝敬您,那時正好日頭還早那清明寺又離奴婢家近就央著三小姐讓我家去一趟,奴婢這些年的積蓄都在我那老頭子手上……”

    劉嬤嬤見李嬤嬤眯著眼睛沒有什麼反應,又接著小心道:“誰知道,奴婢這一走出了點小岔子。”

    李嬤嬤睜開了眼,瞥了劉嬤嬤一眼,說:“行了,到底什麼事。”

    劉嬤嬤便陪著笑臉將下午的事情大致說了說,她盡量將當時的衝突說得輕描淡寫。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03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1 AM 編輯

第九章 小事化無

    李嬤嬤聽她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少爺小姐可有受傷?”

    劉嬤嬤馬上回道:“沒有沒有,少爺小姐好著呢,連驚嚇都沒有,其餘的人也都沒有受傷。”

    李嬤嬤點了點頭,指了指肩膀示意劉嬤嬤繼續捏。

    劉嬤嬤更加賣力地伺候,一邊注意聽李嬤嬤還有什麼吩咐。

    李嬤嬤卻沒有再說話,隻是閉目養神。劉嬤嬤察言觀色,覺得這次的事應該是遮掩過去了,便放了一半的心。不由得,她又瞄了瞄李嬤嬤的袖口,很是有些心疼。本來今日隻打算給十兩銀子的,想著讓李嬤嬤幫忙遮掩這次的事兒她咬牙又添上了十兩,這可是比剜了她的肉還讓她疼。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好在你還算聰明,知道來找我討主意。這次看在你平日盡心的份上,我便幫你遮掩了,但是你記住了,沒有下次。”李嬤嬤突然開口道。

    劉嬤嬤立馬賭咒發誓,說絕不可能有下次,再一番殷勤表態,說以後一定會更加孝敬嬤嬤雲雲。

    李嬤嬤對這態度很滿意。

    劉嬤嬤又試探地說:“今天在場的丫鬟婆子有十幾個,她們會不會……”

    李嬤嬤打斷劉嬤嬤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法子讓他們不亂說。”

    自此,劉嬤嬤的心完全放下,從此也對李嬤嬤更加的信服。

    到了晚上,李嬤嬤服侍孫氏上榻歇息。見孫氏躺好了之後便親自接過小丫頭手中的扇子,幫孫氏扇風。

    “今日五郎和三娘去寺可還順利?”孫氏隨口問道。

    李嬤嬤一笑,回道:“老夫人放心,自然是順利的。隻是聽說要回府的時候出了件事。”

    “哦,什麼事?”

    李嬤嬤又是一笑,道:“回府的時候寺的悟覺師父親自送了出來,正在馬車旁說著話,說是老太太向佛之心虔誠,方丈法師也常稱讚老夫人對佛法的領悟很有獨到之處,還說等過些日子寺今年的蓮藕粉製成了定要給老太太送頭一份。”

    孫氏笑著點頭道:“大師有心了。”

    李嬤嬤笑著湊趣:“可不是嘛,這青城上下誰不知道老太太您禮佛虔誠,每年清明寺的那些沾著佛氣的寺中土產給您送這頭一份是別家誰也說不出二話的。”

    孫氏聽著這話很是受用。

    李嬤嬤接著道:“這大師正與劉嬤嬤說話呢,突然有一群附近的村民提著一隻被馬車紮死的狗過來了,說是有輛馬車從村口過去的時候紮死了誰家的看門狗。他們是來找事主要倍償的,一走近卻看見悟覺大師在那,於是領頭的便說定然不是我們家的馬車,說是能勞煩大師親自送出來的人家肯定是潛心向佛有慈悲之心的人家。又有村民說隱約看見是一輛紅漆馬車,而我們家的是六輛黑漆的呢,於是那些村名便散去了。”

    孫氏點點頭道:“必是如此。”

    李嬤嬤笑著說:“所以奴婢平日說什麼來著?老太太您平日為人樂善好施,寬和仁義,這不光子孫後輩沾光,就連我們這些奴才們出門都要比別府的有臉麵。”

    孫氏點點頭,不多久就呼吸平和,睡著了。

    李嬤嬤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為孫氏把帶著涼意的薄絲被搭好,吹熄了一旁的燭火退了出去。

    剛剛那一幕,若是三娘在此見了,定會拍手為李嬤嬤叫一聲好。她看似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卻是打亂了順序,讓孫氏的注意力並沒有被原事件吸引,可是若仔細追究竟也不算是說了謊。

    不得不說,李嬤嬤那一係列轉移注意,模糊重點,伺機拍馬的伎倆竟是結合運用得爐火純青。由此可見今日她在王府內院一人之下的副手地位並不是憑空得來的。

    三娘此時卻還未睡。今天從寺回來以後因為感覺有些累,便打算躺著歇會兒,卻不想一醒來就是掌燈十分了。此時到了該睡的時候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三娘讓李嬤嬤與丫頭們都去歇著,隻留下了值夜的白英。

    “你去書架的第三格幫我隨便取一本書來,留下燭台便也歇著去吧。”三娘交代白英道。丫鬟們值夜都是在外間打地鋪。

    白英應聲去了,三娘倚在床頭半閉著眼睛想試著看能不能培養出一些睡意。想起白天發生的那些,今天劉嬤嬤去鬆齡院複命後一直沒有別的動靜,看樣子那見事情終究是被李嬤嬤瞞下來了。那李嬤嬤在後院的勢力也算是能隻手遮天了,聽白英說那李嬤嬤年輕的時候一直是謹小慎微的性子,隻這幾年開始慢慢地把手越伸越長。

    權利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能讓人內心慾望像一個無底之洞,怎麼也填不滿。隻是不知道她那強勢的祖母還能容忍李嬤嬤到何時。自古以來,嚐試過權利滋味的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事情發生,臥榻之前豈容他人鼾睡?可惜劉嬤嬤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

    李大那群人看來是逃過一劫了。王璟年紀漸漸大了,他是個男孩子,不可能待在後院,將來他接觸的主要還是外院的人,這也是今天她會對李大施恩的原因。底子薄沒什麼,關係網可以一步一步建立起來。即便是科舉這條路走不通,隻要王璟姓著王,他是個能延續香火的男孩子,他的勢力就能經營起來。因為琅琊王氏能走到今天絕不可能是隻靠著每朝每代那幾個入閣拜相的人支撐起來的。

    三娘的思緒越飄越遠,卻是離著那想培養者睡意的初衷也越來越遠。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到床邊有個小丫頭在幫她打著扇,仔細一瞧,確是那個叫白果的丫頭。

    “怎麼是你?白英呢?”三娘笑著問那丫頭。

    “白英姐姐說她要去給小姐煮一碗安神茶,要我來伺候著您。”白果脆生生道。

    三娘到是挺喜歡這個憨直的丫頭。

    “不用一直扇著了,我並不熱。”三娘一邊拿起白英放在床頭的那本一邊交代白果。

    “小姐你總是看書,是不是很聰明?”白果眨巴著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樣子。

    三娘失笑道:“誰說的看書就會聰明?”

    白果認真道:“我們村有個教書先生,他家好幾箱子書,所以村的人有什麼事情總是找他出注意。找他出主意不就是因為他聰明麼?他聰明不就是因為他看了很多書麼?”

    三娘到是被她逗笑了。

    白果見三娘笑了自己也高興,繼續道:“不過他再聰明也有想不出辦法的時候。”

    “哦?”

    白果見三娘發問更是興致勃勃來。

    “小姐你不知道,今天那個張家村的人也是想不出辦法來才幹了那攔途勒索之事。前段日子西城那邊,發生了好幾次商鋪失竊案子,這縣老爺查來查去不知怎麼的就查到了張家村和我們牛家村十幾戶人家,說是他們夥同他們的親戚犯了案子。”

    三娘被這丫頭一鬧騰更是睡不著了,索性放下書,聽這丫頭說話。

    三娘指了指床外的腳踏道:“坐下說吧。”

    白果也不托辭,爽地坐了。

    “前年鬧了大旱,村子收成不好,很多人家都吃不飽飯,我就是那時候被我爹賣了的。”說起這個白果眼神一暗,不過馬上又神采奕奕起來,“好多戶人家不是買了家的丫頭就是逃荒去了外地,之後年景好了,有些人回了村,也有好些人一直沒有回來。那縣老爺說這幾個案子就是村那些當年逃荒出去的人做的。他把與這些人有關係的那些戶人家每戶都鎖了人進牢頭,說是不交出賊贓就不放人。”

    “這些人家在你們村都是家底還算殷實的人家吧?”三娘問道。

    “小姐怎麼知道?”白果眨眨眼睛很驚奇地道,“那些戶人家大都是村有些田畝的。”

    三娘心道,那是自然,否則怎麼交得出那些贖身銀子。官府不過是借機撈銀子罷了,這種事情曆史上屢見不鮮。地方上出了盜竊案,官府有權利懷疑那些可能犯案的嫌疑人,也有權利把嫌疑人收押,所以即便是這些“嫌疑人”把官司打到了上頭衙門,這些地方官員也是站得住腳的。所以這種招數也是屢試不爽。

    “之後怎麼樣了?”

    白果正想著,果然看書的人是聰明的,聽見三娘發問,便又回答:“那官府要的銀子多了,有些人家交付不起。那張三因為有幾個朋友被牽扯了進去,那些也是交付不起贖身銀子的人家,所以村的幾戶人一商量就幹起了那勾當。”

    “那張三是個什麼人?”白天在車的時候正聽白果說那張三,卻被打斷了。

    “聽我嫂子說,這人是個大孝子。他本來在京城過著好日子呢,為了照顧家中的瞎眼嬸娘就回了來。”偏頭想了想又道,“還聽說他們村子的後生們都聽他的,這次的事情也是他去縣衙門與那些官老爺談贖人的事情。反正,反正應該是比我們村那教書先生有本事的人。”



第十章 兄弟姐妹

三娘抿嘴一笑,抬頭見白芷已經進了屋,手中端著一個粉彩的花卉蓋碗。

三娘見白果臉上帶著倦意便柔聲對她道:“你回屋去歇著吧,以后多來陪我說說話。”

白果高興著應了,便退了下去。

三娘接過白英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帶著些清香和藥味。

“這是什麼茶?”

“回小姐,這是百合茶。是用百合4錢,知母3錢,生地3錢加水熬制的,可清熱生津、潤肺止咳、清心安神。”

“你懂的倒是多。”

白英笑道:“我們這些丫鬟都是要懂一些的,好伺候主子。”

“府里的丫鬟進府的時候都學過?”

白英想了想,道:“外面進來的想是不曾。奴婢是從奴婢的娘那里學的。”

三娘點點頭,這些其實也是丫鬟們競爭的手段,算是職業技能,想必是親友之間才會傳授。所以在世家,家生的奴婢總是要得主人的信賴一些。

三娘又喝了幾口。

“這茶很不錯。”

白英見三娘心中歡喜,道:“小姐喜歡,以后隔三差五奴婢就煮來。只是這茶也不能多喝,它性子微涼,多喝不宜。奴婢還會些別的茶,以后也煮來讓小姐嘗嘗。”

三娘笑道:“那敢情好,我到是個有口福的。只是這天眼見得熱了,支個爐子煎茶未免受罪了些,還是等到天涼了吧。”

白英搖頭道:“煎個茶罷了,哪里就受罪了。我可以配好了藥材,讓小丫頭幫忙看著爐子。”

三娘見她堅持也就笑著由她了。

喝了茶,翻了幾頁書,果然有了睡意。三娘便招呼執意陪在一邊打著絡子的白英熄燈歇下了。

次日,三娘與王璟在自己院子里用過早膳,便去孫氏的院子里給孫氏請安。王璟請完安還要與長房的大爺,二房的二爺,三爺一起去族學。

青城王氏的族學是族中有威望的幾家合辦的,族中子弟都可以去上學,坐館的是王氏家族中一個致士的前科探花。一般王氏子弟都是進的族學,例外的只有當年的王宏王顯兩兄弟。歷來族學都設在族長的府中,而這一任的族長卻是王府的老太爺王宏,出于某些考慮族中族老們經過商議之后把館定在了坐館的那位前探花府中。這樣王璟他們上學還要每天乘著馬車穿過好幾條街道去學館。

到了孫氏的院子,長房的大爺王玬,四娘王婉,六娘王珊已經到了。三娘和王璟上去給坐在那張紫檀三圍屏的羅漢床上的孫氏磕了頭,跟大房的兄妹互相見了禮,王璟便坐到了正跟他擠眉弄眼的王玬身旁。三娘看了一眼正左右圍著孫氏坐在她腳邊小杌子上給她捶腿的四娘和六娘,老老實實坐在了右邊第三張紫檀足節回紋椅上。

“玬哥兒你對著你五弟擠眉弄眼地做什麼?”孫氏語氣雖是責備,表情卻很是慈愛。

孫氏對這個嫡長孫向來很是疼愛,因此玬哥兒也不怕她。

“祖母,我在問五弟昨日的功課可曾落下。”王玬笑嘻嘻地答道。

“哼,大哥哥定是在和五哥哥商量著又要把夫子的戒尺藏起來。”與王玬一母同胞的六娘卻見不得哥哥在祖母面前比她得寵,告密道。

“哦?這是怎麼一回事?”孫氏看了王玬與王璟一眼。

王玬白了妹妹一眼,然后仍是笑嘻嘻地拿手肘碰了碰王璟。王璟卻是摸了摸頭,有些不自在。

孫氏正要教訓幾句,外面有丫頭稟道二夫人來了。

不多會兒,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領著三個兒女走了進來,那婦人身穿丁香色素面杭綢褙子,梳了個簡單的圓髻只帶了幾件簡單的金飾,看著很是端莊溫淑。

二房的一行人上前去給老夫人行禮問安,孫氏淡淡地吩咐他們起了。

屋里的人又相互地見了禮。

“咳,既然二弟和三弟都來了,那我們也該去學里了。先生昨兒交代了讓我們今兒早些去學堂他還要考校昨日的功課。”王玬拉著王璟起身,對孫氏說道。

“先生何時說……”二房的三郎王瑞有些不解,正要發問,他旁邊二郎王璋笑容溫和地打斷他道:“先生到是說過要考校功課的話。”只沒說是今日而已。

三郎像是對自己的異母兄弟很是信服,馬上改口道:“好像確實是說過要我們回家來好好溫習。”

孫氏點頭道:“即是先生吩咐了那你們便早些去吧。不可以淘氣,否則讓我知道了定不饒你們。”說完還特意瞄了王玬與王璟一眼。

四人忙恭謹地應了,魚貫退出了上房。

等上了馬車,王玬拍了拍王璋的肩膀道:“今日多謝二弟解圍,否則我與五弟又要被祖母一陣念叨。”

王璋淡笑著說:“彼此兄弟之間何必客氣。只是大哥以后切莫再打先生的戒尺的主意了,還硬是把五弟也拉下水。”

王玬笑嘻嘻地摟了王璟的肩膀道:“我與五弟是難兄難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王玬在讀書上也是個沒有天分的,因此同樣被先生罵是榆木疙瘩的王璟很是投他的緣。

王璋搖頭失笑,他看了滿臉無奈的王璟一眼,說道:“五弟是個厚道的性子不好拒絕你罷了。而且你就算是藏了先生的戒尺也是沒用。”

“怎麼沒用?他昨日想打我手心的時候就因為沒有了戒尺作罷了。”王玬得意洋洋。

王璋好整以暇道:“是啊,所以他昨日說那把木戒尺丟了也罷了,他早想著要換把銅的了。”

“什麼?”王璋眼睛瞪得老大,這是晴天霹靂!

兄弟幾人車里說笑著,松齡院孫氏的正房里眾人也說著話。

“五娘身子可好些了?”坐在右手邊第一張椅子的二夫人白氏問三娘道。

五娘是三房的庶女,因此白氏才有此一問。

三娘欠了欠身子回道:“多謝二嬸掛念,今日來祖母院子前打發小丫頭去問了,說是吃了藥好些了,只是身上還有些懶。祖母體恤就讓她在院子里歇著,今日不必來請安了。”

“這濕熱的天氣,五妹妹定是晚上貪涼才會如此。我那里還備著一些藿香丸,治這熱癥最是有效,等會兒差個丫鬟給五妹妹送去,服了必能盡好了的。”元娘關切地說道。

元娘王珮今年十三歲,是個圓盤臉,丹鳳眼,長相很有福氣的姑娘,性子也很是溫柔良善。因此在眾姐妹中,三娘最喜歡這個長姐。

三娘笑著點頭,並代五娘謝過。

元娘又搖搖頭認真道:“我是長姐,這是應該的,三妹不必謝我。還有三妹,你住的院子離著花園子近,這夏日也容易患濕熱之癥,我也給你備了一些,等會兒一塊送去。”

三娘正要說話,一個聲音嚷嚷道:“大姐姐就知道疼三姐和五姐,就是不把我和四姐放在心上。四姐你說是不是?”

四娘忙不迭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祖母您給評評理,大姐姐就是偏心。”

元娘愕然,她看著上頭坐著的四娘和六娘有些無措:“大姐並沒有偏心,這藥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怎麼能見人就送?”

“那三姐也沒有生病,怎麼就有了?”四娘反駁道。

“這,這不是預備著嗎?”

“那我和六妹怎麼就不需要預備?”

元娘被搶白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半響,她無奈道:“那等會兒大姐也給秋衡院送些去。”

六娘滿意了,又消停下來給孫氏摧腿。

四娘卻是眼珠子一轉,看了眼孫氏,說道:“母親總是教我們說有好東西第一個要想到祖母,祖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大姐姐怎麼不想著要給祖母送些藥丸備著?”

三娘看了越發無措的元娘一眼,也有些無奈,這些小丫頭真不讓人省心,這麼小的年紀就為了爭寵花樣百出。

三娘拍了拍元娘的手,繼而正色對四娘道:“四妹這話可錯了,祖母還年輕著呢怎麼就年紀大了?聽說很多府里的夫人都偷偷地找我們府里的丫頭們打探祖母的養生法子。我昨兒還聽松齡院的丫頭說前段日子祖母還長出了一顆新牙,這說明祖母身體好著呢。再說,給長輩送藥材那是孝心,無端地送些成藥卻是不妥的。”孫氏平日里對衣著打扮很是上心,這種人是見不得人說她老的。而且給老人送藥,這得看送藥的人跟老人的關系,人家可以以為你是在表達關心,也可以認為你這是詛咒,全憑人怎麼想。

孫氏瞥了四娘一眼,四娘嚇得一抖,低頭再不敢出聲。六娘也不敢再造次了。

元娘感激地看了三娘一眼,又對孫氏解釋道:“這藿香味屬陽,為生發之物,不宜多服。元娘聽說祖母最近飲的薄荷茶里加了這一味藥便不敢再把這藥給祖母用。”

孫氏點點頭淡聲道:“你有心了。”

這時有丫頭進來報說是常嬤嬤帶著侄女兒來求見。

孫氏對四娘和六娘擺擺手,又對眾人道:“你們都回自己的院子吧。”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12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12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問罪

三娘他們往外走,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嬤嬤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頭正往里走。那嬤嬤見了眾人忙停下,拉著那小丫頭行禮。那小丫頭穿著一身粗花布的衣裳,衣裳有些舊漿洗得到很干盡。看那穿著不是府里的人,卻是個懂規矩的,進了門並不張望,常嬤嬤拉她行禮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禮也不抬頭。

    眾人出了院子,六娘撇了撇嘴道︰“那就是要到祖母院子里當差的丫頭?瞧那身打扮,也不怕傷了祖母的體面。”

    四娘點頭附和,六娘看了元娘和三娘一眼,想起了剛剛在屋子里的事情,撇撇嘴。

    “我就說大姐姐和三姐姐是一伙的,合著來欺負我和四姐。”

    三娘對這丫頭的顛倒黑白,胡攪蠻纏很是無奈,想著這才是個九歲的小姑娘,並不想與她計較,便低頭裝作沒有聽到。

    元娘嘆氣道︰“六妹切不可這樣說話。我們都是姐妹,什麼一伙不一伙的,大家相親相愛才是正理。”

    四娘又要張嘴幫腔,二夫人卻柔聲打斷道︰“珮兒不可與妹妹爭執,尊長愛幼才是女子本分。我有些乏了,你扶我回去。”

    元娘聽了便向四娘和六娘告罪一聲,向三娘笑著點點頭,扶了白氏去了。

    三娘見元娘走遠,看了四娘和六娘一眼,搶先說道︰“我正要去看看五妹妹,四妹和六妹要一起去麼?”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六娘皺皺眉並不情願。

    四娘便道︰“我和六妹也想著要去看五妹妹呢,不過母親今早囑咐我們向祖母請完安就馬上回秋衡院,母親讓夏姨娘指點我們女紅。五妹妹那里我們得空就去。”

    六娘點頭道︰“正是正是。三姐你先去,我們得空就去。”

    三娘便笑著帶著丫頭們走了。

    五娘跟著生母崔姨娘住著,並不是住在荷香院,而是住在三房原來的院子,三老爺與平妻柳氏住著的芳芷院後面的小偏院。三娘去了芳芷院,崔姨娘的丫鬟玉貴卻攔著說五娘剛服了藥,已經歇下了,也怕過了病氣給三娘,說是等病好了再去荷香院請罪。

    三娘也不強求,囑咐玉貴好好伺候著便回了荷香院。

    中午,各房都是在大廚房領飯食回自己的院子吃。荷香院今日是白果與另一個小丫頭白芨去領的飯,回來的時候卻是比往日晚了些。只是眾人也沒有在意。

    三娘吃完午飯像往常一樣小睡了一會兒,才起來沒多久就有松齡院那邊就有丫頭來說是要叫荷香院的白果去問話。

    三娘讓白芷去把白果叫來,又叫趙嬤嬤拿碎銀子出來打賞那來叫人的小丫頭。

    “不知老夫人叫白果去松齡院所為何事?”趙嬤嬤問那小丫頭。

    那丫頭摸了摸手中的銀子,猶豫了一會兒便說了︰“老夫人今日喝著補湯的時候發現比平日里淡了許多覺著不對,便叫廚房里的人來問話,廚房里的人說湯罐子是讓李嬤嬤與廚房管事福順嫂子查看過了才端到了西廂等著丫頭來取的,老夫人便又叫今日去廚房端湯的那個新來的叫三七的小丫頭來問話,卻看到她的手包著紗布,說是燙傷了。廚房里的人便說定是三七去廚房給老夫人取膳食的時候因為燙著了手把老夫人的補湯灑了許多。她怕被人知道挨罰,便在那湯里兌了水。”

    “這事與白果有何關系?”

    “這……”那丫頭轉了轉眼珠子,搖了搖頭。“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

    這時,白芷正好領著白果過了來。

    白果聽說荷風院里傳喚,有些不解。又想起來聽說老夫人十分嚴厲,便心里有些惴惴。

    “小姐……”白果看著三娘,眼神可憐兮兮的。

    三娘莞爾,她安慰白果道︰“既是祖母傳喚你便去吧,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萬不可隱瞞。”

    白果聽了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三娘想了想便打發白英帶著個小丫頭跟著後面去看看,有什麼事情就打發丫頭回來報她知道。

    白英本來想叫上白芨,卻發現那丫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另外帶了個小丫頭。

    三娘便去了書房練字。

    剛寫好兩張大字,白英帶去的那個丫頭白芍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直奔書房。

    “不好了,不好了,白果她要出事了。”

    三娘手中的筆一顫,一滴墨汁便滴了下來把剛剛寫的那個“安”字給染花了。

    三娘把手中的筆放下,對那丫頭緩聲說︰“別著急,你慢慢說就是。”一旁的白芷,已經倒了一杯茶遞到了白芍手中。

    那丫頭被三娘柔和的聲音一緩,稍微平靜了下來。

    “老夫人房里的三七說她去廚房的時候廚房里的人正忙著,便要她自己去把溫在西廂小風爐上的補湯盛到碗里。她端起砂鍋罐子的時候卻發現那罐子右耳柄松動了,她怕湯灑了心里一急便用手穩住,結果把手燙傷了。三七還說她燙傷手的時候白果正好進去拿食盒,可以為她作證她並沒有把湯灑了。之後白果去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問她中午的事情,她說她中午去拿飯的時候確實看到三七為了護住湯罐子燙傷了手,那湯並沒有灑出來。”

    那丫頭喘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可正在這個時候我們院子里的白芨求見老夫人,白芨上前就說她中午與白果一起去廚房拿飯,剛走出花園白果發現荷包不見了,便要她先往廚房去。白芨便獨自去了廚房里擺著各房食盒的西廂拿了食盒。她在那等了會兒,當時在西廂里的婆子管事們都因著外院來了大老爺的客人要內院幫著做些菜送去就都去了伙房里幫手,她便也跟著她們離了西廂打算先回荷香院,三七正好這時候進了西廂,白果也正從外面進了廚房的院子。她便想著等白果拿了她的食盒兩人一起回來,便跟在白果身後也往廚房的西廂走,卻遠遠看見看見白果往里進去的時候走得太急和端著湯碗的三七撞上並把湯灑了。她怕會被牽連,就沒有進西廂,而是自己回了荷香院。剛剛聽到老夫人院子里說要審白果和三七便去求見了。”

    三娘聽到這里眉頭一皺。

    果然,那丫頭又說︰“現在老夫人懷疑白果和三七兩人相撞,灑了湯正好燙傷了三七的手。兩個人就串供,並一同商量著故意把那砂鍋的把手弄壞,在老夫人的湯里參了水。白英姐姐見情況不好,便讓我回來告訴小姐。”

    三娘有些頭疼,這可是欺主之罪,老夫人的大忌諱。那次她給劉嬤嬤講的那個夢,雖然並不全是事實,但是欺主背主確實是孫氏最不能容忍的。如果罪名坐實,這兩個丫頭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不過以白果的性子,她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那就是有人栽贓陷害?可是這樣花心思對付兩個小丫頭又是為了什麼?

    三娘想了想,便道︰“趙嬤嬤你留在院子里,白芷白芍跟我去松齡院。”

    趙嬤嬤看了三娘一眼,欲言又止。眼看著三娘要出門,她跺跺腳又追了上去。

    “小小姐,老夫人的脾氣你……哎……你可千萬不要頂撞啊要真是沒有辦法……那……那也是那孩子的命。”

    三娘安慰趙嬤嬤道︰“嬤嬤別擔心,三娘知道分寸的,絕不會頂撞長輩。”

    趙嬤嬤只有無奈地看著三娘去了,她在院子里站了會兒,便去了擺在她房里香案上的觀音像燒香磕頭求菩薩保佑。

    三娘到了荷香院,等在院門口的白英遠遠的就迎了上來。

    “小姐,情況很不好。李嬤嬤說要是白果她們認罪就趕出府不再追究,可是白果性子倔,拒不認錯,說自己是冤枉的。老夫人很是震怒,正要行家法把白果和三七打死。”

    三娘聽了便往孫氏的正房去了。一進屋子就看見幾個嬤嬤上前拉扯著白果還有那個叫三七的丫鬟,仔細一看那三七正是今日白天她來請安時見到的那個穿著粗花布衣裳的女孩,此時她已經換下來原本身上的那一身,穿著一套府里三等小丫頭的青碧色比甲。當時跟她一起來的那位常嬤嬤此時正跪倒在孫氏面前求情。孫氏卻是把臉撇向一邊不理睬。

    白果見了三娘眼楮一亮正要呼救,三娘把食指往唇邊一靠示意她別說話,白果便收了聲,只是那眼楮滿是祈求,三娘心中一嘆。

    只見李嬤嬤上前拉起那位常嬤嬤,道︰“老夫人是最念舊情的,否則怎麼會把你那佷女叫到跟前服侍?這可是天大的臉面可你那佷女卻……哎……本來老夫人也說了,只要好好認錯,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只把那丫頭趕出府了事,可是她呢?她卻欺著老夫人心善這認證物證俱在,她居然還想抵賴,死不悔改”

    孫氏聞言冷哼一聲,轉眼卻看見三娘進了屋。

    “三丫頭怎麼來了?難不成是為你的丫頭求情的?”孫氏冷聲道。

    三娘也不辯解,上前給孫氏行禮後恭謹地站到了一旁。那位所謂的證人白芨正跪在一旁,抬首看了三娘一眼便又低下了頭不言語。

    三娘柔聲道︰“剛剛聽說我屋里的丫頭惹了禍,便趕了過來了。不管是什麼事,總是我屋子里的丫頭,是我管教的疏忽。因著她們讓祖母勞了神,三娘心中很是惶恐不安,因此便忙趕過來請罪來了。”



第十二章 丟卒保車

聞言,孫氏臉色好看了一點,便轉頭不再搭理三娘。

    三娘皺著眉頭,很是憂心道︰“剛聽說是我院子里的丫頭狀告了祖母屋子里的丫頭,三娘心中更是不安。雖都是三等的小丫頭,那三七畢竟是伺候祖母的,比起一般的小丫頭自是不同。三娘想著若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冤枉的祖母的丫鬟,那便是三娘不孝。”

    李嬤嬤道︰“三小姐不必擔心,白芨說的有理有據。必不是冤枉了那丫頭。”

    三娘朝著李嬤嬤點點頭︰“話雖如此,三娘卻覺得若不過問,實在是心中不安。還是讓我問這丫頭幾句話吧。”

    孫氏沒有言語,李嬤嬤一皺眉似是有些不賴煩。

    三娘見孫氏沒有說話,便當她不反對。正要問話,那孫嬤嬤卻對著門口的婆子道︰“還不把這兩個丫頭拉出去行家法,老夫人的吩咐你們沒有聽見嗎。”

    “且慢。”三娘攔住那些婆子,也不管李嬤嬤什麼臉色,徑直走到了三七面前。

    “可否讓我看看你的傷?”三娘指了指三七包著紗布的右手。

    三七看了三娘一眼,順從的用左手揭開了右手上的紗布。三娘看到那只手手掌心已是起了一片水泡,傷得這樣重恐怕以後就算傷愈,也會留下傷疤。

    三娘看完後示意三七再包起來,便走到白芨身邊問道︰“你說你看到三七和白果兩人撞在一起,然後把湯撞灑了,于是燙著了三七的手?”

    白芨跪直了身子道︰“是的。”

    “你看清楚了麼?他們確實撞在了一起,那湯確實灑了?”

    白芨垂下了眼楮點點頭道︰“是的,奴婢確實看清楚了。”

    三娘笑了,她轉身對孫氏說︰“祖母,這事情真有些稀奇了。”

    孫氏皺皺眉,道︰“有什麼稀奇的?”

    三娘笑道︰“剛三七拆了傷口讓我看了,那傷卻是傷在手掌心的。聽說今日煲湯的罐子是個雙耳瓦罐,三七端起瓦罐與人相撞,被灑出來的湯燙傷的傷處不是應該在手背麼?”

    孫氏一驚,看了跪著的白芨一眼,眼神很是凌厲。

    白芨驚恐地抬頭,牙齒都在打顫。“老……老夫人……奴婢……奴婢沒有……”

    三娘又對跪在稍遠處一直沒有說話的三七說︰“你的傷是怎麼燙傷的你再仔細跟老夫人說一遍。”

    三七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孫氏說道︰“奴婢端起了湯罐子,卻發現那右手耳柄松動了,眼看著要斷,奴婢心里一急便把手掌心貼在了湯罐子上將它穩住,不想卻燙傷了手。”說著她又把那傷了的右手伸了出來,證明她所言不虛。

    孫氏看了看眼神清澈神情不似作偽的三七,又看了一眼臉色已是慘白的白芷,心中已是有些偏信三七。

    李嬤嬤心里一緊,剛剛只想著廚房里的人和白芨都眾口一詞,三七與白果這兩個丫頭定是白口莫辯,見她手上包著紗布也沒想著要拆開來看一下傷,卻是大意了。她想了想便向站在她旁邊的福順媳婦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想辦法把話圓上。

    那福順媳婦轉著眼珠子猶豫了一會兒,卻是低下了頭裝作沒看到,李嬤嬤恨極。

    三娘嘆了一口氣,對白芨說︰“祖母向來慈和,你把當時的情形如實說了,萬不可再欺瞞。”

    白芨壯著膽子偷偷抬眼往旁邊一溜,卻看到了李嬤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咽了咽口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福順媳婦卻突然指著白芨道︰“好你個兩面三刀,膽敢欺主的狡詐丫頭。居然差點把我們連老夫人都騙了去定是廚房里的人出了西廂之後你不慎灑了湯還把那耳柄撞壞了,卻怕擔干系便設了這個局把我們都繞了進去,最後讓另外兩個丫頭替你背了黑鍋。”

    白芨被福順媳婦罵得一懵,等反應過來了想辯白,福順媳婦已經對著老夫人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沒有管好廚房奴婢認罪認罰。但這個奸猾的丫頭在我們出了西廂之後定是在西廂逗留了會子,不慎弄灑了湯卻往湯里參了水還想嫁禍于人,這種卑劣狡詐的丫頭必不能再留。”

    白芨撲到在地大聲喊冤︰“奴婢沒有做過,奴婢是冤枉的,請老夫人明察。”

    福順媳婦卻問在場的幾個廚房的婆子︰“你們可曾見她跟著出了西廂?”

    幾個婆子對視一眼,都搖頭說不曾。

    白芨環顧了一下,盯住了李嬤嬤,只想著撲上去求李嬤嬤救命。卻不想李嬤嬤先她一步走了過來,沖著她就是踹心窩子的一腳。白芨慘呼一聲倒地,卻是喘著氣半響發不出聲來。

    “老夫人,是奴婢的疏忽,讓這等白眼狼進了內院。這丫頭就交給奴婢處置吧”李嬤嬤走到孫氏跟前恭聲道。

    孫氏閉上了眼楮,伸手揉了揉眉間,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李嬤嬤向早就候在一旁的婆子們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婆子一擁而上抬起攤在地上的白芨走出了正房。

    三娘盯著白芨那軟軟垂下來的手臂有些出神,因那些婆子的拉扯雪白的前臂露了出來,手腕上面還套著一只銀鐲子,看著竟有些刺眼。

    “小姐。”

    三娘回過神來,見是還跪在一邊的白果小聲喊了她一聲,那丫頭剛剛死里逃生,現在卻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三娘朝她一笑,轉身卻跪在了孫氏面前。

    “祖母,三娘不孝,放任院子里的丫頭如此作為讓祖母勞心,請祖母責罰”

    孫氏閉著眼楮沒有說話,三娘便端端正正地跪著,屋子里的其它人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做聲。

    半餉,孫氏睜眼淡淡道︰“罷了,以後院子里的人要多加約束,你下去吧。”

    三娘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其實這也怪不得三小姐,府中之人誰不知道三小姐性子軟和?這院子里那麼多丫頭婆子,總有幾個奸猾的,見主子年幼心善就起了些歪心思。三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嬤嬤是先三夫人的乳嬤嬤趙嬤嬤吧?”李嬤嬤上前摻了三娘起身,一邊笑道。

    三娘垂了垂眼楮,溫聲回道︰“是的。原本母親在世之時是想著要讓趙嬤嬤回了家去與家人團聚,也好報答嬤嬤乳養之情。卻不想趙嬤嬤家人在早年災荒之時就已失散,竟是遍尋不著了,母親便也歇了這心思,只想著要好好供養著以全孝道。”世家規矩,乳母若是夫兒還在,主人家為示恩義,是可以予以厚資放乳母出府的。但若是這乳母投親無望,那麼主人家必得要贍養終老。

    李嬤嬤笑道︰“那是自然,王家的家訓便是‘信德孝悌讓’五字。依老奴看,這孝字可是重中之重,先三夫人與三小姐都做得很好。只是這李嬤嬤年紀畢竟是大了,荷風院雖說只住著你們三房姐弟,那也是正正經經嫡出的三房少爺小姐,這院子里的事兒可也不少且干系重大,她難免有時候會疏忽了,你瞧今天這……”

    三娘低頭,撫了撫衣袖上的繡竹隱紋。

    李嬤嬤上前一步,到了孫氏面前笑道︰“老夫人您看,這趙嬤嬤在我們府中這麼些年,也算是盡心盡力,今日奴婢就為她向老夫人討個恩典。她如今年紀大了不如讓她到莊子上去榮養,也好讓人知道我們王家對孝之一字的重視。”

    孫氏懶懶地擺手,並不在意的樣子。

    “這些事你看著辦吧。”

    李嬤嬤聞言看了三娘一眼,雖是笑著,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三娘也抬頭認真的看了李嬤嬤一眼,卻是笑了。

    “這些年荷香院多虧了李嬤嬤照顧,三娘甚是感激。李嬤嬤做事情向來周全,三娘自是信得過的。等今年過了祖母的壽辰就聽憑李嬤嬤安排吧,趙嬤嬤正在教我用滾針繡繡一幅壽比南山的屏風,三娘想把這繡活兒做完。”

    李嬤嬤笑著應了。轉眼見了還恭敬地跪在下頭的三七和白果,又道︰“老夫人,三七這孩子到是個好的,只是卻是個沒福氣的。她如今傷了手,想是短期里是做不了活兒了,可老夫人的院子卻是缺不了人的。不如奴婢再找些丫頭來讓老夫人挑挑?”

    孫氏皺了皺眉,看了三七一眼,嘆了一口氣。

    “也罷,三七這丫頭雖說只在我院子里伺候了一天不到,那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你給她挑個好的去處,等傷好了便過去。”

    “說到好去處,這眼前不就有一個麼?”李嬤嬤說著著看了三娘一眼,接著道︰“這三小姐的院子正好少了一個丫頭,不如就讓三七頂了那白芨的缺吧”

    孫氏看了三娘一眼,點頭道︰“這樣也好,就讓她去荷風院吧。”

    三娘連忙上前磕頭謝過。

    “今日這事是三娘的過錯,卻不想祖母非但不怪罪還賞了三娘祖母自己身邊的丫頭。三七既是伺候過祖母的,那定是個很好的,三娘感激祖母。”

    孫氏擺擺手道︰“你便領著她們回院子吧,我也乏了。”

    三娘拜過,便帶著白果與三七出了孫氏的正房。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14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2 AM 編輯

第十三章 讓該走的走

三娘帶著白果與三七出了孫氏的正房,才一走出松齡院白果就像活了過來。

    “小姐,您真厲害。我和三七差點就要讓那些嬤嬤打死了,你才看一眼三七的手就把我們救了回來。小姐,那白芨真是狠毒,我們與她無冤無仇的,她一開口就想要我們的命小姐……”

    “行了,瞧你的猴兒樣我看是皮太緊實,讓嬤嬤們幫著松乏松乏也好。”白英輕叱道。

    白果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不再說話。

    三娘卻是沒有注意丫頭們說話,她低著頭似是在想什麼問題。

    白英看了看三娘,低聲道︰“小姐可是在擔心趙嬤嬤的事情?”

    三娘正要說話,卻見迎面走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圓臉柳眉,一身大紅如意紋妝花褙子,頭上帶著一對赤金瓖紅寶石蝴蝶步搖,看著很是富貴。

    三娘往旁邊讓了讓,避在了一旁,那婦人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很快行了過來。

    “大伯母。”三娘朝著為首的那婦人行禮道。

    大夫人金氏拿眼角掃了過來,淡淡地點了點頭︰“三娘這是剛從老太太院子過來?”

    “是的,大伯母。”

    金氏眼楮轉到了三七的身上,打量了幾眼,道︰“這是老太太院子里新來的那個丫頭?”

    三娘柔聲道︰“是的,大伯母。祖母把三七賞給了三娘。”

    金氏“唔”了一聲,又看了三七一眼便領著身後那群人繼續向孫氏的院子走去。三娘等金氏一群人過去了才往荷風院方向去。

    到了荷風院,趙嬤嬤已經站在門口翹首已久,看到三娘一行人回了來,忙雙手合十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謝天謝地。”把三娘迎進了正房的明間。

    “白英,你帶三七下去,安排好她的住處。這幾日就先別給她派活兒,讓她先把手上的傷養好了。”

    白英應聲,正要帶三七出去。三七卻先走到了三娘面前,恭恭謹謹地跪了下來“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口中道︰“奴婢謝小姐救命之恩。”

    三娘叫白英扶了她起來,她起了身也不多話,只站到了白英身後,跟著白英出了正房。三娘也打發白果她們出去,趙嬤嬤見三娘額頭上有了一層薄汗便去打水,要幫三娘擦擦臉。

    三娘不喜歡房里總是候著一群丫鬟婆子,所以平日里除了留下一兩人當值,其余的丫頭婆子都打發了出去,丫頭婆子們自然也樂意不在主子跟前。這會兒人都被打發了出去,房間里便只剩下了三娘一人。

    三娘走進了書房,靠坐在了榻上閉目養神,耳中是院子里不知道那棵樹上的蟬的鳴叫聲。過了一會子,有人打簾子進了屋,三娘也沒有睜開眼。又過了一會兒,三娘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緩緩掙開了雙眼,卻瞧見趙嬤嬤站在簾子旁,背向著這邊,像是拿著袖子在擦眼淚。

    “嬤嬤?”

    趙嬤嬤一頓,又提著袖子擦了擦,半響才轉過身來,那眼楮卻是紅腫了的。三娘看著眼前這個老人心里突然也有些難過,她站起身走到趙嬤嬤身前,拉著她坐到了榻上,抱住了她半只胳膊。

    “小小姐,奴婢什麼時候走?”趙嬤嬤說完這句後突然泣不成聲。

    三娘眼楮也紅了,她伸手拍了拍趙嬤嬤的背,柔聲道︰“嬤嬤自然是要一直跟著三娘的,三娘年紀小什麼也不懂,怎麼離得開嬤嬤?”

    “小小姐,奴婢聽白果說了,李嬤嬤她……”趙嬤嬤說不出話來。

    三娘輕撫著趙嬤嬤的背道︰“李嬤嬤她再如何也只是個嬤嬤,我又何懼?”

    趙嬤嬤摟著三娘哭了一會兒,慢慢收了聲,擦干了眼淚。

    “小小姐,老奴舍不得你和少爺,這院子里的人……叫奴婢怎麼放心的下喲。只是,李嬤嬤她雖只是個嬤嬤,這些年來卻很得老夫人信任,這內院里多的是她的人,小小姐萬萬不能為了奴婢與她對上,這樣以後小小姐你的日子恐怕會更難。奴婢還是去莊子上吧,至少還是在這王家的莊子上,奴婢也能想法子隔三差五地打探到小小姐的消息。”

    三娘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了趙嬤嬤。

    “嬤嬤覺得自母親故去之後,荷風院的情形如何?”

    趙嬤嬤正拿著帕子擦眼角還殘留著的淚痕,聞言一怔。

    “這……”

    “嬤嬤可是覺得荷風院的處境很是艱難?”

    趙嬤嬤沒有說話,但是那表情已經很能說明她是贊成這句話的。

    三娘一笑,道︰“我曾經聽院子里的婆子說起兩條街外的陳府的事情,陳二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卻因父母雙雙去世成了孤女,便跟著承了家的二房伯父過活,上頭還有一個祖母卻是陳太老爺的繼妻並不是陳二小姐的親祖母。就在去年冬天,這陳二小姐被發現凍死在了她的房間里。嬤嬤,我的處境比之陳二小姐如何?”

    趙嬤嬤說不出話來。

    三娘替她答道︰“我能吃飽穿暖,比之陳二小姐自然是好的。”

    “可是,小小姐,三老爺他……”

    三娘一笑,說道︰“三老爺他在大同。”

    三娘把窗推開了一些,這樣從榻上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若是有人靠近是能馬上發現的。

    “其實我們應該感謝李嬤嬤。”

    趙嬤嬤聞言很是一驚。“小小姐……”

    三娘回頭沖著趙嬤嬤一笑︰“這一年,若不是有個趙嬤嬤,說不定我的日子會更難過。”

    “這話怎麼說?”

    “大伯母為人尖刻,她當年與母親有些嫌隙,母親去後更是在用度上對我們克扣。而且她為人好財,當家這幾年利用管家之便謀了不少的好處,這點祖母應當是知道的。祖母雖是知道卻因著她是嫡長子之妻嫡長孫之母睜只眼閉只眼,但是也不想太縱著她,于是便讓身邊的李嬤嬤協理,也算是對她的敲打。這樣在這府中除了穩坐釣魚台的老夫人真正掌控內院的是大伯母與李嬤嬤。她們之間其實是相互制衡的。”

    “可是那李嬤嬤是大老爺的乳母。”

    三娘搖搖頭道︰“李嬤嬤是大伯父的乳母不假,可她卻不是大伯母的乳母。大伯母更相信自己身邊的林嬤嬤,而這些年來李嬤嬤的手越伸越長,她未必沒有觸犯過大伯母的利益。這些年來李嬤嬤和大伯母之間並沒有大的沖突,其根本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個平衡點,這個平衡點是老夫人。老夫人是樂見她們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關系的,也正因為府中勢力的這種平衡,我們荷風院才能這般相對安穩。”

    趙嬤嬤似懂非懂。

    三娘道︰“你想想,這府中若是大伯母只手遮天會是什麼情形?二伯母因著二伯父是庶出的關系對家事從來是不插手的。大伯母與李嬤嬤雖說都對荷風院苛刻,但是她們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對對方有一種威懾,讓她們不管做什麼都不敢太過分,超過那個度。”

    “小小姐的意思……”

    三娘微笑道︰“我只是想告訴嬤嬤,李嬤嬤她確實是得老太太的信任,但是這信任卻不是絕對的。她在這內院再能呼風喚雨,這呼風喚雨的本事卻是老太太賦予她的,老太太能給她自然也能收回去。所以她不是不可戰勝的而是之前她的存在對我們未必無益。”

    趙嬤嬤看著眼前這個她從小看護到大的小女孩有些驚訝。“小小姐?”

    三娘沖著趙嬤嬤一笑︰“嬤嬤,你別擔心。我說過的會讓你一直在我身邊,哪兒也不去。”

    “小小姐你要做什麼?”

    三娘眨了眨眼楮︰“當然是讓該走的走,該留的留。”

    趙嬤嬤有些感動,也有些疑惑。

    “可是小小姐你不是說,趙嬤嬤在的話不是壞事,若是她走了,那大夫人豈不是?”

    三娘搖頭道︰“現在到也未必了。勢這種東西總是時時變化著的,要想府內勢力平衡,也不是非李嬤嬤不可。”

    趙嬤嬤還想說什麼,卻讓三娘制止了。

    “嬤嬤你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的,我保證我自己會平平安安的。離老夫人的壽辰還有好幾個月,這事情可慢慢謀劃。”

    三娘正和趙嬤嬤說著,卻看見窗外白英與白芷正朝著正房而來。三娘與趙嬤嬤便也不在說了,不一會兒那兩人便進了屋子。

    “小姐,三七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奴婢讓她與白果一起住在了右面的小耳房,也安排了另外一個小丫頭平時幫著照料她。”白英進來回話道。

    三娘點點頭道︰“這樣安排很好。”

    白英又道︰“小姐可要為三七重新起名兒?”

    三娘笑著搖搖頭︰“不必了。三七原是祖母院子里的丫頭,名字也是祖母起的。改了恐怕對祖母不敬。且三七這兩個字叫起來也順口,就叫這個吧。”

    白芷道︰“小姐,白芨被李嬤嬤打了五十個板子趕了出去。”

    三娘嘆氣道︰“你去她房里把她的東西收拾一下遞出去與她吧。”

    白芷便應聲去了。



第十四章 隔牆有耳

對像三娘這樣的閨閣小姐來說,每日向長輩的請安是一日當中的大事。三娘與王璟剛出了花園,卻見通往芳芷院的那條小徑上走來了幾個人。打頭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上是一雙靈活的大眼楮,此時那雙眼楮正追隨著偶爾從花草間飛出的一兩只蝴蝶,顧盼生輝,卻偏偏邁著小碎步做出一副端莊的模樣不敢有大動作,那模樣讓人見了著實有些好笑。

    那姑娘眼珠子一轉,卻正好看看見了三娘與王璟這一行人,她眼楮一亮,再也顧不得要端莊得體,提起裙擺就蹦跳著奔了來。

    “五哥,三姐。”

    三娘見她穿著一件繡著一身彩蝶的衣裳從小徑上飛奔過來,再瞧瞧被她的腳步驚起的蝶兒一兩只,不禁有些好笑。

    “五妹妹,身子可安好了?”三娘笑著問道。

    “安好了,安好了,本就沒有什麼事兒嘛姨娘總是瞎緊張。”五娘王玥忽閃著大眼楮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走上前來挽起了三娘的一只胳膊晃了晃,嘟起嘴說︰“三姐也不去看看我,姨娘她不準我出院子,我渾身上下都要長蘑菇了。”

    三娘看了一眼被五娘扯著的衣袖子,猶豫了片刻最後也只能選擇無奈地由著她,聽到她的話也不解釋,只是問道︰“五妹妹這可是要去給祖母請安?”

    五娘也沒注意話題被轉移了,只點了點頭高興道︰“是呀是呀,沒想到還踫上了五哥和三姐,我好幾天沒有見到你們啦。還有大姐姐,我也很是想她,昨天她還差人給我送藥了,其實我早好了嘛,那藥我也沒有用,不過今天見了我還是要謝謝她的。”

    “咳,五小姐,時候不早了,再不過去就要晚了。”站在五娘身後的玉竹突然輕輕拉了拉五娘的袖子提醒道。

    五娘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呀”了一聲,扯起三娘的袖子就往前走。

    “糟了糟了,光顧著和三姐說話了。三姐,五哥我們快些走,不然等會兒晚了又要被四姐姐和六妹妹說我們不把請安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然後我回了院子還要被姨娘念叨。”

    三娘搖了搖頭,由著五娘牽著她往松齡院去。

    到了松齡院孫氏的正房,各房的人已經都到了,金氏今日居然也在。平日里金氏這個時辰是在議事廳那邊處理家務的,要等晚一些時候才過來給孫氏請安,順便把當天的家事匯報給孫氏,今日不知為何卻是帶著孩子們一起來了。

    三娘等人上前給孫氏磕頭請安,之後又給金氏,白氏行禮,與眾兄弟姐妹互相見禮後各自坐在了自己平日里的位子上。

    “五娘身子可好了?”孫氏問道。

    五娘在孫氏面前不敢造次,忙站起身來回道︰“多謝祖母關心,五娘已經盡好了。”

    “那就好,這種時候天總是說變就要變的,你們平日里都要注意加減衣裳。”孫氏道。

    各房晚輩忙應著“是。”

    孫氏點點頭,又轉過頭對著伺候在她旁邊的金氏說話︰“這麼說這次何家是遇上大麻煩了?”

    金氏忙應道︰“是的,母親。聽外院的王總管說何家現在正忙著賣鋪子和莊子呢。”

    孫氏搖了搖頭,有些唏噓︰“都說富不過三代,這何家也是靠著先祖白手起家,卻是傳到第四代就要沒落了,這就是命啊。”

    金氏笑道︰“這些暴富的巨賈又怎麼及的上咱們數百年傳承的名門世家,稍微一點風雨就能讓他們舟毀人散,聽說他們的當家老爺已經被下了獄了,說是涉嫌販賣私鹽。”

    孫氏點了點頭︰“就是這話。這些商賈之家,畢竟是底子淺。稍微一點利益就能讓他們鋌而走險,不顧家族安危。”

    金氏贊成點頭,又道︰“那田莊的事?”

    孫氏擺了擺手︰“你看著辦吧,若是確實是好的,近盡買下來也無妨。”

    金氏見目的達到,很是欣喜,也不多留,忙道︰“那媳婦就先去議事廳了。”

    孫氏點頭讓她去了,又打發各房的哥兒去學堂。于是不過半會兒,孫氏的正房里就又剩下了白氏與幾位姑娘。

    坐了一會子,李嬤嬤進來報說帶了幾個小丫頭來讓孫氏挑人,孫氏也就打發著白氏與孫女兒們先回房去。

    幾人走到孫氏的松齡院門口,白氏照舊帶著元娘先去了。四娘,六娘與五娘相互看了幾眼。

    六娘撇了撇嘴道︰“昨天還病得起不來,今兒就這般活撥亂跳的。當誰不知道呢?就是想偷懶不想來請安罷了。”

    五娘聞言氣得鼓起了腮幫子︰“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六娘一聽不樂意了,跺著腳指著五娘道︰“你說誰小人?誰小人?”

    五娘翻了個白眼︰“愛誰誰。”

    六娘氣得指著五娘的手直抖。五娘卻扯住了三娘的袖子小聲道︰“三姐我們快走,有人又要發威了。”

    三娘嘆氣,果然這兩人一遇上這戲碼就得上演。

    “時辰不早了,我的繡活還沒有完成,不如都各自回院吧。”三娘道。

    五娘馬上附議︰“對對,我的繡活也沒有完成呢。我讓玉竹回去給我取過來,我去三姐的院子里一塊兒做。”說完拉著三娘就跑。

    三娘對著瞪著眼楮的六娘和四娘點了點頭便由五娘拉著走了。剛走了不遠,三娘見松齡院旁的角門邊有個身影一閃。三娘沉思了片刻,突然叫住了五娘。

    “呀,我頭上的那只簪子呢?”

    五娘聞言看向三娘的頭上,果然見三娘的頭發上光溜溜的什麼首飾也不見。

    “是剛剛掉了麼?”

    三娘皺了皺眉,道︰“可能是掉在松齡院了,我還是回去找找吧。”

    五娘聞言,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我陪三姐回一趟老夫人那里吧。”她其實很不喜歡去老夫人的院子。

    三娘拍了拍五娘的手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一起做繡活。”

    五娘撅了撅嘴,雖說是有些不樂意卻也沒有反對,行了一禮便帶著丫鬟們走了。

    三娘見五娘走遠了,四娘與六娘也不見了蹤影便吩咐白芷帶著丫鬟們先回去,她自己只帶了白英往回走。近到松齡院的院門卻不進院子,而是拐進了一旁的角門進了夾道。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並無示意便也就隨後跟著也不多話。

    這夾道很是狹長,三娘帶著白英慢慢地走過,過了半盞茶時間眼見的夾道就要走到頭,再往前走就是一個通往孫氏後院東西穿堂的一個偏角門,孫氏後院住著松齡院的一些婆子和丫鬟。

    隨著角門的臨近,一陣啜泣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是姑媽沒用,連累了你。”那啜泣著的聲音說道。

    “姑媽千萬別這樣說,自爹娘去世後若不是有姑媽,慶娘與哥哥也不知道會顛沛流離到何處。”

    “唉本來想著拼著幾十年的情分求著老夫人讓你進了松齡院,等日後幫良哥兒也謀上一份差事,這樣我對你們也就放了心,等到了地下也能有臉見兄嫂。卻不想靈芝她還記著當年的恩怨,這次更是做的這麼很絕,竟是想要你的命啊”

    “姑媽,你看我這不是沒有事嗎?以後我會小心的,這次本也是我做事魯莽了。”

    “唉你不明白。我與她自幼便在一起伺候主子,她是最記仇的,這些年也是她一再打壓……只是,她怎麼對我我都不想計較,可是她竟然狠毒到連你也不放過若是以後良哥兒能進了府里謀得一差半職她豈不是也要下狠手?我……我是絕不能容許的良哥兒可是我們家的獨苗啊。”

    “可是姑媽,如今老夫人對她言聽計從,若是她真有心謀害,那我們……”

    “慶娘你放心,姑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不要,也定會護得你們周全。”

    聽到這里,三娘朝白英使了下眼色,兩人故意放重了腳步向角門走去。

    “這里的木槿花真開得那般好?”

    “是的小姐,奴婢前幾日找老夫人院子里的甘松要些繡樣子,看到後院後面的那一片木槿花正結了花苞,如今想是已經開了好一些了。”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偏角門,門內站著一老一少兩人,老的那個是孫氏院子里的常嬤嬤,少的那個卻是如今已經分到了荷風院的三七。

    常嬤嬤與三七對視一眼,趕緊上前來行禮,常嬤嬤眼角還有些剛剛來不及擦拭干盡的淚痕。

    三娘笑著免了她們的禮,道︰“本想到這後院摘些木槿花,想著這條道往常無人走動,可以不驚動祖母院子里的人,不想卻遇見了你們。”

    常嬤嬤道︰“三七剛進府,許多規矩還不懂,奴婢是想著多囑咐她一些好讓她以後少些錯處。”

    “嬤嬤在府中這麼些年,對府中的規矩自是熟悉的。”說著三娘又看了三七一眼,笑道︰“既然三七在這里,那等會兒你回荷風院的時候就幫我摘一些木槿花帶回去吧,我就不進院子了。”

    三七恭謹地答道︰“是的,小姐。”

    常嬤嬤看了看三娘,有些欲言又止,三娘卻是一笑,朝常嬤嬤點了點頭便帶著白英原路回去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1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17 AM 編輯

第十五章 陳年舊事

三娘與白英回了荷風院,等著更完了衣,丫頭們上了茶,三娘便把小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只讓白英伺候著看書。

    “這個常嬤嬤也是當年祖母的陪嫁?”三娘問道。

    白英拿起一柄團扇輕輕扇著風,聞言答道︰“是的,聽我娘說起過,當年老夫人身邊的四個陪嫁大丫鬟如今還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著的就只有李嬤嬤和常嬤嬤了。”

    “這常嬤嬤只是個二等嬤嬤,平日里也不常出現在祖母面前,可是有什麼緣故?”

    白英偏頭想了想道︰“好像是聽說,這常嬤嬤當年本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人,後來還被指給了一個管事,卻不想還沒有過門兒那管事就得急病死了,常嬤嬤守了望門寡。府里就傳言常嬤嬤命薄克夫,注定是孤煞的命格,是個不詳之人。老夫人便遠了她,只讓她做一些不近身的活兒。”

    三娘若有所思,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她與李嬤嬤之間究竟有何恩怨?”

    白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道︰“聽是聽說過,可是也是傳言,做不得數。”

    三娘道︰“無妨,你說來便是。”

    “聽說李嬤嬤當年有一個哥哥,因著胎里就帶了病這里有些問題,到了三十歲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白英指了指頭道。

    三娘點頭,示意白英繼續說。

    “李嬤嬤家里是老夫人娘家世僕,父母很是有些本事。他們見兒子三十歲還沒有成親便把主意打到了當年的常嬤嬤身上,常嬤嬤雖也是老夫人娘家家生子卻是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哥哥相依為命。常嬤嬤的哥哥是個老實人,也心疼妹子,便不同意這門親,更是花錢打點關系讓常嬤嬤到了老夫人身前伺候。常嬤嬤慢慢的也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李家便不好把主義打到常嬤嬤的頭上。這樣過兩年,常嬤嬤和李嬤嬤都成了老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李嬤嬤的哥哥卻在一個冬天不慎掉進結了冰的池子里凍死了。而常嬤嬤卻讓老夫人的母親做主許了一門好親,打算等老夫人嫁過來後讓她與那管事成親當個管事娘子。卻不想……”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三娘拿著書翻了幾頁,又道︰“既然你家與常嬤嬤都是老夫人娘家出來的,相必也是彼此之間知根知底的。我有件事情想交給你去辦。”

    白英聞言馬上道︰“但憑小姐吩咐。”

    三娘讓白英附耳過來,細細交代了她一番。

    白英聞言心中很是一驚,卻是沒有插話,認真聽完便點頭道︰“小姐這般信任奴婢,奴婢一定不負小姐所托把這件事情辦好。”

    三娘便讓白英退了下去換白芷上來伺候。

    到了晚間,三娘照舊譴了小丫頭們下去,只留了白英在跟前伺候。

    “小姐,常嬤嬤那邊奴婢已經去過了。”白英服侍三娘上了床,輕聲道。

    三娘靠在床頭道︰“她可是明白?”

    “奴婢瞧著她是明白了,她還讓奴婢代她謝過小姐。”

    三娘點點頭︰“當年她既然能得到祖母的信任,想來也不是愚鈍之人。”

    “奴婢還聽說一件事。”

    “哦?”

    “昨日西城的何家,因著家主涉嫌販賣私鹽已經被收了監,何家老夫人為了疏通關系救出牢里的當家現在急著變賣手下的產業。何家大少爺卻怕老夫人把何家名下的產業全數變賣了將來給他剩下個空殼子便也偷偷地賣起了家中的房產。聽說我們家大老爺已經經過何大少爺的手買了何家在近郊的一所別院。”

    三娘想起今早在松齡院聽到的老夫人與金氏的對話,原來這夫妻倆都瞄上了人家家中的產業。只是聽說這位大伯平日里喜歡呼朋喚友參加文人聚會,流連青樓楚館,花錢很是如流水,平日里手中也沒有什麼現錢,很多時候還需要孫氏補貼。這回卻能有這麼大手筆買下一所別院?

    “奴婢聽奴婢的嬸娘說,外院的冰窖今年只儲存了往年十分之一不到的冰,有時候外院用的冰還是從內庫取的。”

    今年荷風院中用冰很是緊張,內院的管冰窖的廚房那邊總是克扣份例,原來是還要顧著外院的用度。而外院管著采買的正是金氏身邊的林嬤嬤的兒子,內院廚房的管事順德媳婦的丈夫。三娘便有些明白了。

    “你平日里到是可以與府中的親戚多多走動一些,咱們這荷風院本就閉塞,多探聽些消息,若是有事情發生我們也可以早做反應。”三娘輕聲囑咐白英道。

    白英也輕聲應了。

    這次是白英主動探聽外院的消息報與三娘聽,對于這種現象三娘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這也說明當初她的考量並沒有錯,白英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派系意識。當年爸爸就說過,所謂派系,其實就是對你的手下予以重用,只要沒有嚴重的利益沖突,他自然而然就會成為你派系中的一員。

    ###

    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一大清早天就已經全亮,到處是刺眼的光線。孫氏起的很早,今日伺候起居的除了兩個大丫鬟還有新進松齡院的那個小丫頭半夏,和一個叫沉香的剛提進里屋近身伺候的未留頭的小丫頭,半夏的娘老子就是孫氏院子里的三等嬤嬤劉嬤嬤。

    常嬤嬤如往常一樣進來給孫氏梳頭。

    “這盤桓髻還是你梳的最好。”孫氏對著鏡子稱贊道。

    “奴婢倒是不敢當這個最字,奴婢的娘就比奴婢會梳。”常嬤嬤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只三翅鶯羽的餃珠金簪給孫氏戴上,一邊笑著說。

    孫氏仔細回想了一下,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你母親老子原也是伺候我母親梳頭的,當年母親也是極愛梳這盤桓髻的。”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真是好記性,居然還記得奴婢的娘。當年奴婢就聽娘說過,太老夫人每次會客不喜歡梳博鬢到是喜歡梳盤桓髻,卻不想到了後來讓各府的夫人回去之後爭相效仿。”

    孫氏很樂意聽常嬤嬤說起以前娘家的事情,聞言便道︰“說起來當年我也很是眼饞你母親的梳頭手藝,想讓母親把她給了我,母親沒有同意,說我還小還哄我說你母親不會梳小姑娘的發式。不想到了後來,你母親雖是不在了,母親卻讓你到了我跟前伺候。”

    常嬤嬤道︰“奴婢與奴婢的娘都是有福氣的。”

    因著提起了從前,孫氏覺得與常嬤嬤又親近了幾分,便又和常嬤嬤聊起了很多當年還在閨閣中的事情,常嬤嬤也配合著回憶。

    “我還記得你母親的繡活也是很好的,平日里母親的鞋都是她繡的鞋面,當年還給母親繡了一個雙面繡的小炕屏讓別府的夫人們很是艷羨。”

    “奴婢雖說把奴婢娘老子娘的梳頭手藝學了個十之七八,可她的繡技卻是半點沒有學到。記得當年小姐想讓我給你繡個鞋面子,我卻硬是把那黃鸝繡成了鴨子,這事被靈芝她們笑話了好些日子。”

    孫氏聞言大笑出聲︰“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我還以為你的繡活肯定如你母親一般很好,卻不想……哈哈哈哈……”

    常嬤嬤假裝不服氣道︰“小姐可別再笑話我了。您可不知道,自那以後我苦練針線,這二三十年的練下來,現在也是略有小成了,如今可不是當年繡鴨子時的手藝可比了。”

    孫氏聞言不信道︰“都說三歲孩兒看到底,你的針線也就是那點斤兩了。”

    常嬤嬤急道︰“可不是也有言說勤能補拙麼?您要是不信,奴婢把繡活取來讓您過目。”

    孫氏笑道︰“那就取來看看吧。”那表情卻像是想看笑話。

    常嬤嬤立馬起身出去了,很快便又提著個包袱回來了。

    常嬤嬤把包袱放到了一旁的小幾上,拆開包袱結,里面是一些繡好了的鞋面,荷包,汗巾,還有一雙做成了的軟底繡花鞋。

    孫氏看了一眼那些繡品,卻是一愣。這些東西都做工精致,孫氏拿起一個繡著“喜上眉梢”的荷包,只見那梅枝上的梅花像是真正的花瓣飄落在了荷包上,兩只喜鵲更是連身上的羽毛都縴毫畢現。

    孫氏又拿起那雙軟底繡花鞋,那鞋面是繡的花間黃鸝,無論是花還是鳥兒都是活靈活現。

    “這鞋?”

    常嬤嬤有些不好意思︰“當年奴婢連雙鞋都做不好實在是汗顏,這些年來奴婢每年都要照著當時那雙鞋的式樣做上一雙,這雙正是前幾天做的。”

    孫氏聞言拿手量了量那雙鞋的長度,點點頭道︰“你有心了。只是這麼些年,我的腳倒是瘦了一些,不知道還合不合腳。”

    常嬤嬤道︰“奴婢每年做鞋都會找雙小姐穿的鞋做模子,因此這鞋也應當是合腳的。”

    孫氏聞言心中滿意︰“既如此,我便穿著試試吧。”

    常嬤嬤聞言喜出望外︰“那,那奴婢伺候您試鞋?”

    孫氏點頭,常嬤嬤便上前幫孫氏把腳上穿著的鞋子退下換上那雙繡著花間黃鸝的。

    孫氏穿上後試著走了幾步,點頭道︰“確實是合腳的,便留下吧。”



第十六章 暗流

孫氏讓甘草把鞋收了起來。

    “吩咐擺飯吧。”孫氏今日起的比往日早,平日里用早膳的時辰也要晚上一些。

    常嬤嬤見甘草走開了,便讓甘松在房里伺候著,自己打簾子出了正房去傳飯。常嬤嬤打發了個小丫頭去了廚房,轉身看見剛在孫氏身邊伺候著的小丫頭沉香端著個翠竹梅花紋的釉下彩痰盂出了正房。

    那小丫頭見了常嬤嬤咧嘴一笑,走了來。

    “嬤嬤,多謝你給婢子的藥,昨日晚間婢子試了一試,今日覺著這耳鳴也不那麼厲害了。”沉香忽閃著一雙大眼楮道。

    常嬤嬤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小聲囑咐道︰“這毛病你記著別讓他人知道了。老夫人喜你伶俐可愛許你近了身伺候著,若是讓別人知道恐怕你就不能留在正房了。這藥是我從荷風院的白英那里要來的,說是每日早晚都要用一次,日子久了很見效果,日後你若是見了她也定要謝她一謝。”

    “婢子知道了,謝嬤嬤提點。”沉香脆聲道。

    常嬤嬤又摸了摸她的頭,讓她下去做自己的事。

    沉香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轉身走了回來湊近常嬤嬤小聲道︰“嬤嬤,婢子起先出來打水的時候見著李嬤嬤往秋衡院去了。”

    常嬤嬤一頓,思索了片刻,便招沉香附耳過來囑咐了幾聲。

    沉香聽完點了點頭轉身又去了,不多會兒廚房的早膳食盒被抬了來,常嬤嬤又進了孫氏的正房幫著擺飯。因李嬤嬤不在,常嬤嬤便留下來伺候孫氏用膳,孫氏也就任她留了下來。

    “李嬤嬤去了哪里?”孫氏放下手中的調羹隨口問道。平日里李嬤嬤若是無事,一般都會在一旁伺候孫氏用膳。

    常嬤嬤拿起銀筷往孫氏的小碟子里夾了一塊翠綠的瓜片,聞言答道︰“剛剛聽廚房的小丫頭說,李嬤嬤去廚房里催完了膳便去了針線房,說是要找針線房的繡娘要個時興的鞋樣子給老夫人做雙鞋。”

    孫氏夾起瓜片吃了,見很是爽口便又指了指,常嬤嬤又往小碟子里夾了一片。

    孫氏慢慢吃了,常嬤嬤道︰“這瓜片夏日吃了確實爽口,只是早晨吃多了恐怕性涼傷胃,老夫人再用些別的?”

    孫氏停了筷子罷了罷手︰“撤了吧。”

    小丫頭們上來撤了桌子,常嬤嬤伺候著孫氏漱口淨手。

    孫氏接過常嬤嬤遞過來的棉布巾擦干淨手上的水漬,一邊說道︰“上次倒是聽她提了要做雙鞋的,也就是你們這些老人做的鞋穿著順腳。這些小丫頭們繡活兒是不錯,但不知怎麼的這鞋一上腳總覺的不舒服。”

    常嬤嬤笑道︰“這可是奴婢們的福氣。李嬤嬤事兒忙,奴婢到是每日都能有功夫做這些,以後奴婢就多給老夫人做幾雙。”

    孫氏把手遞給常嬤嬤扶著︰“你有心了。扶我去院子里走動走動,消消食,他們請安的要晚些時候才來。”

    常嬤嬤小心地接過孫氏的手,扶著出了正房,也不走遠,就是在院子里慢慢走動。

    常嬤嬤與孫氏正一邊走著一邊閑聊,遠遠的見抄手游廊那邊一個小丫頭提著一籃子木槿花蹦蹦跳跳走了過來。那小丫頭顯是剛看見院子里的孫氏,愣了一愣,收斂了腳步。

    孫氏見了那個小丫頭,便向她招了招手,那丫頭便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

    “老夫人。”那丫頭左右看了看,把手中的花籃子放到了腳邊,向孫氏行禮,微低著的臉上卻有些怯怯。

    孫氏並未注意,只是看著那花籃子道︰“這花兒開的到是好,從哪兒摘來的?”

    那丫頭抬眼見孫氏並不像要責怪的樣子,便松了一口氣,人也活泛起來。

    “回老夫人,這是婢子在後院里摘的。婢子見這花兒開的好,想老夫人定是會喜歡的,便采了來想給甘草姐姐布置在老夫人的屋里。”

    孫氏見這丫頭口齒清楚,人也伶俐,很是滿意。

    “那便交給甘草布置吧,去讓李嬤嬤找個白瓷花觚瓶,更稱這花色兒。”

    沉香滿臉歡喜地道︰“是的老夫人,婢子早先遠遠瞧見李嬤嬤她從廚房出來就往秋衡院去了,等她回了來婢子就去。”

    孫氏聞言卻皺了皺眉︰“你說李嬤嬤去了秋衡院?”秋衡院與針線房一東一西隔了很遠。

    沉香撲閃著大眼楮道︰“是的,奴婢見李嬤嬤一個人往秋衡院去了。”

    孫氏沉默了片刻便讓沉香退了下去。

    “想是剛剛廚房的人聽差了。”常嬤嬤笑道︰“李嬤嬤跟著老夫人是個有福氣的,她是大老爺的乳娘,難免會與秋衡院有些往來。”

    孫氏閉著眼楮道︰“我倒是差點忘了,她還是柏兒乳娘。回屋吧,我也走乏了。”

    常嬤嬤聞言便扶著孫氏回了正房。

    ###

    秋衡院里,李嬤嬤正在林嬤嬤屋里說話,林嬤嬤與兒媳福順媳婦在陪。

    林嬤嬤請李嬤嬤坐了上座,李嬤嬤也不推辭,在主位上坐了。

    “這是這月的孝敬。”福順媳婦陪笑著遞給了李嬤嬤一個荷包。

    李嬤嬤接了,在手中掂了掂,臉上卻沒有露出笑來。

    “這個月怎麼瞧著少了些?”

    福順媳婦臉上一僵,卻馬上又笑道︰“瞧嬤嬤說的,之前每月也是這麼多,並沒有少。”

    李嬤嬤把荷包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碗揭開碗蓋,撇了撇茶葉末子,垂著眼楮並不說話。

    福順媳婦見了向一邊的婆婆遞上一瞥,示意她幫著說說話。

    林嬤嬤見狀便笑道︰“她小孩子家不懂規矩,若有不對的地方您當自己家孩子教訓著便是,她是不敢說二話的。”

    “這茶不好,你們看還有這麼些茶葉梗子。”李嬤嬤把手中的茶碗往前遞了一遞,便放在了桌上。

    林嬤嬤笑道︰“因這是今年的新茶,便端來想讓嬤嬤嘗嘗,卻不想嬤嬤畢竟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好的,眼界自然要比我們高。我那里還有幾兩‘紅芽歪尾桃’是夫人賞下來的,這就叫人沏了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19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7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埋下的種子

李嬤嬤卻不搭理林嬤嬤的殷勤,只微閉著眼楮道︰“這茶葉啊你們瞧著,浮上來的色澤烏潤的都是茶葉,沉下去的卻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渣滓梗兒。這浮浮沉沉間也是頗有些門道的。”

    林嬤嬤與福順媳婦對視一眼,福順媳婦上前來笑道︰“晚輩們粗鄙,哪里就懂這些個門道,平日里也多虧了嬤嬤教誨才不至于出大差錯,以後還是要勞煩嬤嬤多多提點才是。”

    李嬤嬤似笑非笑道︰“你既然知道是承了我的情,那就好辦了。那日我就說了,以後每月至少是這個數。”李嬤嬤說著比了個手勢。

    福順媳婦一噎,心里有些狠狠地。這一開口就要二十兩,也太獅子大開口了。雖說廚房一直是李嬤嬤管著的,她撿了這個肥差是靠著李嬤嬤點了頭的,但是她也打聽過了之前的廚房管事們每月給的孝敬都是十兩左右不超過十五兩的,到了她這里就要二十兩,這不是欺人太甚麼。

    李嬤嬤心里也是冷笑,之前那些廚房管事每月只給十幾兩銀子。那是因為那些個管事都沒有福順媳婦這麼能往自己口袋里扒拉錢,她也就沒說什麼了。這個福順媳婦一上任那是能撈不能撈的毫不手軟,每月從二房三房那里克扣的食材就不知道值多少銀子,如今卻只想著用十幾兩打發她,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當初她也是看著這媳婦是大老爺院子里出來的才允了這個肥差,卻不想是個不上道的。

    “嬤嬤,這個數是不是多了些?廚房里還沒有這個先例。”福順媳婦擠出個笑臉道。

    李嬤嬤眼也不抬道︰“廚房里是沒有這個先例,廚房的管事之前也沒有隨意克扣主子們食材的先例。”

    福順媳婦心里一突,有些氣短,卻也不願意就這樣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嬤嬤看了眼前的婆媳兩人一眼,漫聲道︰“既然你不能開這個先例,那想必滿府之中還是能尋出個能開這先例的人的。出來了這麼久,我也該回老夫人那里了,時間久了老夫人該問了。”說著就作勢起身。

    林嬤嬤立即上前攔住了李嬤嬤,並狠狠瞪了自己媳婦一眼罵道︰“也沒個眼力勁兒,李嬤嬤是什麼人?今兒既然能來這院子是看得起你,也是看著大老爺的面兒。還不快上來賠罪”

    轉臉又對著李嬤嬤笑道︰“媳婦不懂事兒,您老就原諒則個。這事兒我做主了,就二十兩,少一個銅板兒也不行。”

    福順媳婦看了自己的婆婆一眼,想出聲反駁,被婆婆那眼風一剜氣勢立馬弱了。磨磨蹭蹭地上前從袖袋里掏出幾兩銀子裝進了剛剛被李嬤嬤丟在桌上的荷包中。

    林嬤嬤拉著李嬤嬤坐,李嬤嬤也就順勢又坐下了。

    “咱們這個歲數按理說不該與這些晚輩計較,若是別人我不理就是了,我也是瞧著她是秋衡院里的人才屢次提攜她給她臉面。你要知道我們這些半截身子要進棺材的人還有幾天好日子?這以後還不都是這些年輕人的天下?現在不好好教導她讓她知道輕重,以後怎麼上得了台面?”李嬤嬤接過林嬤嬤親自遞上來的荷包,漫聲道。

    李嬤嬤笑道︰“嬤嬤說的是,以後該教訓的您還是得教訓,等他們成了才也忘不了您的好。”說著又拉順德媳婦上來賠罪。

    順德媳婦見錢反正已經交了出去,再不願意也是于事無補,便立馬換了一付笑臉上前給李嬤嬤道了個萬福,口中稱︰“晚輩不懂事,多謝嬤嬤提點。”

    李嬤嬤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又略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告辭。

    這次林嬤嬤也不多留,只道︰“嬤嬤事兒忙,那我這兒就不多留了,以免耽誤嬤嬤的正事。”

    林嬤嬤與順德媳婦親自送了李嬤嬤出院子。

    眼見著李嬤嬤拐過游廊不見了蹤影,順德媳婦收起了笑,朝著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濃痰。

    “老不死的東西,仗著自己是老夫人面前得用的還奶了大老爺就作威作福起來,我呸”

    林嬤嬤瞪了自己媳婦一眼︰“收起你這副鄉里村人的作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幾兩銀子就讓你沉不住氣了,以後還能成什麼事?”

    順德媳婦見婆婆發威,立馬老實了,只敢嘟囔道︰“媳婦是見這老虔婆欺人太甚,氣不過。娘你可是當家夫人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兒,這婆子也不賣您面子。”

    林嬤嬤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別人在,便小聲叱罵道︰“你懂什麼?夫人雖說是當了這個家,可凡事還不是要看著那一位的眼色。”她指了指松齡院方向。

    “別說是我,就是夫人平時也得賣這婆子幾分面子。”

    順德媳婦看了婆婆一眼,便低眉順眼站在那兒不敢反駁。

    林嬤嬤看了自己媳婦一眼道︰“再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廚房撈了多少的好處。”

    順德媳婦聽到這里抬頭想解釋,林嬤嬤卻罷了罷手道︰“別跟我講一些有的沒的,我不找你要銀子。我也就順子一個兒子,有什麼不是他的?你好好伺候他,給我生個胖孫子比什麼都強。”

    順德媳婦臉一紅,想著銀子還是會在自己手中握著心里又有些歡喜,便羞羞答答地上前小聲道︰“媳婦,媳婦省的的。”

    林嬤嬤又交代道︰“只是以後不可與李嬤嬤沖突,她要銀子你就給她,你要知道若是沒了這份差事,你可是什麼也撈不著。”

    順德媳婦聞言心中雖是不願卻也得恭聲應了。

    林嬤嬤又囑咐了媳婦幾句,便打發她回廚房,自己也去了議事廳找金氏。

    這邊李嬤嬤回了松齡院,見新來的三等丫鬟半夏站在正房的竹簾子邊上候著,便朝她招了招手。

    半夏得了她娘劉嬤嬤的囑咐,知道這個李嬤嬤是一定要好生伺候著的便立即小跑著到了李嬤嬤的面前。

    “嬤嬤。有何事吩咐婢子?”

    李嬤嬤問道︰“老夫人可用了早膳?用的可好?現在在做什麼?”

    半夏立即回道︰“老夫人用過早膳了,用了一碗碧梗粥,一個小花卷兒,半個雞蛋羹和一些醬瓜片兒。現在二夫人和各房的小姐們正在陪著老夫人聊天。”

    李嬤嬤點了點頭。

    半夏又道︰“老夫人問起過嬤嬤您,聽說你往針線房那邊去了便沒有再問了。”

    李嬤嬤雖說沒有去針線房,聽了這丫頭這麼說也並不在意,只當是哪個丫頭婆子見孫氏問起而隨口幫她遮掩,便點點頭自己進了正房。

    正房的明間,孫氏正閉目坐在榻上,四娘和六娘正並排站在榻前背誦《地藏經》中的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兩人聲音清脆整齊口齒清楚。

    在三娘看來如果是詩歌朗誦的話到也不錯,可是要這樣背的是佛經的話那可真是有夠別扭的。不過她也挺為這兩個丫頭爭寵的斗志而折服的,要是她,面對這麼拗口的文章且在對其意七竅通了六竅的情況下是怎麼也背不了的。因此她可能是這屋里聽得最為認真的一個人,前世養成的好習慣,對別人的努力予以尊重。

    二夫人嘴角含笑,端坐在那里,誰也不看,似是也是在認真聽著。

    元娘努力在聽,卻因為很難把這兩個妹妹口中念著的佛經與她記憶中的對上號而有些糾結,並不是說四娘與六娘背錯了,相反她們是一字也不差,可就感覺不怎麼像佛經。

    五娘也老老實實端坐著,可那雙靈活的大眼楮卻是動個不停,顯然是不在狀態,因此李嬤嬤進來她是第一個發現的。

    李嬤嬤進了房間也不說話,輕手輕腳走到孫氏榻前立著。孫氏感覺到有人近身,微微睜眼看了一眼便又閉上了。

    過了一盞茶功夫,孫氏睜眼道︰“行了,背的還不錯。今日就先到這里吧,下次得空了再接著聽。”

    四娘與六娘得到孫氏的肯定很是興奮,也不枉她們起早貪黑足足背了一個多月。兩人笑著對視一眼齊聲道︰“是的,祖母。”說完六娘還不忘微微側臉朝五娘投去示威的一瞥。

    五娘正小小地打著哈欠,無意中接到六娘的眼風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又被六娘狠狠一瞪。

    孫氏又道︰“你們都散了吧,我要歇會子。”

    眾人都起身告了退。

    孫氏今日起的早,這會兒又有些回困,便半躺下來閉目養神。

    “怎麼在針線房待了這麼久?那邊可有什麼事?”孫氏似是隨口問道。

    李嬤嬤心里頓了一頓,想著這次去秋衡院辦的並不是可以過明路的事又見孫氏以為她去了針線房便沒有反駁,反而回道︰“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和管事的嬤嬤聊了聊時興的花樣子,想著挑幾個給老夫人做做衣裳。”

    孫氏眼皮一動,卻並沒有睜眼,只淡淡“唔”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李嬤嬤見孫氏不再說話只當她是乏了,便往右次間去了,從榻上取了一柄團扇來想為孫氏扇風。卻沒有見到她轉身之時孫氏突然睜眼往她投去的那凌厲的一瞥。



第十八章 李嬤嬤的弱點

三娘回了荷風院,白英卻是晚一些時候才回的院子。

    白英回了正房,見三娘在左次間擺了一個繡架正在繡花,白芷和趙嬤嬤不在,白果伺候在旁。白英譴了白果下去,換自己在旁伺候。

    “這繡花真是個體力活兒。”三娘站起了身,遠著些距離欣賞了下自己那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壽比南山圖”。這圖樣子是趙嬤嬤挑的,是個壽星翁身後跟著一頭駝著兩個大壽桃的大青牛與兩個總角仙童,背景是一座仙山,三娘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這其中的意境。且她繡工不行,趙嬤嬤只讓她繡那一個個隱紋的“壽”字,其余的復雜圖形都由趙嬤嬤和白芷這兩個槍手代勞。

    白英聞言看了那繡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三小姐這般聰慧的人不知怎麼的在繡花上居然缺少天分,只是配色卻比別人都配得好,連趙嬤嬤都是稱贊的。

    三娘輕輕活動活動了手腕問道︰“事情如何了?”

    白英往外看了一眼,見院子里並沒有人,便走到三娘跟前微微傾身小聲稟告了一番。

    三娘聽完後沉思了片刻道︰“以後每日去祖母院子的時候你都去找她,有什麼事情及時回來匯報,明天再這樣囑咐她。”三娘又讓白英附耳過來細細交代了一番。

    白英聽了連連點頭,心中卻是有一些疑問。

    “小姐,李嬤嬤她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那麼久,常嬤嬤雖說也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可那情分終究是不能與李嬤嬤相比的。常嬤嬤她……”

    三娘聞言一笑︰“在你心里祖母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白英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不敢隨意評價主子。

    三娘也不為難她,又問道︰“你覺得李嬤嬤一直以來受祖母寵信憑的是什麼?”

    白英偏頭想了想,道︰“因著李嬤嬤自小便在老夫人身邊,自然是最了解她的。還有李嬤嬤是大老爺的乳娘,與別人比自然多了些體面?”

    三娘伸手撫了撫繡架上的那幅繡圖︰“李嬤嬤了解老夫人不假,這也確實是她能走到今日最重要的優勢,但是反過來老夫人又何嘗不了解她?當然老夫人了解李嬤嬤可能不及李嬤嬤了解老夫人的十分之一,但是我要的就是這可窺見冰山一角的十分之一。”

    白英眨了眨眼並不是很明白。

    三娘也不多解釋,只道︰“老夫人只要知道依李嬤嬤的性子可能會做出什麼事就夠了,至于她到底做沒做並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

    三娘在繡架旁坐下,又拿著針繡了兩針。

    “至于你說她是大老爺的乳娘,這從前確實也是她橫行內院的依仗,但是這優勢只是在府中其他僕婦面前的。而這種‘優勢’到了老夫人面前,卻可能成為她致命的錯處。”

    “何以至此?王家一直是以孝道……”白英說著說著卻突然住了,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三娘抬眼看了白英一眼,微微一笑。

    “這個‘孝’字可不是誰都能消受的起的在老夫人眼里當的起他嫡長子以長輩相待的從來就不可能有李嬤嬤這一號人。”孫氏可是最注重嫡庶尊卑的封建老太太。

    “況且祖母她讓李嬤嬤代她指點大伯母管理內院,並不想看著李嬤嬤與秋衡院太親近。”本來李嬤嬤就是她用來牽制金氏的,如果李嬤嬤與秋衡院連成一氣那麼孫氏不就等與被架空了麼?

    孫氏自已故太夫人陸世去世後長達幾十年的婆媳斗爭終于以她的勝利告終,對于權利的掌控孫氏可以說已經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雖說她這幾年表面上看著是不管事了,更注重于養生方面,不願太為家事勞心,但是這種放權是以整個內院都在她的掌控下為前提的。

    白英本就聰慧,被三娘一點撥已是明白了七分,心中對三娘也更是信服。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三娘便又專心繡起字來。

    “自從女先生走後,學業便一直荒廢著。聽說大伯母正在尋新的先生,卻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到。”王家的女孩子以前是跟著一個女先生學習識字吟詩,琴棋書畫。只是這女先生在今年春末的時候因事回了家鄉,王家的小姐們這兩個月來便一直是在各自的院中自己看書練字。至于繡活,像王家這樣的家族各房之中都不乏繡技出色的丫鬟嬤嬤,因此也都是在自己院中學的。三娘這兩個月來每日的活動只限于請安、看書、練字、繡花,竟有些懷念剛來那幾個月的日子。

    “聽說大夫人已經譴人去京城里尋了。小姐學問這麼好,且自先生走後也一直不曾離書,定不至于荒廢的。”

    簾子一掀,白芷端著一個青花纏枝蓮花卉紋大蓋碗進了來。

    “小姐,奴婢去廚房取了一碗冰鎮酸梅湯,走了這一路涼得剛剛好,你用一些吧。”

    三娘瞧著她額上細細的汗珠,讓她把碗放下擦擦汗。

    “去取幾個小碗來,分著喝了吧,我喝不了這麼一大碗。”三娘吩咐白英道。

    白英應聲下去了。

    三娘讓白芷做在小杌子上歇會兒,自己繼續研究針線。心中卻是想著自己對白芷的態度。白芷與白英都是她的二等丫頭,王家的小姐們沒有一等丫頭,因此這些二等的與一等的丫頭也沒有差別。

    白芷溫柔順從,性子甚至比白英還要好一些,三娘卻從來不把一些隱秘的事情交給她去辦。白芷是柳氏指派過來的人,家中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幼弟在莊子上。像這樣一個順從的性子,還有明顯的把柄捏在了柳氏的手上,三娘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用她。雖說白芷現在看著也不像柳氏刻意安排來的眼線,但是以後可能會成為柳氏打進荷風院的突破口。

    三娘與孫氏不可能出現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因為有王璟的存在將來與柳氏之間局面就說不定了,看著父親這位平妻在她母親趙氏死後以雷厲手段打發了她跟前所有的隨侍之人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絕不會是一個省油的燈。

    這樣想著白英已經拿了四個小碗進了來,白英與白芷將大蓋碗中的酸梅湯分盛出四碗,白芷端起一只奉給了三娘。

    “奴婢再給趙嬤嬤送一碗去。”白芷又端起一碗道。

    三娘點點頭,拿著小調羹喝了一口。清涼爽口味道還不錯,便慢慢喝完了一小碗。白英見狀忙又端了一碗過來道︰“小姐再喝一碗吧。”卻是端的她自己的那一份子。

    三娘擺擺手道︰“不喝了,你們用了吧。”

    白英便不再勉強,只把那碗放在桌上等白芷回來了一起用。

    過了一會兒,白芷卻是跑著進了房。

    “小姐,少爺剛回來了,已經回了院子,趙嬤嬤已經去了左偏院。”

    三娘聞言皺眉道︰“哥哥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

    王璟等人平日在學堂是要待到下午散學時分的,就連午飯都是府中送過去在學里吃的。現在才是巳時,也就是上午九點鐘的樣子。

    “可是出了什麼事?”三娘站起了身問道。

    白芷搖了搖頭道︰“奴婢是去找趙嬤嬤的時候聽一個小丫頭說的,便回來告訴小姐了。”

    “我們去哥哥的院子里看看。”三娘聞言便帶頭出了屋子。

    荷風院雖是一個偏僻的院子,規模卻是不小,正院自趙氏去後便一直空著,只趙嬤嬤每日帶人去打掃到也並不破落。三娘現在住在正院右後面的右偏院,而王璟則住著左偏院。

    左偏院與右偏院格局一模一樣,也是三間正房。三娘不讓人通報直接進了正房,卻見右次間王璟的臥房里趙嬤嬤與王璟的兩個大丫頭朱砂和當歸都在。

    “嘶~輕點,輕點。這是胳膊不是面團”王璟的抽氣聲。

    “少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胳膊出了什麼岔子,以後筆都拿不起,那可怎麼是好?”趙嬤嬤擔憂道。

    “嗨沒事沒事,嬤嬤你看我皮糙肉厚的那就那麼容易踫壞?又不是玻璃瓷器的。再說了這不傷的是左手嘛,我右手還是能寫字的”王璟大大咧咧道。

    “我可沒見過獨臂的狀元探花,哥哥是想著要獨樹一幟?”三娘說著已經繞過了圍在王璟身邊的眾人,走到了王璟面前。

    王璟有些驚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三娘,吶吶道︰“妹妹怎麼來了?不是吩咐過不要驚動那邊麼?”說著還瞪了自己兩個丫鬟一眼。

    王璟的兩個丫鬟,朱砂和當歸,朱砂面容清秀性子沉穩也不愛說話,朱砂杏眼朱唇長的很是漂亮性子也有些活潑。

    當歸被王璟一瞪並不辯解,朱砂卻是撇撇嘴譏諷道︰“五爺被三小姐責罵就只會拿我們這些小丫頭撒氣也不想想您一個大活人進了內院,與咱們只隔著一箭之地的西偏院能不知道麼?這還要我們巴巴地跑去告狀?”

    王璟被朱砂一噎,也不生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看著三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嬤嬤卻是對著朱砂輕叱道︰“沒個規矩爺們也是你說的的?責你罵你就好好聽著”

    朱砂吐了吐吐舌頭,站在一邊低著頭再不敢出聲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1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21 AM 編輯

第十九章 意外

   “哥哥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娘坐到王璟身邊拉起他的左手查看。手臂上有一條三寸長的口子,血已經止住了,看著並不太嚴重,三娘也就放了心。

    三娘又仔細打量王璟,見他只有手臂上一處傷口,衣裳雖有些凌亂手掌上也有一些輕微的擦傷卻也不嚴重。

    王璟看了三娘一眼,有些吐吐吐吐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些小擦傷罷了。”

    三娘卻不接受這種敷衍的解釋,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王璟,也不說話。

    王璟被三娘這麼一盯便已投了降。

    “今日先生讓背書,我和大哥背得不好,先生便讓我和大哥去外面站著,說沒背熟了不準進去。”說道這里王璟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並沒有失望的神色心中稍安。

    “我在外面站著背了會兒書,大哥突然湊過來說他知道景陽街那邊新開了一個極好的筆墨鋪子,先生愛好收集硯台和筆墨,不如跟他去店里尋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筆墨硯台,買了來送給先生,好讓先生免些責罰,這樣總比在那里傻站著強。我本是不願意去的,可是大哥說我如果不跟他去,先生見我比他聽話會更加責難于他,這樣我就是不講兄弟情義。我實在拗不過他便只得跟著他去了。”

    王璟說到這里苦笑著搖搖頭︰“我就不該信大哥的,他說那筆墨店路遠要乘馬車去,上了馬車卻是讓車夫往西城的鬧市去了。還說反正都出來了不如去熱鬧的地兒先逛逛,說不定能買到別的物件兒讓先生中意。我見上當受騙了便硬是要下車回學堂,這時馬車已經到了鬧市了。我正與大哥僵持著,卻不想這時旁邊有一個跑江湖賣藝的把式正在訓一只猴兒,那猴兒挨了打四處逃竄,正好沖著我們拉車的馬來了,那馬眼楮被猴兒抓了一把便驚著了竟狂奔起來。”

    眾人聽到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王璟怕嚇著妹妹忙道︰“沒事沒事。我和大哥當時也被嚇了一跳,正想著要怎麼辦呢,那馬車夫因為事出意外當時就被馬甩了出去。這時候卻有人追上了我們的馬車跳上了馬背竟然沒多久就讓那馬安靜了下來。我手上的傷便是那時候被車上摔碎的茶碗在顛簸中割傷了的。”

    眾人聽到這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們猜那個制住發狂的馬兒的是什麼人?”王璟見氣氛終于輕松了些,便想賣賣關子。

    “是什麼人?難不成這麼厲害的人我們還認識不成?”朱砂搶先問道。

    王璟卻討好地看著三娘道︰“妹妹你這麼聰明,猜猜看?”

    三娘失笑,她可不是神仙。

    “我猜不出來,哥哥別賣關子了。”

    王璟嘿嘿一笑,道︰“這人還真是我們認識的,你們當是誰?卻是那日我們去寺里回來的路上遇上的那個張三。”

    屋里的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驚訝,朱砂更是直接懷疑道︰“竟是那個強盜?怎麼可能?”

    王璟瞪了朱砂一眼道︰“什麼強盜?張大哥可是好人”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這才半天不到連大哥都叫上了?雖說這次多虧了他相助,但是這個人心機確是不可謂不深。

    “他可是認出了你來?”三娘問道。

    王璟點了點頭道︰“那日我雖只是開始時站在外圍站了一會兒,可是今日他一見我出馬車就驚訝道︰‘竟是少爺的馬車?’我便與他寒暄了幾句。原來他早年離了家還曾干過販馬的活兒,所以學會了一手套馬馴馬的手藝。”

    “那他今日來城里是干嘛來的?又想坑摸拐騙?”朱砂眨眼道。

    王璟有些無奈,搖頭道︰“不可這樣說,張大哥當時那樣做也是有苦衷的。”

    “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和哥哥說。”三娘突然柔聲打斷王璟,對著眾人說道。

    屋里幾人相互看了幾眼,趙嬤嬤卻說道︰“小姐你可要好好說說少爺,他再這樣跟著大少爺胡鬧可怎生是好?”趙嬤嬤剛才一直沒有說話,臉上隱隱還帶著失望的神色,可聽三娘說要和王璟談談卻是舉雙手贊成,她自是以為小姐定是要好好敲打少爺,卻又不好當著丫鬟們的面讓少爺沒臉。

    三娘也不多解釋,看著趙嬤嬤將幾個丫鬟帶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妹妹……我……”王璟有些羞愧,欲言又止道。

    三娘卻是微微一笑︰“我不是要責備哥哥,三娘知道哥哥是個重情義的人,當時跟著大哥出去也是迫不得已,並不是任著性子胡鬧。”

    王璟聞言眼楮一亮,他剛剛雖然面上沒有什麼,還興致勃勃地與眾人談起張三,其實心里有些緊張,他怕他今日逃學堂的行為讓大家失望,所以剛剛其實有些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意思。見三娘屏退眾人他也與趙嬤嬤想的一樣,以為是三娘不想當著丫頭們的面責備他。

    三娘見他如此有些心酸,王璟今年雖只有十一歲,身上卻總是有個無形的擔子壓著他,再加上他憨直的性格想必內心也總有苦澀,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流露。這個年齡的少年放在現代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因此三娘總是有些心疼他。

    “嬤嬤她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疼愛,所以對你也是望子成龍的心態,你不要怪她。”三娘看著王璟認真道。

    “不,不,我從來沒有怪過嬤嬤,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王璟搖著手道。

    三娘點點頭,不在談論這個話題,以免王璟又多想。

    “張三今日來城里可是為了他村中被收押之人的事情?”

    王璟一愣,道︰“妹妹怎麼知道?我也是今日才聽張大哥說起。”

    三娘只道︰“我也是聽我屋里的白果說的。”

    王璟知道白果就是上次去找里正來的那個丫頭,因此也不驚訝了。

    三娘又問︰“那事情如何了?”

    王璟嘆了一口氣道︰“人到是暫時已經放了出來,想必張大哥他們籌了不少的銀子。不過我今日見他臉上並無歡欣之色便問了一句,才知道人雖然已經被放了出來卻不知道會不會隨時又被抓進去。”

    三娘聞言點點頭,本來那官府抓人就是以莫須有的罪名,目的只是為了訛詐些銀子,自然能放了這家再抓那家,這事情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完。

    “哥哥欣賞張三這個人?”三娘突然盯著王璟道。

    王璟聞言摸了摸頭︰“張大哥他會馴馬還會拳腳功夫,為人也很是仗義,今日更是能出手救助不相干之人,我對他是有些欣賞的。”說著還小心看了三娘一眼,怕她覺得不妥。像他們這種身份之人與張三那種市井之徒是不該有交往的,今日就連大哥對著這個救命恩人也只是賞賜了些銀子並不願與之親近。見他與張三說話也是遠遠站著,還不時催促他早些走。

    三娘見狀對他一笑。王璟一直以來對那些有功夫的俠士很是仰慕,對有著俠義精神的人也很是敬重,他自己本身就有著很深的英雄情結。對這個年齡的少年來說這是很正常的。

    “聽你這麼一說這張三到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俠士。”有著英雄情結的少年自然也希望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讓人認同。

    王璟聞言咧嘴一樂,見牙不見眼。

    三娘笑著搖了搖頭,卻又突然正色道︰“不過哥哥你與他在人前不可多了往來,否則恐怕會給他惹來麻煩。”

    王璟一愣,問道︰“為何?”

    三娘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一個還沒有功名的王氏子弟,他是有著俠義心腸的市井漢子,你們的交往本就會讓世人覺得怪異,若是讓家族知道了你覺得會如何?”

    王璟眼楮一暗,他自然是知道的,世家大族之人往來最注重的是門第觀念。若是讓祖母他們知道他與一個市井之徒往來恐怕真的會給張三惹來麻煩。

    三娘不忍見王璟難過,想了想便道︰“不過救命之恩不可不報,你雖然不能與他在明路上多了往來,幫他一幫卻是可以的。”

    王璟猛一抬頭,面露喜色︰“妹妹,我們能幫他麼?怎麼幫?”

    三娘見他高興心里也歡喜,故意賣了個關子︰“我說能幫那就是能幫。”

    王璟聞言卻點頭︰“妹妹向來聰慧,定是能想出個好的法子的。我也想幫他,還想著讓大哥去求求大伯父讓他跟衙門打個招呼,可仔細一想這事情恐怕有些難度。”

    雖說今日張三救了王璟與王玬兩人,但是看王玬今日的態度就明白在他們的心目中張三那種人與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這種救命之恩用一點銀子答謝就好。或者有麻煩的是張三本人,王家也會插手幫助一二,但是要王家去幫助張三為他們村子里的若干人去損害青城縣一干官府之人的利益,即便是縣衙肯賣王家這個臉面,王家也會顧慮這樣做會不會讓這些個小官員們心里有微詞。畢竟官場沉浮是很難說的,與其得罪一個未來可能有前途的官員還不如不管無干系的平民的閑事。



第二十章 救命之恩

“張三還在城里麼?”三娘問道。

    “我聽他說今日還要去縣衙走一些公文上的過場,因此暫時在他朋友的一個綢緞莊里歇腳。那綢緞莊就在今日驚馬的地方附近。”

    三娘點頭,朝王璟招了招手,讓他坐過來。王璟便也坐在了三娘坐著的榻上。

    “你等會兒去一趟外院,看看外院的李大得空兒沒,讓他替你走一趟張三歇腳的綢緞莊。”三娘後來打聽過那李大的背景,他並不是王家的家僕,而是從外頭聘了來的護院,家中並無其他人在府中當差,人際關系相對簡單。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專心聽三娘的話。

    三娘有道︰“你與那李大也不必多說,只需讓他替你給張三捎一些謝儀,並給他講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王璟一愣。

    三娘將背靠在了引枕上,緩緩道︰“從前有一個縣里出現了一種惡習,縣府向下面下了規定若是哪個村中有孤寡老人或者乞丐或病死或餓死凍死,村里不許私自掩埋了事,而需呈報縣衙,等縣衙驗過了屍體確認死因無疑才可掩埋。這樣每次官府派人來驗屍那些官員總是前呼後擁,拖拖拉拉來一大群人,上到地方官師爺書吏下到皂隸馬僕轎夫,有時會來百多人不止。這些人下了鄉,村里要準備休息的地方,要準備吃食茶水,還要給些那一百多個隨從發辛苦錢。這樣每次都弄得村民們苦不堪言,每一次村中有乞丐死,大家都要提心吊膽怕會被折騰得傾家蕩產。後來有一個村里有一個教書先生,他找到村里的鄉紳,讓他聯合各村里有威望的人家前來一起前來商議。那個教書先生獻出了一個對策,他提議讓各個村有錢的鄉紳每年籌集一筆費用,獻上去給府衙,作為縣府大小官吏們的辛苦錢,同時也請求縣老爺若是那些乞丐和孤寡人士死因確實是沒有疑點便不用辛苦官府中人下鄉來了,讓村中自行處理。眾人欣然接受了教書先生的提議,並且委派這個教書先生去與縣衙與父母官交涉。最後父母官同意了這個提議,于是困擾這個縣下面村民多年的惡習終于根除。”

    王璟聽完這個故事偏著頭想了半天,不確定地問道︰“妹妹的意思是讓張大哥效仿這個教書先生去和縣衙交涉,讓各個村的富戶每年都籌集一筆費用用來作為官府抓捕賊人的幸苦錢?”

    三娘抿嘴一笑,現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你只要把這個故事轉達給張三就是,至于他要怎麼做那就是他的事兒了。”

    王璟聞言摸著頭憨笑道︰“妹妹你真聰明,什麼都知道。不過那個教書先生也很聰明,看來多讀書確實是有用的。”

    三娘聞言一愣,繼而噗哧一樂。這論調聽著怎麼這麼耳熟?教書先生果然成了“聰明”的代名詞了。

    王璟雖不明白妹妹笑什麼,但是笑總是開心的,便也跟著笑。

    “好了,既然你沒事我也該回去了。這傷口記得不要踫水,大熱天的容易出汗,這藥也要常換著。”三娘站起聲道。

    王璟也跟著站起身︰“妹妹你放心,我知道的。”

    三娘點點頭往外走,一邊對跟著送出來的王璟道︰“這事必定瞞不過祖母,他若問起來你要實話實說,不可隱瞞。”

    王璟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大哥他……”

    三娘在心中嘆氣一聲,停下腳步看著王璟說︰“哥哥,對長輩說謊是為不孝。”

    王璟聞言低下了了頭︰“我知道了。”

    三娘拍了拍王璟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帶著候在院子里的白芷白英回自己院子了,趙嬤嬤留下照看王璟。

    松齡院那邊知道消息的時候孫氏正在招外院總管王德安的媳婦張嬤嬤問話,這王德安以前是老太爺王宏身邊的小斯,因個性沉穩,辦事牢靠後來成為了王家的大總管。他媳婦張嬤嬤卻是曾經在孫氏身邊伺候的,現在跟著王德安在外院管事。

    “大老爺最近在忙些什麼?”孫氏屏退了小丫頭,只留著甘草和甘松。

    “回老夫人,京里派了欽差來了濟南府,大老爺最近忙著陪濟南府的大小官員接待。”張嬤嬤垂手立在榻前,恭敬地回道。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以王家在濟南府的地位這倒是很常見的。

    “現如今跟在大老爺身邊伺候的還是平安?”孫氏問道。

    張嬤嬤聞言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孫氏,又立即垂下了頭道︰“正是大老爺的乳兄平安。”

    “平安如今也到而立了吧?他和大老爺一起長大情分自然是好的,只是總跟在大老爺身邊跑前跑後的也沒有什麼作為,你讓德安注意著看看外頭的莊子鋪子有沒有什麼好的差事,給他找個好的前程,也不枉他跟了大老爺一場。”

    張嬤嬤聞言心中一驚,這跟在大老爺身邊當個隨從雖說聽著並不是個很有名頭的差事,可是實際上大老爺的身份擺在那里,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些官員出入的也是官府衙門,這其中的門門道道她是清楚的。不說別的那眼界就不是一般的管事可以相比的,可以說在府中跟在大老爺身邊當個隨從那是不得了的殊榮,否則以李嬤嬤在府中的地位怎麼可能放任自己的兒子待在那個位置上這麼些年?

    心中雖是千回百轉,面上張嬤嬤卻沒有半分猶豫得躬身道︰“是,奴婢回去就跟我家那口子說。”

    孫氏點頭,閉目歪在引枕上養神。

    張嬤嬤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又道︰“老夫人,奴婢聽說大老爺在外頭買了一個別院。”

    孫氏聞言並未睜眼,半響才開口道︰“你可知道他哪里來的銀子?”

    張嬤嬤垂首小心地答道︰“奴婢不太清楚,只是,只是聽我家那口子有一次提起說外院的冰總是不夠用,有時要借用內院的。”

    孫氏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了,這事不要張揚出去。”

    張嬤嬤立即答道︰“是的老夫人,奴婢省得的。”

    這時候外頭有個三等婆子求見,孫氏朝一旁的甘草揮了揮手,甘草便轉身出了正房聽那婆子回話,不一會兒甘草便急急轉回來。

    “老夫人,剛剛外面的婆子來報說大少爺與五少爺從學堂回了來,車夫也跟了回來並且受了傷,說是路上驚了馬。”

    孫氏聞言立即起了身,並推開了前來相扶的甘松,急聲問道︰“怎麼樣?少爺可曾受傷?”

    甘草立即回道︰“只五少爺手臂受了輕傷,看著並無大礙,大少爺不曾傷到。”

    孫氏松了一口氣,口中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轉而又狠聲罵道︰“這兩個孽障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侍立的幾人都低頭不敢出聲。

    孫氏氣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吩咐張嬤嬤道︰“你下去吧,讓王德安去回春堂請張大夫來給璟哥兒看看,可別留下病根。”又吩咐甘草與甘松道︰“你們分頭去秋衡院與荷風院看看,有什麼情況立即來報與我知道。”

    張嬤嬤甘草與甘松領命退了出去,孫氏招人叫常嬤嬤進來伺候。

    ###

    荷風院那邊,大夫還沒等來卻先等來了大夫人金氏。

    三娘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就聽到白果來報說金氏帶著人氣勢洶洶進了荷香院,正往王璟住著的院子去了。

    三娘撫了撫額頭,吩咐白英白芷道︰“跟我再去一趟西院。”

    三娘帶著丫頭匆匆趕到西院的左偏院,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都立在院子里竊竊私語,王璟的大丫鬟朱砂見了三娘忙跑了來。

    “三小姐,大夫人她把我和當歸趕了出來,自己帶著一群丫鬟婆子進了里間。您快進去看看少爺。”

    三娘腳步不停往正房方向走,朱砂忙走在前頭為三娘打簾子,見三娘進去了也悄悄跟在白芷後面進了房。

    三娘一進正房就聽見一個女聲罵道︰“你自己不長進還敢帶壞兄長我好好的一個孩子就是讓你這不學無術的壞胚子給帶壞了瑞哥兒可是長房嫡長孫,是我們王家今後的脊梁骨,你說說你到底安得是什麼心?”

    難怪都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乖。瞧瞧這倒打一耙的架勢三娘聽著也不由得火起。那邊王璟卻是低著頭站在那里也不說話,就這麼聽著,趙嬤嬤也站在一旁雖說有些著急也不敢插嘴。

    “大伯母,聽說您過來看望哥哥,三娘在這里替哥哥謝過了。哥哥他笨嘴拙舌的也不會說感激的話,您請見諒。”三娘上前對著金氏盈盈拜下,柔聲道。

    金氏被這一打岔也愣了一愣,三娘走到王璟身邊笑道︰“其實哥哥就是被瓷器片兒割傷了手,雖說傷在了手上以後可能會影響握筆寫字,但是哥哥畢竟是個男子,皮糙肉厚的,休養一段時間就行了。您是長輩,事兒又忙,實在是不必走這一遭的。”

    金氏聞言看了王璟的手一眼,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瞧不出傷在何處,但是見他手有些不自然的垂著也就信了王璟確是受了傷。想著自己兒子雖然是衣裳有些凌亂但是全身上下完好無缺心里就平衡了一些,平衡完了又有些幸災樂禍。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3 AM

第二十一章 一場鬧劇

三娘又道︰“我與哥哥父母皆不在身邊,這些年多依仗著大伯母照料。來往的人家哪個不贊一聲大伯母你慈愛善心,視佷兒佷女如幾出?瞧今兒個,哥哥才受傷回來您就趕著過來看望了,這叫我和哥哥心中如何能不感激?三娘聽說大哥哥也在那受了驚的馬車上,還沒有來得及去秋衡院探望呢,不知道大哥哥現在如何?可有受驚?”三娘緊張地問道。

    金氏被這一連串的恭維弄得有些尷尬,見三娘眼神誠摯想著可能她沒有聽見剛剛她說的話,但是現在也不好再罵了。瑞哥兒可是全須全尾地半點傷也沒。

    但是她也不甘心就這樣放過王瑞,便板著臉道︰“你們知道我是好心就好。我說璟哥兒你也要爭一口氣雖說你現在親娘沒了,可平日里老夫人和我也沒少教你。怎麼還是這麼不知輕重?王家的臉面可不能敗在你的手里”

    王璟聞言看了妹妹一眼,卻還是沒有出聲。

    金氏又道︰“這次的事情學堂那邊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你等會兒就去先生府上請罪,說是你拉著瑞哥兒逃了學闖了禍,要怎麼罰任憑先生。”

    三娘挑了挑眉頭,這是要找頂缸的?正想著要怎麼應對,那邊簾子又被掀開。

    跑進來了一個身穿寶藍色菖蒲紋杭綢直裰的少年,那少年與同齡人相比個頭微高身形較胖,因是跑著來的額頭上還有細汗,仔細一看卻是大爺王瑞。

    “娘,都說了是我拉著五弟逃的學,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別責怪五弟。”王瑞一進來就拍著胸脯道。

    金氏被氣了個倒仰,指著王瑞說不出話。

    王瑞卻是笑嘻嘻地上前幫金氏順了順氣,道︰“娘你別氣,氣壞了身子兒子心疼。”

    金氏聞言氣笑不得,只狠狠提起了王瑞的耳朵,也不管這動作太粗鄙,而旁邊還有一堆丫鬟婆子。

    “你這個孽障你幫他說什麼好話?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定都是璟哥兒攛掇的。”金氏恨鐵不成鋼。

    王瑞“哎喲喲”地亂叫喚,金氏見狀便下意識放松了些手,王瑞卻趁機溜開了。

    “娘,你這可說錯了,其實平日里都是我攛掇五弟的,他那老實的性子怎麼可能攛掇得了我?”王瑞裝模作樣呲牙咧嘴地揉著耳朵道。

    金氏不信,又要再說。

    王瑞卻搶先道︰“再說今日,若不是五弟相救,您說不定就見不著兒子了”

    金氏聞言一愣,繼而緊張地上前拉著王瑞上下查看︰“我兒,到底是怎麼了?你哪里受了傷?”

    王璟聞言也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王瑞,王瑞卻悄悄朝王璟眨眨眼然後對著金氏道︰“娘,我沒受傷,是當時差一點受傷。當時情況萬分緊急,桌上的茶壺因為摔在地上碎了,車子又被那瘋馬拉得跌跌撞撞,兒子一個沒坐穩就面朝地上倒去,正好這脖子就朝著那碎磁片兒去了,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是五弟他向著兒子撲了過來用手臂替兒子脖子承受了這一劫。您說說看五弟他是不是兒子的救命恩人?”

    金氏聽王璟唱大戲似的說著當時的經過,心也提了起來,最後又見兒子確實沒有事便有些懷疑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王璟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我騙你干嘛?我要是說謊就把姓倒過來寫”

    金氏沒有注意王璟那明顯搗巧的賭咒,只是想著這事兒兒子確實沒必要騙她,在金氏心理或者在大多數溺愛孩子的母親心里,自己的孩子貼心又乖巧是不會說謊的。再精明的女人到了孩子面前也只是個母親而已。

    金氏看了王璟一眼,道︰“雖是如此,可是先生要是怪罪下來還是得璟哥兒去找先生認錯。”說著又止住王瑞不讓他說話,“你不必說了,娘是不會相信這事情是你帶頭的。”

    王瑞聞言眼珠子一轉,點頭道︰“好吧,五弟要是去請罪被先生責罰了那兒子不再去學堂上學就是了,娘你就讓他去吧。”

    金氏一驚,急道︰“瑞兒為何不去學堂?”

    王瑞嘆了口氣︰“我連累了弟弟,最後還讓救了自己的弟弟去幫我抵罪,我那還有臉出現在先生同窗面前,這書不讀也罷。”

    金氏聞言氣結,這是威脅。可是面對兒子的耍賴金氏毫無辦法,王瑞雖說平日里嬉皮笑臉,但是到是個言出必行的性子,金氏只得道︰“這事情府里會好好處理,你們以後要是再敢這樣胡鬧,看我不……”

    王瑞不等金氏說完就上前去扶住了金氏的胳膊,殷勤道︰“娘你別氣,孩兒日後一定規規矩矩,在家聽您和祖母的,在學里聽先生的。”

    金氏看了王瑞一眼,嘆了口氣。轉眼瞧見三娘和王璟兄妹卻是瞪了一眼,扶著王瑞的胳膊就出了屋子。

    王瑞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朝著這邊擠眉弄眼。

    三娘瞧完了這一出母子大戲,也不由的有些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轉眼看向王璟,卻見他望著金氏母子遠去的背影眼中有著來不及掩飾的艷羨。

    三娘嘆息,走上前去拍了拍王璟。王璟見妹妹看過來咧嘴一笑,剛剛那不符合年齡的憂郁表情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時當歸帶著老夫人院子里的甘草進了屋,三娘看了看當歸的表情,立即明白了甘草恐怕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卻因為金氏的緣故沒有進屋。眼看著金氏與王瑞出了屋子才走進來。

    甘草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樣貌有些普通不及孫氏身邊另一個大丫頭甘松漂亮,性子卻極為沉穩,後院的人都明白孫氏面前除了李嬤嬤就是甘草與甘松兩個丫鬟最得孫氏的信任。孫氏也一早放話,以後是要給這兩個丫頭配年輕管事的,好繼續留著她們做管事娘子。

    “是甘草姐姐來了啊。”三娘笑著迎上去。

    甘草不顧三娘的避讓,執意給王璟與三娘行完全禮,起身笑道︰“原來三小姐也在。老夫人聽聞五少爺受了傷急的不得了,差我來看看回去後好把情況報與她知,還譴了了王總管去回春堂請張大夫,估摸著就快來了。”

    說完又仔細打量了王璟一番,關心道︰“五少爺,傷到了哪里?可嚴重?傷口處理過了沒有。”

    王璟一一答了,甘草見王璟確實不像是傷得很重的樣子也放了心。

    “雖是小傷,也不可馬虎,你們可要小心照料了,若有疏忽老夫人可是不饒的。”這話卻是對著朱砂和當歸說的。

    朱砂和當歸連忙應了。

    甘草又問了事情的經過,王璟也一一說了,只輕描淡寫了當時的驚險過程。

    “萬幸五少爺您和大少爺都是吉人天相。等我回去回稟老夫人,老夫人定會派人備厚禮答謝那位仗義出手之人。”甘松聽著也嚇出了一身汗。

    這時有人來稟告說大夫來了。

    三娘便避進了右次間的書房讓當歸請大夫進來。

    等大夫看完了傷甘草又細細詢問了一番,那大夫說傷勢並不嚴重,只是天氣熱傷口可能會好的慢一些,讓注意不要沾水,留下一些藥便走了。

    甘草便也告辭︰“老夫人此刻正著急呢,奴婢就先回去回稟老夫人了,也好讓她放心。”

    三娘同王璟親自送了甘草出去。

    見著身邊沒有外人了王璟朝著三娘嘿嘿一笑,指指又被重新包扎過一遍的胳膊道︰“瞧,我說沒事吧?那我先去外院了,等辦完了事情再回來。”

    三娘知道王璟是還惦記著張三的事情,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攔著,只道︰“等會府里定會派人送謝儀去你讓李大看看能不能設法謀了這差事。”這種沒有油水的差倒是容易謀到的。

    王璟應了,三娘又交代當歸和朱砂好好照顧著便帶著自己的丫頭回去了。

    晚上三娘在自己院子用過晚膳,帶著白英白果去花園子里散步消食,白芷卻找了來說五爺來了東院正在等著三娘。

    三娘便又帶著三個丫頭往回走,到了院子門口便看見王璟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瞧著這邊。三娘吩咐丫頭們去上一些茶點,自己走到另一個石凳子上坐下。

    “怎麼這會兒來了?可吃過了?”

    王璟點頭道︰“吃過了才過來的。”

    見左右並無旁人又低聲道︰“我今兒交代了李大一番便回了院子,剛剛飯前的時候又去了一趟外院,李大謀到了那送謝儀的差事已經跑了一趟見過張大哥了。李大說張大哥聽他說了那個故事沉思了一會兒便說︰‘此計可行。’並讓李大代他謝過我,說是明日一早就回去準備。”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

    王璟有些興奮,又道︰“妹妹,我們能幫上張大哥麼?”

    三娘看著王璟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事?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即便是此計不通,也還會有別的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用太過掛心。”

    王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是我心急了,不過張大哥他救了我,我是真心希望能夠幫到他的。”

    三娘笑道︰“成與不成你都盡了心出了力,這次幫不了還會有下次,總能幫到的。”

    王璟點點頭,高興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念書了。”

    三娘又交代他不要念書念到太晚,要早些休息便讓他去了。

    第二日,三娘給孫氏請安,白英又找藉口去了後院。

    王瑞與王璟自然免不了受到孫氏的一番斥責。等王家的少爺們去了學堂,三娘特意挑起孫氏感興趣的話題引著四娘與六娘說話,眾人竟也相談甚歡,孫氏便多留了會兒她們在房里。

    等三娘出了孫氏的的正房,白英早已經侯在廊下,見三娘出來便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第二十二章 崔姨娘

   陽光正好,三娘正想著要不要去花園里走一走感覺袖子被人扯了一扯。

    回頭卻看見一張笑著的小臉

    “三姐,我去你院子里繡花好不好?”五娘睜著一雙靈活的大眼楮道。

    三娘失笑,故意逗她道︰“五妹妹,我的繡活可不好,和我一起做繡活萬一近墨者黑你以後也繡出我那種活計可怎麼好啊?”

    五娘小嘴一撅,不滿道︰“怎麼不能是三姐你近朱者赤,繡出我那般的活計?”

    三娘噗哧一笑︰“那我可要沾沾五娘的光了。你先回去和姨娘打聲招呼再過來吧。”

    五娘聞言眼珠子一轉,轉身從一個小丫頭手中拿過一個包袱,笑得很是得意︰“三姐你看,我連東西都備好了。這會兒要是回去的話姨娘肯定又有一大堆理由不讓我出門了,你就讓我去嘛,我讓玉貴回去和姨娘說一聲就是了。”

    三娘見她可愛精靈的樣子很是無奈,只得點頭應了,五娘立即轉頭對著玉貴吩咐道︰“你回去和姨娘說一聲,我去三姐那里了,要她不要擔心。”說完也不等玉貴回答拉著三娘就跑。

    三娘瞧著拽著自己的庶妹很是無語,這純真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

    三娘帶著個拖油餅便暫時擱淺了去逛院子的計劃,與五娘徑直回了荷風院。趙嬤嬤看見三娘身後跟著的五娘,臉色一沉,只板著臉不咸不淡地喊了一聲“五小姐”

    五娘看到趙嬤嬤立馬老實了,不敢再跳脫,拉著三娘的手也松開了。

    三娘見五娘有些拘謹,便吩咐趙嬤嬤去忙別的,只留了白英白芷在旁伺候。五娘見趙嬤嬤出了正房不見了身影便吐了吐舌頭,又活躍起來。她從書房看到到臥房,從臥房踱到明間,這里摸摸那里踫踫,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三姐,我好久沒來了,你這里也沒有什麼變化呀?”五娘參觀完畢又蹦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接過白英遞過來的茶捧給了五娘,笑道︰“你上回來這里也不是很久。”

    五娘低頭喝了一口茶,聞言急道︰“怎麼不久,也有十來天了,那次我凳子還沒坐熱茶都沒喝上一口就讓姨娘打發人來叫走了。我不管,今天我要在這里吃完飯再走。”

    說到這里又咂咂嘴疑惑道︰“這是什麼茶?怎麼從前沒喝過?”

    三娘笑道︰“這是涼茶,夏日里喝著最止津解渴,是白英親手熬的。”

    五娘聞言又喝了一口,點點頭道︰“果然是不錯,我定要多喝幾杯。”

    白英趕緊道︰“五小姐,這涼茶也不宜多喝的。”

    五娘白了白英一眼︰“瞧你,討你幾杯茶喝還這麼小氣。”

    三娘伸指輕彈了一下五娘的額頭,笑罵︰“小促狹鬼,明明聽白英說了是‘不宜’還在這胡說八道欺負人。”

    五娘捂著額頭叫道︰“三姐,到底是誰在欺負人”

    眾人見狀都笑了。

    三娘讓白芷在左次間擺好繡架,五娘也拿出自己的繡繃子,三娘看了一眼,五娘繡的是一副貓戲蝶的帕子,配色上很是活潑,到是符合五娘的性子,針腳也還算細密。在這個年齡的閨閣小姐中繡技算的上是中等偏上的,難怪她敢嫌棄三娘的手藝。

    五娘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每每繡個幾針便又嘰嘰喳喳地尋三娘說話。這情景到是另三娘想起前世還是念小學的時候和那些伙伴們放了學一起扎堆寫作業的景象,也是寫不了幾個字就你一言我一語起來。五娘在一邊說,三娘便笑著聽她說,對五娘偶爾蹦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也耐著性子回應。

    “我最喜歡三姐了,她們都不喜歡聽我說話,便是姨娘也總是讓我學那些大家閨秀的端莊沉穩,還總是派她身邊的玉竹和玉貴在一旁拘著我。”五娘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三娘不由得搖頭失笑,正想說她幾句,白果掀簾子進來報說崔姨娘身邊的玉竹來了。

    五娘聞言把手中的繡棚往地上一摔,嚷嚷道︰“瞧我說什麼來著?就是見不得我有一時半刻的快活,盡想著拘著我。我不回去,讓她走”

    三娘拍了拍五娘,示意她不要鬧。轉頭吩咐白果讓玉竹進來。

    不一會兒白果便領著一個面容清秀的丫頭進了屋子,那丫頭想必剛剛在外頭已經聽到了五娘的話,此時便有些拘謹地上前來向三娘和五娘請安。

    三娘叫她起來,五娘卻是背過了身子看也不看她。

    “三小姐,姨娘讓我來叫五小姐回去。姨娘說五小姐風寒方愈,怕她在外頭待久了會有不妥。”玉竹上前來對著三娘說道。

    五娘聽著卻鼓著腮幫子轉過臉來︰“怎麼就不妥了?我在這屋子里待著繡花哪里也沒有去怎麼就不妥了?再說我那勞什子風寒早就好了,姨娘根本就是拿借口拘著我不讓我出門,更不讓我來見姐姐。”說完又氣鼓鼓地轉了回去。

    玉竹聞言有些尷尬,吶吶地站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三娘笑著對玉竹說︰“你就回去回稟姨娘說五小姐好好的在我房里待著,並不曾在外面胡鬧,不用擔心又受了寒。等會兒我再勸她回去。”

    “我要吃了飯才回去。”五娘背著身子嘟囔一句。

    三娘被逗笑了,而玉竹見這情形知道這小主子任起性子來自己肯定招架不住,便行禮退了出去。

    五娘偷偷外後瞥了一眼,見玉竹果然已經出了去,便回過了身子。見三娘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摸了摸鼻子小聲喊道︰“三姐……”

    三娘見她真的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笑她,重新拉著她坐到繡架旁。

    到了快午飯的時間,白芷上來問三娘午飯安排。三娘看了五娘一眼,見她雖是低著頭在繡花,耳朵卻豎著聽這邊的動靜,三娘便笑道︰“五小姐今兒也在荷風院里吃,你們把她的份例一塊兒領了來。”五娘聞言嘴角便向上一勾,滿意了。

    三娘見兩人已經做了很久的繡活,怕傷了眼楮便讓丫頭把東西都收起來,拉著五娘起來,讓她試著看看遠處。姐妹兩人正倚在窗旁一邊看著稍遠處的綠色一邊說笑,卻見院子門口一個穿著淺藍色褙子,通身上下沒有帶一件首飾的年輕婦人帶著個丫鬟進了院子。

    五娘看見那個身影笑容便一僵。

    正房外守著的丫頭這時候也進來報說崔姨娘來了。

    崔姨娘也是巴掌大的小臉並大眼楮,長相與五娘有七分相似。只是五娘性子活潑,配著那副長相顯得分外可愛俏麗,而崔姨娘卻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再加上常年一身素服便給人弱不勝風之感。

    “婢妾見過三小姐。”崔姨娘進了房,對著三娘盈盈拜下。

    三娘對崔姨娘笑著點點頭,見五娘還是站在窗邊不願意轉身便笑道︰“姨娘請坐吧。”

    白英見狀遞了個錦杌子過來,崔姨娘謝過側著身子坐了。

    “五娘在此打擾三小姐了,婢妾給三小姐賠罪。”

    “你是什麼身份?即便是賠罪也輪不到你來她們同是王家的小姐,是親姐妹,若論關系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妾室來替誰賠罪。”

    眾人聞言朝門邊看去,卻是趙嬤嬤冷著臉進來了。

    崔姨娘見著趙嬤嬤忙從杌子上起身,低眉順眼站在一旁。趙嬤嬤冷哼一聲,站到了三娘背後。那邊五娘一直偷偷注意這這邊的情形,待見到趙嬤嬤斥責了崔姨娘,心中很是不安,便又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卻是低頭站在了崔姨娘身邊。崔姨娘低頭看了五娘一眼,眼神很是柔和寵溺。

    “姨娘你應該是知道的,趙嬤嬤就是這樣的脾氣,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你看她年紀大的份上多擔待一些,不要與她計較才是。”三娘柔聲對崔姨娘道。

    崔姨娘忙躬身道不敢。

    三娘看了五娘一眼,笑道︰“我到是很想留五妹妹吃飯,不想姨娘卻尋了來。不如姨娘也一道留在荷風院用飯吧。”

    五娘聞言眼楮一亮,轉頭看了崔姨娘一眼眸子又暗淡了起來。她搖了搖頭道︰“我還是和姨娘回去吧。”

    崔姨娘低頭對著五娘柔和地一笑,五娘卻咬著唇低下了頭,崔姨娘對著三娘再次盈盈拜下。

    “那婢妾就同五小姐回芳芷院了。”

    三娘點點頭,溫聲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轉頭又對五娘一笑,“五妹妹,改日再來一起做繡活兒吧,妹妹的繡工確實是比我好,那方貓兒戲蝶的帕子繡的很是傳神呢。”

    五娘聞言抬頭,終是笑了︰“姐姐喜歡麼?等我繡好了送給姐姐。”

    三娘笑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恐怕拿不出回禮來還你。”

    五娘眼珠子一轉,拍手道︰“那三姐多請我來喝喝茶當回禮。”

    三娘笑著應了,親自送三娘和崔姨娘出了院子。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4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25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方子

    中醫養生崇尚“子午覺”,因午時是人體精氣合陽的時候,有利于養陽。子時則是人體精氣合陰的時候有利于養陰,所以子時與午時是最適宜休息的時候。孫氏近些年來越發注重與養生,因此每日飯後午時都會小憩上一段時間。

    今年夏天來的早,才立完夏沒多久就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就連樹上的蟬鳴聽著也比往年熱鬧一些。松齡院里,孫氏剛睡下不久,除了正房門外躲陰的檐下無精打采地立著幾個隨時等著傳喚的婆子丫頭,院子里見不到一個人影。

    通往後院東西穿堂的偏角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身穿藏青比甲的婆子。那婆子出了偏角門拐進了夾道,從夾道出了松齡院的垂花門往東去了。松齡院坐落在王府的中軸線上,是府中的主院。東邊是大房住著的秋衡院以及二房洗翠院,三房的芳芷院在西面。

    那婆子顯是很了解府中的情形,她沿著內院的院牆穿游廊,繞假山池塘,一路走來竟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半刻鐘後她便到了秋衡院的牆外,那扇通往外院方便東院的男主人們進出的偏門是關著的,她走過那扇偏門拐進了一箭之地外的小夾道,這條夾道卻是通向東院的下人們居住的裙房的。

    這一帶的裙房是東院這邊拖家帶口的下人們居住的,這個時間院里也沒有什麼人,當差的在當差,不當差的偷得這半日閑也正好眯個小覺。這婆子徑直往裙房中最寬敞的那個院子行去。到了門前她輕輕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半晌才有一個還未留頭的青衣小丫鬟“吱呀”一聲拉開了門。

    那丫鬟探出頭往外看,看到來人愣了一愣,揉了揉揉眼楮問道。“嬤嬤找誰?”聲音里還帶著些鼻音。

    來人對著小丫頭笑了笑︰“請問林嬤嬤這會兒在歇著麼?我是松齡院的常嬤嬤。”

    “林嬤嬤在屋里呢,還不曾歇。嬤嬤稍等,容我去通稟一聲。”那丫頭說著就朝院子里跑去。

    過了一會兒,那丫頭又跑了出來,對常嬤嬤說︰“林嬤嬤請您進去。”

    常嬤嬤笑著點了點頭,便跟在那丫頭身後進了院子。林家的院子是這一代裙房中最寬敞的,住著林嬤嬤與她的兒子媳婦。常嬤嬤跟著小丫鬟進了林嬤嬤住著的那間北方,小丫頭將常嬤嬤讓了進去,自己又退了出去。

    房里是一色兒的酸枝木家具,擺設到是極少,只有一些半新不舊的物什看著倒像是平日里常用著的。林嬤嬤正歪在一張涼塌上,見常嬤嬤進了屋便起了身迎上去。

    “喲,今兒是吹的什麼風?我還以為小丫頭報錯了呢,這可是稀客啊。”林嬤嬤笑道。

    府中之人都知道如今常嬤嬤回到了孫氏身邊伺候,雖只是伺候梳頭,但是像林嬤嬤這樣的老人自然是知道這貼身伺候的活兒即便是端茶倒水那也是不同的,因此也不敢怠慢。

    常嬤嬤笑著上前攜了林嬤嬤的手道︰“瞧你說的,這就是怪我不常來走動了。”

    林嬤嬤順勢攜了常嬤嬤在榻上坐下︰“可不是麼?我可是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你了。只上回聽我媳婦回來說起那天你佷女……哎,可憐見的。”

    常嬤嬤聞言淡笑道︰“這是她自己的命,說到這事兒到是要謝謝福順媳婦,若不是她後來指證了那丫頭,我們家慶娘恐怕……”

    林嬤嬤眼神一閃,她那日雖然正隨著金氏外出但是後來也聽說了當時的情景,對自己媳婦的秉性也是清楚的,當時的情況自然不是那麼簡單。不過既然常嬤嬤這樣說起,她當然也不會出口反駁,因此也順著說了幾句。

    常嬤嬤也不想再提這事,便又說道︰“你怨我不來走動倒是冤枉我了,這些年的情景你也看在眼里,可是我不願與你們往來麼?我是顧及著我那個名聲。”

    林嬤嬤聞言也是一嘆︰“這就是你多慮了。別人或許會顧忌,我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咱們本就是同命人。”林嬤嬤的丈夫也是很早的時候便去了,只得了一個兒子。

    常嬤嬤拍了拍林嬤嬤的手︰“你是個比我有福氣的,現在不是正享著兒子媳婦的福麼?”

    林嬤嬤聞言搖了搖頭︰“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雖有這麼個兒子,可是他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她婆娘的肚子卻是一直沒有動靜。他爹走的早,我們林家可只有這一根獨苗。”許是因著常嬤嬤也是守著寡,甚至還是望門寡,林嬤嬤對這常嬤嬤到是吐起苦水來。

    常嬤嬤早就聽聞林嬤嬤近年來滿院子打聽生子秘方,聽她這麼一說便道︰“雖說這命里有子無子都是注定了的,可是佷兒佷媳賢伉儷還年輕,成親也才兩年,有些事情到也並不是不可為的。”

    林嬤嬤一聽便精神一振︰“你可是有什麼好法子?”

    常嬤嬤嘆道︰“當年我那短命的冤家噩耗傳來的時候,我是想過跟著他去的。只是想著就那麼去了如何對得起如父如母的兄嫂,便硬是打消了那念頭。之後的日子你也知道,那真是艱難。這世上之人又多的是逢高踩低,少的是雪中送炭,周圍的人都是恨不得上來多踩你兩腳把你往泥里踩的。只是我記得老姐姐你卻從不曾輕待我,甚至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還接濟過我,我心里一直記掛這你這份情,總想什麼時候定的報上一報。”

    林嬤嬤聽她這麼一提倒是想了起來,當年常嬤嬤從孫氏房里被排擠出來後日子確實是很不好過。她因為也喪了夫,因此對常嬤嬤便有著些同命相連的意思在。因此有一次見常嬤嬤實在是過的拮據便送了她一些衣服和吃食,到不想常嬤嬤還一直記著。

    “瞧你說的,這點小恩小惠的你還記了這麼多年。”

    常嬤嬤搖了搖頭︰“這患難時的恩惠才是最值得記掛的。這些年來我也沒有什麼能力報答,只是前一陣子聽說你因為兒子子嗣的事情在著急,便想起或許我能盡一些綿力。”

    林嬤嬤眼楮一亮︰“老姐妹,你是說……”

    常嬤嬤微笑道︰“說來也巧,當年我哥哥和嫂子成親多年一直無所出,也是急的不得了。偏有一天,遇上了一個游方道人,因我嫂子心善施舍了他一碗飯,他便給了我嫂子兩個方子,這兩個方子分別是給夫妻兩人用的。說是夫婦兩照方抓藥,連著煎服半年便能調理好身子,再要想得子就容易得多。我兄嫂二人將信將疑,卻仍是照著那道人說的法子服了半年的藥,不想沒過多久還真是懷上了,後來還是子女雙全。”

    林嬤嬤聽到此處激動道︰“這個真是太好了,那道人難道還是活神仙不成?”

    常嬤嬤道︰“是不是神仙我到是不知道,但這藥房管用到是真的。”說著常嬤嬤從衣襟里摸出了兩張紙片。

    “這方子還是我佷女兒進府的時候帶來的,我今兒將它抄了一份”說著常嬤嬤把那方子遞給了林嬤嬤。

    林嬤嬤趕緊地接過了。

    常嬤嬤又道︰“雖說我哥嫂用過,但是身體之事也不可馬虎。這方子你用之前還是先找大夫看看妥是不妥,若是沒有什麼害處那就試著用用。”

    林嬤嬤道︰“那是那是。這真是要謝謝你了。”

    常嬤嬤笑道︰“等你抱上了大胖孫子在來謝我不遲。”

    林嬤嬤趕緊道︰“那是一定,到時候一定還要請上你一桌酒席。”

    常嬤嬤道︰“俗話說善有善報,你得了孫子那也是你結了善緣的緣故。”

    兩人又謝來推去了一番,常嬤嬤見時候不早了便道︰“等會兒老夫人也該起了,我得回去了。”

    林嬤嬤便親自將常嬤嬤送到了院子門口,臨了還熱情道︰“得空了也多來坐坐,咱姐妹說說話。”

    常嬤嬤道︰“你既是不嫌棄,我自然定是要常來的。之前是不方便,現在也漸漸好了,也不怕別人嚼什麼舌根了。”

    常嬤嬤便別了林嬤嬤沿著來時的路回了松齡院。



第二十四章 挑撥

常嬤嬤拜訪完林嬤嬤回到松齡院,才回屋略坐了會兒正院那邊就有小丫頭來叫說孫氏醒了,請常嬤嬤去梳頭。常嬤嬤對著鏡子稍微打理了一下便去了孫氏房里。

    “老夫人今日倒是起的比往日早了些。”常嬤嬤一邊熟練得幫孫氏把頭發盤上,一邊道。

    “今兒是十五,晚上各房都要來松齡院用飯,老大不知今日能不能趕回來。”王家平日里各房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飯,但是每逢年節以及每月的初一十五各房的人都要來孫氏的院子用晚膳。

    “大老爺若是得空自然是會回來的,若是不能趕回來那也定是忙著公務了。”常嬤嬤一邊挑著簪子一邊道。

    孫氏嘆了一口氣︰“這兒子養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一個兩個的都是一年到頭不著家。”

    常嬤嬤幫孫氏插好簪子,笑道︰“都說男兒志在四方,這兒子有出息了你這個當娘的到埋怨起來了。”

    孫氏聞言也搖頭笑道︰“到是我的不是了。你說的也對,至少兩個孩子都不像他們老子。”說起老太爺王宏孫氏剛剛還帶著笑容的臉又沉了下去。王老太爺如今不在府中,幾天前他聽人說起兗州府有一只極其罕見的九色鳥便連夜帶著一群隨扈趕車去了兗州府至今未回,只派人捎了信回來說還要在那邊待上一陣子。

    常嬤嬤見孫氏臉色不好看,想了想便轉移了話題︰“奴婢瞧著兩位老爺到是孝順的,就說三老爺,雖說人在大同,可著逢年過節送回來給您的孝敬可從未薄過,平日里也是家書不斷,一有些稀罕玩意兒也總是不遠千里稍回來。”

    孫氏臉色好看了些。

    常嬤嬤又道︰“說起孝順,奴婢到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兒。”

    “哦?是什麼事兒?”孫氏自從重新招了常嬤嬤近身伺候,平日里也喜歡和她聊聊家常,見常嬤嬤這樣一說便自然接口問道。

    “老夫人可還記得在京城的時候那住在貓眼胡同的宋家?”

    孫氏微微回想了一下便恍然道︰“哦,就是那個一門五進士,人口卻很是單薄的宋家?”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好記性,奴婢聽說的時候還是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有這麼一戶人家。您卻能一下子就記起來。這宋家的孫子據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孫氏又回想了一下,道︰“我記宋家這個孫兒是三代單傳,到了他這一輩宋家只得了他一個男丁。他生母到是早就去了,父親續弦的新夫人不是個賢惠人,當時他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怎麼現在他對繼母以德報怨了?”

    常嬤嬤搖頭道︰“那到不是,這位繼母聽說前年已經得了急病死了。”

    “哦?”

    常嬤嬤繼續道︰“這位宋少爺到是沒有辱沒祖輩之名,今年春闈中了探花,等到金鑾殿皇上召見,皇上臨時又與他策問了一番想考校他,他也是對答如流。皇上龍顏大悅便問他想要什麼賞賜。老夫人猜猜宋少爺想要的是什麼?”

    孫氏略沉吟了一下道︰“賞賜無非是些官職財物罷了,你既是問我那想必不是尋常的這些。莫非,他看上了哪個門名閨秀甚至是公主郡主的想讓皇上賜婚不成?”

    常嬤嬤搖頭道︰“也不是。難怪您猜不到,便是當時在場的人也沒有想到,宋少爺竟是請求皇上冊封他乳娘誥命。”

    “竟有這種事?”孫氏訝然道。

    常嬤嬤道︰“可不是麼?這位乳娘也是家中祖墳冒了青煙了,竟然能得主子這般看重。”常嬤嬤的語氣中不掩羨慕。

    “那之後如何?皇上可曾允了這宋少爺的請封?”

    常嬤嬤搖了搖頭︰“這到是不曾。皇上說封乳母不合規矩,可以追封他已故的母親。不過皇上也贊揚這宋少爺孝順,還賞賜了那位乳母金銀田地。”

    孫氏點了點頭︰“生母還未封,怎能封乳母?”

    常嬤嬤道︰“宋少爺後來對人說那雖是乳母卻堪比生母。他幼年喪母,凡事都是靠這位乳母打點的。”

    孫氏心中很不以為然,但是既然皇上贊揚那宋少爺在先,她自然也不好明說宋少爺糊涂。

    “你去找個小丫頭把李嬤嬤找來,我要看看今晚上的菜單子。”孫氏對常嬤嬤道,不再談宋少爺的話題。

    常嬤嬤立即躬身應了︰“奴婢這就去。”便退了出去。

    常嬤嬤出了孫氏的正房,招手叫來了候在門口的沉香到一邊問道︰“李嬤嬤去了哪里?”

    沉香脆聲回道︰“聽沉香說李嬤嬤的兒子托人來說要見她,李嬤嬤出了垂花門去了。”

    常嬤嬤道︰“你去一趟告訴李嬤嬤,說老夫人要看晚上的菜單子。”

    沉香應了,常嬤嬤見周圍沒有人又在沉香耳邊小聲囑咐了幾句。

    沉香安靜聽著,最後點了點頭往垂花門方向去了。

    這時候李嬤嬤確實是在垂花門外見兒子。

    深宅大院的垂花門,也稱二門,是內院與外宅的分界,也是內院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男客在此就要止步了。

    “娘,您可要在老夫人面前幫我說說好話,讓我在大老爺面前繼續伺候著,別的地兒我可都不去。”李嬤嬤的兒子平安對李嬤嬤求道。

    李嬤嬤冷著臉道︰“你以為這府中是我們說了算,想怎麼伺候怎麼伺候嗎?”。

    平安不以為然︰“您是老夫人面前的老人了,還是大老爺的乳娘。在這府中雖說說不上是你說了算,那也是一人之下……”

    “閉嘴。”李嬤嬤喝住兒子,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過來又罵道︰“讓你跟著大老爺是為了在外頭見些世面也長些本事,怎麼現在還是一點長進沒有?”

    平安被李嬤嬤這麼一罵,不好回嘴,只得站在一邊聽訓。

    李嬤嬤瞪了兒子一眼,道︰“這事你是聽誰說的?”

    平安湊過來小聲道︰“是王德安這陣子一直在物色接替我的人,讓他身邊一個小子知道了偷偷告訴的我。”

    李嬤嬤聞言冷笑︰“王德安,他算個屁”

    說完又皺眉道︰“不對王德安他不是個喜歡自作主張的人。”李嬤嬤看向自己的兒子,“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了大老爺不高興?”

    平安聞言大叫冤枉︰“我能惹大老爺不高興?雖說他是吃了我娘的奶水長大的,可我在他面前那是乖得狗都比不了。”

    李嬤嬤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卻也明白他確實不敢惹了大老爺。

    “行了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知道了,等我弄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兒再說。你先好好當差,記住了,千萬把老爺伺候好了,萬事都要順著明白麼?”

    平安道︰“行了娘,這個不用你囑咐。老爺要睡女人我給他脫褲子,要殺人我給遞刀子,保準伺候他滿意了。”平安平日里沒少跟大老爺混跡青樓楚館,主子和美人們花前月下的時候他便和別的老爺們的跟班喝酒打屁,什麼段子都敢說,這回忘了眼前的是自己老子娘,張嘴就貧。

    李嬤嬤聞言揚手就要抽他一巴掌,平安卻早已閃身溜了。臨走前還不忘喊一聲︰“親娘喂,您可千萬別忘了啊。”

    李嬤嬤氣得直喊“冤孽”

    這邊母子兩人說著,沒有注意垂花門後面閃過了一個小小的青碧色身影。

    兒子走後,李嬤嬤也轉身回松齡院,到了院門口三等小丫鬟沉香便迎上前來說孫氏要看晚上的菜單子,李嬤嬤便沒有進院子轉而去了廚房拿單子。

    沉香見李嬤嬤走遠了,自己回了正房回孫氏道︰“老夫人,婢子在垂花門那里找到了李嬤嬤,她說去廚房拿了單子就來回您。”

    “李嬤嬤去垂花門那邊做什麼?”孫氏問道。

    沉香睜著一雙大眼答道︰“是李嬤嬤的兒子來,李嬤嬤在二門外見了。”

    孫氏點了點頭,似是隨口問道︰“這個點兒,平安來做什麼?怎麼沒跟著大老爺出門?”

    沉香微仰著頭想了想,不確定道︰“奴婢只隱隱約約聽李嬤嬤的兒子說什麼大老爺……冰……幫著想法子……先瞞住……奴婢離得遠,不曾聽清楚。”沉香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

    孫氏聞言眼楮一眯,瞞著?瞞著誰?她自己的親兒子需要一個奴才來幫他瞞著誰?

    這麼想著孫氏眼中已是陰雲密布。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6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7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家宴

  每月初一和十五王家的晚膳是府中的一件大事,王家之人三代同堂共聚天倫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在世家名門,有愛熱鬧的老人在的話甚至會每日晚膳都會在一起用。只是孫氏喜好清淨,便藉口不想拘著晚輩們只定了每月初一與十五兩日。

    三娘午睡起來練了幾頁字,看了幾頁書便被趙嬤嬤催著去穿著打扮。

    三娘因在孝中,平日里都穿的素淡,身上也不見金飾珠玉。但是孫氏卻喜歡看著孫兒孫女們裝扮地熱熱鬧鬧的。

    “小姐今日是穿這件鴨卵青的褙子嗎?”。白芷從箱子里找出好幾件衣裳,拿出一件顏色十分素淡的問三娘道。

    “不好不好,這件顏色太過于冷清了些。”趙嬤嬤拿過那件鴨卵青不帶半點花紋的褙子看了一眼便搖頭反對道。

    “那這件湘妃色的如何?”白芷又遞上一件湘妃色繡暗紋雞心領直身褙子給趙嬤嬤過目。

    趙嬤嬤立即搖頭道︰“這個又太鮮艷,不行不行,小姐還在孝期。”

    三娘本是坐在梳妝台旁任白英梳理她的頭發,聽聞趙嬤嬤與白芷正在為她今晚的穿著發愁便道︰“我瞧著那件水藍色底同色瓖邊偏襟褙子就行。”

    趙嬤嬤仔細想了想便吩咐白芷去箱子里將衣服尋出來備著。

    等三娘裝扮好與從學堂回來的王璟一同趕到松齡院前廳的時候各房都人也都到了。松齡院的前廳位于正房前面的那一進,一排三間貫通的大廳,主要是待客用的。平日里家宴都只開中間的那間主廳,主廳兩側通往左右兩間側廳的雕花月洞門前分別是用兩架黑漆繪山水人物題詩嵌金木的十二扇大屏風攔著的。

    “三姐姐每次都到的最晚。”著一件簇新的石榴紅月季花妝花褙子的六娘見三娘進門便道。

    “三妹妹住的院子偏院一些,難免會比我們略遲一些。”元娘對六娘道。

    六娘撅了撅嘴,便不再搭理三娘。

    三娘也不介意,只對著元娘一笑便與王璟上去與各位長輩同輩見禮,然後坐到了元娘身邊的位子。王璟也自去兄弟們那邊坐了。

    孫氏抬眼環顧了一圈問一旁伺候的甘草︰“人都齊了麼?”

    甘草抬頭認真看了看回道︰“老夫人,只大老爺與二老爺還未到了。”

    孫氏點了點頭︰“柏兒遣人回來說過今兒會趕回來用飯,再等他一等,想是路上耽擱了。”

    正說著外邊走進來一個身穿寶藍色直裰中等身材的男子,那男子走到孫氏面請恭敬地行禮。

    “兒子給母親請安,因鋪子有些事耽擱了些時間來的晚了,請母親恕罪。”

    孫氏看清楚來人的面貌眼中剛剛那一抹喜色便淡了下去。

    “你幸苦了,去那邊坐吧。”孫氏點了點頭道,聽不出喜怒。

    二老爺王松聞言便自去了子佷那邊。

    孫氏看著王松的背影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幽深,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端起擱在桌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那邊王璟幾兄弟見王松走了來忙起身行禮,王松笑著一一應了。

    二老爺王松不曾走科舉一途,只替家中管著田地莊子和一些店鋪。但是他為人溫和,且相貌溫潤很有儒商的風範,二房的二爺王璋與其父在面貌上很有些相似之處,微笑的時候總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這次管事去江南采買生絲的時候,我讓他替我尋了幾方硯台。雖不是名品,但聽說是出海的商船從別國帶來回來的,我瞧著到是很有幾分風趣。等會兒讓人給你們送去。”

    兄弟幾人忙上前謝了,王松又細細問了幾兄弟的學業,因王松平日待子佷們很是和藹,子佷們也不怵他,因此這邊也是相談甚歡。

    那邊李嬤嬤進了正廳走到孫氏面前稟道︰“老夫人,大老爺剛剛遣人來報說今晚有應酬推脫不得,因此不能趕回來用飯了,讓您別等著。”

    孫氏擺擺手示意知道了,隨即吩咐李嬤嬤道︰“既如此,讓廚房那邊準備傳膳吧。”

    晚膳十分豐盛,眾人分兩桌坐了,杯盤推盞之間不聞一點聲響。等吃完了碗飯,眾丫頭們又捧著漱盆茶盞等物上來伺候主子們漱口,之後又上了飯後香茶。

    姐們幾個,兄弟幾個各自坐在一邊聊天,金氏白氏和二老爺王松陪在了孫氏兩側。

    “怎麼不見阮姨娘在你身邊伺候?”孫氏擺擺手推了甘草遞來的茶碗,漫不經心地問二夫人白氏道。

    白氏忙笑答道︰“她身子有些不適,我便讓她躺著歇了。否則這一番站著伺候下來恐怕有不妥。”

    孫氏皺了皺眉︰“之前在我身邊伺候的時候瞧著到是好的,怎麼自從生了瑞哥兒之後到嬌弱起來了?”說著看了白氏一眼,又道︰“你也不可太慣著,雖說她是我院子出去的,肚子也爭氣生了個少爺,可是奴婢就是奴婢,這尊卑不能亂。”

    白氏看了一眼低著頭的三爺王瑞,笑道︰“她平日里是個規矩人,又是老夫人調教過的,到並不曾恃寵而驕。”

    孫氏點了點頭又轉頭對一邊二老爺道︰“這麼些年你身邊就只有我給的阮姨娘,她又身子不好,你瞧著這家里哪個丫頭若是合適我便做主將她給了你,你們二房也該添些新丁了。若是家里的丫頭瞧著笨拙入不了眼,我便讓人從外面尋那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與你,即便是想納進來做妾那也是可以的。”

    二老爺看了孫氏一眼,微笑道︰“讓母親掛心了,是兒子的不是。阮姨娘伺候了兒子與芸娘這麼些年,倒是盡心盡力,雖身子弱了些仔細調養下來也沒有大礙。兒子想著納妾一事還是緩緩吧,如今兒子兒女雙全,白氏與阮姨娘也都還年輕。”

    孫氏聽了閉著眼沒有做聲,白氏一直在一旁笑著聽著並不插話,而金氏雖一直注意著這邊的談話但害怕會被殃及便也一直低頭喝著茶沒有做聲。

    “行了。我累了,你們去回自己院子歇著吧。”孫氏突然出聲道。

    原在說笑的眾人聞言互看一眼便上前行禮告退。

    李嬤嬤扶著孫氏回了正房,招呼著丫鬟上前來給孫氏換了平日家居的衣裳,幫她卸了頭上的釵環。

    “這二老爺和二夫人這麼些年到是還好得蜜里調油一般。”李嬤嬤撇了撇嘴道。

    孫氏哼了一聲道︰“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到底是少見了世面,不知道輕重的。當年要不是我把阮姨娘送過去老2還想著獨寵她一人,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豈容得了他胡來”

    李嬤嬤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您肚子里出來的到底是隔了一層,當年要給他一個姨娘還推三阻四的,今日也還是這般。哪里比得上大老爺孝順?”

    孫氏聞言撫弄發鬢的手頓了一頓,突然變臉道︰“行了,這里也用不著你伺候了。甘松,去把常嬤嬤叫來。”

    李嬤嬤一呆,她本來是想順著孫氏說幾句好話然後再提一下自己兒子的事情的,卻不想孫氏居然翻了臉。往日孫氏是十分樂意聽到兒子孝順之類的話的,今日是怎麼了?

    李嬤嬤心下雖是狐疑,面上卻是誠惶誠恐的樣子,不敢辯駁半句就彎腰退下了。

    等出了正房才皺著眉頭站在檐下琢磨。兒子突然要被換了差事,老太太近來愈加喜怒無常,難道不是平安做事出了什麼岔子,問題其實是出在自己身上?她畢竟是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這樣一想就越覺得是自己在哪里惹了孫氏的厭。

    趙嬤嬤這麼想著,卻見通往後院的角門一個小丫頭領著常嬤嬤進了來。趙嬤嬤看著常嬤嬤那張似乎總是沒有什麼喜怒的臉越來越近,那隱在院內燈光陰影下的臉色變得忽明忽暗。

    看來明兒她得好好查查這院子了。



第二十六章 有客來訪

  辰時,濟南府青城縣長樂大街上緩緩行來了一輛翠蓋珠纓飾雕刻著八吉祥紋的華麗馬車。那馬車行駛到王府大門外稍遠一些的地兒,從馬車里傳來了一個婦人慈和中透出一些疲憊的聲音。

    “且先把車停在一旁吧。”

    馬車夫聽聞,應了一聲便拉緊了手中的轡頭把馬車靠邊,停在了王府的外牆旁。

    “這王家不比別的人家,那是世代簪纓的名門望族。若是進了府,你記住萬萬不可失禮于人前。這次我們來是借著上回在寺中沖撞了王家三小姐的那件事兒來登門賠禮的,雖只是借這個由頭想見上老夫人一面,但面上可要做足了,該你賠罪的時候可不要給我擺你那何家少夫人的譜兒,聽明白了沒有?”

    馬車上坐著四人,一老一少兩主子加一個嬤嬤和丫鬟。這一老一少兩主子正是三娘那日在清明寺中遇上的那兩婆媳。

    何少夫人撇了撇嘴應了,心中還是有些不服地小聲道︰“明明是桃花那小賤人使壞。”

    何夫人罵道︰“人都被你打去了半條命趕到了莊子上,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何少夫人有些委屈︰“姑媽,若不是她上趕著去勾引爺們,我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表哥都被她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我剛有了身孕就跟我提要納了那小賤人。這次我把那賤人收拾了,他還沖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差點讓我動了胎氣。最後還是我把鶯兒給了他他才消停下來”說完狠狠瞪了伺候在一旁的那已經梳了婦人頭的嬌俏丫鬟一眼。那丫鬟忙低眉順眼地跪下了。

    何夫人擺擺手打斷何少夫人的抱怨︰“若非如此我怎麼會默許你把她送到莊子上去?”

    “至于你表哥”何夫人看到何少夫人那微紅的眼楮,嘆了口氣︰“男人哪有不貪新鮮的?哪個女子不是這樣熬過來的?等你有了兒子這些自然就看得淡了。”

    何少夫人低頭摸了摸自己那還未顯懷的小腹,眼神有些暗淡。

    “我們府中突逢大難,如今正如履薄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用不著自怨自艾,還是待這禍事完了再談其他有的沒的。”何夫人有些疲憊地道。

    何少夫人聞言抬頭道︰“姑媽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吩咐就是。”

    何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日先遞你的帖子進去試試能否見得了哪位主子,即便是見不了主子,能和有體面的管事婆子搭上話也是好的。”

    何少夫人不解道︰“為何不遞上姑奶奶帖子?姑奶奶面兒不是比我這少夫人大?”

    何夫人搖了搖頭︰“我們這些商戶人家在王家面前哪有什麼面兒?更何況還是正遭難的商戶?你的還是我的帖子在她們面前還不是一樣?今日只是露個臉試試態度而已,這樣即便是今日不得進府日後我也好轉圜。王家大夫人的幾個管事因這次買賣田莊的事情與我們還有一些往來的,這次你若是不得見,他日我還可厚著臉皮借著這個是由去求見王家大夫人。”

    說完,何夫人拿出一張紅色燙金的帖子對著那個嬤嬤道︰“劉家的,你拿著少夫人的帖子去門房。”

    劉家的忙雙手接過帖子,掀簾子下了馬車。

    松齡院里,李嬤嬤正在倒罩房漫不經心地聽一干婆子稟報些雜事,看著有些疲累。她昨日回去想了一夜幾乎未睡,只是越想越是心驚。回想這幾日孫氏的態度心中更是有了八分肯定孫氏定是聽了什麼話,對她起了防備的心思。

    這些年她在內院過得順風順水,連大夫人金氏在她面前都得禮讓三分。她行事也漸漸少了年輕時候的謹慎低調,在孫氏面前對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也敢陰奉陽違了。想到這里她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二十年前,便是打死她她也不敢的。看來以後她還是得謹慎些才是,孫氏那里也要想法子讓她放松防備。

    “李嬤嬤?李嬤嬤?”李嬤嬤正想得入神,卻聽到一個聲音叫道。

    “什麼事?”見上前來喚她的是劉嬤嬤,李嬤嬤伸手揉了揉眉間的楮明穴。

    劉嬤嬤趕緊道︰“是門房那邊的婆子,說是何家少夫人遞了帖子來。”劉嬤嬤見一個三等丫頭端著茶盤進來,忙上前用手試了試茶盤上茶碗的溫度,再雙手捧了恭謹地遞到李嬤嬤面前。

    李嬤嬤搖了搖頭,讓劉嬤嬤將茶碗放到手邊的桌上,轉眼果然看到一旁還站著一個剛進來的三等的婆子。

    “哪個何家?”

    那門房的婆子難得有機會在李嬤嬤面前回話,見問,忙湊了上去,卻被劉嬤嬤攔了。

    “站那里回話就是了,你們這些外院的別沖撞了我們李嬤嬤。”劉嬤嬤瞥了那婆子一眼道。

    那婆子看了劉嬤嬤身上的衣服,心中暗恨︰你不也就是個三等婆子麼?卻不敢在這里放肆,只陪著笑回李嬤嬤道︰“就是西城寶瓶街的那個,家里開了好些個香料鋪子,據說是青城縣首富的何家。”

    李嬤嬤聞言想起了最近聽到了關于何家涉嫌販賣私鹽的傳聞,皺了皺眉︰“何家少夫人來我們府上做什麼?”

    那婆子忙道︰“聽那送帖子的嬤嬤說,前些時候在清明寺里她家少夫人不小心沖撞了我們府上的三小姐,所以今日是來府上賠罪的。”

    李嬤嬤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並朝劉嬤嬤看了一眼。

    劉嬤嬤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拍手道︰“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說著便把當時進清明寺的時候那個小小的插曲說了一遍。

    劉嬤嬤說完,又轉了轉眼珠子,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小步上前湊到李嬤嬤耳邊小聲道︰“嬤嬤,清明寺的事情本已經遮掩過去了。這要是再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會不會又有什麼變數?”

    李嬤嬤聞言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朝那門房的婆子道︰“你去回了何家的人,說三小姐身體微恙不便見客。老夫人與大夫人正接見前來拜會的知州夫人,不得空。”王家每天上門拜訪的人多不甚數,主人家並不是每個都要見的。很多並不常來往的人家家中的管事婆子就可以打發了,李嬤嬤這麼做到也不算大的僭越。

    那婆子聞言應聲去了。

    常嬤嬤正在後院伺弄一盆蘭花,突然看見小丫頭沉香在院子門口邊探頭探腦,便朝她招了招手,小丫頭蹦蹦跳跳跑了的來。

    “嬤嬤你在養花呀?”沉香笑著露出兩只小虎牙。

    常嬤嬤笑了笑︰“閑著沒事,打發時間。養蘭花的人都道︰六月驕陽暑氣加,芬芳枝葉正生花;涼亭水閣堪安頓,或向檐前作架遮。再過陣子這花就要開了。”

    放下手中的小鏟子,常嬤嬤又道︰“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很喜歡蘭花,還親自種了好幾盆名貴的品種,嫁進了王家來的時候還把那幾盆花帶了來,後來……”

    後來王老太爺養的幾只鳥,將孫氏的那幾盆蘭花糟蹋得不成了樣子,孫氏那時候年輕氣盛心里氣恨不過,便去抱了兩只貓來放在房里養著,結果可想而知。那次的事情之後王老太爺有近一年時間不曾進孫氏的房間,孫氏也自那之後再不曾養蘭花了。

    常嬤嬤回過神見小丫頭正好奇地看著她,便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你是來找我的?”

    沉香這才想起了正事︰“嬤嬤,剛剛門房來了人說是有個何家少奶奶遞帖子進來說是要找三小姐賠罪,被李嬤嬤打發走了。婢子想著您讓婢子留意著李嬤嬤的動向,這件事情又與荷風院的三小姐有關便來尋您告知。”

    常嬤嬤聞言沉吟了一番,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見小丫頭又笑得露出了兩顆虎牙,常嬤嬤想起她年紀比自己的佷女慶娘還要小些,在這府中更是無依無靠,心中有些憐惜,便摸了摸她的頭叮囑道︰“雖是讓你平時留意,但是你也要小心不要讓李嬤嬤發現了。如果有危險便不要湊上去,小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嬤嬤。我會小心不讓人發現的。”

    常嬤嬤再囑咐了她幾句,又進自己屋子里包了一包蓮子糖出來給沉香便打發她去前院了。

    常嬤嬤見沉香走遠了,站在原地想了想便從夾道出了松齡院。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33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園子

   見著陽光正好,花園子里各種花卉爭奇斗艷、色彩斑斕,坐在荷風院的繡架旁都能聞到那濃郁的花香味。三娘興起了畫畫的興致,便讓白英白芷去收拾筆墨顏料,想去花園中間的涼亭里寫意一回。趙嬤嬤知道了連忙趕了來,吩咐著眾人去準備錦墊、紗簾子,茶水、糕點、百草燻蟲香……林林種種,讓三娘不由地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過于興師動眾了,好不容易興起的興致也稍減。

    但是想到這都是出于趙嬤嬤的關懷之意,她見自己在府中被輕視便更要在眾人面前面前好強,萬事都要做得與王家小姐的身份相匹配,三娘便也不做聲只在書房里翻著書等著亭子那邊布置妥當。

    這身體的正主原本也是和王家的小姐們一起同先前的女先生學過畫兒的,但是這技藝連同刺繡那些如今的三娘並沒有同這具身體一並繼承下來。上一世王珂到是學過畫畫兒,但當時學的主要是油畫,且還沒有太多的藝術細胞,畫出來的作品讓當時的老師評價那就只有四個字︰很是平平。就這句評語還讓王珂認定老師定是不好傷了她爺爺的面子,只是安慰話而已。

    不過好歹也是學過的不是?雖說國畫和油畫說起來似乎是兩個系統的,但是學油畫還要學素描,給油畫打底。而王珂當時學打底畫的時候是習慣用水墨起稿的,因為教她畫畫的意大利老師還說用水墨打底油畫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兒,因為畫出來的墨線可以用油畫色覆蓋,也可以保留,因為它不容易被松節油洗掉。

    好不容易等趙嬤嬤指揮著丫頭婆子們將亭子布置好請三娘移步過去,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三娘帶著幾個丫鬟去了花園當中的那座怡然亭。亭子名字普通,許是三娘見得多了覺得亭子本身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個撮角亭子。因這亭子有些年頭了且還位于少有人來的後花園里,多年未加修葺,連那四根亭柱上的紅漆都有些許剝落。如今這亭子三圍都讓趙嬤嬤帶人用紗簾圍住了,只留有一面供人進出。趙嬤嬤打發個小丫頭手執一柄馬尾拂塵站在入口處驅趕蚊蟲,亭中的石桌上擺著筆墨顏料,石凳上鋪著錦墊。一旁還放著兩個梅花小幾擺放茶水糕點。

    三娘見這亭子的野趣都被糟蹋掉了,不由得嘆氣,不過這周圍雖圍著紗簾,因紗簾有孔通風到也不至于氣悶。見一個丫頭正在點那百草驅蟲香,忙止住了她,對趙嬤嬤道︰“這亭子圍著簾子,那香就不用點了,瞧著這附近也沒有蚊蟲。”

    白英也道︰“奴婢瞧著這附近種著些天竺葵,這花香到是可以驅蚊蟲的。”

    趙嬤嬤便罷了。

    三娘笑著對趙嬤嬤道︰“嬤嬤,您忙去吧。昨兒不是說要去哥哥的院子盯著丫頭們把被褥都拿出來曬曬的麼?瞧著今天日頭正好這呢。”

    趙嬤嬤想想也對,又見這亭子里萬事都布置妥當了便交代白英白芷好好伺候著,自己回了荷風院。

    三娘站在亭子里觀賞了一會兒園中的景致,站在桌前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風景給糟蹋了。又一次提筆躊躇的時候,看見留在院子里的白果遠遠走了來。

    “可是院子里有什麼事?”三娘笑著問剛進來了亭子的白果道。

    白果屈身行了個禮︰“小姐,松齡院的常嬤嬤來了。她是來給三七送藥的,聽說小姐你在園子里便讓奴婢來稟告一聲,想過來給小姐請個安。”

    三娘一愣,常嬤嬤這些天都沒有來過荷風院,平日里也只是和白英兩人交換信息,今日怎麼來了,還特地要過來給她請安?

    這麼想著,三娘對白果道︰“常嬤嬤是祖母院子里的,切不可怠慢了,還不快請過來。”

    白果應聲去了,不多久便帶著常嬤嬤與三七進了亭子。

    兩人一進來便對著三娘行禮,三娘忙抬手扶了常嬤嬤一把。

    “嬤嬤太客氣了,還特意找到了園子里來,您是伺候祖母的,三娘倒是不安了。”

    常嬤嬤道︰“三小姐萬不可這樣說,您是主子,奴婢是奴婢,這規矩是不可廢的。”

    三娘又轉頭問三七道︰“傷口可好些了?那藥用的可還好?”

    三七忙屈身道︰“奴婢還沒謝過小姐賜藥,那藥效極好,擦了藥奴婢的傷口不疼不癢,今兒拆了紗布瞧了,看上去再過兩天就能盡好。”

    三娘點頭笑道︰“藥管用就好,等會兒我再差小丫頭給你送一些去。你先把傷養好了,差事等你的手無礙了再說。”

    三七忙又拜謝。

    “我瞧著這花園里的花開得真是好,那日小丫頭采了一些獻給老夫人插瓶,老夫人極是喜歡。今日我也采上一些回松齡院,讓老夫人再高興高興。”常嬤嬤笑道。

    三娘聞言忙道︰“既是祖母喜歡,那還是我親手采了讓嬤嬤帶回去的好,也是我這做孫女兒的一番心意。”

    常嬤嬤點頭道︰“如果是三小姐親手摘的,老夫人必定更是喜歡。”

    三娘便轉頭吩咐道︰“白芷,你帶著她們回去尋花籃子,剪子等物。白英,白果你們兩個先隨我同常嬤嬤去挑花兒。三七也跟著去看看花兒吧,心情好了傷口自然會好得更快一些。”

    白芷帶著幾個丫頭回去了,三娘與常嬤嬤帶著白英、白果,三七往園子深處走去。

    白英帶著兩個小丫頭落後一些,一面走一面給她們講一些花草的品種習性,常嬤嬤與三娘便走到了前頭。

    “三小姐,剛剛何府的少夫人來訪,說是來給您賠罪的,被李嬤嬤打發了回去。”常嬤嬤突然低聲道。

    三娘一愣,她並不認識什麼何府少夫人。到這里一年基本上沒有見過外客,賠罪之說又從何而來?說到見外人,那就只有上回去清明寺……等等……何少夫人?

    三娘回想起那日進寺的時候遇到了那兩個衣著華麗的婦人,那為年長的夫人似乎說了一句“你想要人看我們何家的笑話嗎?”。三娘再仔細想了想這段日子似乎沒有見過別的外府夫人,心中不由的有幾分肯定。

    可是,時隔好幾日,為何現在才上門來致歉?而且這事情,也用不著對她致歉,畢竟那位少夫人教訓的是她自己的丫鬟,她只不過是正好路過看到了。雙方當時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

    想到這里她問道︰“嬤嬤可知道這何家是何來歷?”

    常嬤嬤點頭道︰“我剛又去門房那邊打聽過。這何家是住在城西的商戶,家里是開香料鋪子的,算得上是這青城縣的首富。只是前幾日他們當家的老爺被官府收了監,說是涉嫌販賣私鹽。”

    三娘聽到這里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這何家是打算攀關系來了。又想起上回在孫氏房里大夫人說的田莊的事情,恐怕何家早就打算攀上王家了。

    “說起這何家,我曾經聽說他們家已故的老夫人馬氏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強女子。這馬氏聽說也是出身京城的官家,嫁進何家之後因丈夫是個懦弱不管事的性子,何家偌大一分家業竟是靠她一個女子支撐起來的。”

    “等等,嬤嬤你說何家已故的老夫人姓馬,還是京中人士?”三娘聽到這里突然微微一笑。



第二十八章 親戚

  “等等,嬤嬤你說何家已故的老夫人姓馬,還是京中人士?”三娘聽到這里突然微微一笑。

    常嬤嬤聞言點頭肯定道︰“確是姓馬。奴婢早些年曾做了些繡活拿到外頭的繡莊去賣,這繡莊正好與何家的香料鋪子只隔了幾間店鋪,奴婢是聽那里的繡娘說起的。”

    三娘偏頭沉吟道︰“聽說祖母的娘家大嫂也是姓馬?”三娘平日里總是喜歡聽白英說一些往年的舊事,包過孫氏未進王家之前的,因此對孫氏娘家的情況也有一些了解。

    常嬤嬤一愣︰“舅老夫人是姓馬,可是這與何老夫人何干?”

    三娘未答,只笑著問道︰“聽說祖母與這位舅祖母感情頗好?”

    常嬤嬤點頭道︰“確是如此。當年老夫人未出閣之時,舅老夫人就對老夫人很是照料。小姐進了王家,舅夫人還時常派人來看望,當年老夫人生三位老爺的時候舅夫人還從京中送來了產婆。”

    三娘一笑,點點頭︰“俗話說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既是如此,我們就幫一幫何家吧。”

    “三小姐這是?”常嬤嬤狐疑道。

    三娘低聲對常嬤嬤說了幾句。

    常嬤嬤一驚︰“三小姐,這……這有用嗎?何老夫人與舅老夫人若是沒有瓜葛,那……”

    三娘朝常嬤嬤眨眨眼楮︰“嬤嬤怎麼糊涂了?何老夫人與舅祖母有沒有關系有什麼要緊?這只給她一個進府拜見的由頭而已,即便她與舅祖母真是親戚,那也是定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否則以祖母和舅祖母的親近怎麼會不知道同縣有這麼一門親?”

    常嬤嬤聞言一怔,仔細思索三娘的話,繼而恍然大悟道︰“是奴婢糊涂了,這親戚之說本就是借口,老夫人自己也是明白的。只是,若是老夫人自己本家的遠親老夫人或許會隨便打發了,可借著舅老夫人的名頭來拜會即便這親戚之說只是攀附之詞老夫人定也不會這樣派個守門的婆子就打發了。”

    是時,無論是官場還是世家名門都盛行認同族同宗,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多結關系網,以圖今後高門提拔或是彼此之間能守望相助而已。真要說到親戚關系,其實已經隔了很遠了。不過這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也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再如何遠的同宗同族關系,只要是同姓,往前推五百年都是能找到瓜葛的。

    所以何老夫人是不是真是舅老夫人的遠親,這其實是無足輕重的。而三娘也不過是想借著何家這股突如其來的東風給李嬤嬤下絆子而已。

    常嬤嬤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三小姐,暗自震驚︰這三小姐平日里並不顯山露水,不想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小小年紀便如此心思縝密,今後若是能得到家族重視,謀得一個好的前程,那定是能夠榮華無盡,安享富貴的。若是如此,慶娘能到這位三小姐房里服侍,倒也可以算是因禍得福了。

    三娘卻是在想,這常嬤嬤果然不是愚笨只人,這樣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想到這里,三娘道︰“常嬤嬤,今天若是得空就走一趟何府吧。你與那何家夫人說,要她明日一早親自來府,卻不要再用那賠罪的由頭了,就說是晚輩前來拜會長輩的。”

    常嬤嬤連忙道︰“我這就找個由頭出府去。”

    三娘想了想,又低聲囑咐了常嬤嬤一些話。

    常嬤嬤聽了連連點頭,心中再次感嘆這位三小姐真是好計謀,好手段。

    “原來你們到這里來了,讓我好找。”遠遠的,白芷的聲音傳了來。

    三娘又聽見白英迎了上去笑道︰“你總算是來了,我們和小姐挑了好些的花兒了,可惜你的剪子卻是遲遲未到,這花兒等的都要開謝了。”

    白芷嬌嗔道︰“我說不過你。你到這里來躲陰,讓我滿院子找,看我這一頭臉的汗,倒是我的不是了。”

    白英忙討饒︰“是我錯了,白芷姐姐,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遭吧。可不是我們要躲陰,是小姐要來看一看這里的牡丹花,而這牡丹花是出了名的喜陽,但不喜曬。”

    三娘與常嬤嬤對視了一眼,兩人也朝白英那邊走去。

    “小姐你看,這牡丹花雖是好看,現在卻是不宜采了。它的花期已經過了,加上今年夏天來的又早,如今瞧著這花兒有些開敗了。”常嬤嬤笑著對三娘道。

    三娘嘆了一口氣,沮喪道︰“本是聽嬤嬤說祖母很是喜歡這牡丹花的富麗華貴,想著過來看一看,說不定能遇上幾朵沒趕上花期開晚了的,卻不想是這般光景的。”

    白芷見三娘走了來,忙帶著兩個小丫頭們上前︰“小姐,我們把剪子與竹籃帶來了。”

    三娘見她滿臉是汗,想是在這院子找了不短的時間,不由有些內疚︰“把東西交給白英她們吧,你們在這里躲躲陰歇會兒。”

    白英聞言忙帶著白果上前接過白芷幾人手中的物什。

    “這園子里的花真是晃花了我的眼,讓我不知道采哪一種了。嬤嬤你說什麼花可能會討祖母的喜歡?”三娘又笑著對常嬤嬤道。

    常嬤嬤朝周圍看了看,指著前面不遠的一叢枝葉茂密,花色艷麗的花道︰“老夫人現在最喜歡顏色喜慶的花兒,奴婢瞧著那邊的五色海棠花就開得不錯。”

    三娘順著常嬤嬤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叢正開得熱鬧的五色海棠。

    “呀,我方才也是瞧著這花兒好,不想卻與嬤嬤想到一塊兒了。”三娘朝著常嬤嬤笑道。

    白果見狀扯著白英就往那邊跑,一邊還回頭道︰“小姐,采花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好了。您在這里歇著,那邊太陽毒,仔細別曬黑了。”

    三娘卻道︰“說是要親手摘的,怎麼能假你們之手?”說著竟也往五色海棠那邊走去。

    三娘接過白英手中的剪子,挑那開得正艷,花冠飽滿的剪下幾朵,遞給一旁提著籃子的的白果。

    待剪了小半籃子,三娘將手中的剪子交給白英,接過白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道︰“這些也盡夠了,采的太多到不是風雅而是辣手摧花了。”

    常嬤嬤趕緊從白果手中接過了籃子︰“辛苦三小姐了,本想著自己來采一些獻給老夫人,不想卻成了借花獻佛的。時辰也不早了,奴婢也該回去了。”

    三娘點頭微笑道︰“瞧嬤嬤說的,孝敬祖母本就是我輩的本分。嬤嬤趕緊回去吧,晚了這花兒就不精神了。”

    常嬤嬤忙拜別了去了。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畫畫兒嗎?”。白芷問道。

    三娘瞧著遠去了的常嬤嬤,又瞧了瞧這滿園子的花團錦簇炸了眨眼楮,嘆了口氣︰“時辰也不早了,不畫了,回院子吧。”

    眾丫頭聞言你眼看我眼,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29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53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各自結網

  “你可是看清楚了?”李嬤嬤的聲音平板得聽不出喜怒,但是那陰冷的眼神卻讓站在她面前的劉嬤嬤和半夏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李嬤嬤的眼楮掃向劉嬤嬤母女倆,劉嬤嬤趕緊回過神,並悄悄用手肘踫了踫半夏的手臂。

    “回,回嬤嬤,婢子看清楚了。常嬤嬤從夾道出了院子,婢子瞧她鬼鬼祟祟的便跟在後面,然後見她去了荷風院。”半夏有些緊張,說話便有些磕磕踫踫。

    李嬤嬤聞言,垂眸了半響︰“她佷女如今在三小姐房里當差,她與那邊走得近一些到是無可厚非。最近你可見她還有什麼異動沒有?”

    “異動?”小丫頭半夏偏偏頭,不解地問道。

    劉嬤嬤見李嬤嬤有些不耐煩,忙使勁掐了半夏一把︰“嬤嬤是問她除了在老夫人跟前當差之外,還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半夏摸了摸胳膊,有些委屈。她自小在鄉間長大,哪里知道這麼些新鮮的詞兒。可見娘老子正瞪著自己,她忙吸了吸鼻子道︰“婢子是今兒才得了嬤嬤吩咐要注意常嬤嬤平日的言行的,今兒剛從老夫人那兒當完了差,換了沉香進去伺候,一出院子便看見常嬤嬤從夾道里出了來。婢子跟了她一段路,見她確實是進了荷風院便趕著來報與嬤嬤了。其他,其他的婢子還沒有發現。”

    李嬤嬤聞言皺了皺眉。

    劉嬤嬤見狀,心里有些著急。她怕自己的女兒若是入不了李嬤嬤的眼,那今後在這院子里恐怕也難以出頭。也因此她今天一聽李嬤嬤說起常嬤嬤的事情,就替自己的閨女攬下了這樁差事。

    突然劉嬤嬤想起一事眼前一亮,她湊上去道︰“嬤嬤,奴婢倒是發現了一件事。”

    “哦?”李嬤嬤抬了抬眼皮。

    劉嬤嬤忙諂媚地又湊近了一步道︰“最近幾日,荷風院的白英姑娘總是到後院去,且每次都在常嬤嬤那里待了不短的時間,說是請教種蘭花的事兒。可是奴婢覺得,這其中肯定有鬼。”

    李嬤嬤微微眯了眯眼楮︰“荷風院?又是荷風院。”

    “嬤嬤您說,這常嬤嬤是不是串通了三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搗鬼?”劉嬤嬤小聲道。

    李嬤嬤聞言冷哼一聲︰“就憑一個乳臭未干的不得寵的小丫頭?她們能搞出什麼鬼?”

    劉嬤嬤想起上回去清明寺時接觸過的那位三小姐,確實是個好拿捏的軟綿性子。但是這懷疑是自己提出來的,自然不會自打嘴說自己是杞人憂天了。

    劉嬤嬤轉了轉眼珠︰“這三小姐雖然還小,可是她身邊的人可有成了精了的。嬤嬤您想,上次三七的事情不就是這荷風院硬生生插進來一腳才讓形勢改變了麼?奴婢瞧著,那次定是那位趙嬤嬤在背後唆使的三小姐。這次,說不定也是那位趙嬤嬤……”

    李嬤嬤聞言沉吟了一會兒︰“上次我也覺得是那個老婆子的在後面搗鬼,平日里荷風院有點小事情她就上蹦下跳的鬧得不肯消停,所以上次我才要打發她出府。”

    說到這里李嬤嬤吩咐半夏道︰“以後你給我把常嬤嬤盯緊了,若是那個白英再去後院,你注意留意她們說的話。”

    半夏忙躬身應了。

    李嬤嬤看了半夏一眼,漫聲道︰“你好好給我當差,我自然不會虧了你的。”

    劉嬤嬤聞言大喜,忙拉了半夏磕頭。

    “奴婢謝嬤嬤照拂。嬤嬤放心,我這丫頭聽話得很,人也伶俐,你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了她去,沒有辦不好的。”

    李嬤嬤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你們下去當差吧,辦好了我交代的自然忘不了你的好處。”

    劉嬤嬤歡喜地帶著半夏下去了。

    李嬤嬤半靠在了椅子上,眯著眼楮低聲道︰“仙草,真是你想要跟我斗麼?這麼些年來你都沒有斗過我,這次我倒要看看你能生出什麼本事來”

    第二日一早,孫氏起了身,照舊招了常嬤嬤梳頭。

    常嬤嬤從一個紫檀木百子萬字紋的盒子里取出來一個白玉鏤雕如意童子發箍,仔細戴在了孫氏的頭上。

    孫氏瞧了瞧那個發箍,笑道︰“怎麼把這個找出來了?好些年沒戴了。”

    常嬤嬤道︰“玉養人,人也養玉。這發箍蒙塵久了便失了靈氣,老夫人現在身體安康,正好讓這玉也沾沾靈氣。”

    孫氏笑罵道︰“你盡在意這些玩意兒,我這個主子倒是不放在眼里了。”

    常嬤嬤忙笑著討饒︰“瞧老夫人說的,奴婢不是見您愛惜這發箍,怕它蒙了塵失了靈氣您傷心麼?你瞧,這麼些年這發箍拿出來都跟新的一樣,可不是說明老夫人對它不同于它物?”

    孫氏聞言抬手撫了撫頭上的發箍,有些感嘆︰“這發箍子還是當年大嫂派人送來的。嫁進這府里頭一年我不曾有孕,大嫂聽聞之後十分憂心,打聽到有一方靈玉便千方百計求了,找工匠雕成了這枚箍子,還在寺院里找了高僧祈了福。說來也怪,我戴上這發箍不久就有了柏兒,後來又生了棟兒。我瞧著這發箍子也真是個靈物。”

    常嬤嬤笑道︰“瞧,我說老夫人您愛惜這玉箍子,沒錯吧?”

    孫氏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你年紀越長,這嘴也越厲害了。記得以前你到像是個悶嘴的葫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現在到成了老油嘴了。”

    常嬤嬤道︰“奴婢這還不是仗著老夫人寵信?其實奴婢哪兒能不知道您是在意舅老夫人的情分,而非這發箍子本身。”

    孫氏聞言點頭笑道︰“你到是個聰明的。”

    常嬤嬤也笑︰“太愚鈍的也到不了老夫人您跟前。不過說起舅老夫人,昨日我聽門房一個婆子說起,有個舅老夫人的遠房晚輩上門來拜見老夫人,不知是舅老夫人的什麼人?”

    孫氏聞言一愕︰“什麼親戚?怎麼我不曾聽聞過?”

    常嬤嬤一愣︰“老夫人不知道嗎?奴婢是無意中聽聞的,不過許是聽岔了?”



第三十章

    孫氏閉眼半刻,突地睜開道︰“叫門房的婆子來見我。”

    常嬤嬤勸道︰“老夫人還是用過膳再召見吧,這一耽擱誤了吃飯的時辰可是對身體不利。奴婢這去一趟前院去把門房婆子給您帶來,你用完了膳想怎麼問都行。”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傳膳吧。”

    常嬤嬤忙去招呼小丫頭們傳膳,見丫頭們端著膳食魚貫進了孫氏的房門便轉身往外院去了。

    王府是三間五架的廣梁大門,門上綠油黑面錫環,透雕的金蟾雀替上嵌有三幅雲,這種規制的大門在青城縣這個縣城中很是少見。

    大門兩旁內側各有一間門房,是供門子們平時歇腳之用,有時也用來招待別府來的僕從管事之類。

    常嬤嬤走進了右面的那一間門房,只見幾個婆子正圍坐在一個小方桌上,喝茶嗑瓜子。

    那幾個婆子見有人進屋,都抬頭看了過來。

    “喲,常嬤嬤快請進,請進。”一個婆子看見來人是常嬤嬤,忙起身迎了過來,笑著要拉常嬤嬤上坐。

    常嬤嬤笑這推辭道︰“別忙別忙,我說完就走了。”

    說著她對拉著自己的那位嬤嬤道︰“李家的,昨日何家送拜帖來的時候,是你進內院上報的?”

    李家的一愣,繼而道︰“確是奴婢進的內院上報,有何不妥?”這種事情,看門的婆子一向是搶著做的,即便拿不到賞錢也可以在主子面前多露露臉。

    常嬤嬤看了那李家的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卻是說︰“是老夫人招你進去問話,想必就是隨便問問昨日之事。”

    那李家的見了常嬤嬤剛剛略有些的猶豫表情卻是不信,心中也未免有些忐忑。

    昨日這常嬤嬤就來找她問過那何家來訪之事,今日又說老太太召見。這當中若說真沒事那是不可能的。平日里總是因為在主子面前露臉的機會少而發愁,這這上頭真的召見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李家的想起前幾天荷風院那個被打了幾十板子趕出府去的小丫頭,額上已經是冒出了冷汗。

    她朝那邊幾個看門婆子勉強笑道︰“既是老夫人召見,那肯定是耽擱不得的,我進去回話,你們守好門。”心中卻不由得後悔昨日自己搶了這個差事。

    那幾個婆子忙起身送常嬤嬤和李家的出了門房,常嬤嬤領著李家的往二門方向去。

    待得兩人走到一條廊下,李家的左右看了看,發現附近沒有旁人忙幾步趕到了常嬤嬤前面將常嬤嬤攔了,道︰“常嬤嬤請留步。”

    常嬤嬤驚訝道︰“李家的,有何事?”

    李家的急道︰“嬤嬤可否實言相告,老夫人招奴婢前去到底所為何事?奴婢怕待會兒應對不當,觸怒了老夫人,還請常嬤嬤提點奴婢一二。”

    “這……”常嬤嬤有些為難。

    李家的見狀忙摸了摸袖子,掏出了幾錢碎銀子,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把手中的銀子塞到了常嬤嬤手上。

    常嬤嬤接著銀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銀子推回去。

    果然,李家的見狀心里舒了一口氣。老夫人身邊的常嬤嬤肯接銀子,這說明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嬤嬤左右看了看,拉著李家的到了一個僻靜處。

    “李家的你可知道,昨日那上門的何家人是什麼來頭?”

    李家的聞言一愣︰“什麼來頭,不就是西城寶瓶街……”

    李家的還未說完便讓常嬤嬤打斷了︰“何家已故的老夫人你可知道是什麼人?”

    李家的一頭霧水︰“是……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嗎?”。她倒是聽聞過一些何家老夫人的事情,但也無非就是一個有些手段的商家夫人而已,對王家這高門大戶來說,並不算什麼。

    常嬤嬤嘆氣道︰“這位何老夫人姓馬,是老夫人娘家大嫂的遠房表姐,今兒老太太聽聞昨日這何家的來訪便想起來這門親來了。”

    “竟是舅老夫人的親戚。可是昨日何家少夫人身邊的嬤嬤送帖子的時候並沒有說她們家與我們府上是有親的……”

    常嬤嬤又打斷道︰“這也是常事你想想他們家是什麼人家?我們家又是什麼人家?她要是上趕著來認親,若我們認了,他們怕被人說是攀附權貴,若是不認他們今後又有什麼臉面?便只有打著道歉的幌子來拜見老夫人。”

    李家的聞言,覺得常嬤嬤說的也是。那何家的在這青城縣也是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怎麼也要在她們這些下人面前顧忌著些臉面,當時若是說是老夫人娘家遠親,可這些年來又沒有走動,難免會被懷疑這攀親後面的居心。

    “可是這些年何家與我們府上也沒有走動,老夫人怎麼就突然想起了這門親?”

    常嬤嬤搖了搖頭道︰“這主子們的心思,我們哪兒能猜的到?不過昨日老夫人接到了一封京中的來信,想是舅老夫人在信中提了有這一門親戚也未必可知。”

    李家的聞言點頭道︰“定是如此。”隨即道︰“那今日老夫人召見奴婢是因為?”

    常嬤嬤嘆了口氣︰“老夫人與舅老夫人一向情分甚好,可是昨日舅老夫人的親戚來拜訪老夫人竟是連老夫人的面都沒見到,老夫人怕是你們門房的失了禮怠慢了,所以找你去問問話。”

    “這,這可是冤枉了奴婢了,昨日奴婢確實是上報了內院的……”

    常嬤嬤擺擺手道︰“這話你等會兒好好對老夫人說就是了,老夫人待下人一向是寬和的,想來不是什麼大事”

    李家的聞言卻急了,拉著常嬤嬤的袖子道︰“嬤嬤,這事兒定是李嬤嬤不願意擔干系,因此把這怠慢之罪推到了我們這些門房婆子身上。可是奴婢這身子骨兒,可不比那十幾歲的小丫頭,若是挨一頓棍子再被趕了出府,那奴婢就沒有活路了。嬤嬤,您一向是好說話的,今次也請你救上奴婢一回,奴婢不會忘記嬤嬤你的好的。”

    常嬤嬤聞言嘆了口氣,想了想拍拍李家的手道︰“等會兒老夫人若是問起昨日之事,你如實回答就是,本來你一個小小的門房婆子做不了什麼主老夫人也是明白的。只是記住要說那何家的人是來拜會老夫人的,道歉之類的言語先一概不要提。”

    李家的不解道︰“為何要如此?”

    常嬤嬤瞪了李家的一眼道︰“你糊涂了。這何家是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來攀親的怕我們不認,可是老夫人喜歡別人說我們府上只願意結交權貴,一般的親戚平日里連進門都要找個借口怕被趕出去麼?”

    “可是即便是以親戚的身份,昨日里何家的人也沒有見著老夫人,這樣別人就不會說我們府上的閑話?”

    常嬤嬤道︰“所以今日老夫人讓人去了何府請那何夫人進府說話,這是告訴他們昨日不見是因為不得空,並不是嫌棄這門親戚。老夫人這麼做就是為了掩蓋昨日我們的失禮之處,以堵上外面那些盯著我們府上的人的嘴,李家的你可不要胡亂說話再惹老夫人不快。”

    李家的聞言大悟︰“多虧了嬤嬤您的提醒,奴婢記下了。”

    常嬤嬤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等會兒我陪你進去,你見我眼色回話,若有事我自會盡力幫你周旋。”

    李家的大喜,又再三向李嬤嬤道謝。

    “時辰不早了,老夫人應該也正好用過膳了,我們趕緊的去,別讓老夫人等。”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3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4-30 10:57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孫氏的怒火

  孫氏用完早膳,在丫頭們的伺候下漱了口,便在屋里走動著想消消食。

    門簾子一掀,李嬤嬤走了進來,上前來笑問道︰“老夫人吃好了麼?”

    孫氏“唔”了一聲,對李嬤嬤道︰“你去各院知會一聲,今日不要來給我請安了。”

    孫氏平日里若是想念念佛經或者是躲躲清靜也會吩咐各院不用來給她請安,李嬤嬤聞言忙躬身應著退下了。

    李嬤嬤出了正房,找來幾個小丫頭吩咐道︰“你們去各院里知會主子們一聲,老夫人今日不用他們過來請安了。”

    李嬤嬤想了想又道︰“荷風院那邊我去走一趟。”

    小丫頭們領命去了,李嬤嬤在院子里站了會兒,便往荷風院去了。

    這邊,常嬤嬤領著李家的進了松齡院,守在孫氏門口的三等丫頭半夏見常嬤嬤帶了個面生的婆子進了孫氏的正房,想起昨日里得到的吩咐便想著這事兒等會定要上報給李嬤嬤。可惜不得吩咐她不能進孫氏的房里,不然還可以聽聽常嬤嬤帶這婆子來所為何事。

    李家的見了孫氏,忙上前跪拜請安,孫氏淡淡點了點頭讓她起了。

    李家的平日里,極少見到孫氏,加上今天本就心中忐忑忐忑,因此站在那里有些拘謹。

    常嬤嬤笑道︰“李家的,老夫人就是找你過來問問話,你別拘著。只要你都如實答了,老夫人向來賞罰分明,是不會為難你的。”

    孫氏示意常嬤嬤道︰“你問吧,我聽著。”對低等的婆子丫頭的問話,孫氏一向是交給身邊的大丫頭或者嬤嬤,從不曾親自過問。

    常嬤嬤是知道孫氏這個規矩的,因此也不推辭,只躬身應了。而李家的見問話的是常嬤嬤也松了一口氣,心中想著今天這孝敬沒有白給,這常嬤嬤在孫氏面前還是有些臉面的。

    “李家的,剛聽你提了昨日西城寶瓶街的何家夫人稱已故的何老夫人馬氏是舅老夫人的的同宗姐妹,因此帶著媳婦前來給老夫人請安,可有此事?”

    李家的低頭答道︰“確有此事。”

    常嬤嬤又道︰“拜帖送進內院來了麼?”

    李家的答道︰“是奴婢送進來的,交給了李嬤嬤。”

    常嬤嬤疑惑道︰“可是為何老夫人卻不知道此事?不會是你們見那何家只是一個商家,所以故意怠慢了吧?”

    李家的一驚,抬頭看向常嬤嬤,見常嬤嬤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心里便平靜了些,想起剛剛常嬤嬤囑咐她的話,便道︰“奴婢們哪有那個膽子敢怠慢老夫人的親戚,奴婢確是把帖子送到了內院李嬤嬤手上。只是李嬤嬤說老夫人當時正與大夫人接見前來拜會的知州夫人,不得空,讓奴婢這樣去回了何家的人。”

    常嬤嬤怒道︰“你這婆子,自己失了職反到攀扯起了李嬤嬤,李嬤嬤若是得知這件事情,怎麼沒有在老夫人面前提起過?還不快說出實情”

    李家的聞言忙跪趴在孫氏面前︰“老夫人,奴婢說的具是實情。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門房婆子,哪里敢胡亂攀扯管事的嬤嬤?”

    常嬤嬤皺眉,又要說話。

    孫氏突然伸手止住常嬤嬤︰“好了,讓她下去吧。”

    常嬤嬤看了孫氏一眼,見她閉目靠在了榻上,便又對李家的使了個眼色,讓她退下。李家的終于松了口氣,磕了頭退了出去。

    “老夫人,想是李嬤嬤以為這何家是舅老夫人的遠親這件事兒連她也沒有聽聞過,所以認為這何家是在故意攀親才打發了的。”

    孫氏沒有答話,片刻後卻突然抬手將手邊的茶碗掃了下來,一聲脆響,那只粉彩雲蝠紋蓋碗被摔得四分五裂。

    常嬤嬤站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不再說話了。

    半響,孫氏道︰“找人來收拾了。”

    常嬤嬤聞言,忙去叫門前候著的丫鬟。

    一會兒,沉香便進了來。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摔碎的瓷碗,心中吃了一驚,抬眼看孫氏在榻上閉目養神,面上也看不出什麼。

    “快把這些收拾了出去。”常嬤嬤低聲吩咐道。

    沉香也不敢多看,忙把碎瓷片拾起用衣擺兜住了,再把地上的茶葉水漬都收拾了干盡,然後退了出去。

    “奴婢再去給老夫人喚一杯茶。”常嬤嬤小心道。

    孫氏聞言睜開了雙眼,卻沒有回應常嬤嬤的話,只是看著地面上隱隱殘留的水漬緩緩道︰“這些年我是太縱著她了,縱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常嬤嬤自然是知道這個她是指誰,忙賠笑道︰“這次許是有什麼誤會,李嬤嬤她定不是故意要欺瞞的,這樣做她又能得了什麼好?”

    孫氏哼了一聲︰“能得什麼好?她無非是想越過我這當娘的討好大房而已。”

    常嬤嬤不解道︰“請恕奴婢愚鈍,不知這與大房有何關系?”

    孫氏閉了閉眼,有些疲累的樣子。

    常嬤嬤忙上前道︰“老夫人,我給您捏捏肩膀?”

    孫氏沒有反對,常嬤嬤便上前給孫氏按捏起來。

    “你也是跟著我的老人了,有些事我也不瞞你。老大他是個好的,人也孝順,只是平日里來往應酬多,在花錢上也沒個法度。平日里我也是變著法子補貼他一些,這一次他為了買何家的一個園子,盡然打起了外院夏日里用的冰的主意。眼見著三伏天就要來了,他這個窟窿卻沒有補上。他怕我怪罪,便讓李嬤嬤幫忙遮掩。”

    說到這里孫氏氣道︰“這個逆子他是我親生的兒子,我難道不向著他嗎?雖說平日里我面上對他嚴厲了一些,可那是為了多敲打他一下好不讓他在外頭吃了外人的虧。可是他哪里明白我這當娘的苦心?竟然竄同自己的乳娘來欺瞞我這個當母親的。當年我在這府中處境艱難,日盼夜盼盼來了這麼個兒子,他可是我的命啊我對他難道不比對養在太夫人膝下的三兒看重?他……”

    聽到這里常嬤嬤忙打斷孫氏道︰“看老夫人氣得糊涂的,說話也糊涂了。大老爺,三老爺都是老夫人生的,自然是同樣看重的,那養在誰膝下的話,以後可不要再提。”

    孫氏也覺得自己失言,拍了拍常嬤嬤的手道︰“我確實是氣糊涂了,多虧了你提醒。這府里也就你能這樣跟我說實話而不怕我責怪了,你年輕時就是這麼一付性子,記得母親當年還說,這樣的人才能放心信任。母親看人果然是沒有差的。”

    常嬤嬤道︰“都是您與當年的夫人抬舉,奴婢只是做自己的分內事罷了。”

    孫氏搖搖頭道︰“這道理雖然簡單,能做到卻是難。”

    常嬤嬤道︰“老夫人剛剛說李嬤嬤是為了替大老爺遮掩他買了何家的園子的事情才把何家人打發了的?”

    孫氏冷聲道︰“她怕何家人到了我跟前,老大買院子的事情就遮掩不住了。她跟了我這些年難道不知道我平日里對老大多有補貼?我還能為了一個園子真的讓他難堪?無非是想賣好罷了,卻不想想她這樣做置我這個親娘于何地?”

    常嬤嬤道︰“李嬤嬤是大老爺的乳娘,自然會偏幫一些。”

    “乳娘?哼她恐怕是巴望著我死了之後好當老大的親娘,在這府中稱王稱霸”

    “呸呸呸神靈莫怪神靈莫怪老夫人,您別把那個字念出口,不吉利。”

    孫氏還是有些憤憤︰“這我還在呢,她就敢欺上瞞下起來別人還好說,現在就連大嫂的親戚她都敢背著我往外攆了雖說這何家與大嫂定是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可是這要是傳了出去,人家會怎麼看我們王家?怎麼看我這個老夫人?若是傳到了大嫂耳朵里,讓我以後又怎麼在大嫂面前做人?”



第三十二章 借力

常嬤嬤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孫氏,從孫氏房里出了來卻往秋衡院方向去了。

    這次常嬤嬤沒有去下人們住著的裙房一帶,而是直接進了秋衡院。這個時辰金氏已經在王府內院的正堂“一言堂”里處理府中內務,常嬤嬤留在秋衡院打理院內事物。

    常嬤嬤一進院子,就有丫頭去報與了林嬤嬤知道,所以不多會兒常嬤嬤便見林嬤嬤遠遠迎了出來。

    “剛剛正與婆子們商議院子里換紗窗簾子的事兒,卻不想聽小丫頭報說你來了。”林嬤嬤笑道。

    常嬤嬤忙道︰“我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是上回說要煩你幫我找幾個時興的花樣子,今日就自己上門來求來了,不想卻耽誤你忙正事了。要不你先去忙著,我在這等會兒。”

    林嬤嬤聞言一愣,她並沒有聽常嬤嬤提起花樣子的事情,那常嬤嬤今日來是?想到這里她笑道︰“瞧你說的,這能耽擱多長時間?我早就幫你尋好了,正要給你送去呢,你到是自己來了。我現在就給你取來。”

    常嬤嬤忙道謝,跟著林嬤嬤出了院子。

    “你今日過來是?”林嬤嬤帶著常嬤嬤到了拐角的僻靜處,見四周沒有人便直接問道。

    常嬤嬤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兒道︰“老姐姐,我今日來是給你提個醒兒的。”

    林嬤嬤驚奇道︰“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常嬤嬤點點頭︰“今早我給老夫人梳頭的時候,老夫人大發雷霆,還摔了個茶杯。你知道,我是跟著老夫人的老人了,老夫人到底是有些信任的,因此老夫人對我說起了大老爺在外面買莊子的事。”

    林嬤嬤聞言皺眉道︰“老夫人這麼快就知道了?原本還以為能瞞些日子的。”她想了想又道︰“老夫人與大老爺畢竟是親母子,應該也不會因此事過分苛責大老爺吧?”對于此事,大夫人金氏也不是太擔心的,老夫人再嚴苛,對嫡長子終究是維護的。

    常嬤嬤聞言嘆了口氣,有些欲言又止。

    林嬤嬤見狀,狐疑道︰“可有什麼不妥?”

    常嬤嬤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低聲道︰“大老爺是老夫人的嫡長子,那母子情分自是不必說。可是……可是大夫人畢竟是兒媳,這還是隔了一層的。”

    林嬤嬤驚訝道︰“這與我們夫人有何關系?”林嬤嬤是大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對大夫人金氏的感情那定是不同的。

    常嬤嬤道︰“我們瞧著是沒有關系,可是這當娘的可不這麼想。老夫人這次大發雷霆,卻不是沖著大老爺的,而是沖著夫人去的。”

    林嬤嬤急道︰“這……老夫人這是為何?”

    常嬤嬤搖了搖頭︰“老夫人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最是護短的。這些年她讓大夫人掌了家,我說句不討喜的實話,雖說大夫人是佔著長媳的理兒,可是更大的原因卻是因為老夫人看重大老爺這個嫡長子。”

    林嬤嬤聞言點了點頭,這個道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媳婦再如何那也是外人。

    “可是你別忘了,老夫人可不只大老爺一個親生的兒子。”

    “嬤嬤你是說……”

    常嬤嬤接著道︰“老夫人說大夫人這些年在大老爺面前只會唯唯諾諾,不會規勸。好好的一個爺們,養成了大手大腳花錢,經常在外留宿的毛病,這是做正妻的失職後來,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大夫人定是平日里忙于家務瑣事,沒有閑暇照顧夫君,既如此不如讓三房的那位回了來替大夫人分分憂,大夫人就先好好學學怎麼去服侍夫君再去當這個當家夫人。”

    “什麼?”林嬤嬤震驚道︰“老夫人竟有這種念頭?這可如何使得?”金氏因著這當家夫人的便利,每年從公中不知要撈多少好處。這到了嘴里的肥肉,讓她再吐出來,這怎麼可能?

    “不行,我得把這事告知夫人。”林嬤嬤轉身就要走。

    “老姐姐你等等。”常嬤嬤伸手拉住了林嬤嬤道︰“你這樣冒冒失失前去只會讓夫人也跟著擔心,卻是于事無補,不如幫先幫夫人想個法子為她分憂。”

    林嬤嬤聞言也覺得自己是太心急了,失了往日的鎮靜。

    “常嬤嬤可有什麼好法子?”

    常嬤嬤笑道︰“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今兒前來告知你這事也是為了讓你們早做準備加以應對。不過我卻覺得有一人或許是有這本事能幫忙的。”

    “哦?”

    “老姐姐,你忘了還有李嬤嬤?要說這府里最得老夫人信任的人,非李嬤嬤莫屬。不如讓大夫人請她在老夫人面前代為周旋?”

    林嬤嬤聞言思考了一番道︰“這到是可以試一試。李嬤嬤如今在這府里如魚得水,也是沾了大老爺的光,若是大房失了管家權,于她也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常嬤嬤道︰“你這就去把這事稟告夫人,讓她馬上請李嬤嬤過來商議,此事宜快不宜慢。老夫人那邊,我幫你們打探著,若是有事,我馬上來告于你知。”

    林嬤嬤道謝著去了,常嬤嬤轉身回了松齡院。

    那邊,李嬤嬤去了荷風院,對松齡院與秋衡院發生之事絲毫不知。

    “李嬤嬤請坐。”三娘剛用完早膳,桌子還沒有收拾下去,就見李嬤嬤來了。便忙讓小丫頭們把桌子收拾了,招呼李嬤嬤來明間座下。

    李嬤嬤也不客氣,挑了左手邊第一把椅子就坐下了。

    “白英去給李嬤嬤端茶來,趙嬤嬤你去哥哥的院子將祖母今日不讓我們去請安的話帶過去,讓他用完早膳就去學堂。”三娘吩咐道。

    “慢著,我有話要說,趙嬤嬤你留下。”李嬤嬤抬了抬眼皮道。

    趙嬤嬤聞言心中氣恨,正待不理,卻見三娘對她搖了搖頭。

    趙嬤嬤又想起上回這婆子要把她趕離了少爺和小姐身邊,恨不得撲上去對李嬤嬤扒皮吃肉,卻不想讓三娘難做,只得攥著拳頭忍耐著。

    三娘吩咐白芷道︰“既如此,你去少爺院子里走一趟吧。”

    白英白芷皆領命下去了,三娘又對李嬤嬤笑道︰“李嬤嬤有話請說。”

    趙嬤嬤漫聲道︰“上回在老夫人房里奴婢提過,要讓趙嬤嬤搬到莊子上去養老,老夫人也是點了頭的,不知道三小姐什麼時候讓李嬤嬤啟程?你跟我定個具體的日子,我好往莊子上打招呼,因莊子離的遠,這一來一回也得月余,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這莊子就在西郊,怎麼來回要月余時間?”趙嬤嬤忍不住懷疑道。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36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54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震懾

    李嬤嬤皮笑肉不笑︰“什麼時候這府里的規矩變成了奴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的?說是要給你體面安排你去養老,但這去的是哪個莊子豈是你說了算的?”

    “你……”趙嬤嬤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娘皺了皺眉,朝一旁候著的白果使了個眼色,白果忙上前去拉住了趙嬤嬤,口中卻道︰“李嬤嬤說的對,趙嬤嬤您要去哪里確實不是哪個奴婢能說了算的,您別急,急壞了身子還讓小姐為您擔心。”

    李嬤嬤聞言朝白果看去,眼神凌厲。她從年輕時候起就一直在孫氏身邊,幫孫氏管理一眾丫鬟婆子,因此眼神練得也頗有一些氣勢。卻不想白果那性子就是個愣不怕的,她看也不看李嬤嬤,只在一旁低聲安慰趙嬤嬤。

    “三小姐就是這樣教導屋子里的丫鬟的?”李嬤嬤教訓三娘道。

    三娘略帶羞澀地笑了笑︰“讓嬤嬤你見笑了,正因為我這院子沒有個規章法度,你才在祖母面前提起要換個厲害的管事嬤嬤來不是麼?以後這院子還要讓李嬤嬤你多操心了。”

    李嬤嬤被三娘這話一噎,也不好再就這事情教訓她,只冷冷道︰“這個你放心,那些個不懂規矩的奴婢是不會讓她留在小姐身邊讓她帶壞了小姐的性子”

    白果聽了這話朝三娘看過來,卻見三娘笑容恬淡,莫名地白果心就安了,也不管李嬤嬤說什麼了,天塌下來還有聰明人頂著,她可不怕。

    “不知李嬤嬤剛剛說的是哪個莊子?”三娘問道。

    李嬤嬤瞥了趙嬤嬤一眼︰“不是王家的莊子,是老夫人的陪嫁莊子,在江南。那可是有名的魚米之鄉,趙嬤嬤你可是去享福的。”

    趙嬤嬤聞言頭一陣眩暈,白果見狀忙扶住了趙嬤嬤。

    三娘見趙嬤嬤如此有些擔心,忙上前去問趙嬤嬤情形如何,趙嬤嬤卻推開了白果自己站直了身子。

    “小姐,奴婢沒事。”

    李嬤嬤見狀,心中冷笑,她見今日震懾趙嬤嬤的目的已經達到,便站起了身。

    “奴婢就先回松齡院了,三小姐決定好了日子就打發人來跟我說一聲。”

    三娘沒有答話甚至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也沒有起身相送,只吩咐白果去尋個大夫來給趙嬤嬤看看。

    李嬤嬤看了三娘與趙嬤嬤一眼,往門外走去,正好踫見白英端著個茶盤掀簾子進屋。

    “嬤嬤不多坐會兒了?”白英道。

    李嬤嬤停下了步子,仔細端詳了白英一陣︰“你是珍珠的女兒?”

    白英忙道︰“是的,嬤嬤。”

    李嬤嬤點點頭︰“你母親倒是個老實聽話的,你要多跟她學學,多聽多做少說少管。你們家是老夫人帶過來的老人了,和一般僕從是不同的,謹言慎行今後自然會有好前程。”

    白英忙低頭應是。

    李嬤嬤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白英一眼︰“只當好了你的差。有些地方還是少去,有些人也不要去接觸,免得出了錯,那可就可惜了。”說完李嬤嬤也不等白英回答,就自己掀簾子出去了。

    白英看了遠去的李嬤嬤一眼,轉身端著茶盤到了三娘面前,見趙嬤嬤臉色很不好的樣子不禁問道︰“嬤嬤這是這麼了?”

    白果正要去叫大夫,見白英問便道︰“還不是那個李嬤嬤,趙嬤嬤是被她給氣到了。”說完就急忙出了正房。

    這時正好白芷也從王璟的院子里回了來,三娘忙吩咐道︰“白芷,你扶著趙嬤嬤回去休息,別的事情先放下,把嬤嬤照顧好了。”

    白芷忙上前來要扶起趙嬤嬤,趙嬤嬤卻擺了擺手︰“不用扶著,我真沒事,剛剛就是怒急攻心,頭有些眩暈,躺躺就好了。”

    三娘握住了趙嬤嬤的手,看著她的眼楮認真道︰“嬤嬤記得我說過的話,其余的不要多想。我向你保證。”

    後面的話三娘雖沒有說出口,趙嬤嬤看著三娘的眼神卻是明白的。她回握了三娘的手,含著淚光道︰“奴婢記得小小姐的話的,記得的。”

    待到白芷陪著趙嬤嬤回了房,就剩下了三娘與白英兩個人。

    “小姐,李嬤嬤來說了什麼?竟讓李嬤嬤氣急攻心?”白英問道。

    三娘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招手讓白英坐過去,白英進里間尋了個馬扎來坐到了三娘身邊。

    “能說什麼,無非是說要趕嬤嬤去莊子上。”三娘的聲音里聽不出別的情緒。

    白英來這院子一年,自然是看得到趙嬤嬤是真心待三娘兄妹的,要趕她離開荷風院,這對她老說是個很大的打擊。

    白英想起剛剛趙嬤嬤的話,道︰“小姐,李嬤嬤是不是知道了我們與常嬤嬤的謀劃?”說著又把剛剛李嬤嬤在門口對她說的話說了一遍。

    三娘點點頭道︰“這些天你頻繁出入松齡院後院與常嬤嬤接觸,以李嬤嬤在松齡院的勢力,她知道此事不足以為奇。”

    白英“呀”地一聲說道︰“這可怎麼辦?都怪奴婢不小心,沒有掩藏行蹤。”

    三娘搖搖手道︰“與你無關,你即便是再小心也沒有用的,所以我當初也沒有要你刻意隱藏行蹤。何況她即便是知道我們與常嬤嬤來往密切,也不知道我們具體商議的是何事,你不必緊張。”

    白英疑惑道︰“她若起了防備之心,那我們的計劃還能成功?”

    三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眨眨眼,笑道道︰“那又如何?她根本就來不及應對了,你且看著吧。”

    李嬤嬤回了松齡院,去各院知會的丫頭們也都回來向李嬤嬤復了命。李嬤嬤打發了他們,又處理了幾樁小事,小丫頭半夏來求見了。

    李嬤嬤把其余的丫鬟婆子打發出了倒座房,只留了半夏。

    “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半夏恭謹道︰“常嬤嬤帶了個面生的婆子進老夫人的房間,那婆子走後老夫人發了脾氣,還砸了一個茶杯?”

    李嬤嬤聞言坐直了身子︰“哦?老夫人是對誰發的脾氣?”

    半夏想了想︰“奴婢並沒有聽到里間的對話,當時老夫人房里只有常嬤嬤一人。”

    李嬤嬤眉頭緊皺,又問道︰“那婆子是什麼人?”

    半夏道︰“婢子初來,並不認的那婆子。不過後來我問了別的丫頭,說是門房的婆子。”

    李嬤嬤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你做的很好,繼續留意這邊的動靜。另外去叫告訴你母親,讓她去一趟門房問問那婆子老夫人召她所為何事。”



第三十四章 客人

半夏得了李嬤嬤誇獎,很是高興,領命退了下去。

    李嬤嬤正想著要去一趟老夫人房里試探一下,卻有秋衡院金氏身邊的丫鬟來報,說是金氏請她去“一言堂”商議今年府里添置夏衣的事情。

    李嬤嬤想了想,還是先往“一言堂”去了。

    門房這時候卻又接到了何家的帖子,今天遞的卻是何家的當家夫人的帖子。這一次,李家的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拿了帖子直奔松齡院。

    李家的到了松齡院並沒有在倒罩房見到李嬤嬤,卻遇見了常嬤嬤。

    李家的忙迎上去道︰“常嬤嬤,何家夫人送了拜帖來了,您看?”

    常嬤嬤笑道︰“你隨我來吧。”

    常嬤嬤帶李家的往孫氏的正房去,留了李家的在門簾外候著,自己掀簾子進了正房。

    “老夫人,何家夫人來訪。”常嬤嬤恭謹地把拜帖遞上道。

    孫氏放下了手中的那一卷經書,接過常嬤嬤手上大紅燙金的帖子看了看。

    “既然來了,就見上一見吧。”

    常嬤嬤應了一聲又走出了正房,對候著的李家的道︰“老夫人請何夫人與何少夫人進府。”

    李家的忙領命去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李家的便領了兩位夫人來了。常嬤嬤因在院子門口候著,見了來人忙迎了上去。

    “何夫人,何少夫人,老太太正等著呢,請兩位隨我來。”常嬤嬤笑道。

    何夫人昨日見過了這位常嬤嬤,知道自己今日能進的了府多虧了這位王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因此不敢托大,忙上去攜了常嬤嬤的手親熱地道︰“勞煩嬤嬤在這里候著了。”一邊不著痕跡地把一個荷包塞進了常嬤嬤的衣袖里。

    常嬤嬤也不推辭,笑著大方地接了。

    常嬤嬤領著何夫人與何少夫人到了孫氏的門前,立馬有小丫頭進去通稟了。

    不多會兒小丫頭打起簾子道︰“老夫人請何夫人與何少夫人進去。”

    何夫人看了和少夫人一眼,何少夫人撫了撫袖子低眉順眼地跟在了何夫人身後。

    “老夫人,何夫人與何少夫人來給您請安了。”常嬤嬤上前向孫氏道。

    何夫人與何少夫人忙上前給坐在紫檀三圍屏的羅漢床上的孫氏行了晚輩禮。

    “不必多禮,坐吧。”孫氏笑著抬了抬手,又吩咐常嬤嬤道︰“讓丫頭們上茶,就用之前的春茶吧,前幾日南邊新送來的夏茶茶味稍有苦澀,他們都不喜歡,怕客人也喝不慣。”

    常嬤嬤笑著應了,咐候在門口的小丫鬟們快去備茶,又回了孫氏身邊伺候著。

    “昨日來請安,不巧您正有客人,只得先回去了。今日趕了個早,心想這次可沒人趕到我們娘兒兩前頭來了吧。”何夫人笑著道。

    孫氏聞言哈哈一笑︰“瞧你這張利嘴,這是在怪我昨日怠慢了你這晚輩。”

    何夫人忙道︰“不敢不敢,這青城縣都知道每日來府中求見的達官貴人家的夫人不知幾何,尚不是人人都能得見。晚輩今日能越過那些官夫人得您親自見一見,那是您看重晚輩。”

    孫氏點點頭笑道︰“你既是我大嫂的晚輩,那也就是我的晚輩,你還記得來給我這個老太婆請安那也是我的福分。”

    一旁的何少夫人道︰“母親早就想著要來拜見您了,卻怕冒昧前來驚擾了您。這回是因母親得了一株極其難得的血靈芝想著要來孝敬您,所以帶著我厚著顏來求見了。”

    何少夫人說完看了何夫人一眼,見何夫人並沒責怪她插嘴的意思,心下稍安。

    “血靈芝?”孫氏驚訝道︰“那可真是稀罕物,我還是少時在京城的時候見過一株。”

    何少夫人趕緊道︰“都說寶劍贈英雄,這靈物也要合適的人才能用。老夫人您是這整個青城縣對養生之道最有心得的人,據說這血靈芝能養容顏益壽命,自然是您用才能不辱沒了它。”

    孫氏聞言對何夫人笑道︰“瞧你家媳婦這嘴甜的,你到是個有福氣的。”

    何夫人搖了搖頭道︰“您不知道,這孩子性子直,平日里說話可沒少幫我得罪人。”又轉頭吩咐何少夫人︰“去把那靈芝拿上來。”

    何夫人與何少夫人是空著手進來的,禮盒是讓跟在後面的嬤嬤捧在了手中,那嬤嬤此時正在正房外頭候著。

    何少夫人出去了一會兒,進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捧著了一個半尺見方的紫檀嵌骨雕松鶴盒子。

    常嬤嬤將何少夫人的盒子接了,呈上去給了孫氏。

    常嬤嬤上前幫孫氏揭開了盒蓋,一只色紅如血的巴掌大小的靈芝便出現在眾人眼前。饒是孫氏見多識廣,見了如此靈芝中的珍品也不免動容。

    “這倒確實是靈物。”孫氏打量了一會兒,贊嘆地說道,卻又合上了蓋子。

    “只是這麼貴重的禮物你們還是收回去吧”

    何夫人與何少夫人一愣,何少夫人更是急道︰“老夫人可是對這禮物不滿意?我們可以……”

    “敏兒”何夫人輕聲喝止了何少夫人,又對孫氏笑道︰“老夫人不該見外才是,晚輩這麼些年都羞于登門,這次來見您也就這靈芝尚能拿得出手。您不知道我們這些商戶總是與那方孔銅錢打交道,難免沾染了些俗氣在身上,而為了挑一件不顯得俗氣的禮,晚輩可是把家中庫房都翻遍了,老夫人您可千萬不要嫌棄。”

    孫氏一笑,端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口,並不接話。

    何夫人又笑道︰“怎麼不見府上的幾位小姐?一直聽聞王家的小姐們樣貌端莊,人品風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到是有緣見過府上的三小姐,果然是好人才。”

    孫氏挑了挑眉訝然道︰“哦?你竟見過三娘?”

    何夫人解釋道︰“那次去清明寺上完香回府,正好遇見府上三小姐進寺,遠遠看到過一眼。”

    孫氏恍然道︰“竟是這樣,那也是緣分。”想了想又吩咐一旁的甘草道︰“你去一趟荷風院,看三小姐在做什麼,讓她來見一見客。”

    甘草應聲去了。

    甘草到荷風院的時候三娘正在繡那那福壽比南山的圖,聽聞孫氏讓她去松齡院見客雖有些訝然,但還是馬上笑道︰“甘草姐姐稍等,我換一件見客的衣裳就隨你過去。”

    片刻,三娘換上了一件顏色稍微柔和一些的牙色褙子出來了。甘草見三娘取下了頭上那朵白絹花,改插上一只白色的小珠簪不由地暗中自點了點頭。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3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43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何夫人

  三娘趕往松齡院的時候,孫氏房里幾人正相談甚歡。

    年輕的時候何夫人跟著何老爺走南闖北也見過些世面,此番說起當年在西境邊界的一些見聞讓孫氏這些閨閣婦人聽了嘖嘖稱奇。

    “這麼說西邊的那些女子們一年也難得沐浴一回?那身上豈不是有異味?”一向沉穩的甘松也忍不住出聲問道,皺著鼻子很是嫌棄的樣子。

    這時候有小丫頭進來報說三小姐來了。

    三娘進了屋,先到孫氏面前磕頭問安。

    孫氏點了點頭指著何家的婆媳道︰“這是你舅祖母家的親戚,你就喚一聲表姑,表嫂吧。”

    三娘溫順地應了,上前與何夫人,何少夫人見禮。

    何夫人忙站起了身子,拉著三娘的手不讓她拜下去,只笑道︰“三小姐不必多禮。上回只遠遠見過一眼,那時候心里還想著這是哪個府里出來的神仙般的人,下山的時候聽寺里的小和尚說起才知道是王家的小姐。我說呢,這一般人家哪里能養出這種氣度的姑娘。”

    三娘聞言低頭一笑,有些羞澀的樣子。

    何夫人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紅底海棠金絲紋荷包,塞到三娘的手中。

    “我既然厚顏高攀應了你這一聲表姑,不給見面禮那就是我的失禮了,這個小物件你拿著玩,也不是什麼頂好的東西,三小姐千萬別嫌棄。”

    何少夫人也笑著上前來,將一個大紅折枝花荷包放到了三娘手上,親熱地道︰“表妹,這個是表嫂的小小見面禮,給你拿著玩兒。”

    三娘看了孫氏一眼,孫氏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她便也笑著受了,將兩個荷包交給跟著來的白英收著。

    “多謝表姑,表嫂。”三娘福了福身道謝,便坐了下來。

    “剛剛進來隱約聽到表姑說起西夷的見聞,讓三娘很是好奇。”三娘笑道。

    甘松忙道︰“三小姐,你可能沒有聽到。何夫人說那些西夷女子一年到頭也不洗一個澡,這可怎麼能忍受?”因孫氏也很感興趣的緣故,甘松倒是不怕孫氏責備她失禮,這些一等大丫頭都是修煉成了精了的。不管外表看上去是沉穩或者跳脫,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她們心里都門兒清,

    果然,孫氏聽甘松插話,並沒有責備,而是笑著看向何夫人。

    何夫人忙笑道︰“這在我們看來是無法忍受之事,但是在西邊的人看來卻再是正常不過了。他們那里常年干燥,一年到頭也難得下一回雨,別說是洗澡了,就是平日里喝水也是成問題的。因為經常是幾十里也不見一條河流,所以那里的人都是挖的水井,可是那邊的井水可不比我們這里的清澈見底,那水渾濁的連我們這兒的牲畜都是不喝的。”

    “哦?那他們那里的人也是喝的這渾濁之水?”孫氏訝然道。

    何夫人點頭嘆道︰“那渾濁井水水在他們那里也是珍貴異常,牲畜們連這種水都是不讓喝的,養牲口的人家喂牲畜的水都是平日里用過了之後寄存下來的污濁之水。”

    “那里的人怎麼能下咽?”常嬤嬤也問道。

    何夫人笑道︰“習慣了也就好了,那里的人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也就不覺得苦了。我曾經因為好奇,喝過那里的井水。”

    “哦?”孫氏很是好奇的樣子。

    何夫人苦笑道︰“那味道我是不願意再想起了,澀苦澀苦的,即便是咽了下去口中還是留有泥沙味。”

    “您竟然真咽下去了?”甘松睜大眼楮道。

    何夫人認真道︰“我們老爺說要入鄉隨俗,在那里水是珍貴之物,因此我是不敢糟蹋的。”

    三娘一直含笑聽著,聽到此言到不由地認真打量了何夫人一眼。這位何夫人見多識廣,聽她所言那位何老爺也不是短視之人,為何會牽涉進私鹽一案?

    三娘心中正暗自揣測,那邊何夫人又說起了她的見聞。

    “我們瞧著那西夷人艱難,卻不知這世上幸與不幸都是相較而言的,我聽那里的人說在他們那兒再往西去的地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沙漠。那里的女子據說一身只洗三次澡,出生之時,出嫁之時,入殮之時。”

    眾人聽聞又是一陣不可思議的驚呼,三娘也配合著作出一副驚奇的樣子。

    “所以說西邊盛產香料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們常年不洗澡,身上難免會由異味,所以需要香料來遮掩,免得讓人不敢近身。”甘松認真道。

    孫氏聞言也不由得笑出了聲。

    何夫人也陪著笑了一回,又道︰“姑娘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的,這西邊之人身上的體味比我們中原人要濃得多,聽說是因為他們常年食肉不食素的緣故。”

    “呀,那我們以後可要多食些素少吃些肉,免得站在這里燻著了老夫人。”甘松朝甘草道。

    甘草聞言只是淺淺一笑。

    孫氏笑著搖了搖頭,朝何夫人道︰“我房里的丫頭們沒規矩,見笑了。”

    何夫人忙道︰“我瞧著老夫人房里的這幾位姑娘到是比別人家的小姐還強些。她們有這些真性情,這也是老夫人您待下寬和的緣故。”

    孫氏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淡淡說道︰“何夫人,今日來見我這個老婆子,可還有什麼事?”

    何夫人一愣,她不知道這位老夫人怎麼變臉這麼快,仔細看了孫氏的表情倒也不像是生了氣要趕客的樣子。

    她畢竟也是有些見識的,見孫氏開門見山,便也不藏著捏著,苦笑著直言道︰“說來慚愧,也不瞞老夫人,晚輩這次登門為的是家夫之事。晚輩知道王家在這青城縣甚至整個山東官府衙門的影響力,所以厚顏想請王家人出面周旋。”

    何夫人看了孫氏一眼,見孫氏不置可否的樣子,又道︰“家夫自從接管家族生意以來一向是謹慎本分,這販賣私鹽一說實屬荒謬之談,我們家向來只做香料生意,來往商家皆可作證。可是官府不聽我們辯解,將家夫收押在牢,晚輩不求其它,只希望官府對此事能再加以查證,還家夫清白。”



第三十六章 取舍

孫氏合眸靠在羅漢床上,聽何夫人把話說完了,緩緩道︰“我是婦道人家,官場之事並不了解,也不能插手。”

    何夫人聞言眼神一暗,苦笑道︰“我知道這次是強人所難了,所以一直無顏開口相求。老夫人肯聽我說這些就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

    孫氏依舊垂著眸子沒有說話,甘草甘松束手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何少夫人看了何夫人一眼,有些著急,但是並不敢開口插話。

    常嬤嬤上前一步,探手摸了摸孫氏擱在小幾上的茶杯,將它端起走到門簾旁交給了小丫鬟,又走回孫氏身邊站定,只是在站定的時候又朝三娘看去了一眼。

    三娘似有些擔憂地看向何夫人,柔聲安慰道︰“表姑也不必太過擔憂,所謂清者自清,表姑父既然沒有做過販賣私鹽的買賣,那肯定很快就能出來與你們團聚的。”

    何夫人聞言欲言又止,她要怎麼跟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解釋那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最後只勉強笑著謝道︰“多謝三小姐了,承您吉言。”

    三娘見安慰不湊效便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只得轉身朝孫氏求證道︰“祖母,您說三娘說的對麼?壞人才應該受到懲罰,好人自然是有好報的。聽哥哥們聊天說起過好些年前兩條街外的那個李府,因進獻到宮里的阿膠出了問題,有個太妃娘娘在那阿膠里吃出了沙粒,當時說是要被判了抄家流放。可後來又查證說那沙粒是御膳房里的小太監在熬制中不小心混進去了阿膠里頭,並不是進獻進宮里的那批阿膠的問題。于是最後李人並沒有被治罪,先皇為了安撫李家還送了一塊御筆欽批的牌匾。”

    何夫人一愣,不知要怎麼反應,孫氏聞言卻是睜開了眼楮看了三娘一眼,若有所思。

    李家的案子是先皇在世的時候的事兒了,李家最後確實是沒有被降罪反而被先皇欽賜了牌匾。人人都當李家是幸運,卻不知自那以後李家已經是元氣大傷,再也不復當初北五省第一巨賈的氣勢。而李家之所以得以逃脫滿門獲罪的厄運,是因為李家當家將家族積累了好幾代的財富的十之八九進獻給了朝廷作為當時對瓦剌戰爭的糧草費用。可以說當年建武帝能將蒙古大軍分崩瓦解逐出漠北,李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孫氏的手指敲了敲羅漢床上的小幾。此次何家之事確實是有些蹊蹺,若何家當家當真沒有做過販賣私鹽的勾當,那麼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人眼紅何家的富貴了。若是如此,要讓何家當家安然無恙地出來,只要不妨礙一些人的利益,那對王家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里,孫氏抬眼問道︰“你所求的只是你家當家的清白出獄?”

    何夫人聞言又是一愣,仔細品味了一番孫氏話中的意思,又想了想剛剛三娘說的那個李家。李家之事她也是聽過一些傳聞的,雖說真相如何她並不真的清楚,但是看看李家現在的光景她也是有些懷疑的。何夫人越想臉色越白,到最後竟是有些搖搖欲墜了。

    “娘,你怎麼了?”何少夫人見何夫人臉色不對,擔心問道。她並沒有聽懂孫氏與何夫人所言之事。

    何夫人卻是咬咬牙,坐直了身子,臉上也漸漸恢復了血色。只見她緩緩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到孫氏面前深深拜了下去。

    “是的,老夫人,我只求我家老爺能清白出獄。至于其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家老爺也是豁達之人,對于我的決定,想來也不會過于怪罪。至于何家其他人,若有怨尤,也只管沖著我來就好。”

    三娘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堅定的夫人,不由得起了些敬佩之心。她剛剛出言提醒孫氏,只是想著之前看過的那本《建武朝軼事》上李家的那個案子,書上雖然並沒有說李家脫罪的緣由,但是想到當時的背景以及李家之後的光景她也是能猜出一二的。

    又想到如果何家的老爺真是何夫人口中那頗有見識的商人,家中也很是富貴,定不至于為了金錢鋌而走險參與私鹽的買賣。那麼何家此次遭難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有人眼紅何家的那份家財了。

    何家的事情如果也是錢能夠解決問題,那幫何家這個忙並不得罪其他人也沒有觸犯王家的利益,于孫氏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但是她沒有想到何夫人能這麼快就決定好了取舍,且態度這般堅決。都說入了那金錢窟的人,即便是死也舍棄不得那些富貴,而一個女子能這樣壯士斷腕那麼足矣說明她的不一般。

    孫氏聞言也是認真打量了何夫人一眼,突然笑道︰“你倒不是那見識淺薄之人。既是如此,那我就幫你打聽一下吧,只是丑話說在前頭,成與不成不是我這個老婆子能決定的,就要看看天意如何了。”

    何夫人聞言又是深深一拜,很是感激地道︰“這個晚輩自是知曉的。老夫人肯幫我們過問那就是對我們家天大的恩惠了,成與不成何家都記著老夫人的這份恩德。”

    孫氏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吧,若是有消息自會派人去告知你們。”

    何夫人聞言忙拉著何少夫人磕頭告退。

    “這血靈芝你們帶回去吧。”孫氏叫住了正要去的何家婆媳。

    何夫人聞言忙道︰“送出去的禮哪里還有往回帶的道理,出了這府晚輩們也要被笑話說是不被您待見的。請老夫人照顧我們娘兒倆的顏面,收下這靈芝,不然以後我們哪里還有臉登門?”

    孫氏聞言,想了想道︰“也罷。”又轉頭吩咐甘草︰“找李嬤嬤要庫房鑰匙去拿兩根上好的老參,再稱兩斤血燕包了給她們娘兒倆帶回去,是我賞的。”

    甘草領命去了。

    何夫人見再推辭不得,忙又回來拜謝,孫氏又留他們小坐一會兒等甘草回來。

    何夫人又陪著孫氏聊了會子天,一盞茶功夫才見甘草回轉。

    “怎麼去了這麼久?”孫氏問道。

    “老夫人恕罪,李嬤嬤去了一言堂,婢子因多走了些路,所以晚了。”甘草告罪道。

    孫氏聞言皺眉問道︰“她去一言堂做什麼?”

    甘草道︰“李嬤嬤說大夫人找她過去商量夏衣的事情。”

    孫氏眉頭皺的更緊,何夫人見狀忙起身要告辭。

    孫氏按捺住火氣,吩咐常嬤嬤道︰“你送她們出去吧。”

    常嬤嬤領命,帶著何家婆媳出了正房。

    孫氏看了三娘一眼︰“你也回院子吧。”三娘聞言便也起身向孫氏拜別。

    三娘出了孫氏的院子,抬眼看見通往垂花門的那條道上常嬤嬤正與何夫人停在路旁說話。那邊的三人顯然也看到了出了院子的三娘。何夫人小聲對常嬤嬤說了句什麼,接著竟向著三娘這里走了回來。

    “三小姐。”何夫人笑著喊道。

    三娘微笑著點點頭︰“何夫人。”

    何夫人仔細打量了三娘兩眼︰“那日遠遠看見三小姐就覺得您與別家的小姐有些不同,今日一見,果然我這雙眼楮還是中用的。三小姐不僅人聰慧,心也善,何唐氏在此拜謝了。”說著竟彎腰拜了下去。

    三娘忙抬手攔了︰“何夫人嚴重了,三娘也並沒有做什麼,當不得你這一拜。且您是長輩,這不是折我的壽麼?”

    何夫人聞言苦笑道︰“我這長輩……您想必是清楚的。至于您有沒有幫忙,我何唐氏眼也不瞎,加上剛剛向常嬤嬤打聽了,自然是更明白了。”剛剛在孫氏房里看見常嬤嬤看向三娘的眼神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之後又聽三娘說出那一番話孫氏便改變了態度她本也沒有多想。只是後來等孫氏回禮的時候仔細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便有些懷疑,剛剛常嬤嬤送她出來的時候她便向常嬤嬤試探了一下,常嬤嬤雖說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她閱人無數這些年也經歷了些風雨,明白有時候態度比言語更能說明問題。

    三娘微微一笑︰“三娘剛剛說了,做了壞事之人自然應該受到懲戒,若是受了冤屈老天自然會保佑的。夫人見識不凡,談吐不俗,想也不是那作奸犯科之人。”

    何夫人聞言也是一笑︰“三小姐的情,何家記上了。”

    三娘並不多言,只又朝著何夫人笑了笑,又行了禮,便往荷風院行去了。

    三娘回了院子,白英將剛在孫氏房里幫著三娘收著的兩個荷包拿了出來。

    三娘讓白英將那荷包打開了,只見何夫人給的那只紅底海棠金絲紋荷包里裝的是一只彌勒佛的白玉掛件。

    白英將那白玉掛件拿在手中仔細打量,又對著光看了看。

    “小姐,這是一塊極品的羊脂白玉。”白英將那彌勒佛掛件呈到三娘手上道。

    三娘接過玉,看了看。她雖並不十分懂,但是玉質好壞也大致是分得清的。這確實是塊難得的好玉。想了想,她又示意白英將何少夫人送的那只荷包打開看看。

    白英忙將那只大紅折枝花的荷包打開,里面裝的是六粒龍眼大小金色珠子。

    “呀,小姐,這是金珍珠。”白英驚訝道。

    三娘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是幾粒金珠子。想起何少夫人將這荷包交給她時說是給她拿著玩的小物件,她不禁搖頭失笑。難怪何家會被人盯上,想必何家有些人平日里沒少在外面露財讓人紅了眼。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45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4-29 02:55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計謀

常嬤嬤送走了何夫人回到了孫氏的房里,孫氏正與甘草說著什麼,見常嬤嬤掀簾子進了屋也沒有在意。

    “老大媳婦什麼時候起連夏衣這樣的小事也要向一個嬤嬤請示了?她這當家夫人做的到是便宜。”孫氏聲音有些冷。

    “大夫人想是因著李嬤嬤是老夫人您身邊的人,問李嬤嬤的意見也是敬著您的意思。”常嬤嬤對孫氏道。

    孫氏聞言冷哼一聲︰“可惜了她這份心了,我可是沒有領受到。”

    常嬤嬤與甘草都知道孫氏此時是不會聽勸的,便也不再說話。

    “李嬤嬤人呢?”孫氏突然道。

    甘草回道︰“廚房那邊的管事剛派人來叫走了李嬤嬤。”

    孫氏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們先什麼也別透露,我到是想看看她們能給我出什麼蛾子。”

    常嬤嬤與甘草對視一眼,皆是低頭應了。

    這時外頭的小丫頭報說︰“三小姐來了。”

    屋里幾人一愣,孫氏皺了皺眉道︰“不是剛剛才走的麼?”

    常嬤嬤看了孫氏一眼,嘆了一口氣。老夫人因為三小姐的生母趙氏的原因,一直不太喜歡三小姐,雖然對趙氏所出的五少爺還算照顧,卻遠沒有像對待大房的大少爺那樣親熱。

    常嬤嬤見甘松跟在三娘身後也一同進了來,便退出了孫氏的正房。

    三娘上前向孫氏行了禮。

    “還有什麼事?剛不是叫你回去了麼?”孫氏因著李嬤嬤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說著這話就顯得有些嚴厲。

    三娘聞言有些怯怯地看了孫氏一眼,像是知道孫氏的不喜,咬了咬唇有些委屈,但還是盡力讓自己笑著。

    “祖母,三娘本是回了院子了,只是……”三娘轉身從跟在後面的白果手中拿過兩個荷包,放到了孫氏的小幾上,說道︰“只是,回去之後拆開荷包看到這些。三娘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只有再來見祖母了。”

    甘草上前將兩個荷包打開,拿出了羊脂玉佛和那幾粒金珍珠。

    甘草甘松見到這兩樣也是一驚,卻不想何家給的見面禮是這樣價值千金之物。如此水頭的羊脂玉和有價無市的金珍珠,都是極少見的。

    “三娘知道這兩樣都價值不菲。”三娘小心地看了孫氏一眼︰“三娘與那何家夫人並不熟悉,若是只因著表姑佷的關系要給見面禮,那只有三娘一人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們卻無,便有些說不過去。三娘在這府里,也只有祖母能幫三娘拿注意了,祖母要是嫌三娘打擾了您休息,那,那三娘就先回院子去了。這些都太貴重,還是交給祖母代為保管。”

    孫氏見了那玉與金珍珠,又聽了三娘一番話,臉色便回轉了些。又見三娘那懷著孺慕,又帶著絲小心翼翼的怯怯表情,又心軟了兩分下來。

    她與這孫女一直不太親近,一見到她就會想起趙氏,繼而想起太夫人陸氏在的時候的光景,于是自趙氏去世之後也任著這孫女自生自滅。

    今日三娘因收到了貴重之物,心有不安,而如今這整個府里能給三娘拿主意的真的也只有她這個親祖母了。想到三娘在收何家人的見面禮的時候也是看了她一眼,見她點頭才敢收的,心里更是篤定。只是心里也想著,這個孫女也太小心翼翼了,要是養出個見不得世面的小家子性子,將來嫁出去也是讓王家沒有臉面。

    想到這里,孫氏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聲音卻依舊嚴厲︰“遇事不擅專,知道問長輩這樣很好。只是你是王家的小姐,萬不能學那小門小戶的女子扭扭捏捏,上不得台面。今日這見面禮雖是貴重,但也不是你受不起的,你不必感到不安。”

    三娘聞言眼楮亮閃閃地看向孫氏,微微紅著臉高興又有些激動地說︰“三娘多謝祖母提點,三娘記住了,以後行事定會謹遵祖母教誨,大方得體,絕不辱沒王家小姐的名聲。”

    聽到三娘這些話,又想到這孫女平日里也是溫和聽話的性子,孫氏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又指著小幾上的兩個荷包道︰“既是何家給你的,你就收著。你也大了,身上也該有幾樣像樣的首飾掛件,那珠子留著到時候找金鋪做套頭面帶著。”

    三娘聞言更是高興得兩眼有些濕潤,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展顏笑道︰“孫女多謝祖母。”

    孫氏點了點頭,讓甘草將荷包還給三娘。三娘接過,交給白果收好。

    “那孫女就不打擾祖母研習經書了,孫女先行告退。”三娘看了那擱在羅漢床邊上的經書一眼,笑著告退。

    孫氏擺了擺手,三娘便行禮退了出去。

    常嬤嬤出了孫氏正房,遠遠看見三娘身邊白英進了後院,便也向後院走去。卻不知道她自己身後也跟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姑娘怎麼這會兒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常嬤嬤跟在白英身後進了自己的屋子,轉身合上了門,問道。

    白英點點頭道︰“今日一早,李嬤嬤去了荷風院。”

    常嬤嬤驚訝道︰“她去荷風院是……?”

    白英嘆了口氣︰“她不知從哪里得知我們家小姐與嬤嬤你有了來往,去荷風院當著趙嬤嬤的面舊事重提要把趙嬤嬤送到莊子上去,趙嬤嬤聽聞之後怒急攻心病倒了。”

    常嬤嬤聞言擔心道︰“那可如何是好?趙嬤嬤的身體可有妨礙?那我們這邊的計劃?”

    白英打量了一下常嬤嬤的屋子,拉著常嬤嬤坐到了窗邊的炕上。

    “請了大夫開了藥,說是沒有大礙,但趙嬤嬤她畢竟年紀大了,現今還在床上躺著醒不來。”白英嘆了口氣︰“你知道我們小姐與趙嬤嬤的情分那是誰也比不上的,趙嬤嬤是小姐生母三夫人的乳嬤嬤,自三夫人去世之後對小姐那是當自個兒的眼珠子一樣看護著。因此趙嬤嬤這一病,我們小姐這個土泥兒一樣的菩薩性子也都急怒上了。”

    常嬤嬤聞言也是一嘆︰“依著三小姐與趙嬤嬤的情分,這也是人之常情。”

    白英苦笑道︰“可不是麼?我們小姐說李嬤嬤氣病了趙嬤嬤,她也不會讓李嬤嬤好過。”

    常嬤嬤聞言一愣,看向白英。以這些天的接觸看來,三小姐可不會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賭氣話兒。

    白英見常嬤嬤看過來,朝著常嬤嬤眨了眨眼楮,又道︰“小姐說今日那何家人來是為了借著大夫人向何家買莊子的事情向老夫人攀一攀交情,卻不小心讓老夫人知道了大夫人借著向何家買莊子的便利與娘家的兄弟一起趁機以極低的價錢將何家那些上好的田畝都佔為已有,而讓王家以較高的價買下了一些中下等的地。”

    常嬤嬤清了清嗓子︰“唔,今日我也在房里,自然是聽聞了此事。不過這事情與李嬤嬤有何干系?”

    白英抿嘴一笑︰“老夫人今日因氣恨大夫人聯合著娘家來謀算婆家,好像透露出想請大同的那一位三夫人回來接替大夫人管家的意思。三小姐說,李嬤嬤敢這樣欺負到她頭上,就是仗著三房的老爺夫人都在大同,老宅這邊只剩了她們兄妹無人可依。而李嬤嬤卻因為仗著大房的勢,自然不把她放在了眼里。若是大夫人失了勢,三夫人能回了老宅管家,她與五少爺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一些。”

    “那小姐是打算……?”

    “小姐剛剛已經去了老夫人房里,說要老夫人可憐她與五少爺無父母教導,請大同的三夫人回老宅來。小姐想請常嬤嬤您幫幫忙,在老夫人面前替三夫人美言幾句,等李嬤嬤她失了勢,以老夫人對常嬤嬤您的信任,您自然可以接替李嬤嬤成為這王府後院的管家嬤嬤。”

    常嬤嬤沉默了一會兒,便點頭道︰“奴婢自當盡力。”

    窗外人影一閃,一個小身影貓著腰退出了後院。

    李嬤嬤剛從廚房回到松齡院的倒座房,就見一個小丫頭氣喘吁吁地掀簾子跑了進來。

    李嬤嬤橫眉喝道︰“哪里來的沒規矩的死丫頭,皮緊了是不是?”

    那丫頭被嚇得一個趔趄,吶吶喊道︰“是,是奴婢,半夏。”

    李嬤嬤認真一看,眼前的丫頭的臉色被曬得有些紅,有幾根碎發散了下來粘在了汗津津的臉上,頭頂的雙髻上還沾了一兩片小樹葉,正是孫氏院里新來的小丫頭半夏。

    李嬤嬤皺了皺眉︰“你這是有鬼追麼?瞧瞧你那頭臉,真給這松齡院丟臉。”

    半夏怯怯地看了李嬤嬤一眼,拘謹了起來,但是轉念想到剛剛聽到的消息,又興奮了,那本就已經紅彤彤的臉又紅上了幾分。娘總是讓她在李嬤嬤面前好好表現,若是立了功,以後就能得到李嬤嬤的信任,繼而得到老夫人的重用,說不定還有機會能給哪一位少爺做通房丫頭當上姨娘。半夏年紀還小,對姨娘是什麼還懵懵懂懂,但是娘說那是比大丫鬟還要尊貴萬倍的,能穿金戴銀,有人服侍。想想在松齡院里看到的孫氏房里的大丫頭,姨娘這兩個字讓半夏很是向往。



第三十八章 告密

“嬤嬤,婢子有要事要向嬤嬤稟報。”半夏兩只眼楮亮晶晶的。

    李嬤嬤聞言臉色總算緩和一些︰“什麼事?說吧。”

    半夏四下里看了看,見這倒座房里只有自己以李嬤嬤兩人,忙上前走了幾步。

    李嬤嬤卻嫌棄地擺了擺手︰“就站那里說吧,一身的汗”

    半夏聞言只得“哎”了一聲,止住了腳步。接著就把她怎麼看到白英進了後院,怎麼看到常嬤嬤從老夫人房里出來也回了後院,她又怎麼小心地跟在常嬤嬤後面仔細說了。

    李嬤嬤有些不耐煩道︰“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就可以省略了,直接說你看到了什麼吧。”

    半夏有些委屈,那些怎麼是無關緊要的呢?她不把這些告訴李嬤嬤,李嬤嬤怎麼知道她在跟蹤的時候冒了多大的風險?又怎麼會記著她的功勞?還有她蹲在常嬤嬤的窗下,那里因種著些花草,蚊蟲很多,她脖子上還被什麼給咬出了兩個大包呢。

    可是半夏也只敢把這些腹誹埋在了肚子里,她抬頭對上李嬤嬤的目光,嚇得又立馬把頭低了,不敢再說一些李嬤嬤認為“無關緊要”的事情,只將當時白英與常嬤嬤的對話都說與李嬤嬤聽了。

    李嬤嬤越往下聽面上越是變幻莫定,等到最後聽到白英說起她失了勢,常嬤嬤就能上位,而常嬤嬤竟也應了的時候,她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地上擲去。

    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和飛濺到腳面的碎片與茶水產生的微痛感讓還在說話的半夏聲音戛然而止。

    “嬤嬤……”半夏嘴唇有些發抖地喊道。

    李嬤嬤摔了茶杯之後臉色好看了些,她抬頭掃了半夏一眼︰“你可都聽清楚了?”

    “婢子聽得千真萬確。”半夏點頭如搗蒜。

    李嬤嬤看了地上的茶碗一眼,吩咐道︰“把地上收拾了。”

    半夏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一邊還在想著,這位李嬤嬤不愧是跟了老夫人多年的,這脾氣行事都像極了老夫人,就連這生氣喜歡摔茶杯的習慣都是一樣的。

    李嬤嬤不知道半夏小丫頭心中所想,她坐回了座位上心中思緒正翻滾。

    今日金氏請她過去想讓她在孫氏面前為大老爺買園子的事情周旋一下,她本來是很不以為意的。以老夫人對大老爺的看重,根本就不會為了一個園子苛責大老爺,所以她也只是面上敷衍了大夫人幾句,並不打算真的在孫氏面前提起這事。

    她還想著這大夫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杞人憂天,竟為著不讓大老爺受老夫人的責備求到了她的頭上。卻不想原來大夫人對她根本就沒有說實話什麼害怕老夫人責備大老爺,她這個夫人受到牽連根本就是她自己中飽私狼,讓老夫人有所察覺了,想到她這里幫敲側擊地打探一下。

    李嬤嬤心里冷笑,怎麼有好處的時候都沒有想到她這個大老爺的乳娘,一出了事情就全求到了她頭上,將她當成了救世的菩薩

    想起孫氏這幾日的態度,會不會就是因為大夫人這件事情才給她臉色看的?是懷疑她也參與了大夫人買何家田地的事情?

    李嬤嬤心里氣恨,一個個全不讓人省心這次連她也連累上了

    李嬤嬤打定主意不管這事了,免得再受到池魚之殃。

    可是這主意剛一打定,她又想到孫氏打算讓三房的柳氏回來掌家的事情,李嬤嬤皺起了眉頭。

    她現在幾乎是掌了王家一半的家,若是大夫人下了台,三夫人當了這當家的夫人,加上老夫人懷疑她參與了大夫人買田的事情,這管家嬤嬤還能不能當下去那還真是個問題。

    李嬤嬤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來回走了幾步。

    “你說那丫頭剛說老夫人打算讓三夫人回來掌家?”今日在金氏那里也聽她隱晦的提過一回,她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不想孫氏竟然真有此念。

    半夏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瓷片,束手站在一旁候著李嬤嬤接下來的吩咐。等了半天只見李嬤嬤坐在那里時而豎眉,時而皺眉的,正想著要不要上去提醒李嬤嬤一聲,卻聽到了李嬤嬤的問話。

    “是的,嬤嬤。婢子聽見了的,奴婢也看見三小姐再次進了老夫人的屋里,想是為了請三夫人回來的事情。”半夏馬上回道。

    李嬤嬤聞言嗤笑一聲︰“她以為三夫人回來就能為她做主了?那可不是她親娘,人家巴不得她們兄妹死呢真是小孩兒心性兒。”

    李嬤嬤又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三夫人是不會給三小姐做主,但是三夫人那性子定也不會讓大夫人與她這個嬤嬤壓上她一頭。

    所以不能讓三夫人回來

    如果老夫人是因著大夫人的事情對她遷怒的話,那只要讓老夫人知道她與大夫人不是一路就行了。

    至于怎麼做,李嬤嬤笑了。

    她就應了大夫人的請求去老夫人那里幫大老爺求上一求,卻裝作不知道大夫人買田的事情,等老夫人發怒指出大夫人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事兒她再喊冤枉,並求老夫人徹查下去甚至讓何家的人來作證證明她的清白。

    以她對孫氏的了解,這樣做的話孫氏定會信了她與大夫人買田的事情無關,甚至在事情查清之後因為之前錯怪了她對她更為信任看重。

    而大夫人做錯了事情自然要受到懲戒,說不定她還能從大夫人手上分幾分肥差。

    李嬤嬤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

    “這次你做的很好,過陣子老夫人房里要提一個二等丫鬟上來,我會把你報上去。你好好幫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李嬤嬤和顏悅色地對半夏道。

    盡管半夏剛剛見識了李嬤嬤一連串的變臉,可還是李嬤嬤突如其來的好臉色嚇了一嚇。不過等回過神來李嬤嬤說的是什麼的時候已經是喜出望外。

    “是,是,婢子一定好好當差,多謝嬤嬤提拔。”說著就跪著拜了下去。

    “你先下去吧,常嬤嬤那邊繼續盯著。”李嬤嬤點點頭,打發了半夏出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46 AM

第三十九章 發作

孫氏午後小憩醒來,照舊靠在榻上小眯了會兒。一睜眼,便有漱口的參茶遞了上來,孫氏抬眼一看,卻是李嬤嬤一直在旁候著。

    孫氏就著李嬤嬤的手抿了一口茶,漱了漱之後吐在了蹲在榻前的沉香雙手捧起的那只翠竹梅花紋的釉下彩痰盂里。

    又再三漱過之後,李嬤嬤接過另一個小丫頭手中帶著溫熱氣的帕子雙手遞給了孫氏。

    孫氏接過後淡淡道︰“這種事讓小丫頭們做就行了。”

    李嬤嬤忙賠笑道︰“老夫人這是什麼話,奴婢從跟了您開始就一直是您的丫鬟,雖說現在年紀大了,這身份是怎麼也不會變的,奴婢永遠都是您跟前的丫鬟。奴婢還想著,要能再這樣伺候您幾十年一百年那才好呢。”

    孫氏聞言淡淡一笑︰“那也要我能有那麼長的壽消受才好。”

    李嬤嬤道︰“老太太您身體一直是頂好的,又注重養生之道,奴婢瞧著當個百歲老壽星那是一定的。”

    孫氏聞言臉色微霽。

    李嬤嬤一直覷著孫氏的臉色,見此又接著笑道︰“老夫人你現在是正享著兒子們的福,您等著,還有孫兒輩的福沒享呢,奴婢瞧著幾個少爺都是頂頂孝順的。”

    孫氏搖頭笑道︰“他們不給我惹禍就謝天謝地了,我可沒指望能享他們什麼福。”

    李嬤嬤也笑︰“少爺們還小著,跳脫些也難免,等成家立業之後自然就穩重起來了。今日奴婢還聽大夫人說起大少爺年紀也大了,是時候給他相看相看了。”

    孫氏聽聞此言卻閉眼靠在了床榻上。

    李嬤嬤只當孫氏是累了,想再眯會兒,又接著說道︰“奴婢就說了,這給嫡長孫娶妻可是件大事,那可萬萬馬虎不得的,這還得老夫人您好好的把關才行。”平日里李嬤嬤也和孫氏聊過孫兒輩的婚事,孫氏也說過嫡長孫的婚事她要親自過問的話,因此李嬤嬤並未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之處。

    孫氏此時卻是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什麼時候王家嫡長孫的婚事是不用先和她這個嫡親的祖母商議而是先和一個乳娘商議了?這府中還有她的位置?和她搶兒子不算,現在連孫子都要搶了?

    這只能說,當你對一個人埋下了懷疑的種子,你看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會像是別有用心的。

    李嬤嬤這時卻嘆了口氣︰“只是,這大夫人平日里看著穩重精明,卻不想為著兒子的事犯了錯誤,奴婢只能感嘆著可憐天下父母心想當年老夫人您對大少爺何嘗不是……”

    “她做了什麼錯事?”孫氏突然出聲打斷李嬤嬤的話,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李嬤嬤聞言心里一喜,老夫人果然是知道大夫人犯的事的,看來她這一步沒有走錯。

    李嬤嬤搖了搖頭︰“大夫人今兒叫奴婢過去卻是為了大老爺買園子的事情,說是大老爺從何家的少爺手中買下了何家的一個園子。這事情本來大夫人是想勸一勸大老爺的,可是大夫人想著這園子買了,以後大少爺成了親可以當作別院用著,也可以常接老夫人你去小住散心,于是當時頭腦一熱便默許了。”

    “這麼說老大媳婦的意思是老大買下那園子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為了給玬哥兒置產業?”孫氏聲音微冷。

    李嬤嬤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奴婢聽大夫人那話,好像就是這意思。”

    李嬤嬤心里正想著怎麼將話題引向大夫人買何家田產之事,好把自個兒撇清了。孫氏卻突然抓起了床上的那柄美人捶擲向了李嬤嬤。

    李嬤嬤不防孫氏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慘叫一聲捂住鼻子倒在了地上,血從李嬤嬤的手指縫中泊泊流出。

    伺候在一旁的沉香與另一個小丫頭見狀嚇得立即趴伏于地,不敢抬頭。

    孫氏顫著手,指著疼得在地上打滾的李嬤嬤喝罵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幫老大蒙騙我的好理由?好啊你好啊你”

    李嬤嬤的鼻梁骨被敲碎,雖是疼得頭暈眼花,眼淚鼻涕齊飛,但隱隱聽到孫氏此言還是嚇得一抖。也顧不上滿地打滾了,直接向前一撲想撲到孫氏床前想為自己辯解,卻讓孫氏當胸一腳踹了來。

    “來人來人將這刁奴給我拖出去”孫氏大叫道。

    外面候著的丫鬟婆子早就在孫氏擲出美人捶的時候就隱隱聽到了里間的響動,但是礙于孫氏與李嬤嬤平時的威勢眾人只敢拿耳朵貼著門簾子細細聽里頭的動靜,偶爾相互交換一個眼神。

    “你們這是什麼作態?還不去給我各自當好自己的差”一個女聲喝到。

    丫鬟婆子們嚇得一抖,回頭一看卻是孫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甘草與甘松,他們身後還跟著孫氏身邊的梳頭嬤嬤常嬤嬤。

    眾人忙躬身退開,不想這時候里間卻傳來孫氏叫人的聲音。

    眾人聞言一愣,繼而面面相覷,最後都一同看向甘草甘松。

    “姑娘,你看……?”一個婆子出聲問道。

    甘草也是一愣,隨即立即指著剛剛說話的那個婆子還有她身邊另一個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媳婦說︰“你,還有你,跟我進去。你們先在明間候著,若是聽見叫你們了才準進里間。”

    甘草想了想又對常嬤嬤道︰“嬤嬤跟我們一起進去吧,若是有什麼事您畢竟比我和甘松有經驗。”

    常嬤嬤忙應了,跟在了甘草身後。五人魚貫進了正房,兩個婆子候在了明間,常嬤嬤與兩個大丫頭進了孫氏歇息的右次間。

    三人一進去就看到倒在地上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按住胸口的李嬤嬤,再看到地上那一灘鼻血,不由得愣住了。

    “老夫人,您仔細著身子,別氣著了。”常嬤嬤先反應過來,幾步上前奔到了孫氏的榻前幫孫氏揉著胸口,一邊急聲安慰道。

    孫氏看了看常嬤嬤,深吸了幾口氣,把怒火平息下來,半響才朝甘草道︰“將她拖下去,別在我眼前污了我的眼楮。”

    眾人都明白這個她是指的誰,甘草不愧是孫氏身邊深的信賴的大丫頭,聽聞次命令半點猶豫驚愕也沒有,只躬身行了一禮應了一身“是”便出了右次間。

    不一會兒,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原本侯在明間的嬤嬤就跟在甘草身後進了來。那兩個嬤嬤想是剛剛的了甘草吩咐的,進了屋半點不敢亂看,只朝孫氏行了禮便快步走向倒在地上“哎喲,哎喲”呻吟著的李嬤嬤。

    甘草想了想,上前輕聲問孫氏道︰“老夫人,您看是要將李嬤嬤帶到哪里?”雖說孫氏厭棄李嬤嬤早幾日就有了些苗頭,但是李嬤嬤畢竟是跟在孫氏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孫氏之後要怎麼處置李嬤嬤還不好說,因此甘草才想探一探孫氏的口風,也便她處理之後的事情。

    孫氏又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一些︰“以前那些欺主背主的奴才犯了錯被關在了什麼地方,那就關在什麼地方這種小事還要問我?”

    “之前都是關在了後偏院的那間雜物房。”甘草看了孫氏一眼,見孫氏閉上了眼楮沒有答話,立即道︰“是的,婢子明白了。”

    說著甘草朝那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立即將李嬤嬤一人一只胳膊架了起來。

    不想這時候李嬤嬤卻突然掙扎了起來。

    “不,不,老夫人。奴婢冤枉,奴婢什麼也沒有做啊老夫人,你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的情分上,給奴婢一個辯解的機會。”

    孫氏聞言冷笑道︰“辯解?再聽你巧言令色顛倒黑白嗎?還不快給我叉出去。”

    李嬤嬤奮力掙扎著,想再開口求情,轉眼看到了立在孫氏身前的常嬤嬤,突然眼帶怨毒,朝著常嬤嬤罵道︰“是你一定是你在老夫人面前挑撥你這個黑心黑肺的掃帚星,命中帶煞克親克夫的娼婦你不得好死……”

    常嬤嬤聞言卻是眼中含淚道︰“靈芝,現在老夫人正在氣頭上,你先下去,等老夫人氣消了我再幫你求求情。萬不可在老夫人面前口出惡言。”

    孫氏聞言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那兩個婆子平日里是做粗活的,李嬤嬤的那點力氣在她們眼里跟小貓似的。之所以任憑李嬤嬤掙扎還是顧忌著她平日里在院子里的威勢,可是見老夫人的剛剛的態度,這李嬤嬤應該是要失勢了。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再也不顧李嬤嬤的掙扎,輕輕松松將她拖了下去。甘草也跟著那兩個婆子出了屋子。

    “老夫人。”常嬤嬤看著孫氏欲言又止。

    孫氏擺了擺手︰“你不用為她求情這些年她背著我做的那些勾當我還能不知道嗎?我是念在她自小跟著我的情分,又見她辦事還算牢靠所以一再容忍而已但是這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她覺得自己平日里手段高明想要越到了我頭上去的話,哼我留下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給自己添堵心嗎?”。

    常嬤嬤拿出手巾按了按眼角,說道︰“奴婢不求情,奴婢給老夫人梳頭。”



第四十章 獻計

  松齡院人仰馬翻,荷風院卻是風平浪靜。

    三娘午睡過後照舊到書房寫了幾張大字,等感到手腕有些酸軟,正打算坐下來喝茶歇息的時候,白英進了來附在三娘耳邊說了幾句。

    三娘緩緩咽下了口中的茶水,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我知道了,你等會兒再去一趟松齡院。”三娘又細細交代了白英一番。

    白英仔細記下了,等三娘交代完了又問道︰“小姐,看樣子這一回老夫人已經徹底厭棄了李嬤嬤,為何我們還要做這些?”

    三娘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搖了搖頭︰“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李嬤嬤在王家經營了三十幾年,與老夫人更是從小的情分,若是小看了她最後吃虧的會是我們。”

    “在你不能確認你的敵人已經徹底潰敗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找準機會給他致命一擊。”這是有一次在和爺爺下棋的時候爺爺對她說的,三娘此時想到那個總是對她百般呵護,生怕她不能適應外面弱肉強食的老人眼楮有些發酸。

    “不要輕易給自己樹敵,但若是敵對關系已經確立,且敵人已經知曉你的存在,那就要想辦法把將來可能會另你產生危機的根源扼殺掉。”三娘輕聲道。

    白英聞言一驚︰“小姐……”

    三娘平息了自己的情緒,抬頭朝白英笑了笑︰“剛剛我說的你都記下了嗎?”。

    白英點頭道︰“婢子都記下了。”

    三娘站起身走向書架︰“李嬤嬤失了勢,祖母身邊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常嬤嬤若是照我說的做自然能借此得到祖母的看重,慢慢地取代李嬤嬤在後院的地位。”

    三娘從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書,看了看封面,見是一本詩集便又放了回去,再抽出一冊卻是一本地方風俗雜記。

    “若是常嬤嬤能掌管後院,那小姐的日子就要好過多了。”白英聞言高興地道。

    三娘將那本雜記翻了翻,隨口道︰“或許吧。”

    不管在哪里,日子總是要靠自己慢慢經營才會越過越好的,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並不能得到什麼保證,也不符合她所受到的教育。

    “你下去吧,讓白芷進來伺候。”三娘將那本風俗雜記拿到了榻前看了起來,白英躬身退了出去。

    白英去松齡院將三娘交代的話又一字不漏地說給了常嬤嬤,常嬤嬤待白英走後便去了秋衡院見林嬤嬤。

    “……老夫人當時大發雷霆,將李嬤嬤的鼻梁敲斷了,後又將她關進了後院的雜物房。我試著想向老夫人求求情,不想反被老夫人責怪了。”常嬤嬤唏噓道。

    “事情竟是如此嚴重?我們今日也聽到松齡院那邊的動靜了,大夫人聽聞李嬤嬤是被抬著出來的,害怕老夫人因還在氣頭上將她也叫去斥責便……正好昨日夫人接了知縣夫人的帖子便應邀去了夫人們的賞荷宴。”

    常嬤嬤想了想道︰“我今日聽著老夫人那話,李嬤嬤受責到不全是因為大老爺的事情。老夫人像是之前就對李嬤嬤有些不滿,所以今日見她求情便乘機發作了。”

    “那老夫人豈不會因李嬤嬤之故更加對我們夫人不滿?”林嬤嬤皺眉道。

    常嬤嬤嘆了口氣︰“說來這事情也怪我,我當時要是不亂出主意也不會有今日這局面。不過既然這事有因我疏忽的緣故,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大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周旋。”

    林嬤嬤聞言搖了搖頭︰“你又能有什麼辦法,我看我還是找人去將大夫人找回來商議的好。總不能一直這樣躲下去。”

    “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常嬤嬤沉默了一會兒,叫住了正起身要打發丫頭去叫人的林嬤嬤。

    林嬤嬤聞言頓住了腳步,回首問道︰“你可是有什麼好法子?”

    “這……”常嬤嬤似是有些為難。

    林嬤嬤擺了擺手︰“你這性子叫我怎麼說你好呢?都這關頭了你就不要吞吞吐吐了,有什麼就說,若是能助我們家夫人逃過責罰,夫人和我都會記著你的情的。”

    常嬤嬤忙道︰“我幫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記我什麼情。”

    想了想常嬤嬤又上前將林嬤嬤拉到椅子上坐下︰“我聽老夫人那意思也就是怪大夫人沒有將大老爺的事情放在心上,這個才是當娘的最不能容忍的。”

    林嬤嬤仔細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常嬤嬤的推論很有道理︰“哎我們夫人可真是冤枉,這大老爺雖說對我們夫人也是敬重的,可是對這外院的事情我們夫人哪里能說過問就過問的?傳了出去到要落下個不識大體的名聲。”

    常嬤嬤道︰“可不是麼?所以夫人這次定要在老夫人面前掙上這一口氣,又不能讓人覺得夫人不賢惠。”

    “那要如何做?”林嬤嬤狐疑道。

    常嬤嬤道︰“大老爺這回買這園子挪用的外院費用一直沒有補上,若是大夫人能想法子幫大老爺將這缺口填上,老夫人定會覺得大夫人賢惠識大體。大夫人本于此事無關,能願意拿出自己的體己銀子補大老爺的窟窿還不是因為怕大老爺這事情傳揚出去之後,大老爺面上無光?這種事情本來一直是老夫人在做的,如今夫人要是效仿一回,將心比心,老夫人還能認為夫人不將大老爺的事情放在心上?”

    “這……”林嬤嬤聞言有些為難。

    常嬤嬤又道︰“再說了,這事情讓大老爺知道了定會對大夫人更加的敬重。大夫人再趁此機會勸說大老爺讓他少留宿在外,大老爺也不好再違了大夫人的心意。如此老夫人就更加滿意了。”

    “這……這辦法……”這辦法不是不行,而是要讓大夫人拿出私房來補大老爺在外頭的窟窿,這可真是難辦了,林嬤嬤皺著眉頭想。

    常嬤嬤見狀笑道︰“老姐姐可是擔心大夫人不肯拿出錢來?”

    林嬤嬤看了常嬤嬤一眼,終是苦笑道︰“我也不瞞你,要我們家夫人拿出私房,那可難辦。”

    常嬤嬤聞言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夫人要是牢牢把握住這掌家大權,還能擔心私房的錢袋子不滿?”

    林嬤嬤見常嬤嬤說的這麼直白,有些許尷尬。

    常嬤嬤卻繼續道︰“而且也不是真要大夫人掏腰包的。”

    林嬤嬤聞言眼楮一亮︰“若是不讓夫人出錢,那就什麼都好辦。”

    林嬤嬤說完這句之後又覺得這話讓人覺得大夫人小家子氣,正想著要補救一下,常嬤嬤卻像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我的辦法是把今夏外院要用的那些冰補上,那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林嬤嬤聞言眉頭又皺了起來︰“你這是什麼辦法?難道冰就不用拿錢買的?若說是把那挪用的錢補上,我們至少還知道要往什麼地方使力,可是這冰……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夏天本就來的早,外面的冰也是有價無市的,那些用得起冰的人家自己家里尚且還不夠用,難道還會借給我們?”

    常嬤嬤笑道︰“老姐姐看我像是信口雌黃的人嗎?我能出這主意自然是知道些門路的。”

    “哦?”林嬤嬤大感興趣。

    “夫人不是買了西城何家的一些田地莊子麼?對了,也就是大老爺買園子的那個何家。他們既然是賣起了莊子園子子那定是打算縮減家用的,這樣的話今年用的冰例定然會減少。而且這些莊子園子里在冬天的時候本就儲存了一些冰的。夫人可以在與何家進行田莊買賣的時候加上一條,讓他們把冰也一起賣給我們。至于費用麼,自然是和田莊園子一起結算的。”

    “妙啊此計甚妙”林嬤嬤忍不住拍腿贊道︰“嬤嬤不愧是老夫人跟前榮寵不衰的老人,這種妙計也是信手捏來。”

    常嬤嬤聞言忙道慚愧,心中也是苦笑,這可不是她想出來的法子,那位三小姐才真正是個人物。

    “我這就去叫人把夫人找回來。”林嬤嬤笑道。

    常嬤嬤起身道︰“這事老姐姐你就和大夫人好好說說,我就先告辭了。老夫人那邊我還得先規勸規勸,幫你們露一露口風。”

    林嬤嬤聞言感激道︰“這次可真要謝謝你了,等大夫人回來我定會在她面前提及你。以後我們定會相報的。”

    常嬤嬤沉臉道︰“瞧你這是什麼話這不是和我生分了嗎?我是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上才插上這一手的,你肯聽我的主意就是信任我這沒出息的老婆子”

    林嬤嬤聞言忙打嘴道︰“瞧我,把你當成那些個趨炎附勢之人了,該打。這報不報答的我以後再不說了,但是我們做奴婢的該表功的時候還是要表的,你也別攔我。”

    常嬤嬤臉色微霽︰“我就知道老姐姐你是懂我的。我晚些時候就找老夫人探探去,你今日與夫人好好商量,明日一早就讓大夫人來老夫人房里請罪,記得讓夫人一定要表現的誠心,老夫人見了定是不好再計較的。”

    林嬤嬤忙應了,親自將常嬤嬤送了出去,轉身便打發個婆子出府去尋金氏。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47 AM

第四十一章

  “今兒的燕窩粥怎麼味道不對?”孫氏放下手中的調羹,皺眉道。

    “婢子不知,婢子同往常一樣在廚房里取的。”今日領燕窩粥的沉香聞言嚇得小臉一白,“咚”地一聲跪下了。

    孫氏淡淡瞥了沉香一樣,正要發話,門簾一動,常嬤嬤走了進來。

    “老夫人,可有什麼不妥?”常嬤嬤看見跪在地上的沉香一愣,忙問道。

    孫氏擺了擺手,讓沉香起來了。

    “你幫我嘗嘗這粥,看是這粥不對還是我口中無味。”孫氏指了指擱在了桌上的小碗,對常嬤嬤道。

    “是。”常嬤嬤忙走上前,端起那碗燕窩粥側著身子飲了一口。

    “如何?”孫氏問道。

    常嬤嬤仔細咂摸了一會兒,道︰“奴婢記得老夫人平日里飲用的燕窩粥里是加了牛乳的,這碗好像缺了牛乳的味兒。”

    “果然如此。”孫氏聞言一笑,隨即又皺眉道︰“這燕窩粥都是廚房里平日里做慣了的,怎麼今日會忘記了加牛乳?”

    說著又看向了一旁站著的沉香︰“今日廚房里當值的廚娘是誰?”

    沉香聞言偏頭想了會兒︰“啊,婢子聽廚房里的人喊那個廚娘春桂嫂。”

    “春桂嫂?”孫氏看向常嬤嬤。

    常嬤嬤立即道︰“是外院馬房管事的媳婦,在未配人之前也曾在老夫人院子里當值過,因春桂這兩個字是老夫人您賜的,所以府里的人也就一直這樣叫著了。”

    孫氏仔細聞言想了一會兒︰“可是曾經認了李嬤嬤當干娘的那個春丫頭?”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真是好記性,正是她。老夫人將她配了人之後,因見她會兩手灶上的活兒便讓她去了廚房當差。”

    孫氏聞言卻是淡淡道︰“她的事我可沒過問過,這差事也是李嬤嬤許給她的,也難怪她感恩。”

    常嬤嬤賠笑道︰“或許今日里廚房忙,忘記了加牛乳了吧。奴婢這就去廚房盯著她們再做一碗。”

    孫氏看了常嬤嬤一眼︰“不吃了,等她們重做了送過來,我吃了晚上該積食了。廚房是內院重地,馬虎之人怎能在廚房里當差?明兒讓她去漿洗房吧,灶上的再找個謹慎些的。”

    常嬤嬤忙低頭應了。

    “另外,你傳我令下去,這院子里誰要是因著受了李嬤嬤什麼恩惠,見她被我問罪而沒有心思干活兒的話,就早些提出來,我讓他們去給李嬤嬤做伴。我們王家,不會因為少了哪個誰就塌了天的。”孫氏聲音微冷。

    “是的,老夫人。”常嬤嬤忙道。

    “端下去吧。”孫氏指了指燕窩粥吩咐沉香,接著又對常嬤嬤道︰“過來幫我卸了釵環。”

    沉香端了粥碗退下了,常嬤嬤跟這孫氏到了梳妝台前,將孫氏頭上的頭飾都卸了,又幫她細細地將頭發梳順。

    “老夫人的頭發還是這麼滑順黑亮。”常嬤嬤贊道。

    孫氏閉著眼搖了搖頭嘆道︰“歲月不饒人,老嘍。”

    常嬤嬤笑道︰“奴婢記得大老爺剛成親那會兒,老夫人就感嘆自己老了,結果這十幾年過去了頭發還是一絲沒變。”

    孫氏聞言一笑︰“怎麼沒變?我都是當祖母的人了,再過上幾年等玬哥兒娶了媳婦,我就快要當曾祖母了。”

    “聽底下的人說,大老爺正四處托人尋那駐顏益壽的方子要獻給您當壽禮。”

    孫氏搖頭一笑︰“這孩子自小就愛瞎折騰,他還交代了身邊的人不可告于我知曉,現在連家里的那些掃地婆子都知道了。”

    “大老爺一片孝心,讓底下人很是稱道。”

    孫氏嘆了一口氣︰“他是個孝順孩子,就是那性子……”

    “世無完人,老夫人您是愛之深責之切,要求太過了。向王家這樣的人家,大老爺只要心性純善,孝順知禮,那就是什麼也比不上的。”

    孫氏聞言點點頭︰“我又何嘗不知呢?只是自己的孩子,總是希望他能再好一些的。像這次這件事,我到想要看看他如何收場這次我不插手,就讓他吃這一次教訓,看看以後還能不能長這一智。”

    常嬤嬤聞言勸道︰“老夫人您要教訓兒子,本也無可厚非。只是大老爺他是朝廷命官,怎麼也要給他留一些臉面的。這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別說大老爺在同僚面前不好做人,就是在府里的奴僕面前那也是失了臉面的。”

    孫氏聞言皺眉,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往日里也是這樣顧忌著他的臉面,所以總是跟在後頭幫他收拾爛攤子。只是我終究不能這樣幫他一世,若是以後我不在了他又當如何?”

    常嬤嬤道︰“老夫人也言之有理。這當父母的,當兒女的都不能伴著走一世,所以這做夫妻的,才要禍福同享相伴相扶。”

    “金氏?”孫氏聞言搖了搖頭︰“她還不行。我將這家交給她當,就是想讓她試著坐在當家主母的位置上都想想問題,不要短視,以後好幫柏兒當家把關。”

    “你若是不讓大夫人試著承擔一個當家主母該承擔的責任,那大夫人恐怕離成為您所期望的主母,需要更多的時日。”

    “那你說說該怎麼做。”孫氏起身走到榻前。

    常嬤嬤忙上去給孫氏更衣。

    “這事情您確實不該再插手了,就讓大老爺與大夫人來解決吧。”常嬤嬤將自己的辦法詳細向孫氏解釋了一遍。

    “這樣的話大老爺自己填上了外院的窟窿,就算是別人知道了也沒有什麼話說的。而大夫人,讓她吃一些小虧,以後對大老爺的事情肯定會更加的留心在意,若是見到有什麼不妥也會及時規勸,而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因知道萬事有您在後頭撐著而不甚在意了。書上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就是這個道理,與其您一直幫著解決不如試著讓他們學會解決。”

    孫氏聞言一陣沉默。

    常嬤嬤看了孫氏一眼,認真道︰“老夫人,奴婢自小跟著您,為人您是清楚的,對您說話從來都是直言真言,不會拐彎抹角。今日說的這些或許是僭越了,但是從來沒有私心的。你若是覺得奴婢這話說的冒犯了大老爺與大夫人,那您就懲罰奴婢,奴婢絕沒有怨言。但是奴婢說過的這些話當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

    孫氏卻是笑了,她拍了拍常嬤嬤的手道︰“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犯起倔來那就是驢脾氣,什麼話都敢說。母親當年就是極為欣賞你這性子的。你說的我知道了,只是那何家的冰庫里是不是真的有存冰賣給我們府上?”

    常嬤嬤眼角有些紅,卻是立即回道︰“有的,何家人來的時候奴婢就打聽了的。奴婢與大夫人院子里的林嬤嬤有些私交,明日一早奴婢就向她透露這消息,老夫人您就裝作不知情,在適當的時候最好還要對大夫人發一發脾氣。”



第四十二章 沉香

倒豎起來。常嬤嬤是等伺候了孫氏熄燈歇下之後才從孫氏房里出來的。走到後院的時候常嬤嬤往雜物房方向看了一眼。

    “嬤嬤。”一個小身影從暗處閃了出來,聲音卻很是清脆。

    常嬤嬤並沒有意外,只點了點頭問道︰“她如何了?”

    “甘草姐姐找了兩個婆子看住了門,被關進去之後還鬧騰過一陣,後來就慢慢地沒有了聲了,想是折騰累了。這期間因為沒得老夫人的吩咐,所以也沒有讓她飲水進食。”這還帶著孩童的有的清脆的聲音,分明是孫氏院里的三等小丫頭沉香。

    常嬤嬤聞言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問,半響才又輕聲道︰“那一碗粥可處置好了?”

    沉香聞言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回道︰“嬤嬤請放心,奴婢想著倒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人發現的危險,最後想出了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保證就算是來了神仙也查不到。”說道最後,沉香的聲音里還隱隱帶著些得意。

    “哦?你是怎麼處理的了?”

    “嘿嘿,奴婢倒到奴婢的肚子里了。這會兒就算是把奴婢的肚子剖開了,那碗粥也不是原來的那碗了。”

    “……”

    沉香見常嬤嬤沒有說話,又道︰“換上的那碗粥是奴婢照著嬤嬤的囑咐用小風爐偷偷熬的,那小砂鍋讓奴婢洗得已經薄掉了一層了,也是查不出來的,嬤嬤你就放心好了。”

    “你做的很好,這次的事情也是多虧了你才辦成了的。”常嬤嬤收拾好哭笑不得的心情,對沉香道。

    沉香聞言卻認真道︰“自從婢子爹娘相繼去世,婢子是靠著嬤嬤時不時善心接濟才能有今天的。這次能到老夫人房里伺候,也是嬤嬤讓婢子幫著捧梳妝盒才在老夫人面前露了臉,得了老夫人的眼緣。婢子現在雖是個‘沒爹娘教養的野丫頭’,但是婢子的爹爹在世的時候也是在三老爺的書房里伺候過的,是認得字讀過書的,爹爹教導過婢子,做人要恩怨分明。嬤嬤你對婢子有恩,而李嬤嬤……”沉香頓了頓,道︰“婢子也無非是有怨報怨而已。”

    常嬤嬤聞言,有些悲憐地彎身摸了摸沉香的左耳︰“最近可還頭暈耳鳴?”

    沉香一笑道︰“好多了,白英姐姐的藥很是管用呢。雖說隔了太遠還是有些聽不清楚,但婢子正學著辨識口型呢。說不定以後,婢子隔著老遠就能‘看’到人家說話。嬤嬤您說這是不是因禍得福?”

    常嬤嬤被沉香的樂觀逗笑了。

    “那可不是,嬤嬤早就說過了你是個有福氣的小丫頭。”

    沉香聞言也是一樂,想了想又問道︰“可還需奴婢做些什麼?”

    ……

    被關在後院雜物房里的李嬤嬤此時無疑是不好受的。

    她自從10歲開始跟隨孫氏,孫氏在娘家的時候是備受夫人寵愛的嫡女,出嫁之後雖在太夫人陸氏那里吃過一些虧,但是吃穿用度是從來沒有過短缺的。作為孫氏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和之後的管事媳婦,管家嬤嬤,她這幾十年也是養尊處優,從未受過什麼委屈。更別提最近幾年在這王家後院幾乎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主子們都要敬上她幾分。

    這和雜物房以前她也曾來過,是在關那些不聽話的婆子丫頭的時候來的,當時也只是用手帕捂著鼻子遠遠站在門口,那時候她還覺得這地方用來關人還是那些丫鬟婆子還是她仁慈了。

    只是此時此刻,她無比後悔當初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來關人,這里簡直不是人能待的。

    這間小小的屋子本就是常年不見陽光陰冷潮濕,雖說是雜物房卻是跟柴房差不多,貴重得用的東西是不會往這里頭放的,充斥鼻間的全是霉爛的味道。

    加上此時太陽已經西沉,四周充斥著一股股陰寒之氣。

    鼻梁上又是一陣抽疼,李嬤嬤“哎喲”呻吟了一聲,鼻子此時已經腫得厲害,她卻不敢拿手去踫。這時。不知道是什麼活物“倏”地從她腳邊擦過,之後角落里又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響。李嬤嬤拼命壓制住將要出口的驚叫聲,卻禁不住全身的汗毛倒豎。

    此時,外頭卻又隱隱出現了說話的聲音。

    “你可是奉了老夫人或是老夫人房里的姐姐的命令?”一個婆子道。

    “不是,奴婢是想著李嬤嬤到現在還沒有進食,所以去廚房要了兩個饅頭和水想給她送進去。”一個小丫頭脆聲道。

    “小丫頭到是心善,可是我們沒得上頭吩咐,不能放你進去。”那婆子道。

    “你還是省省心吧,看今兒老夫人那態度,里邊這一位可是再也蹦達不起來了。來這里可憐她,還不如去巴結巴結那位常嬤嬤,今兒瞧著那位像是要的重用了。”另一個婆子道。

    “可不是,真所謂風水輪流轉。里頭這一位這些年可沒少打壓那一位,現在嘛……”那婆子沒有再說下去,不過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可是,李嬤嬤還是大老爺的乳娘呢,他們都說今兒李嬤嬤被關了起來是因為大老爺沒有在府里,若是大老爺在的話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定會去向老夫人求情。我還聽說,當年大老爺還小的時候出過痘,是李嬤嬤不怕被傳染上,衣不解帶地在一旁服侍著,直待大老爺痊愈,最後大老爺病好了,李嬤嬤卻因勞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因此大老爺很是敬重著這一位乳娘。我們府上,一向是注重孝道的,大老爺更是人人稱道的大孝子,怎麼會坐視乳娘被關而不聞不問呢?老夫人又是最看重大老爺的,所以以後怎麼樣不是還不好說麼?”

    兩位婆子聞言互看了一眼,覺得這小丫頭說的也不無道理。

    “再說了,李嬤嬤還有個兒子,一直在大老爺跟前當差,聽說很得大老爺信任。即便是李嬤嬤以後不能在老夫人跟前當差了,可李嬤嬤的兒子還在大老爺身邊受到重用啊。”

    “喲,小丫頭年紀小,懂的到是不少。”一個婆子道。

    那丫頭聞言,不好意思得嘿嘿一笑︰“我是剛剛偷偷聽院子里的嬤嬤們說的。”

    那兩個婆子聞言恍然大悟︰“我就說,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會知道這些。”

    那丫頭卻像是因受到了輕視,很是氣憤,當即跺了跺腳,放下了手中的水和饅頭︰“我說的你們不信就算了,東西我放下了,你們愛拿不拿。”說完就跑走了。

    兩個守門的婆子又對視一眼,一個猶豫道︰“她說的也不無道理。”

    被關著的李嬤嬤把外面的對話都聽到了,心里卻升起了希望︰沒錯,她是大老爺的乳母,當年還侍疾有功,王家是不能把她怎麼樣的。大老爺只是還沒有回府,若是讓他知道,若是讓他知道了……還有她的兒子,也是能幫忙的。

    想到這里,李嬤嬤摸了摸帶著手上的一對金鐲子,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49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9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求情

  第二日一早,孫氏剛用完早膳,外面就有人報說,大夫人來了。

    金氏今日素面朝天,眼楮微有紅腫,一進來一言未發朝著孫氏坐著的方向就跪下了。

    “你這是干什麼?”孫氏看了金氏一眼,卻沒有喊金氏起身,只淡淡道。

    金氏悄悄覷了孫氏一眼,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本來還懷著僥幸之心,想著老夫人或許有氣,過了一天也差不多該消了,不想還是氣著的。看來那消息真是可信的。

    想到這里,金氏提起袖子揩了揩眼角,頓時那本就微紅的眼眶更紅了,淚水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母親,媳婦知錯了,今兒是來請求您原諒的。求您看在大老爺和玬哥兒的面上,看在媳婦這些年操持家務勞心勞力並沒有犯過大錯的份上,寬恕媳婦這一回。”孫氏哭道。

    孫氏端起茶碗,緩緩喝上了一口,半響才道︰“你倒是說說看,你錯在了什麼地方。”

    金氏聞言頓了一頓,馬上又哭道︰“媳婦,媳婦錯在這些年只忙著內院瑣事,忽略了大老爺,見大老爺做出了不得宜的事情也不知道及時規勸,媳婦沒有做到為人媳的本分。”

    孫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道︰“你真知道錯了?”

    孫氏聞言立即點頭道︰“是的,母親,媳婦真的知錯了,以後也會注意不再犯。”

    孫氏冷哼一聲道︰“我將這個家交給你的時候說什麼了?要你目光放長遠一些,不要鼠目寸光,沾染那小門小戶女子的脾性你瞧瞧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可堪配我們王家的嫡長媳的身份?你總想著萬事有我這個老婆子在後面為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就瞅準了我不會坐視不理了是不是?既是如此我還要你當這個當家夫人做什麼?”

    金氏聞得此言心中一驚︰“母親……我……”

    孫氏深吸一口氣,靠到了榻上,一邊擺了擺手︰“行了,多說無用,你若是真不開竅,我說再多也是枉然。你就說說你的打算吧,此事你們準備如何讓收場。”

    金氏見老夫人並未在此時提讓三房回來主持中饋的話,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心地說道︰“這次的事情既然是大老爺做出來的,我們大房自然應該一力承擔,而媳婦作為大房的主母則責無旁貸。”

    金氏看向孫氏,見孫氏臉色緩和了一些,便又道︰“媳婦本想著,幫大老爺將挪用外院的那筆款項用私房墊上就好了。但又想到今年夏天來得早,此時就算是有了那筆款子,再要買齊今年所用的冰那也來不及了。這外院用度關系這我們王家的臉面,若是讓人知道了,那我們王家也沒有臉面,大老爺在同僚面前更是抬不起頭,所以這外院的用度是怎麼也不能缺了的。”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示意金氏繼續說下去。

    金氏得了鼓勵,心中稍安,又道︰“所以,即便是媳婦願意用自己的私房填補外院的虧空,也是于事無補。所以媳婦想著要想辦法將今年外院的冰例都補上了。”

    “不是說今年的冰不好買了麼?這麼大數額的一筆,要到哪里去買?”孫氏緩緩問道。

    金氏忙抬頭道︰“媳婦在買那何家的田畝莊子的時候曾經聽他們家的管事提過,他們的院子里都是建了冰庫的,既然他們園子都打算要買了,那冰庫里的冰自然也是能賣的,媳婦今兒就打發人去何府問問。”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這到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法子。也難為你這次也是用了心的,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若是成了,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若是……”

    “媳婦一定把這件事處理好,不讓母親再操心。”金氏忙表決心道。

    孫氏點了點頭︰“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是的,母親,媳婦記住了。”

    孫氏打發了金氏出去。

    下午,常嬤嬤給孫氏梳頭的時候,孫氏道︰“你這主意不錯,希望老大媳婦經過此事之後能夠明白一個主母應當承擔的責任,讓我以後少為他們操心一些。”

    常嬤嬤道︰“奴婢瞧著大夫人是個精明能干的,所欠缺的也只是經歷罷了。您以後不要總是萬事都為他們操心,多讓她自己解決,日子久了自然也就能擔待了。”

    孫氏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李嬤嬤還在雜物房關著麼?”孫氏隨口道。

    “是的,老夫人。沒有您的命令誰也不敢將她放出來,只是,只是奴婢瞧著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進過食,甚至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奴婢斗膽,向老夫人求個恩典,讓人給李嬤嬤送些吃的喝的。否則,奴婢恐怕她撐不住。”常嬤嬤低頭求道。

    孫氏擺了擺手︰“那就叫人送些吃食進去吧。至于人……暫且還是先關著吧,怎麼處置我還得好好想想。”

    常嬤嬤道︰“老夫人是重情義的,念著她跟您多年不願意重罰,想要她自己先想清楚了。希望靈芝她能明白您的苦心,等到放了出來能知錯就改,再好好為您當差。”

    孫氏聞言未語,半響才嘆了一聲道︰“這些年內院的事情她也幫我不少,現在一下子少了她到還真有些不習慣,今日上午就有管家婆子們將一些日常瑣事問到了我面前。”

    常嬤嬤低了低頭,笑道︰“靈芝她本就是個能干的。老夫人您罰她一罰,還是讓她回來吧。”

    孫氏搖了搖頭︰“她就是太過于能干了。現在這院子里的事情我已經吩咐甘草甘松先多看顧著些,以後的事,我還要再看看。”

    孫氏說著,又看向常嬤嬤道︰“你也是跟著我的老人了,論資歷和能力也是不差的,以後你就幫著甘草他們管管這家里的事情,她們畢竟還太年輕,資歷與經歷上欠缺了些。”

    常嬤嬤忙道︰“甘草甘松兩位姑娘都是能干的,奴婢在她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她們這麼能擔事兒。不過既然老夫人您吩咐了,奴婢自然不會推脫,以後會與甘草甘松兩位姑娘好好配合的。”

    ……

    “小姐,照常嬤嬤的話說,老夫人似乎還有可能會重新啟用李嬤嬤?”白英皺眉道。

    “即便是一條狗,跟了三十幾年也都會有感情了,何況是人?這也是人之常情”三娘淡淡一笑。

    “若是讓李嬤嬤重新回到老夫人身邊,那她對我們……”白英擔憂道。

    “我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三娘淡淡道。

    “可是小姐您不是說,老夫人她對李嬤嬤還是有幾分主僕情誼的麼?”

    “所以我才布置了後招。”三娘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揉微微酸痛的手臂︰“你等著看吧,老夫人心里對她的那一點點主僕情誼,馬上就要被她毀地一點兒不剩了。”

    臨近晚飯的時候,外院來人報說,大老爺回來了。

    王家大老爺王柏一進內院,直徑就朝孫氏的松齡院來了,身上的五品官府都沒有脫下。

    “趕緊的通知廚房加一道君山雞片,一道蜜汁肘子,一道脯雪黃魚。對了,不要上那品龍眼粥了,換上首烏大棗粥,最是養氣血壯身體的。”孫氏一接到王柏回來的消息,就吩咐甘松去廚房加菜。

    “是的,奴婢記下了。”甘松又將菜名報了一遍,笑著道。

    “娘,我回來了。”孫氏正想著要不要再加一道湯,王柏的聲音就在屋子里響起。

    “你還知道回來?這都不著家幾天了?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家里的門是朝哪個方向開的。”孫氏故意擺上一副冷臉道,可是眼楮里的笑意卻是遮不住的。

    “小人平安給老夫人請安。”一個身影突然從大老爺身後走了出來,跪到了孫氏身前。

    孫氏一愣,低頭一瞧,卻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孫氏看清楚來人,臉色突的沉了下來︰“你一個男子,誰準你進的內院?來人啦,綁了出去。”

    “老夫人,小人是李嬤嬤的兒子平安。小人是求著大老爺帶了小人進來的,小人聽聞小人的娘犯了錯,被老夫人關了起來,便求了大老爺帶小人來向老夫人求情。請您念在我娘這麼多年伺候的情分上,饒恕她這一回,小人給您磕頭了。”平安說完便恭敬地磕起了頭。

    孫氏聞言,怒視王柏道︰“還不給我把他拉出去,這里可是內院你帶一個男子進來成何體統”

    王柏抬腳踢了踢平安,又朝孫氏道︰“平安自幼在這院子長大,與別的男子自是不同,兒子也就沒注意那麼多了。娘,兒子聽說李嬤嬤被關了起來還聽說您要將她趕出府去,兒子便趕了回來,不知李嬤嬤她犯了什麼事?”

    孫氏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王柏道︰“你不是公務繁忙嗎?忙得連給你親娘請安的時間都沒有,卻為了一個奴婢這麼晚了還趕回來?”

    王柏一愣,不解道︰“這,李嬤嬤是兒子的乳娘,自是不同的。”

    孫氏被這話氣得半響說不出話。



第四十四章 不得翻身

  王柏一愣,不解道︰“這,李嬤嬤是兒子的乳娘,自是不同的。”

    孫氏被這話氣得半響說不出話。

    一旁伺候著的甘草見狀,忙把孫氏的茶碗端來遞給了孫氏。

    “老夫人,喝口茶。”

    孫氏接過茶碗猛灌了兩口下去,心口郁氣稍平。

    “你在外頭,是如何得知家中的事情的?”孫氏將茶碗遞回給甘草,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平安。

    王柏一個男子,對內院女人之間的爭斗並不了解,因此他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何會生氣,見問忙答道︰“是府里有人去通知平安的,平安又求到了我面前。娘,念在他們母子二人這些年伺候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對嬤嬤可否從輕發落?”

    孫氏閉了閉眼楮,深吸一口氣,半響才緩聲道︰“你這一路也辛苦了,先回你的院子換了這身衣服,歇息會兒。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菜,你休整好了就來我院子里用飯。”

    “可是,娘……”王柏還想說什麼,孫氏卻突然眼刀銳利地看了過來。

    王柏一向是有些怕這個母親的,見狀便把要說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是的,娘,那兒子先退下了。”王柏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行退下,求情的事情之後再說。

    王柏向孫氏行了禮,瞪了跪地不起的平安一眼,帶著他一起退出了孫氏正房。

    “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出了孫氏的院子,平安忙向王柏求道。他本來還以為府里傳去的消息有誤,可剛在孫氏房里看到孫氏的態度,才知道這消息不虛,剛剛已經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王柏吁了一口氣,道︰“你沒看到爺剛求了麼?看樣子這次李嬤嬤犯的錯不小,竟讓母親如此震怒。”

    “大人,如今只有你能救我娘了,看在她對您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的份上,您這回可不能袖手不管啊。”平安急道。

    王柏不耐煩道︰“行了行了,爺要是真不管的話能丟下一干同僚與那西域來的美姬同你趕回來嗎?老夫人她正在氣頭上,等她氣消了些我再求求。”

    王柏走後,孫氏閉了閉眼,在榻上坐了下來,卻盯著桌上那茶碗半響沒有說話。

    “老夫人?”甘草有些擔憂地喚道。

    孫氏聞聲收斂了面上的情緒︰“吩咐廚房再加一道眉豆花生鯽魚湯,今日的飯擺晚一些吧。”

    甘草領命正要找人去廚房吩咐,孫氏又道︰“去把常嬤嬤叫來。”

    常嬤嬤進來的時候見孫氏坐在榻上沒有什麼表情,行完禮之後上前笑道︰“奴婢本打算進來伺候的,因聽說大老爺回來了,且一進府身上的官府都沒有換就過來給您請安了,想著您定有話要交代大老爺便回了後院。”

    孫氏聞言好不容易壓了些下去的火氣蹭地又冒了上來。

    “他哪里是來給我請安的,他是趕回來給那奴婢求情的”

    常嬤嬤聞言一愣,試探地問道︰“大老爺知道李嬤嬤被關的事情了?”

    孫氏眼中陰雲密布︰“你去給我查看這消息是怎麼傳到大老爺那里去的我看這府里的人都是要翻了天了”

    “是,老夫人,奴婢這就去。”常嬤嬤忙應聲退下了。

    不過兩刻功夫,常嬤嬤便回來了。

    “老夫人,奴婢把人帶來了。”說著朝身後打了個手勢,不多會兒,兩個粗使嬤嬤便壓著一個婆子進來了。

    “老,老夫人饒命,奴婢,奴婢什麼也沒有做。”那婆子不顧雙手被人反剪著,奮力向地上跪了下去,驚魂未定得喊道。

    孫氏看了那婆子一眼,見是院子里一個平時不在身邊伺候著的三等婆子,便看向一旁的常嬤嬤。

    常嬤嬤忙道︰“回老夫人,這是院里的三等嬤嬤,劉嬤嬤。平日里負責院子里的一些雜事,老夫人可能瞧著有些眼生。”

    “是你往大老爺那里遞的消息?”孫氏冷聲道。

    “奴婢,奴婢沒有,奴婢怎麼敢去煩擾大老爺。”劉嬤嬤眼神閃爍。

    “她確實沒有去煩擾大老爺,她是讓她在外院當差的佷子,一個叫劉三根的隨扈去給大老爺身前的平安捎了口信。”常嬤嬤看了劉嬤嬤一眼道。

    孫氏冷眼看了過來,李嬤嬤嚇得一陣癱軟,開口想再辯解,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一個字,她確實打發了佷子去通風報信,想要狡辯也沒有辦法。

    “你一個外頭雇來的三等嬤嬤,來府日子尚短,怎就如此膽大包天?這當中可有什麼隱情?你如實對老夫人交代了,好求得老夫人從輕發落。”常嬤嬤和聲說道。

    “這……奴婢……”劉嬤嬤一顆心七上八下得跳著,腦子卻是一團亂麻。

    “先拖下去打五十板子再帶上來問。”孫氏淡聲道。

    劉嬤嬤聞言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兩個嬤嬤的拖拽,快速膝行數步到了孫氏面前。

    孫氏嚇得往後一仰,常嬤嬤立即挺身上前擋在了孫氏面前。

    劉嬤嬤卻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再抬頭的時候額頭上已經青了一片。

    “老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五十板子可是會要人命的。奴婢什麼都說,什麼都說,求老夫人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奴婢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不想挨板子就從實招了,那些廢話就先免了。”孫氏不耐煩道。

    “誒,誒,奴婢這就交代。”劉嬤嬤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吸了吸鼻子道︰“奴婢是被逼迫的,是李嬤嬤威脅奴婢,讓奴婢去把消息遞出去給他兒子的。”

    常嬤嬤皺眉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是想挨板子。李嬤嬤被關了起來,如何來威脅你?”

    劉嬤嬤聞言腦筋急轉︰“奴婢沒有撒謊。昨夜奴婢路過雜物房,見李嬤嬤正在求著兩位看守嬤嬤什麼,那兩位嬤嬤不答應,奴婢本想立即離開的,不想讓那看守嬤嬤發現了。李嬤嬤聽見了奴婢的聲音,突然改變主意求那兩位嬤嬤說要見奴婢一面,那兩位嬤嬤不知怎麼的竟應了。奴婢見了李嬤嬤,李嬤嬤就求奴婢幫她把口信帶出去給她兒子,讓她兒子求了大老爺回來救她出去。”

    原來昨日劉嬤嬤想去後院雜物房那邊看看能不能探聽一點消息。畢竟她在李嬤嬤那里花的心思不少,送上的孝敬也不少,還指望著李嬤嬤以後能提拔著她們母女二人,當然希望李嬤嬤這次被關只是虛驚一場。

    到了那附近卻正好聽到沉香與那兩個守門婆子的對話,當即茅塞頓開,認為沉香所說極是。因此在聽到李嬤嬤試圖用手中的金鐲子買通那兩個婆子幫她傳遞消息,而那兩個婆子終究是有些顧忌而沒有答應的時候,她站了出去。

    那兩個婆子雖是不願意幫著李嬤嬤傳消息,可是又舍不得到手的金鐲子就這樣飛了,又想到那個小丫頭說的話,便答應了讓劉嬤嬤進去探望李嬤嬤。

    “李嬤嬤已經被關,她還能拿什麼來威脅你?”常嬤嬤問道。

    劉嬤嬤看了孫氏一眼,說道︰“李嬤嬤說她是大老爺的乳娘,這乳娘也是娘,大老爺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否則就是不孝。奴婢要是不幫她這個忙,等她出來了就要把奴婢趕出府去,奴婢不想被趕出去,就只有應了。”

    孫氏聞得此言,驚怒交加。

    “她說她也算大老爺的娘?大老爺不救她就是不孝?”孫氏因為氣急,此時的聲音反而平靜了,只是劉嬤嬤等人聽了卻有些心中發寒。

    “是,是的,劉嬤嬤是這樣說的。她還說當年大老爺犯了痘娘娘,是她衣不解帶地在一旁伺候,大老爺才得以痊愈的,這份功勞是誰也比不了的。”劉嬤嬤索性硬著頭皮說下去。

    “好好的很好一個有功于主的奴婢”孫氏的聲音已經聽不出喜怒了。

    常嬤嬤聞言,也是站在一邊不插話了。

    半響,孫氏道︰“帶下去吧,打發她去莊子上做事,再有錯處就攆了出去。”

    劉嬤嬤見逃過一劫,雖說要被趕到莊子上去,可畢竟沒有被掃地出門,心中松了一口氣,忙又磕了幾個響頭謝恩。

    劉嬤嬤被帶了下去,這時外面來人報說大老爺來了。

    孫氏有些疲憊地吩咐道︰“找個丫頭去廚房看看,菜要是好了就擺飯。”

    王柏走了進來,常嬤嬤上前向王柏行了禮便出去吩咐人去廚房。

    “娘,李嬤嬤她……”王柏坐下後,看了看孫氏的臉色,試探著道。

    孫氏這次卻沒有再發火,反倒是朝著王柏一笑︰“李嬤嬤她服侍我多年,又是你的乳娘,我怎麼會重罰她?關她起來不過是為了讓她反省思過而已,你不必擔心。”

    王柏聞言忙笑道︰“我就說娘你不會把李嬤嬤怎麼樣的,平安那小子就是在瞎擔心。”

    孫氏笑著點點頭︰“明日李嬤嬤就放出來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今日就好好陪陪娘吃飯吧,”

    “誒,兒子也想著家里的飯了。娘,你不知道,昨日那位前理藩司筆貼式請客,上了一道什麼西域做法的羊湯的,那羶味燻得兒子兩頓吃不下飯了。”

    孫氏聞言忙心疼道︰“沒吃飯那怎麼行,娘這就叫他們馬上擺飯。常嬤嬤,常嬤嬤……”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50 AM

第四十五章 鋪蓋風波

三娘臨睡之前,白英叫退了今日里值夜的白果,捧了一個茶盤進了來。

    “今日又是什麼茶?”三娘抬眼一笑。

    “回小姐,是菊杞茶。小姐整日里除了做繡活就是練字看書,眼楮沒有一刻閑著的。這茶里頭的菊花與枸杞都有護眼明目的功效。”

    三娘點點頭,接過了白英遞過來的茶碗,揭開碗蓋,只見白菊舒展,紅杞鮮艷,浮浮沉沉之間煞是好看,不由低頭輕啜了一口,入口微甜,應是加了冰糖的。

    “小姐,剛剛常嬤嬤打發沉香來報說老夫人在飯後招了她去,讓她明日一早打點好車馬,說是要送李嬤嬤去江南的莊子上。”白英趁三娘喝茶的間隙,躬身過來,小聲道。

    三娘又低頭飲了一口,一朵菊花隨著茶水進了唇間。三娘將它抵在舌齒之間細細碾磨了一番,一股菊花特有的芬芳從口腔之中鑽入了鼻間。

    “江南的莊子啊,那可真是個好地方,魚米之鄉,美麗富饒,李嬤嬤去那里安享晚年也好。”三娘淡淡道。

    白英聞言卻是“噗哧”一笑,道:“原來小姐也會埋汰人。”

    三娘微微一笑,也不辯駁。

    “小姐您這一招真是厲害,老夫人本是不打算趕了李嬤嬤出府的。誰知道大老爺他這關頭趕了回來,一番求情反到是惹了老夫人大發脾氣,鐵了心了要打發李嬤嬤出府,還是越遠越好。您這謀算人心的本事,真讓奴婢大開眼界。”白英盯這三娘道,眼中沒有掩飾那一份好奇。

    “白果常說讀書人聰明,其實她錯了。這讀書人哪里是聰明?而是從故紙堆中學來了一肚子的壞水,豈不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你小姐我也是被這書本給教壞了的。”三娘朝白英炸了眨眼調皮地道。

    白英聞言愕然,這言論她還是第一次聽聞,而且哪有這麼貶低讀書人的?心中那份猶疑卻是放下了。

    她本來也為自家小姐小小年紀,就有這份運籌帷幄的本事而心中暗驚。若是這些謀略都是從書中學到的,那到也說得過去。

    而三娘,面對白英這小小的懷疑,卻沒有怎麼太放在心上。古人可能因為壽命較現代人短暫,大多早熟。十三四歲就成親生子的女子在這世上是很普遍的,因此這里的女子也都是花一般的年紀就要卷入內宅的斗爭,如此要維持天真的性子談何容易?

    因此在白英,常嬤嬤等人眼中,她也就是比一般同齡的閨中小姐們有心思而已。若是聯系到她如今的處境,有這份心計也不是說不過去的,畢竟磨難逼人成長。

    反倒是剛剛白果說她擅于謀算人心讓她暗自皺眉,爺爺曾教訓過她,謀算人心只能是一種手段,若是過于依賴這種手段,以後可能會反受其害,畢竟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三娘心中暗自警惕。

    這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松齡院後院就忙了起來,可是因為得了上頭的吩咐,忙著收拾東西的丫鬟婆子,沒有一人敢大聲喧嘩,就連腳步聲都比平日里要輕一些。

    這時候孫氏還沒有起,常嬤嬤正與甘草在庭院的廊下輕聲商議著院里的日常事物,突然遠遠看見通往後院的角門那里有個婆子在探頭探腦。

    常嬤嬤笑著對甘草道︰“這些事情甘草姑娘就能安排得很好,實在是不必特地再與我商量的。就照姑娘剛剛說的辦吧,後院那邊像是有什麼事情,我過去看看。”

    甘草聞言卻沒有沾沾自喜,反而誠懇道︰“老夫人把這院中的事務交給了嬤嬤與婢子,又再三叮囑婢子有事情定要來找您商量。您比婢子年長,看事情也比婢子透徹。婢子請教于嬤嬤您只是想要嬤嬤對婢子多多指點教導一番,好讓婢子少走些彎路少犯些過錯,還望嬤嬤不要嫌棄婢子蠢笨不堪,多加提點才是。”

    常嬤嬤笑道︰“姑娘謙遜了,哪有你這般剔透伶俐的蠢笨之人?既然姑娘這麼說,那以後有事情我們有商有量地為老夫人辦好了才是正經,至于什麼指點教導的姑娘還是別提了。”

    兩人都是聰明機警之人,這一言一語之間就定下了之後的相處共事的模式,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常嬤嬤別了甘草,往後院去了。

    甘草看著常嬤嬤的背影,心中卻是暗暗下了決定。今後對著這位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還是要敬著些才好。

    雖說常嬤嬤表示以後兩人共掌孫氏的院子,但是畢竟常嬤嬤的年紀擺在那里,她一個晚輩實在是不能真越過了常嬤嬤去。而且再來看一看這些年來盡的孫氏信任的,人前風光無限的李嬤嬤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栽了,而一直以來受到李嬤嬤打壓的常嬤嬤卻突然又活躍于孫氏面前重得孫氏信任,這位常嬤嬤的手段就不容小覷。

    常嬤嬤到了後院,叫住那位探頭探腦的婆子,問道︰“唐家的,可有什麼事?”

    唐家的忙恭敬地道︰“嬤嬤,奴婢們奉了您的命令將李嬤嬤的日常物品收拾打包好裝車,不想……”唐家的猶豫了一下,湊到常嬤嬤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常嬤嬤聽了並沒有什麼別的表情,只溫聲對唐家的道︰“帶我去看看。”

    李嬤嬤住的屋子是後院正中坐北朝南的那排房里最大的的那間,是個前廳後臥的兩間。李嬤嬤進了屋,只隨意掃了一眼那整套的黃花梨嵌螺鈿家具,這些家具略有些年頭了卻是頂好的,是以前太夫人陸氏住著的院子里的西廂房換下來的。

    通往內室的門邊站了兩個婆子,正在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抬頭正好看見了進來的常嬤嬤,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常嬤嬤,您來了?”

    常嬤嬤笑著點了點頭,溫聲道︰“聽說你們收拾物件的時候發現了些東西?”

    那嬤嬤見常嬤嬤和藹可親,一點架子也沒有,心中不由想到或許換了一個管家嬤嬤也不是件壞事。因此見問,忙殷勤地將常嬤嬤帶到了那座黃花梨木六柱的架子床前。

    “嬤嬤您特地吩咐要奴婢們把李嬤嬤慣用的被褥也給李嬤嬤收拾了去,奴婢與唐家的在收拾被鋪的時候發現這床板中間有夾層,拆開床板之後發現了這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常嬤嬤走上前去,見當中那一張床板已經被掀開,露出一個僅三寸深,與床板同寬長的凹槽。那凹槽里卻是滿滿當當鋪滿了一些金銀珠玉,上面還有一疊紙質的東西。常嬤嬤伸手抽出一張紙,卻發現是一張一百兩面額的銀票。

    常嬤嬤目光一閃,繼而鎮定地吩咐道。

    “去尋個大箱子來,將這些收拾了。這些財物過于巨大,我要稟告老夫人。”

    幾位婆子聽了忙應了,尋箱子的尋箱子,收拾的收拾。最後將那些財物滿滿當當收拾了一箱子。

    常嬤嬤看了一眼,隨手從里面拿出了三個大約十兩一個的銀錠子放到了床上,微笑道︰“你們忙了一早上也辛苦了,見了這麼多的財物也沒有起那私吞之心,值得嘉獎。這些銀錠子你們就一人拿一個吧。”

    那三個婆子聽了,喜得不知道如何言語,這可是十兩銀子她們這些婆子的月例不過八百文。常嬤嬤說是獎勵她們沒有起私吞的心思,這明顯是藉口。說她們沒有起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這里有三個人,誰也沒有辦法能瞞著其余的人吞了財物。再說這些東西李嬤嬤那里是有數的,若是最後發現財物沒了,想著魚死網破告了上去,她們誰都吃不了兜著走,老夫人的脾氣她們可是知道的,所以商量了之後才想著去尋了能主事的來。

    “奴婢們多謝嬤嬤獎賞。”三個婆子互看一眼,都歡喜地上前行禮道謝。

    常嬤嬤點了點頭,溫聲道︰“你們好好為老夫人辦事,老夫人自然不會虧待你們的。”

    幾個婆子忙應了。

    常嬤嬤道︰“你繼續收拾吧,箱子我去交給老夫人”

    常嬤嬤捧起箱子去了前院。

    “嬤嬤您來的正好,老夫人剛剛起來,正尋您呢。”守在門口的沉香,見了常嬤嬤,連忙幫她打起了簾子。

    常嬤嬤笑著點了點頭,進了屋子。

    孫氏正在喝羊乳羹,見常嬤嬤捧了個箱子進來不由地驚奇︰“一大早的怎麼捧了這麼一個笨重的物事?”

    常嬤嬤將那箱子放到了桌子上,猶豫了片刻,上前將那箱子打開了。孫氏見了也是一驚。

    常嬤嬤便將那幾個婆子發現夾層的經過說了,孫氏聽聞後半響沒有言語。

    “這些財物太過巨大,奴婢不好擅自做主,便來稟了老夫人。”

    “我素來知道她有些斂財,不想卻是這麼一大筆,她可真是有本事。”孫氏淡淡道。

    “那這些……”常嬤嬤問道。

    孫氏伸手隨意翻了翻那箱子里的財物,擺擺手淡淡道︰“給她留下一百兩養老,其余的入了庫。”

    常嬤嬤領命。

    “奴婢先給老夫人梳了頭,再去庫房入賬。”常嬤嬤躬身道。

    孫氏聞言一笑︰“你到是個不貪的,這麼大筆財物到了手上也沒起心思。”

    常嬤嬤也笑︰“奴婢無兒無女,最親近的人除了老夫人就只有一雙佷兒佷女,要這些做什麼?老夫人待奴婢不薄,奴婢以後厚顏求了老夫人讓奴婢在府中養老,這一輩子也就圓滿了。”

    孫氏聞言,想起常嬤嬤確實是沒有什麼親人了,又見她不拐彎抹角反而直言提要求,對她又信了幾分,道︰“這有何難,你伺候我多年,王家養你終老本就應該。箱子里的東西你瞧著有喜歡的自可挑了幾樣留下,以後給你那佷女添妝。”

    常嬤嬤忙跪下謝了孫氏。



第四十六章 暴露

   常嬤嬤伺候完孫氏梳頭,捧著那箱子去了一趟庫房,將財物登記入了冊。回到後院的時候,聽到雜物房那邊傳來了輕微的嘈雜聲。

    常嬤嬤摸了摸袖口的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向雜物房走去。

    雜物房門口此刻並沒有人守著,門房卻大開,屋子里有聲響。

    常嬤嬤沒有驚動里面的人自顧著走了進去,即便是晨光大亮的時候,這間屋子也是陰暗潮濕的。常嬤嬤閉了閉眼楮,片刻過後才適應這里的光線。

    一個被五花大綁,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的人正坐在地上奮力躲開兩個婆子的抓扯,口中還“嗚嗚”地發出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常嬤嬤出聲問道。

    那兩個婆子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忙停住了動作,上前來問安。

    “只是要你們請李嬤嬤上馬車,怎麼就動起手來了?”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來道︰“回嬤嬤。奴婢們請李嬤嬤上馬車,李嬤嬤掙扎著不肯,還抓傷了奴婢。”說著還上前來向常嬤嬤展示自己臉與脖子上的那幾條抓痕。

    “奴婢們眼見著時辰要到了,害怕耽擱了行程,只能出此下策。”另一個婆子賠笑著補充道。

    常嬤嬤掃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李嬤嬤,道︰“老夫人有些話要我轉述給李嬤嬤,你們先出去吧。”

    那兩個婆子聞言,立即行禮退了下去,因怕屋里光線太暗,並沒有關上門,只是兩人很有默契地站得離雜物房遠了一些。

    常嬤嬤等人退了出去,緩緩走到了李嬤嬤面前蹲下身,伸手將李嬤嬤口中的那塊不知材料的布扯了出來。

    因布堵住了嗓子眼,李嬤嬤不可抑制地干嘔了幾聲,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只吐出了幾口唾沫。

    “你到底在老夫人面前搗了什麼鬼?”李嬤嬤眼神怨毒,嘶聲力竭地吼道,那聲音卻是干澀難聽猶如厲鬼。

    常嬤嬤卻是沒有什麼表情,半響才道︰“靈芝,我們何以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李嬤嬤喘了幾口氣,冷笑道︰“你問我?你這個賤人害死了我哥哥還不算,還搶了安子哥,我恨不得你去死還好蒼天有眼,那個男人還是被你克死了這就是報應”

    常嬤嬤怔怔半響,才道:“原來如此……我竟是不知道……”

    屋子里有半刻的沉默。

    “你恨我便罷了,這些年我也沒有想過要跟你爭什麼,你不該連我哥哥的血脈也要害,這是我不能容許的。”常嬤嬤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板。

    李嬤嬤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常嬤嬤上前,將袖袋里的那張銀票抽了出來,遞到了李嬤嬤面前。見李嬤嬤雙手被反綁沒有辦法接,便幫她放到了襟口的內袋里,最後還伸手幫她將衣襟撫平了。

    “這是干什麼?”李嬤嬤狐疑道。

    常嬤嬤看著李嬤嬤微微一笑︰“這麼多年了,你喜歡往床鋪下面藏東西的毛病還是沒有改,當年我就提醒過你的。”

    李嬤嬤聞言一呆,隨即發瘋了一般想要站起身子,不想卻一個不穩整個人栽倒在地。

    “你說什麼?我的……我的……”李嬤嬤趴在地上,仰著頭喃喃道,卻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幫你粗略算了一下,零零總總加起來大概有七八千兩的樣子。早就知道你能干,卻不想是如此的能干,就連老夫人也大吃了一驚。”常嬤嬤淡聲道。

    李嬤嬤已經是癱倒在地,發不出聲音了。

    “這一百兩是老夫人賞給你養老用的,以後……好自為之吧。”常嬤嬤說完,再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將李嬤嬤請到車上去,仔細些,別傷到她了。”外面傳來了李嬤嬤的吩咐聲。

    三娘今日去孫氏房里請安,待了不過半刻就讓孫氏打發了出來。回荷風院的時候,卻見花園的石子路上等了一個人。

    “常嬤嬤。”三娘笑著喊了一聲。

    常嬤嬤上前來給三娘行完禮,抬頭的時候掃了跟在三娘身後的白英與白果一眼。

    “不妨事,嬤嬤有話就說吧。”三娘笑道。

    常嬤嬤便明白,這兩個丫頭應該是三娘的心腹。

    常嬤嬤便不再猶豫,探手從衣襟里掏出一個沒有上漆的粗糙木盒子來,雙手遞了上去。

    白英上前接過了。

    “嬤嬤這是?”三娘不解道。

    “三小姐打開看看。”常嬤嬤道。白英見三娘點了點頭,便把那盒蓋子揭開了,那盒子很簡陋,連里襯都沒有蒙,里頭卻是一只金累絲點翠嵌紅寶蝶戲花間大金簪。白英眼尖,見那金簪下面還壓著一張紙,忙抽了出來遞給了三娘。

    三娘將那紙打開一看,卻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三娘微微挑眉看向常嬤嬤。

    常嬤嬤躬身道︰“李嬤嬤一早已經送出去了,這些是給三小姐的,奴婢多謝三小姐提點,更是感激您當初出手救下了奴婢的佷女。”

    三娘微微一笑︰“看來嬤嬤從李嬤嬤那里搜到了不少東西。”

    “是三小姐提醒奴婢,錢財是機會的敲門磚,不要留給李嬤嬤任何可以反撲的機會。”常嬤嬤道。

    常嬤嬤見三娘沉吟不語,看了那只木盒一眼道︰“這只金簪,奴婢以前見過,卻是在三夫人剛進門的時候,敬茶的那日早上三夫人戴在頭上的。奴婢常年梳頭,對頭上的飾物能過目不忘,萬不會認錯,因此奴婢想著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三娘一愣,又看了那簪子一眼,只覺碟舞花間,金翠相應,層次豐富,巧奪天工,不似凡品。竟是這具身體親娘的遺物。

    “既是如此,那這簪子我就收下了,多謝嬤嬤了。至于這銀票……”三娘笑道︰“嬤嬤還是自己收著吧,三娘吃穿用度皆出自府中,平日里甚少花錢。嬤嬤卻是新官上任,想必有很多地方還需要打點,或者留著今後給一雙佷兒女用作嫁娶之資也好。”

    白英聞言,從三娘手中接過銀票,遞給了常嬤嬤。常嬤嬤還想再勸,三娘卻道︰“嬤嬤的心意三娘心領了,嬤嬤若是想謝三娘,三娘今後還有的是要依仗嬤嬤的地方。想必嬤嬤也明白,如今在這府中,金錢對三娘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常嬤嬤聞言,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便也不再勸,接過了白英手中的銀票。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花叢里卻出現了細微的響動。

    眾人皆是一驚。

    “是什麼人?”白果一邊出聲,一邊朝那邊走去。

    三娘也皺眉朝那里望去,卻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從花叢後走出一個人來。

    “三妹妹。”那人拱手作了一個揖,聲音溫潤,行動之間如行雲流水,別有一番風度。

    三娘看了一眼那人肩膀上還落著的一小片樹葉,又看了看他鞋面上沾著的幾根草屑,展顏一笑,上前福身喚道︰“二哥哥。”

    二郎王璋也順著三娘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有些裝容不整的自己,卻沒有偷聽被當場抓住的狼狽與尷尬,反而是略帶無奈地笑笑,微微偏頭撫去了肩膀上的落葉。

    三娘看著他毫不做作卻優雅外露的動作,笑道︰“沒想到會在這里偶遇二哥哥,二哥哥今日不用去學堂嗎?”。

    王璋走上前來,微笑道︰“母親她今日身體不舒坦,父親又不在府中,我便讓大哥代我向先生請了半日的假。因母親想要幾朵花插瓶,我便到園中來尋來了。”

    三娘想起今日沒有見到二夫人去老夫人房里請安,又見他手中果然拿著些開得正艷的五色海棠。

    “二伯母她還好嗎?可有請大夫來?”三娘問道。

    “多謝三妹妹關心,母親的的病也是積年的老毛病了,今日一早就請了大夫過府,又換了方子煎了藥服了,現下已經好多了。”王璋溫聲道。

    三娘點了點頭︰“那就好。”

    王璋一笑,道︰“那我就不擋著妹妹的路,先回洗翠院了。花園寂靜,剛才竟沒有聽到三妹妹行過來的腳步聲,近到眼前才看到,唐突了三妹妹是我失禮了,望莫怪才是。”

    三娘聽聞也笑道︰“卻是我走路太過專注,才沒有看到二哥哥,是三娘失禮才是。”說著又是一福。

    王璋忙回了一揖︰“多謝三妹妹的不怪罪,那為兄就先行一步了。”

    “二哥哥請。”

    自始自終王璋都沒有朝常嬤嬤看過去一眼,仿佛這個人根本沒有存在般。

    三娘看著王璋那青竹般挺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綠草繁花間,陷入了沉思。

    對于二房的人,除了元娘之外三娘平日里來往並不多,二房的人在府中也很是低調,所以對這個二哥哥三娘還真是不了解的。只從王璟口中得知,他在學中學問雖比王璟好一些卻也並不是頂拔尖的,于詩詞繪畫上頭卻是極有天分,尤其是擅長工筆山水畫,畫作曾經得到過一些名士的肯定。

    “小姐,你說二少爺他有沒有聽到我們說話。”白英皺眉道。

    三娘微微一笑︰“聽沒聽到無從考究,不過二哥他說他什麼也沒聽到。”目前來說她與二房並沒有利益沖突,而以二房平日在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低調作風,要借此生事倒是不太可能。至于以後麼,若真有沖突,那也是兵來將擋,擔心無益。

    “二少爺他什麼時候說的?婢子怎麼沒有聽見?”白果不解道。

    三娘搖頭一笑,對常嬤嬤道︰“嬤嬤先回院子去吧。”

    常嬤嬤行禮退下了,三娘帶著白英與白果回了荷風院。

    三娘回了院子,照往常一樣在繡架前繡花。繡完了兩個壽字,三娘正想站起身來望望遠處。白芷卻突然進來稟道︰“小姐,老夫人打發人來叫你過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52 AM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來

    三娘聞言推窗的手一頓。

    “叮”的一聲,三娘回首望去,看見捧著茶碗進來的白英正眼帶憂慮的看著自己,剛剛那清脆的聲響,卻是茶碗蓋兒輕踫碗沿的聲音。

    三娘眼神沉靜地看了白英一眼道︰“今日日頭正好,白英你將書房里的書搬一些去院子里曬一曬,昨日我翻那本游記的時候,見書頁里起了蟲了。”白英被三娘的鎮定感染,總算是平靜下來了心緒。

    “是,小姐。”

    “白芷,你隨我去老夫人的院子。”三娘走到鏡前整理了下因為一直坐著,有些皺了的衣裳。

    白芷忙應了,跟在了三娘身後。

    “剛剛來的是誰?”三娘一邊往外走一邊隨口問道。

    “是一個小丫頭,婢子有向她打聽老夫人叫小姐此時過去所為何事,那小丫頭卻是一問三不知。”白芷忙答道。

    三娘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便也不再發問。

    去松齡院的一路上三娘一直在揣測此次孫氏叫她過去的原因。

    剛剛白英失態,是擔心荷風院與常嬤嬤之間的來往被孫氏發現,此次是叫她去問罪。她剛剛突聞孫氏召見,也懷疑是王璋將今日在花園里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孫氏。

    若真是如此,她該如何應對呢?三娘一面走一面腦筋極速運轉,等走到松齡院之時,心中已經有了應對方案,雖說倉促之下方案還不成熟,但是勉強應付一二還是可以的。她自己橫豎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兒,再糟糕也不過是讓孫氏更加冷落而已,所以她想的是如何為常嬤嬤與白英開脫。

    到了孫氏正房,站在門口打簾子的是小丫鬟沉香,三娘仔細打量了沉香一眼,見她只是甜甜笑著,並沒有其他什麼表情,心頓時放了下來。

    三娘笑著向沉香點點頭,輕聲問道︰“還有誰在房里?我此時進去可會打擾?”

    沉香輕聲回道︰“回三小姐的話,是大老爺在里面。”

    三娘微愣,孫氏叫她過來還能與大老爺有關不成?三娘略略思索,實在是沒有頭緒,又不好在門口耽擱,便朝沉香道︰“你通報吧。”

    沉香便脆聲稟了,並伸手幫三娘撩開了簾子。

    三娘進了正房明間,見孫氏等人並未在這里,右次間倒是傳來了說話聲,三娘略略放慢了步子向右次間走去。

    “李嬤嬤怎麼突然就病了?”王柏疑惑的聲音。

    “年紀大了,身體總會有些毛病。早發現也好,她畢竟在咱們家服侍了多年,怎麼樣也是要幫她根治了才好。”孫氏道。

    “大夫是怎麼說的?”

    “說她不宜操勞,要靜養著,所以我讓她去莊子上先住著,等調理好了再接回來。她此次病得厲害,說要兒子在身邊伺候,我便允了。百事孝為先,平安的差事就先放著,我讓管家幫你尋個伶俐的先伺候著。”

    孫氏這麼說著,見三娘已經進了來,便不再說下去。王柏雖有些疑問,也不好再問。

    三娘上前恭謹地給孫氏行禮。

    “三丫頭來啦。”王柏笑著招呼了一聲。

    “大伯父。”三娘又笑著上前給王柏道了萬福,之後便站在一旁等孫氏的吩咐,也不插嘴相問。

    孫氏到是抬眼打量了三娘幾眼,才淡淡道︰“今日叫你來是因著你大伯父接到了你祖父讓兗州知府捎來的信。”

    三娘聞言有些愕然地抬頭︰“祖父?知府?”

    三娘這會表情也不全是裝出來的,說到她的這個祖父,三娘感覺真的挺復雜。記得一年前來到這里後,第一次見到這位祖父,是在一棵樹上。

    當時她剛能下床,來給孫氏請安,結果到了松齡院前院就看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手里抱著一只五彩斑斕的鳥兒趴在了一顆樹上下不來,樹下面圍了一群本不該出現在內院的隨扈,正爬樹的爬樹,搬梯子的搬梯子。

    還有人急道︰“太爺,說了讓奴才來,您非得自己上去,這下可好?”

    樹上的老頭頭也不回地吼︰“他祖母的你們一個個長得尖嘴猴腮,又粗手笨腳,嚇壞了我的心肝寶貝兒可怎麼辦?不等你們爬上來它就飛跑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原本老實待在他手里的鳥兒掙扎了起來,老頭兒嚇得大喊︰“寶貝兒,寶貝兒,我不讓他們踫你,你別害怕啊,乖,太爺我只疼你一個。”

    當時那詭異的情景讓三娘連捏了自己胳膊好幾下,以止住自己腦子里出現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猜測。如今這位祖父,據說為了買一直極其稀有的九色鳥去了兗州府,至今未歸。

    “你祖父信里說,你外祖母病重,在病中卻整夜整夜喊著你母親與你們兄妹的名字。此事不知怎麼的就在兗州府官家夫人們的口中傳遍了。兗州知府聽聞此事,感念你外祖思親心切便把這事情告訴了你祖父,你祖父便當即修書一封托了知府將信由驛站送到了你大伯手中。這信你看看吧。”孫氏話音剛落,一旁候著的甘松便將一張已經拆封的信箋遞到了三娘手中。

    三娘打開一看,便信了這一定是她祖父手筆無誤。整張信箋上的字龍飛鳳舞,有好幾處還被涂涂改改了一番。雖說因自小跟著爺爺練字的緣故她對繁體字並不陌生,但是她畢竟是學著簡體長大的,這封信也太考校人了。不由地她有些佩服孫氏與王柏的辨識能力了。

    三娘盡力讓自己眉頭不皺地把信看完,想是孫氏也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便也不催她,只讓她在一旁看去,自己又與王柏說起了別的事情。

    “何家的案子,你怎麼看?”孫氏問王柏道。

    “何家?”王柏聽聞有些心虛地看了孫氏一眼。

    孫氏卻像沒注意似的點頭道︰“城西的何家。說起來他們家已故的老夫人也算是你大舅母家的遠房親戚,前日何夫人求到了我面前,想要王家為他家家主販賣私鹽一事幫著周旋一二。”

    王柏見孫氏沒有提園子的事情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怎麼?此事不可行嗎?若是為難便罷了。”孫氏隨意道。

    “母親可聽聞過當今的戶部尚書沈懷中?”王柏搖了搖頭,問道。

    孫氏聞言略一思索︰“可是那位前首輔柯治中的得意門生,後又做了柯大人的乘龍快婿,當今皇後的父親?”

    “正是此人。”

    孫氏點點頭︰“我在京中的時候聽聞過,說這位沈大人是江南寒門士子的出身,父親早逝,靠著母親給人做些縫補漿洗的活兒供他念書。因家徒四壁一直未娶,到得二十五歲才因受到柯治中的賞識將女兒許配于他才成了家。”

    王柏感嘆道︰“這位沈大人雖是出身不佳,卻甚是了得。如今已經入了內閣,連二叔都要避其鋒芒。”

    “哦?”孫氏挑眉,隨即又有所悟地道︰“這也難怪,他是當今皇後的生父,一般臣子自然是要讓他三分。”

    王柏搖頭道︰“皇後至今未產下皇子……”說到這里意識到,此乃皇上的家務事,臣下不能隨便非議,便轉口道︰“沈大人受到重用卻是與皇後沒有關系的。當年先皇兩次發兵,將蒙古人逐出了漠北,其功垂史冊,可彪炳千秋。只是多年征戰難免使得國庫空虛,先皇駕崩之後,當今陛下沖齡踐祚,卻身負民生重擔。後來在柯大人的推薦下啟用沈懷中出任戶部右侍郎,也正是因為這位沈大人,國庫才改變了入不敷出的局面,所以就連皇上也稱這位沈懷中沈大人是我朝第一能臣。”

    “這位沈大人與何家之事有何關系?”孫氏問道。

    王柏搖頭晃腦道︰“自然是有關系的。這戶部,說白了就是朝廷的錢袋子,若是有事,戶部尚書自然是要第一個站起來為皇上分憂。”

    一邊看信,一邊聽著這邊動靜的三娘有些無奈。在自己家,自己親娘面前,有必要這麼賣弄加吊胃口麼?

    王柏見孫氏看過來,忙道︰“聽聞前段時間北邊瓦剌與朝廷因貢品之事有了爭執,瓦剌現任首領喀森是前蒙古首領的孫子,小毛孩兒不知天高地厚,對我朝積怨已久,因此總有冒犯。近年邊境更是小沖突不斷,聽說皇上有意想再對瓦剌用兵。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打仗可是要銀子的。娘你忘記當年先皇親征蒙古的時候,那些銀子是從哪里來的了?我聽同知大人說起,沈大人這回可是給下頭下了死命令的。”

    孫氏搖頭嘆道︰“這好不容易安定起來。”

    王柏也搖頭︰“所以,這何家是被盯上了,不脫層皮恐怕無法脫身。”

    孫氏道︰“何家倒是有這認識,因此也只求他們家老爺能安然回來,別的倒也不敢奢望。”

    王柏聞言沉吟道︰“若是如此,此事倒也不是不可行。”

    “若是此事可為,你到不妨幫上一幫,總也是你大舅母的遠親。”

    王柏點頭應了。

    孫氏便不再提何家的話題,轉頭問向一旁站著的三娘道︰“信可是看完了?”



第四十八章 來信

   三娘見問,忙答道:“回祖母,三娘看完了。”並將手中的信箋遞回給了甘松。

    信中所說與剛剛孫氏所言相差無幾,只在信末交代了要她與王璟接到信後盡快啟程趕去兗州府看望病重的外祖母劉氏。

    “你是如何看的?”孫氏淡淡道。

    “三娘與哥哥聽憑祖母安排。”三娘順從地道。

    “本是家事,卻不知被什麼人到處宣揚,弄得人盡皆知,最後還要勞動知府大人出面。讓有心人得知了恐怕還要懷疑是我們王家不重孝道,不講情面,阻擾你們探望生病的外祖。雖說你們是我王家的子孫,那邊畢竟也是血脈親戚,我這個王家的長輩到是因此惹了埋怨。難道他們家正兒八經地親自來府里要接了你們去,我還能阻攔了不成?”孫氏有些不悅。

    三娘知道,孫氏這種對她母親娘家的不滿是經年積累的結果,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開解得了的,因此也就恭順地聽著。

    等孫氏說完只道︰“王家子孫忠孝仁義,這是歷代聖上都金口稱贊的,祖母何必為了那起子眼紅小人的酸言酸語動怒?公道自在人心。”

    王柏也道︰“誰要敢胡亂編排,就讓他們來我們王家的三槐堂跪一跪先帝欽賜的牌匾。”三槐堂是王氏的祠堂,門楣上的對聯是某一任皇帝親擬的“珠樹家珍,古今侈聖主賢臣之頌;槐堂世相,記載傳忠臣孝子之名。”二十四個大字。

    孫氏心中稍順︰“如此,你們兄妹倆就去一趟兗州府吧。”

    三娘還是一付柔順的姿態躬身應了。

    孫氏沉吟了一下,吩咐甘松道︰“讓大夫人從庫房打點一些藥材出來,到時候給璟哥兒與三娘帶去兗州,別失了禮數。”

    這時外面常嬤嬤請見的聲音響起,不多會兒便見她進了來。

    “你來的正好,璟哥兒與三娘去兗州府的事情就交由你去安排。車馬與隨行之人你都細細打點好了,別讓人到時候看我們府上的笑話。”

    常嬤嬤忙應了。

    三娘明白,這回去兗州可能不會像上次那麼得“寒酸”。孫氏極要臉面,她容不得外人看王家的笑話。何況此事還是由兗州知府牽的頭。

    “你們速速打點好了,明日就啟程吧。”孫氏道。

    “娘,此去兗州府因有女眷,馬車速度定然不快,因此怎麼也有近兩日的路程。只他們兩姐弟上路的話恐怕不妥,正好兗州知府魏大人的夫人前一陣子回青城縣探親,後日便要啟程回兗州,不如讓三娘他們與之結伴而行,一路上也好多個照料。”王柏道。

    孫氏聞言沉吟片刻便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既如此我便派人去跟魏夫人打一聲招呼。”

    三娘聽著孫氏他們討論啟程之事,有些分心想著這次的出行。

    對于外祖一家她是毫無印象的,只知道趙家是兗州府首屈一指的富商,按理說這樣的人家是不應該與王家這樣的世家大族結親的,但是當初太夫人陸氏硬是一力促成了這一樁婚事。還有一件讓三娘奇怪的事情就是,不僅僅是她的母親家世平平,就連大夫人金氏的娘家也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根基的六品小吏而已,就更別提二房的白氏了。

    雖說趙家之人于她而言是陌生的,但不管怎麼說也是這具身體母親的娘家,長輩有疾看望當是應該。只是此次祖父的來信有些蹊蹺,三娘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難道是見慣了老太爺胡鬧,因此便見不得他偶爾正經上一回?

    再想到要坐上近兩天的馬車。三娘有些腿軟。去清明寺的那一次她已經領教過古代的這一遠程交通工具了,實在是沒有辦法適應。不過來這里一年,也只有上次去清明寺出過一次府,若說她對外面的世界一點兒也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對于這次遠行,除了可以替原本的三娘看望一下長輩之外,有機會能仔細看一看這個世界也是不錯的。這樣想著,三娘似乎覺得即將到來的舟車勞頓之苦會輕一些了。

    三娘正這麼天馬行空地想著,突聞孫氏道︰“你便先回院子去準備吧,你那院子里要帶哪些人走,要留哪些人下來都要先安排好了。璟哥兒若是回來了就讓他來我屋里一趟,我還有話要交代他。”

    三娘忙應了,分別向孫氏與大老爺行了禮,退出了正房。

    三娘帶著白芷回到荷風院的時候,白英正帶著小丫頭們在庭院里曬書,地上鋪了好幾張放書的草席子。

    “把書都翻開看看,若是見著起了蟲,便用鬃刷刷一刷,不要敲打。”白英細細叮囑道。

    “曬得倒是挺細致。”三娘上前笑著道。

    “小姐,您回來了?”白英見了三娘眼中一亮,自三娘離開荷風院之後她就一直有些提心吊膽,即便是表面上裝著鎮定,可是剛剛自己說了些什麼竟是想不起來了。

    三娘朝白英點了點頭,彎腰從草席子上拾起一本書在手中晃了晃道︰“可惜曬的方法不太對。”

    白英聞言一愣。

    三娘接著道︰“這書大部分用的都是毛邊紙,質地脆,韌性差。若是在太陽地下暴曬的話,書頁會變的更脆,以後若是翻開可能會裂開。”三娘笑著指了指廊下道︰“放到那里吧,通著風,陰干就好了。”

    “小姐,我……”白英有些不好意思,她以前好像是聽過曬書的法子,今日不知怎的……,虧得趙嬤嬤還誇她辦事牢靠,卻原來也是毛毛躁躁的。

    三娘朝她一笑︰“無妨,見見光也好,橫豎也沒曬太久。”白英雖說性子沉穩,但終究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並未經過什麼事情,能做到她這樣已經很好了。

    “讓她們曬吧,我有事交代你。”三娘對白英道,又偏頭吩咐一個小丫頭︰“去把趙嬤嬤找來,說我有事跟她說。”那丫頭應聲去了。

    白英卻是不放心得又仔細叮囑了小丫頭們一遍,讓她們仔細些別踫壞了書頁,才跟上三娘。

    三娘等這趙嬤嬤也來了,才把剛剛在孫氏房里的事情說了。

    “夫人她病了?”趙嬤嬤聞言很是憂心地問道,她尚在趙家的時候便是喊的夫人,因此一時忘了改口。

    三娘點頭道︰“祖父的來信里是這樣說的。”

    趙嬤嬤道︰“老夫人允了小姐您去看望夫……老夫人,那是好事,說不定老夫人見著您與少爺,一高興病就好了。”趙嬤嬤反過來安慰三娘,雖然她是趙氏的乳娘,與趙老婦人的情分及不上與趙氏的,但是當年在趙府的時候老夫人待她不薄,因此她也是希望老夫人的病能好。

    三娘點了點︰“希望如此。”又道︰“嬤嬤你去安排一下,看看院子里哪些人要帶去,哪些人留下來。剛才祖母已經吩咐了讓常嬤嬤準備馬車與一應事物,你到時候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我們自己備著的。”

    “呀,這個我可得盯緊了。這回不比上次,若是讓您寒酸著去了兗州府,就是讓已故的小姐沒臉。小姐她性子要強,這些年在府里不管受了什麼委屈都自己忍著,從來沒有在娘家人面前訴苦過。如今她不在了,我可不能讓她受這侮辱。”趙嬤嬤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稱呼又混亂了,每次一牽扯到趙氏,趙嬤嬤便會像一根點著了的炮仗。

    三娘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說道︰“嬤嬤你放心罷,這次我們是與兗州知府夫人一同上路,祖母已經吩咐下去要好好打點行程。”

    趙嬤嬤聞言終于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至于丫頭婆子們的安排,我看著讓白芷白英白果都跟著,另外把三七也帶上吧,她今日來尋我說傷已是好全了,讓我給她指派差事。我把她的手細細看了,到是真全好了,只讓她少干一些活兒暫且別踫水就無礙了。”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其實她想讓趙嬤嬤留下不要跟去的,這一路車馬勞累,即便是她也會覺得疲累,何況是趙嬤嬤?只是她知道,趙嬤嬤定是不放心他們兄妹離了她眼下的。何況兗州府怎麼也是趙嬤嬤的家鄉,自從隨著趙氏到了王家,就一直沒有回去過,想必也會想回去看一看的。

    “那嬤嬤您看,派什麼人留守的好?”人都跟了去了,誰留下來看院子?

    趙嬤嬤沉默了一會兒,卻是說道︰“奴婢留下來看院子。”

    三娘聞言一愣︰“嬤嬤不想回去看看?”

    趙嬤嬤想了想,搖頭道︰“我在兗州已經沒了什麼親人。小姐既是在這里,我便在這里。這院子沒有我看著也是不行的。您與少爺既是與知府夫人同行,安全必是無虞,我也不用擔心了。”

    三娘仔細地看了趙嬤嬤幾眼,見她眼底有些掙扎不禁有些疑惑,趙嬤嬤這次執意要留下可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否則以趙嬤嬤護犢子的性子怎麼會放心讓她獨自去兗州?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2:57 AM

第四十九章 啟程

   因三娘早就譴了婆子守在二門,因此王璟一下學回到府里就被告知要去孫氏那里一趟。等王璟聽完孫氏的囑咐回到荷風院便徑直來到了三娘的院子。

    “妹妹,聽祖母說我們後天就要啟程去兗州?”王璟一進屋就嚷嚷道,聲音中還帶著隱隱的興奮。

    三娘從思索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雖只有十一,二歲,卻身材健碩挺拔的少年,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誰又願意被拘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嗯。”三娘微笑著點了點頭。

    王璟只高興了一會兒,馬上又情緒低落了下來︰“聽說外祖母病的很重。”

    “信中並未指名是什麼病又病得如此突然,想必是因為思念母親所致,不然也不會想要見一見我們了。心病還需心藥,說不定外祖母一見到我們病就好起來了。”三娘安慰道。

    王璟眼楮一亮,點點頭道︰“妹妹說的有道理。這是我們第一次去見外祖母,妹妹你說我們要準備些什麼才好?聽說大舅舅家還有兩位表兄,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些見面禮?”

    三娘笑著點點頭︰“還是哥哥想的周到,那見面禮的事情就交給哥哥了,三娘的那份你可也要一起備了。”

    王璟憨笑著摸了摸頭︰“妹妹你就放心好了,那我先去準備了。”

    三娘起身送了王璟出屋。

    剛坐下沒多會兒,常嬤嬤與趙嬤嬤兩人便相攜而來。

    “三小姐。”常嬤嬤笑著上前來給三娘行禮,說道︰“奴婢已經去了外院的馬房吩咐了,拉車的馬定要挑那驃肥體壯的,這兩天讓專人好生喂了以備遠行。馬車以及車內用具都著人仔細備了,單子都擬好了,只等明日從庫中領了布置。至于送給趙老夫人的藥材,奴婢都瞧過了,都是頂好的。因公中的人參只剩下一些年頭較短的,老夫人特地讓奴婢從自己的私庫中取了兩根上了百年的老參。”

    “那怎麼使得,這參還是留著祖母自己用吧,我們去外面的藥鋪里尋一尋,也是能找到老參的,不必動用祖母的體己。”三娘道。

    常嬤嬤聞言笑道︰“三小姐您有所不知,老夫人說了,這外面鋪子里有是有,卻沒有好的。即便有那看上去粗壯的像是老參的,也是一根整參截成了好幾段再將一些或是短了年份的或是放久了失了藥效的參的參蘆與參須接于其上。對那些用慣了參的人家,這種假參也是容易分辨的,若是不慎將假參送去了趙家,豈不是讓王家沒臉?”

    三娘這才作罷,只道︰“我年紀輕,經驗淺,不曾懂這些。那就麻煩嬤嬤你操心了。”

    “小姐你就放心吧,還有奴婢在呢。奴婢想著,那坐墊被褥之類的還是用您在家用慣了的好,還有一些日常器具,也是用慣了的,因此叫了常嬤嬤來看看。”趙嬤嬤對三娘說完,又轉頭與常嬤嬤道︰“你來看看那一套玉色閃緞的坐褥靠墊與車圍子的色兒配不配,還是用那一套錦裀蓉簟?”

    常嬤嬤對三娘行了禮便跟著趙嬤嬤往外去了。

    三娘看著這些風風火火的人,笑著搖了搖頭。她這個做小姐的什麼也不必做,只等了眾人將一切備好啟程了。

    第二日,在趙嬤嬤與常嬤嬤的協力之下,出行的的準備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所以等到第三日一早要出行的時候,反而沒有去清明寺的那個早晨那麼忙亂了。

    “小姐,這些都要帶上嗎?”。三娘業已梳妝完畢,正等王璟來了好去松齡院跟孫氏辭行,白英捧了一摞書來問道。

    三娘抬眼一看,平日里她常看的書都讓白英收拾了來。

    “隨便拿上一兩本在路上解乏就行。”其實就連在房車里看書對眼楮都是一大考驗,三娘並不認為這里的馬車里還能用上書這種消遣工具。

    “是,小姐。奴婢再帶上一套筆墨紙硯,萬一小姐要練字畫畫兒,還是用慣了的筆墨好。”說完也不待三娘答應就轉身去了。

    “小姐,五少爺與五小姐來了。”白果的話剛一落音,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便進了屋。

    “三姐,你們今日就要啟程嗎?”。五娘越過王璟,快步跑了過來,扯著三娘的衣袖問道。

    “是的,向祖母請完安就走。”三娘笑著回道。

    “你們都不跟我說一聲,我還是剛剛聽玉貴說起才知道的。”五娘看了三娘一眼又低下了頭,聲音有些委屈。

    三娘頓了頓,安慰道︰“昨日本想跟你說的,因要打點一些帶過去的禮物便耽擱了,是我的不是。”

    一旁的王璟大大咧咧道︰“現在不是也知道了嗎?”。

    不想五娘一聽這話就惱怒地抬頭朝王璟道︰“那怎麼一樣現在這會兒就連四姐姐與六妹妹都知道了,不,是她們知道的都比我要早。”五娘說到這里更加委屈,眼里淚珠在打轉,“三姐與五哥有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說完這一句便轉身跑了。

    “五妹妹。”三娘喊了一聲,但是五娘已經跑出了院子。

    “五妹妹她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王璟目瞪口呆。

    三娘搖了搖頭,道︰“不是哥哥你惹的。罷了,她定是去祖母院子了,我們也過去吧。”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

    兄妹兩人去了孫氏的松齡院,孫氏又叮囑了兩人一番。其他房的人也都陸續到了。

    三娘與王璟聽完孫氏的交代又去給白氏行禮,與兄弟姐妹們見禮。

    “你到是好,這下名正言順的逃了課。”王玬趁孫氏沒有注意手臂一勾,摟著王璟的脖子去了一邊。

    三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與元娘聊了幾句,看向五娘,卻見她故意將臉撇向一邊。元娘也見到了,便詢問似得看向三娘,三娘無奈地笑笑。正想求了元娘等會兒開解五娘一番,孫氏已經發話了︰“時辰也不早了,璟哥兒與三娘這便啟程吧,已經與魏夫人約好了辰時二刻與城外柳亭匯合,別去遲了讓人等。”

    “是,祖母。”王璟也走了過來,與三娘一同躬身應了。

    “德安家的。”孫氏突然朝外喊道。

    “奴婢在。”只見一個圓盤臉型,個子較高的嬤嬤走了進來,顯然是一直在門邊候著的。

    “德安家的這回跟你們一同去兗州,你們年紀輕,有什麼不懂的就讓她幫著拿主意。她跟了我幾十年,見識上比一般人還是強一些的。”孫氏指著德安家的對三娘與王璟道︰“喊一聲張嬤嬤吧。”

    三娘倒是聽說過這位張嬤嬤,知道她是孫氏的心腹之一。張嬤嬤年輕的時候是孫氏房里的丫頭,後來嫁給老太爺身邊的隨從王德安。如今王德安已經是王家的外院大總管,而張氏也主要管著外院的事物以及與各府之間的人情往來。

    三娘知道怠慢不得,忙悄悄拉了王璟要上前行禮。不想張嬤嬤卻先一步朝著他們行了禮,笑道︰“此行老夫人安排奴婢跟車,主要是伺候五少爺與三小姐的飲食起居。少爺小姐第一次出遠門,老夫人不放心呢,昨日就拉著奴婢千叮呤萬囑咐。”

    孫氏卻道︰“他們的禮,你也是受得起的,何必躲那一躲。”

    張嬤嬤卻笑道︰“少爺小姐們瞧著老夫人您的面兒上願意給奴婢臉面,奴婢心里受了。可要是真的安心受了那就是奴婢自己不要臉面了。”

    “你就是個扶不上牆的。”孫氏瞪了張嬤嬤一眼,張嬤嬤卻是眯著眼楮笑了並不反駁。

    “我們王家在兗州有別院,你們此去兗州住在外頭也不像話,等到了兗州就在別院里歇著吧,前日王德安已經遣人送了信過去,等你們到了那邊院子必定是已經收拾好了的。”孫氏又道。

    三娘心中一嘆,孫氏雖是顧著顏面準了他們去兗州,心里卻始終有些情緒。更是嫌棄趙家是商家,因此不肯讓他們住在趙府。王家在兗州有院子,他們是王家的子孫,住自己的別院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三娘心里雖想著這些,面上卻是恭謹地應了。

    孫氏滿意地點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就啟程吧。”

    三娘與王璟又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孫氏磕頭道別。

    “我們送送五弟與三妹妹,正好這點兒也該去學里了。”王玬向孫氏道。

    孫氏點頭準了。

    元娘也站起身來道︰“孫女也送他們到二門。”

    孫氏擺擺手︰“你們都去。只是記著別耽誤了他們啟程的時辰,左右過不了幾天也就回來了。”心里卻對這一副兄友弟恭的畫面很是滿意。

    孫氏這一發話,四娘與六娘便不得不也起身相送,只是眼中帶了些勉強之色。

    兄弟姐妹幾人說說笑笑往二門走。

    三娘看了一眼還是偏著頭不理人的五娘,笑著對元娘道︰“聽說兗州府有一種叫做孩模的陶娃娃,每一只高不過二,三寸,面容栩栩如生。還有一套一套的如“嫦娥奔月”“二郎救母”之類的故事人物,用一個雕工精致內布置有小人兒用的生活器物的大盒子裝了,很是有趣。”

    元娘也會意地看了五娘一眼,笑道︰“真有這麼有趣的事物?那三妹妹您定要帶回來一套讓我開一開眼。”

    “那是一定,到時候一定第一個給大姐姐看。”三娘與元娘一唱一和,果然,五娘憋不住悄悄往這邊看了幾眼。三娘與元娘相視一笑。

    “有什麼好東西三姐可別厚此薄彼。”也在一旁悄悄聽著的六娘忙出聲道。

    不待三娘回答,五娘就一下子蹦了過來抱住了三娘的手臂,著急道︰“有什麼好東西三姐也是先給我看的。”說完之後突然想起自己還與三娘生著氣,看著自己還抱著三娘手臂的那兩只胳膊,五娘臉上便有些訕訕的,也不抬頭。

    三娘見狀一笑,故意背著眾人在五娘耳邊悄悄說了一句。五娘瞬間眼楮一亮,隨即彎成了月牙狀。



第五十章 匯合

  到了垂花門,元娘,五娘等止了步。二門外已經排滿了一溜八輛馬車馬車,這幾輛馬車較上回去清明寺的那幾輛要大上很多,趙嬤嬤說這幾輛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馬車,堅固耐腐,適宜遠行。

    三娘與王璟讓王玬等人先上車出府,以免耽誤了上課的時辰,王玬雖有些不願意但也反駁不得,只得愁眉苦臉地上車走了。

    因等會兒還要與城外的魏夫人匯合,三娘與王璟不便同乘以免落人話柄,王璟乘了最前面的那一輛,三娘與張嬤嬤以及白英白芷上了第二輛,此行跟來的其他丫鬟婆子們六人一輛車坐滿了三輛,最後的三輛馬車放著一些日常用具以及備給趙家的禮。

    三娘上了車才發現今日的馬車比上回乘坐的那一輛寬敞明亮了很多,馬車上鋪陳的物品並不簇新卻顯得低調雅致。三娘明白,這些老牌世家們平日里用的穿的都喜歡用半新不舊的以彰顯家族底蘊,他們認為只有那些暴發的新貴們才用些張揚華麗之物,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

    馬車緩緩往正門行去,微風掀起窗圍,卻吹來了一陣沁涼的風,三娘看了看馬車兩角,那里放著兩只大冰釜。

    “因還是早晨,怕三小姐受涼,奴婢只吩咐她們開了上邊的細孔蓋,若是等會兒三小姐覺著悶熱,奴婢就讓她們換上大孔的。”張嬤嬤注意到三娘的目光,忙笑道。

    三娘點了點頭溫聲道︰“嬤嬤有心了,現時正好。”

    馬車出了府,卻在正門停了。外面響起了更多的馬匹嘶鳴聲,三娘聽著一行人的腳步聲靠近了,先停在了前面王璟的那一輛馬車旁,其中一人似乎還隔著簾子與王璟說了幾句話。

    三娘略帶疑惑地看向張嬤嬤。

    “哦,是此行護送少爺與小姐去兗州的隨扈,帶頭的那個是李大,上回三小姐去清明寺上香隨扈的也是此人。”張嬤嬤笑著說道。

    前日說到人手安排的時候三娘向常嬤嬤隨口提過上回去清明寺的李大等人,所以此次護衛之人是李大三娘也並不十分意外。

    “奴婢下去交代幾句就上來。”張嬤嬤雖這樣說著,卻沒有下車,一邊拿眼神詢問三娘。

    三娘點頭笑道︰“嬤嬤請便。”

    張嬤嬤便躬身下了車去了。

    三娘隔著車圍子,隱隱聽見張嬤嬤吩咐了那李大幾句,無非是前面開路的馬盡量不要走太快,也不要與少爺的馬車拉開太遠,兩邊也要派人圍隨,路過鬧市的時候要注意周圍的情況,不要讓什麼驚了馬匹……

    好一會兒,只聽那李大一聲令喝,接著便是陸陸續續的馬嘶馬鳴聲,想是那一群隨扈都上了馬,也在這同時張嬤嬤掀簾子上了車。

    外頭又是一聲令喝,馬蹄聲響起,過了一會子三娘所乘的這一輛馬車也動了起來。

    這次出城所行的路線與上回別無二致,加上這回隨侍在旁的是孫氏身邊的張嬤嬤,三娘不好往外看,便靠在引枕上休息,心里還琢磨著此次出行趙嬤嬤選擇留在府中的原因。

    “小姐可要看書?”白英出聲問道。

    三娘搖了搖頭,今日這輛馬車雖比上次的要舒適,但是在這上面看書的話她眼楮就別想要了。

    “今日可能要行到落暮時分才到歷城,三小姐若是覺得車內煩悶不妨躺下來歇息歇息。”張嬤嬤倒了一杯茶,捧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接過張嬤嬤的茶,只小抿了口潤唇,卻不敢多喝了,怕路上要如廁不方便。

    山東省省府是濟南府,省城乃是位于濟南府南部的歷城,歷城南依泰山北臨黃河是濟南府府衙所在。

    昨日三娘特意讓王璟尋了本輿圖也就是古代的地圖來查看了一下,雖說古地圖繪制的精確度與能辨度讓三娘很是頭疼,但是結合趙嬤嬤對此行路線的講解,大致知道了從青城到歷城大約是先南行,然後再沿著泰山山脈往西行,總共約一百多公里,按照古代馬車日行約200公里的速度來算,差不多也是要傍晚才能抵達歷城了。

    “等過了龍山鎮,我們便讓李大打發人先快馬趕去歷城尋那住宿之處,今日就先委屈小姐在那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啟程,然後再走一日的路程便能到兗州府城滋陽了。”張嬤嬤又解釋道。

    “還好趙嬤嬤讓我們準備了被褥浴桶之物,在外住宿是逼不得已,可是我們小姐怎麼能用外面那些不潔之物。等到了住處,定要把那些用具都換過了才好。”白英想起趙嬤嬤備在後車里的那些物事,不僅感嘆道趙嬤嬤果然有先見之明。

    張嬤嬤也深以為然,之後便與白英白芷兩人討論起什麼用具要換下來,若是車上沒有備置就在外面的商鋪里現買一些雲雲。

    三娘在心里搖了搖頭,前世的時候她偶爾出門住旅館賓館也是用人家備著的物品,也沒見哪里不自在了,這古代的千金小姐就是規矩多,也忒麻煩。

    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娘笑著聽她們說著,等外頭來報說已經快到城外柳亭的時候眾人竟覺得時間過得也挺快。一番交談下來,看著隨和善談的張嬤嬤,三娘等人也覺得親切了許多。

    等馬車停穩了還不等三娘等人掀簾子下車,便聽到外面一個婆子的聲音道︰“車上坐著的可是王府的五少爺與三小姐?”

    三娘與張嬤嬤對視一眼,張嬤嬤道︰“奴婢先下去看一看。”

    三娘點了點頭,張嬤嬤便掀簾子下車了。

    車內幾人聽到了外面張嬤嬤與那婆子的說話聲,不一會兒張嬤嬤又上了車來,向三娘道︰“外面是魏夫人身邊的唐嬤嬤,奉了魏夫人之命在這路口迎我們。魏夫人已經到了,正與魏家的小姐與少爺在前面亭子里。三小姐這就下車吧,我們不好讓魏家人久等。”

    三娘點頭應了,張嬤嬤又上來幫著三娘將頭發理了理,遠著打量了一番,見儀表不會有失禮之處,便先下了馬車,招呼跟車的婆子將木腳踏放置好,又轉身親手打起了簾子。

    白英便扶著三娘踩著那腳踏下了車。

    前頭那輛馬車王璟已經下了來,正與那唐嬤嬤說話,見這邊三娘等人下了車忙走了幾步行了過來。

    “奴婢給三小姐問安。”那唐嬤嬤福身道。

    三娘忙讓張嬤嬤上前扶了。

    “唐默默不必多禮,今日讓夫人久等,晚輩們慚愧。請嬤嬤帶路,容我與哥哥去給夫人請安賠不是。”三娘上前,溫聲說道。

    唐嬤嬤聞言忙笑道︰“三小姐言重了,本就是約了今日辰時二刻在此地匯合,現在才剛過辰時一刻,怎麼能說是您失了禮?夫人是怕我們小姐不適應這馬車顛簸才特意早出發了兩刻,也好行得慢一些,我們也是剛才到到不久。五少爺,三小姐這邊請。”一邊說著,唐嬤嬤一邊引著三娘等人往亭子那邊去。

    柳亭,留亭,聽名字就知道是供人送行話別的地方。三娘遠遠瞧見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幾個人,亭子外圍站了好一些穿著兵士服腰上別刀的官差。

    亭子里的人也早就聽到了動靜,這會兒見三娘等人往那邊去了,里面的人也站起了身。

    三娘忙加快了些腳步,等近了亭子便看見剛剛坐著的有三個人。一個身著銀紅色對襟褙子面容平凡的婦人,一個面容與那婦人有三分相似的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年,還有一個十歲左右臉色發白唇色淺淡的女孩。三娘知道這一定就是魏夫人與她的一雙兒女了。

    三娘面帶三分笑容,快走幾步迎了上去與跟在身邊的王璟一同向魏夫人行了晚輩禮。

    “三娘見過夫人。”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00 AM

第五十章 贈藥

  魏夫人忙雙手接了禮,扶了三娘起身,笑著道︰“好孩子,快起來。”

    三娘又道︰“本該是晚輩等您,不想卻讓您等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魏夫人聞言,又把剛剛唐嬤嬤的說詞再說了一遍。

    唐嬤嬤在一旁也笑著插嘴道︰“奴婢都說了,是我們家夫人早到了,三小姐卻還是這般多禮。”

    魏夫人見三娘與王璟知禮,很是高興,將自家兩位兒女讓到了身前道︰“這是青城王家的五少爺與三小姐,與你們年紀相仿,理應親近親近。”

    四位年紀相仿的少年人相互見了禮。

    魏公子魏勉笑道︰“看來我們幾人之中我為長,恐怕要枉擔了兄長之名了。”

    三娘與王璟便笑著喊了一聲︰“魏家哥哥。”

    魏夫人也樂于見他們親近,笑道︰“你們既是晚輩,又禮數周全,我這做長輩的少不得要備上一份薄禮以全顏面。”說著朝身後的一個丫頭招了招手。

    一個粉衣的嬌俏丫頭捧了一個小托盤上前,魏夫人拿起托盤上一對麒麟金鎖一人一個遞給了三娘與王璟。

    三娘猶豫了一下,終是收了,王璟見狀便了收了下來,兩人又齊齊向魏夫人拜謝。

    魏夫人滿意地點頭道︰“好孩子。”

    魏勉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喊我一聲兄長,想必這見面禮也是逃不掉的。也罷,前一陣子我剛從表哥那里得了幾只極品狼毫。等會兒就送你們一人一只吧。”

    “說得這般勉強哪里有為兄長的氣度?我們家就缺了那幾只筆桿兒不成?”魏夫人嗔道。

    魏少爺呵呵一樂,忙著討饒。

    幾人又站著說笑了幾句。

    三娘注意到魏家小姐,雖一直面帶笑容聽著,卻除了開始見禮的時候報了名諱就一直未開口說話。此時再向她看去,那臉色越見清白,笑容也有些勉強。

    魏夫人注意到三娘的目光也朝女兒看去,隨即皺眉擔憂道︰“休息了這麼會兒還是不見好麼?這可怎麼辦?今日可還有一日的路程。”

    “魏小姐這是?”三娘問道。

    “小姐自小身子就弱,經不得旅途勞累。上次來濟南的路上就一直懨懨的,一點兒東西也吃不得,一進口就吐了,兩日的路程我們走走停停竟是走了三日。不想今日回程也是這般,這才走了多遠一段路啊,唉怕是又要受一回罪了。”唐嬤嬤嘆道。

    三娘聞言又自己打量了魏家小姐幾眼,結合唐嬤嬤所說這位魏小姐應該是暈車了。

    三娘沉吟片刻,見張嬤嬤帶著白芷去了馬車那邊檢查車上的東西,便問一旁的白英道︰“我記得趙嬤嬤應該有準備普濟丸的,你可知道是誰收著了?”

    上回去清明寺的時候,因是第一次出門,出于好奇三娘看了趙嬤嬤的備物單子,其中有一些藥品,普濟丸就是當中的一種。

    三娘見這名字起的奇怪,就多問了幾句。聽白英說這普濟丸是用鉤藤,菊花、蒺藜、厚樸、木香、蒼術、天花粉、廣藿香、茯苓等十幾味藥制成,可治腹瀉腹痛,惡心嘔吐,腸胃不適,四時感冒,發熱頭痛等癥。

    三娘想起來這普濟丸無論是配方還是功用都與前世所見的保濟丸相似。她上一世也有暈車之癥,這保濟丸倒是常備之物。看這功效,說它是出門在外居家旅行必備之物也不為過,這次出遠門,以趙嬤嬤的細心必是備了的。

    白英聞言忙應道︰“是的,小姐。趙嬤嬤備的藥都是奴婢收著的。”

    三娘點點頭道︰“你去取了來,魏小姐或許用的上。”

    魏夫人聞言便詢問地看了過來。

    三娘微笑道︰“這藥是家里常用的,聽嬤嬤說可以治惡心嘔吐,腸胃不適,暈車暈船。且因為配方溫和,不僅能治病還能預防,吃一些于身體是無礙的。”三娘怕魏夫人不信便又把那藥的配方說了一遍。

    白英看了三娘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三娘見狀有些疑惑,想問白英有何不妥,白英猶豫了一會兒卻是什麼也沒說就轉身往馬車那邊去了。

    一旁的唐嬤嬤聞言,卻對魏夫人道︰“王家的普濟丸奴婢到是聽聞過,聽說是有些來頭的。王家歷代家主都樂善好施,曾經有一任家主偶然中救助了南邊逃荒來的一家人,這家人為報答王家家主的救命之恩,便給了王家家主一個方子。原來這逃荒的人家本是世代為醫的,先祖還是一位備受推崇的神醫。神醫後人說照著這方子配置出藥丸,可以治多種病癥,王家家主本來就有些脾胃不適的毛病,經常吃著這配出來的藥丸子竟漸漸好了。這藥就就是王三小姐說的普濟丸。”

    魏夫人心細,剛剛看到了白英的欲言又止,此時聽唐嬤嬤說起這藥丸的來歷便有些明白了,望著三娘感激道︰“由此看來這藥方子倒是極為珍貴的,三小姐卻就這樣告訴了我們,如此信任……三小姐放心,這方子我們必不會泄漏出去。”

    三娘卻是一愣,她倒是忘了這古人對秘方之類的東西向來寶貝的很,輕易不會外傳。在現代的時候那保濟丸是很普遍的一種非處方藥,當時問白英的時候白英也沒有猶豫,而是很隨便地就告訴了她,她便沒有想這麼多。現在看來這配方知道的人卻是少的。

    雖是如此,三娘也並不覺得怎麼懊惱。藥的作用是治病救人,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藏著捏著只為少數人所用還叫什麼普濟丸?那個世界里很多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是因為這種狹隘的傳承方式失了傳。

    三娘笑道︰“若是魏小姐吃了好,那也算是我功德一件。”

    魏夫人心中卻是更加認定這位三小姐是個憨厚仁善的。

    “雲英她小你半歲,你喊她名字即可,可別魏小姐魏小姐的喊生分了。”魏夫人拉著三娘的手道。

    魏雲英見母親看向自己,想了想,便忍著不適上前喊了一聲︰“珂姐姐。”

    三娘也笑著回了一聲︰“雲英妹妹。”

    那邊白英已經拿了藥瓶來,三娘接過,遞給了魏夫人身邊的唐嬤嬤,唐默默忙上前接了。

    “一日三次,每次一粒,先讓雲英妹妹和水服用一粒罷。”三娘道,因瞥見白英手中還拿了一個紙包的小包,便問道︰“這是?”

    白英躬身道︰“回小姐,這是山楂糕。奴婢想著或許能讓魏小姐壓一壓胃,或許能舒服一些。”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還是你細心,拿給唐嬤嬤吧。”

    白英便把手中的紙包遞給了唐嬤嬤。

    魏夫人待魏雲英服完了藥,轉頭看了白英一眼,笑道︰“三小姐蕙質蘭心,不想身邊的丫頭也都是這般體貼入微,王家果然不愧是幾百年的世家大族。”

    三娘忙謙讓幾句。

    眾人又歇息了一會兒,王璟與魏勉已經到一邊去聊了好一陣子了,三娘也是樂于見王璟多結識一些同齡的男孩子。魏勉的父親魏大人雖只是一個正四品的知府,但魏家卻是世家大族,歷代也出過好些高官,魏夫人鄭氏聽說也是出身名門。

    “時候不早了,這便啟程吧,耽誤的太久今日恐怕無法在落日之前趕到歷城了。”魏夫人鄭氏看了看天色,說道。

    “雲英妹妹好些了沒有?若是還不舒坦,就在歇一歇也是無妨的。”

    魏雲英卻有些羞澀地道︰“我已經好了很多,姐姐給的山楂糕很是有用。雲英已經不會再想吐了。我們還是早些趕路吧,若是像上回一樣拖累行程的話,恐怕晚上有的借助在農家了,很是不便。”

    三娘看了看魏雲英的臉色,見她果然好了許多,只是臉色有些蠟黃而已,想是她本來膚色就是如此。

    三娘便笑著點點頭道︰“既是如此,便聽夫人您安排吧。”

    鄭氏便讓唐嬤嬤去傳令,這邊鄭氏也帶著三娘等人往馬車那邊走去。

    三娘見那些帶刀的護衛們在一個看上去是頭兒的四十歲左右的漢子的招呼下,很有秩序地分散著上了馬,不禁有一些詫異。一個婦人身邊帶著這麼些帶刀護衛在這種社會環境下總是有一些奇怪的。

    鄭氏注意到三娘的目光,想了想,突然告罪道︰“瞧我,忘記三小姐是王家出來的世家小姐,竟是忘了讓這些莽漢回避了,失了禮,三小姐莫怪才是。”

    三娘搖了搖頭道︰“出門在外,自然是便宜行事,夫人不必介懷。”

    鄭氏聞言一笑,那笑容不知怎麼的竟帶著些爽朗︰“三小姐果然是個不同的,我小時候在軍中長大,與兵士們打的交道多了,雖後來又回祖母身邊教養了幾年學了些閨中規矩,有些細節之處終究是不夠細致。”

    三娘聞言暗驚,她只聽說鄭氏是出身名門,卻不知道原來是將門之後。

    “娘,可不可以請珂姐姐與我們乘一輛馬車?”魏雲英突然出聲懇求鄭氏道。

    三娘看向這個與她母親的性子截然不同,總有些羞怯的小姑娘,有些驚訝。接到她投過來的有些不好意思又帶著些祈求的目光,有些明白她可能是暈車暈怕了,想著找人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



第五十一章 愛美之心

   三娘上了鄭氏與魏雲英的馬車。鄭氏也怕女兒再暈車,便與女兒和三娘說起了小時候軍中的一些見聞,三娘聽的津津有味,而魏雲英本來是從小就聽慣了的,卻因為今日多了一個聽眾,仿佛這故事也多了一些趣味,有時候鄭氏講到一半,她還能接下去。

    鄭氏也樂見自己這個一向有些靦腆的女兒活潑起來,有時候說著說著故意裝作想不起來,引著魏雲英往下說。

    三娘自是明白鄭氏的用意,因此當鄭氏停住不說的時候便做出一副很感興趣很想往下聽的表情,一旦魏雲英接了下去了她便會說“真的嗎?”。“然後呢?”“居然還會有這種事?”引導魏雲英。因此到了後面,就是鄭氏在一邊笑看著,三娘聽魏雲英說話。一路上到也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等車行了兩個多時辰到達普集鎮的時候,離著歷城只剩下大約一半的路程了。

    魏雲英接過唐嬤嬤遞過去的茶,一口氣喝了半盞。

    “姐姐給的藥真是好,這一路行來我竟是半點難受也沒有了,且不知不覺就走了一半的路。”魏雲英的臉上添了一絲紅暈,這樣看著到是個清秀的小姑娘。

    三娘笑道︰“本來覺得這一路定然是枯燥煩悶的,不想有雲英一路的妙語解乏,這旅途過得到真是快。想來妹妹這一路盡是挖空心思給我說些往日的趣事,身體沒有顧上不適了,而非是那藥有多麼靈驗,畢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

    魏雲英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看得出她是高興的。鄭氏見女兒高興,心中也是歡喜。

    “就快到鎮上了,奴婢這就打發高遠去前面的普集鎮上尋間干淨的酒樓,現在正是晌午了,護衛們也乏了,便在鎮上用些飯可好?”唐嬤嬤問鄭氏道。

    鄭氏點了點頭,又囑咐道︰“三小姐在這里,讓高遠把酒樓全包下來,閑雜人等先清場。”

    唐嬤嬤道︰“是的夫人,奴婢這就下去吩咐。”說著便叫停了馬車,後面的車馬見鄭氏的馬車停了,也都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唐嬤嬤便回來了。

    “奴婢吩咐下去了。”說到這里她又看了三娘一眼,笑道︰“只是,少爺他也要跟著高護衛去,還邀上了王家五少爺一起。”

    鄭氏想了想,道︰“也罷,就讓他去吧,多叫些人跟著。”又轉頭對三娘道︰“我父親曾說過,男孩子就要粗著養,免得一直在後院里養出了婦人的性子。我聽著這話的時候覺得有理,但是當真有了孩子又難免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總想著拘著些他的性子。可要是一直這樣,等得他大了,便要怨我了。”

    三娘聞言覺得鄭氏說的有道理。對于王璟,她雖然是做妹妹的,但是因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她總是不自覺的將王璟當個弟弟看,有時候連蒙帶哄的招數也用上了。三娘苦笑,王璟雖然不說,她也明白,也是個不願意被拘著的性子,只是王家的情形容不得他飛揚跳脫。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回,便順他一次意罷。

    三娘沉吟道︰“我哥哥他倒是與其他兄弟一起學過騎馬的,只是因少有機會能騎,馬術並不熟練。”

    鄭氏擺了擺手︰“要是總這樣小心翼翼,那一輩子都是學不會騎馬的。我多叫幾個人跟著,有些護衛是軍中出來的,馬術很是了得,即便是遇到突發狀況也能處理。”

    三娘便不再說什麼了。其實鄭氏與她今日才第一次見面,說不上多熟稔,一般人為了少一些麻煩遇到這種情況是會想著法子讓王璟打消念頭的,畢竟王家將他們兄妹托給了鄭氏照顧,若是出了岔子,鄭氏是有責任的。

    可是鄭氏卻是站在了一個長輩的角度,並未阻止王璟。這種爽直的性子倒是讓三娘心生好感。

    唐嬤嬤便又下去傳達鄭氏的話,不多久三娘便聽到車外想起了兩聲歡呼,難得見到王璟如此開心,三娘也不禁莞爾。

    唐嬤嬤再次掀開車簾子進來的時候,鄭氏接著光線捧著魏雲英的小臉看了看,嘆道︰“這面色怎麼就隨了你父親,這般的暗黃,用些妝粉遮上一遮吧。”

    唐嬤嬤忙去尋妝盒,一邊還不忘安慰鄭氏道︰“小姐年紀還小呢,女大十八變,再過幾年,等五官張開了自然就好起來了。”

    “珂姐姐只大我半歲,臉上怎麼就如凝脂一般的?”魏雲英看了三娘一眼,有些委屈地低頭道。

    唐嬤嬤語塞,只迅速地把裝盒捧了來,笑道︰“小姐別急,等嬤嬤幫你上了妝,小姐自然也白白嫩嫩的了。”

    魏雲英看了唐嬤嬤手中剔紅牡丹紋的粉盒搖了搖頭道︰“我不要搽那個,周家小姐說我搽了那個就像是帶了個假面皮,難看死了。”

    “小姐你別聽那周家的小姐胡說,她自己臉跟個炊餅似的……”。

    “嬤嬤。”鄭氏無奈地喝止唐嬤嬤。

    唐嬤嬤也知道自己失言,看了三娘一眼,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三娘也輕輕一笑,卻是對魏雲英說︰“其實我也覺得這妝粉顏色太白,不太自然。”

    魏雲英以為三娘也是笑話她面色蠟黃,不好看,抿了抿唇,低頭不語。

    三娘又接著道︰“不過我那里倒是有一種落葵子粉,是紫色的,攃到臉上自然剔透,鮮華立見,雲英妹妹要不要試一試?”

    魏雲英聞言知道自己是誤會三娘了,抬頭不好意思道︰“我這膚色,怎麼抹也是不好看的。”

    三娘偏頭笑道︰“那可不一定,女孩子的容貌可是七分靠裝扮的,另外的三分氣質也可以彌補。你不是說我臉色好看嗎?我就是擦了那種落葵粉的,你看,看不出來吧?”三娘因守孝,平日里並未涂脂抹粉。只是前一世她也是個愛美的,于化妝打扮上也小有心得。魏雲英長相雖說不上美,但是五官清秀,只是臉色偏黃。而紫色的粉是可以遮黃的,以後若是好好裝扮,也算是清秀佳人。

    魏雲英聞言有些好奇地盯著三娘的臉仔細看,又有些懷疑道︰“真的嗎?”。

    三娘眨眼笑道︰“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魏雲英就隱隱有了些期待。她因為臉色不佳,在兗州的時候總是讓別府的小姐們笑話,慢慢的她就不喜歡出門了了,有時候鄭氏要帶她出門會客,她甚至會裝病逃避。看了看三娘臉上那白皙剔透的皮膚,魏雲英很是有些羨慕。

    三娘朝唐嬤嬤笑道︰“勞煩嬤嬤去我那輛車上,讓我的丫鬟將那一盒紫色的妝粉尋出來,順便把那盒顏色略深的纏枝花盒子的干粉也一起拿來。”

    唐嬤嬤見魏雲英沒有反對,忙高興地下車去了。

    不多會兒便見唐嬤嬤拿著一個粉彩人物的粉盒與一只略小一些的纏枝花紋的瓷盒回轉了。

    “我到是聽聞京里如今時興起一種紫色的妝粉,卻一直沒有用過。”鄭氏讓唐嬤嬤將粉盒遞給她看一看。

    鄭氏接過唐嬤嬤遞來的粉彩人物盒子,打開瓷蓋,一陣淡雅的芬芳氣息便彌漫了出來,白色的瓷盒里是粉中帶紫看上去很細膩泥狀物。

    “這個又是什麼?”魏雲英看著另一只纏枝花紋的盒子問道,眼中躍躍欲試。果然,不論是現代還是古代,化妝品對女人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不管這個女人有多小,三娘心道。

    “這是定妝用的干粉,擦了紫粉之後再用這干粉,可以讓妝容更加自然持久。”三娘索性拿過唐嬤嬤手中的那只盒子,揭開了盒蓋解釋道。

    纏枝花紋的瓷盒里是顏色偏暗的黃顏色的干粉。以前在大街上看到很多女生將臉抹得很白,其實選底妝的時候並不是越白越好的,而是要選擇與自己膚色最接近的色號。三娘看了看魏雲英的膚色,想著如果粉的顏色能再暗一些效果更好,只是古代的粉大都是偏白的,這種深色的都少見。這盒粉還是公中發妝粉胭脂的時候,姐妹們挑剩了的,想是外頭管事采買的時候不小心拿錯了。

    三娘指導唐嬤嬤先用玫瑰露給魏雲英潤膚,再上紫色的妝粉均勻推開,最後淡淡掃一層干粉定妝。材料與工具有限,也只能做到這一部。

    三娘看了看魏雲英的臉,想了想,翻開了唐嬤嬤放在一邊的妝盒,挑了一盒顏色略黯的胭脂,用銀簪挑起一些在手心上,用雙手拍勻了。

    “雲英,試著笑一笑。”三娘朝雲英笑道。

    雲英聞言下意識地抿嘴微笑,三娘便將手心的的胭脂輕輕拍在了她面部的笑肌上。三娘又打量了雲英一番,笑著點了點頭。

    膚色明亮了很多,又不會因為太白而顯得不自然。雲英的眉濃密亮澤,不畫而黛,是整個五官中長的最好的,眉形也只需要稍微修一下,只是現實不太方便,便先罷了。

    “呀,小姐這樣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唐嬤嬤稍稍揭開了簾子,歡喜道。

    鄭氏也笑著點頭道︰“確實是好看了,阿珂好巧妙的心思。”

    三娘淡笑著道︰“那也要妹妹底子好。”雲英拿著小靶鏡仔細照著,也很滿意的樣子。

    其實並沒有唐嬤嬤說的那麼誇張,畢竟工具有限,無法像現代一樣將化妝術當易容術用。只是雲英膚色雖偏黃,底子卻是好的,膚質細膩,看不見毛孔。五官也是清秀柔和,因此只要將膚色調和一下便好看了許多。

    “珂姐姐的妝粉是在哪里買的?”雲英看了看兩個粉盒,問道。

    三娘笑道︰“是家人買回來的,哪家鋪子我卻是不知道的。”

    雲英聞言有些失望。

    三娘又道︰“這兩盒粉妹妹拿去用吧。”

    雲英忙擺手道︰“那怎麼行,父親說君子不奪人所愛。”

    三娘道︰“我的膚色其實更適合用珍珠粉的,這盒紫粉很少用到,放著也是浪費了。雲英妹妹先用著,等我x後打聽到哪里有合適你的妝粉,你再買不遲。”

    “可是……”雲英有些猶豫。

    三娘微微一笑︰“本來就應該給你禮物的,而且你也欠著我一份回禮。剛聽夫人說你刺繡的功夫很好,若是不嫌麻煩,可以給我繡一個扇面嗎?”。

    雲英聞言眼楮一亮,忙不迭地點頭道︰“不麻煩,不麻煩。姐姐喜歡什麼花樣的?”

    三娘便又與雲英討論了一番如今時興的花樣子,因這是雲英擅長的,她說起來倒是頭頭是道。而三娘對刺繡並不在行,便也認真請教。

    鄭氏與唐嬤嬤在一旁笑看著,並不插話。

    車里氣氛正好,馬車外面那跟車的婆子卻突然驚呼道︰“夫人,少爺回來了,後面還抬著個人。”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09 AM

第五十二章 傷的是誰

  馬車里的氣氛為之一凝。鄭氏倏地起身,掀簾子跳下了馬車,身手很是敏捷。三娘心中擔心王璟的安慰,顧不得什麼閨秀的體面,緊隨鄭氏身後下了馬車。

    “是誰傷了?傷勢如何?”鄭氏一面發問,一面往前面有人聚集的地方疾步走去。

    三娘提步想著要跟上,不想手臂卻讓人拉住了,三娘回頭便看見了面色驚恐的張嬤嬤,三娘一愣,她倒是差點忘記了孫氏的這位管家嬤嬤。

    “小姐,聽說有人受了傷。剛剛奴婢聽鄭家的小丫頭說我們少爺也跟著去了前面鎮子上,這受傷之人……”張嬤嬤急聲問道。

    三娘伸手打斷張嬤嬤,皺眉道︰“嬤嬤別急,我們上前看看。”說著便徑自往前走去,張嬤嬤心里也是著急,顧不上提醒三娘什麼男女大防,閨秀禮儀了,跟緊了三娘。

    還隔了幾步,三娘就聽見鄭氏道︰“快去喊牛大成來,他會些治些跌打損傷。”又轉身責備魏勉︰“怎麼還把人抬回到這里?鎮上沒有醫館麼?這樣顛簸腿上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三娘聞言心中一急,這是摔傷了腿?

    正要扒開人群上前,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卻道︰“妹妹,你去哪里?”

    三娘一頓,轉頭便看到王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兩步遠的地方,滿臉疑惑。

    三娘頓時放下心來,風一吹來,頓時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身冷汗。

    “少……少爺……你沒事吧?”張嬤嬤瞪著眼前的王璟有些反應不來。

    “我有什麼事?我很好啊。”王璟摸著頭莫名其妙。

    張嬤嬤終于松了一口氣,想起了剛剛的擔心,也顧不得什麼主僕身份,拉著王璟就苦口婆心地嘮叨起來。

    三娘裝作沒有看到王璟投過來的求助眼神,把頭轉向了一邊,卻聽到前面一個玩世不恭的懶散聲音道︰“表姨不用責備他們了,是本世子讓表弟抬著我來此的。若是到了鎮上的醫館,指不定就被人給追上,綁回去當壓寨相公了。”

    “這里缺醫少藥的,若是你的腿出了什麼差池我怎麼向你母親交待?”鄭氏壓著怒氣道。

    “怎麼會缺醫少藥?剛剛表姨不是讓人去找……”

    “夫人,牛大成來了。”遠遠的一個護衛高喊著奔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大塊頭。

    那兩人很快跑近了,圍著的人也迅速讓開了一條路。三娘便從散開的人群中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攤手攤腳,絲毫不顧形象地躺在了一塊不知道從哪里拆出來的門板上,左腿的褲腿已經高高挽起,小腿被從哪件深色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草草地包扎了,看不出是否嚴重。

    “這是大夫?”那少年雙手手掌向後撐起了身子仰坐了起來,瞪著那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大塊頭道,滿臉的不敢置信。

    這樣的姿勢也讓站在前方的三娘毫無遮掩地看清楚了他的臉,雪膚紅唇,修眉鳳目,竟是比女子還艷麗三分的容貌,男生女相,卻也是賞心悅目。

    聽見少年的質問,魏勉先是噗哧一笑,見少年斜蔑了過來臉上一紅,然後咳了咳憋笑道︰“表兄,牛大成是大夫沒錯。”

    那大塊頭牛大成被人這麼盯著卻是有些手足無措,撲哧了半天,才道︰“俺,俺只醫過馬。”

    少年聞言臉色一黑,周圍眾人卻是哄堂大笑。

    鄭氏板著臉呵斥道︰“都圍著干什麼?退下。快去給他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後一句卻是對那牛大成說的。

    鄭氏令一處,護衛們立時收了聲散開了,那牛大成也上前去蹲在那少年身邊想要解開那包扎看一看傷勢。

    “不用了,本世子的傷無礙。”少年皺眉揮開牛大成的手。

    牛大成臉一紅,看向鄭氏。

    鄭氏有些無奈道︰“宣雲,聽表姨的話,讓大成幫你看看。這附近沒有大夫,大成他好歹治過馬傷,是個有經驗的。”

    那名為宣雲的少年想了想,卻是道︰“我的腿真的無礙,剛剛君儀已經幫我看過了。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擦破了一塊皮,並未傷到骨頭,只是傷口大了一些。表姨你這里一定有金創藥,上些藥就好了。”

    “君儀?”鄭氏皺眉道︰“他是大夫?他人呢?”

    少年聞言一愣,隨即四處看了看,皺眉道︰“怎麼還沒有跟上來?”

    鄭氏卻是看著他的傷有些著急︰“我派人去尋他,只是你的傷我不放心。你不讓牛大成看,讓表姨看看總成吧?”說著就徑自上前,不由分說便要解開包扎。

    “讓我來吧。”一個清冽的聲音道。

    眾人不由地向後看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由馬上跳了下來,徑直往這邊而來。這少年一身黑布衣,雙腿上綁著黑白交叉的綁腿,這一身打扮一般都是走南闖北之人才會有。而這少年,從下馬到一路行來,動作行雲流水,不見粗俗只見一種內斂的優雅。這種優雅仿佛是銘刻于骨子里和著骨髓流動的,外表無法掩飾,流露也不自覺。

    而這黑衣少年的容顏更是少見的秀美絕倫,只是那點漆似的眼眸雖是一清見底卻像是半點波紋也無,清冷異常。

    這黑衣少年走到宣雲身邊,仔細檢查了腿骨︰“並未折斷,如先前所料,只破了一點皮。”

    “看,我說沒事吧?君儀可是醫過人的。”宣雲在那個人字上咬重了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叫君儀的少年卻是沒有搭理,只一邊拆那包扎一邊垂眸問道︰“可有烈酒與傷藥?”

    鄭氏本是半信半疑,但見黑衣少年手勢熟練,像是做慣了的,便稍稍放了心,只吩咐一旁的魏勉道︰“去拿找高遠要些金創藥,至于酒……”鄭氏皺了皺眉。

    “妹妹,我們馬車上好像有帶去兗州的酒。”王璟突然出聲道。

    眾人聞言都望了過來。

    “咦,這是表妹?怎麼看著好像……”宣雲打量了三娘一番,疑惑道。

    鄭氏聞言橫了宣雲一眼︰“這是青城王家的三小姐,不可勿言亂語。”

    “你有烈酒?”檢查完宣雲傷口的黑衣少年,轉頭問王璟道。

    王璟看向三娘,三娘想了想卻是搖頭道︰“是泉酒之類的黃酒,恐怕派不上用場。”

    黑衣少年聞言卻是轉頭看了三娘一眼,隨即轉頭對鄭氏道︰“魏夫人可否準備一些食鹽與燒開過的水。”

    魏夫人點頭吩咐了下去。

    三娘見張嬤嬤看了過來,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便轉身笑著朝魏氏行了一禮,道︰“雲英妹妹在車上恐怕正擔心著,三娘上車去與她說說話。”

    魏夫人忙道︰“那你便先回車上。”

    三娘應了,又朝魏勉宣雲那邊微微福了福便轉身往馬車去了,張嬤嬤也跟了上來。

    三娘以為張嬤嬤定會教導她幾句,不想張嬤嬤只是陪著她走到鄭氏的馬車旁,服侍三娘上了馬車,便恭敬地退下了。

    馬車上雲英已經聽丫鬟稟告過外面的發生之事,卻是雙眉緊鎖,有些擔心地不斷掀簾子往外看,連三娘上了車也沒注意。

    三娘笑道︰“妹妹不用擔心,你表兄只是些皮外傷,並不嚴重。”

    雲英回過神來,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紅,道︰“表哥他沒事就好。我本想跟著你們一起下車去看看的,嬤嬤卻說讓她先去打聽一下。後來嬤嬤便派了個小丫頭來說,傷的人是表哥。我……我便沒有下車了。”

    三娘瞧著雲英兩頰緋紅,有些羞怯,又想了想那位宣公子的花容月貌不僅恍然大悟。想這定是雲英的小女兒情思讓她害羞了,卻也不點破,只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任雲英繼續魂游天外。



第五十三章 馬車安排

三娘雖是靜靜地品著茶,心中卻是思緒萬千,暗暗猜測著剛剛出現的那兩位少年的身份,那位叫宣雲的,自稱“本世子”,而宣又是國姓……

    鄭氏的出身她昨日讓白英打探過,只說是潁川鄭氏出身,三娘便也沒有深究。後又聽鄭氏說她父親是在軍中任職,可是潁川鄭氏與王氏一樣,是靠著科舉出仕,出了武將那是從未聽聞過的。因此倒是猜不出來受傷的少年到底是哪一府的世子了。

    至于那黑衣少年,身份更是讓人猜疑。看他與那位世子的相處方式,又不像是隨從,舉止氣質也能看出掩藏不住貴氣。可是他那一身打扮,實在不是王孫公子的著裝,且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故意喬裝打扮出來體驗平民生活的,到像是經常穿慣了的。這麼矛盾的一個人倒是讓人忍不住好奇了。

    三娘正想著,車簾子卻開了,唐嬤嬤進了來。

    三娘忙笑道︰“嬤嬤回來了?宣公子可是安排妥當了?”

    唐嬤嬤聞言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傷處可算是處理好了,只是這天氣太熱,就怕傷口容易發炎,因此我們夫人想請求三小姐一件事兒。”

    三娘好奇道︰“我有什麼能幫忙的?嬤嬤你說說看。”

    唐嬤嬤聞言笑道︰“是這樣的,世子他這樣自然是沒有辦法騎馬的,只能用馬車載著走了。夫人想著三小姐你與咱們共乘了這一路,又與我們家小姐相處甚歡,這接下來的路程也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就最好了。三小姐您的馬車空了下來可否讓世子借乘?”唐嬤嬤說到最後似乎是覺得自己像是硬要三娘讓出馬車,與她們擠一起,有些不好意思。

    三娘卻是笑道︰“我也有意這一路都來叨擾夫人和妹妹的,即使如此我那馬車空著也是空著,讓出來又何妨?況且那車里放了兩個冰釜,我待著覺得有些涼,世子乘的話卻是于傷勢有益的。”

    唐嬤嬤聞言大喜,感激道︰“我們夫人性子直,做事情總喜歡憑著性子來,竟是與武定侯的性子極為相似,後來回了本家讓太夫人好生拘了幾年,本以為好了,卻不想還是時不時的發作。當然,夫人她如此隨便也是將小姐您當做自己人才會這樣,也難為三小姐您不在意。”

    三娘聞言心中暗自揣摩,這武定侯與鄭氏是什麼關系?若說鄭氏是武定侯家的小姐倒是與她所說的父親在軍中相吻合,可是她聽說武定侯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禮親王的繼妃禮親王妃,且這姓氏也合不上。

    三娘正想索性直言相問,唐嬤嬤又道︰“只是那馬車是三小姐你坐過的,若是換個男子再坐會不會有什麼不妥?”她怕王家這樣的人家規矩多。

    三娘想了想道︰“你讓張嬤嬤帶著丫頭們把我的物品都先搬離了,給世子換上干淨的座墊被褥器具等等。”

    唐嬤嬤聞言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

    唐嬤嬤又下了車,三娘轉頭見雲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過來,目光閃閃地看著這邊,想必剛剛都在認真聽著。三娘一笑,道︰“你要不要派個人過去問一問?”

    雲英一愣︰“我已經知道了表哥的情況了呀。”

    三娘有些無奈道︰“知道是一回事,慰問是一回事,你理應問上一問的。”

    雲英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暗淡︰“表哥討厭我,我……我還是不惹他討嫌了。”

    三娘聞言也是一愣︰“怎麼會?”

    雲英卻是不想多談的樣子,只垂著頭不說話。

    三娘見狀也不逼他,想著轉移話題,想到剛剛的疑問便問道︰“我記得潁川鄭家只出過狀元探花,卻沒有出過武將,為何夫人會是在軍中長大的?”

    雲英聞言抬頭道︰“我娘所說的父親是我姨祖父武定侯楊光復。聽娘說她很小的時候外祖母就去世了,外祖父續娶了一房妻室,後來姨祖母就把娘接到了身邊撫養,我娘她是跟著姨祖父和姨祖母長大的。”

    三娘聞言恍然大悟,這樣就說的通了。那麼那位宣雲世子就是禮親王與後一任王妃所生的獨子了,前一任王妃只生下一個女兒便去世了。

    “與世子一起來的那一位叫做君儀的公子又是什麼人?”三娘忍不住問道。

    雲英聞言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從未聽聞過。”

    三娘想起來似乎鄭氏也不認識那位黑衣公子,不僅搖了搖頭,笑自己八卦之心不死。

    此時被三娘兩人八卦的兩位公子,剛上了三娘原來的那一輛馬車。

    “接下來的一個月,你最好是靜臥不動。”黑衣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

    宣雲翻了個白眼︰“騙孩子呢我這沒傷筋動骨的,你就是想找個借口幫我父王拘著我罷了誒誒,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啊,到底該誰管著誰啊”

    黑衣少年紋絲不動,只探手扯出了小幾下面的一本冊子,淡然道︰“會留疤。”

    宣雲聞言身子一僵︰“喂,君儀,不是真的吧?你可知道要是本世子身上留了疤,京城里多少女子要心疼?淚流可能漂杵”

    君儀聲音不變︰“氣溫炎熱,傷口一不小心就會膿腫,即便是出了汗也會影響創面愈合。所以我讓你一個月不要亂動。照不照做看你。”

    宣雲仔細打量了君儀半響,想判斷這話的真實性,可是那張終年不帶表情的冰山臉實在是瞧不出端倪,最後只得無奈道︰“真沒辦法?”

    君儀翻開了手中的冊子,看到內容的一剎那眼神一凝,口中卻是回答道︰“辦法就是盡快趕到兗州府,蔣太醫或許有辦法。”

    宣雲聞言瞥了君儀一眼︰“前面那句才是主要的吧?”

    “這輛馬車原本是誰坐著的?”君儀似是不經意地問。

    “我說要一輛寬敞涼快的,表姨說找王家借了一輛,好像是那位王家三小姐的。”宣雲隨口道,隨即鳳眼一轉來了精神,朝著君儀壞笑道“你一向對這些並不在意,怎麼突然會問起這個?哦,哦,哦,我知道了……你……”

    宣雲扯起一邊的嘴角,卻不把話說完。

    君儀卻是不吃他這一套,裝作沒有看見,依然好整以暇地翻著手中的冊子。

    宣雲的目光終于轉到了君儀手中,好奇道︰“你手中拿的是什麼?”說著伸手去抓。

    君儀身子不動,只將手輕巧一移,宣雲便撲了個空。

    “沒什麼。”說著卻隨手將冊子放到了袖中。

    “你……”宣雲氣得牙牙癢。

    “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君儀朝宣雲點了點頭便掀簾子跳下了車,看也不看身後飛來的茶盞。

    因為剛把宣雲安頓好,鄭氏一行人並未啟程,此時鄭氏正拉著魏勉到一邊盤問。

    “宣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踫上的?”

    魏勉摸了摸鼻子︰“我與王璟正打算到鎮上走一走,突然見到一群人在圍攻兩個人,走進一看其中一個竟然是表哥。君儀正好引著那一群人到了一邊,讓我們先走,我們便乘機帶走了表哥。”

    鄭氏想了想問道︰“可知道起沖突的因由?”

    魏勉學著王璟的動作摸了摸頭,左顧右盼了會兒,待確定無人回來救離他離開之後,支支吾吾道︰“我也並不太清楚,但是聽圍觀的一個老人講,呃……表兄早幾天就來了,與一戶賣豆腐的人家的女兒熟稔上了……呃……然後那姑娘的父親今日就找上表哥落腳的客店,要逼著表哥與他家女兒成親,表哥不答應,然後就一個跑一群追。”

    鄭氏聽的額角青境直跳,最後終究是嘆了一口氣壓下了怒火,又問道︰“那和叫君儀的又是什麼來歷?”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0 AM

第五十四章

  魏勉見母親問起那位黑衣少年,蹙眉想了想道︰“這個兒子也不清楚,遇上後沒顧得上說幾句話就忙著逃命。難道是王爺派來跟著表哥的隨從?”

    鄭氏搖了搖頭︰“瞧著到不像是隨從。”鄭氏也不是喜歡就著細節刨根究底的人,見無法確定黑衣少年身份便放下了,橫豎不是敵人。

    隨即又想到宣雲此次受傷的因由,臉色有些不好看,瞪了兒子一眼道︰“好好在車里待著你表哥需要好好養傷,你不要去打擾”心里卻腹誹這宣雲小小年紀就如此胡鬧,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想起那位禮親王平素的作為,以及表姐每次見到她那道不盡的心酸委屈,不禁為想著,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倒霉姑娘會成為宣雲的世子妃。

    鄭氏正想開口再對兒子下一道遠離宣雲的禁令,那邊此次護衛的統領高遠向這邊走了過來。

    魏勉乘機道︰“娘想必是有事要安排,兒子先退下了。”說著便迅速向著鄭氏行了一禮走開了。

    魏勉一邊走,一邊心中暗暗道︰這次又因為表哥遭了池魚之殃。

    自從五歲那年去探望表姨,他錯把宣雲當做女娃娃,並紅著臉送了他一只母親妝奩里偷拿的玉墜子,說將來要娶他過門的話之後。他每次見了宣雲總是要倒霉

    那邊高遠過來想鄭氏行禮道︰“夫人,可還是要進普集鎮?屬下先前已經包下了鎮上的那家福運酒樓。”

    鄭氏想了想,雖說宣雲的傷勢已經讓那個叫君儀的少年看過的,但是終究有些不放心,畢竟是表姐的獨子,禮親王府的獨苗,出不得半分差池,還是去鎮上的醫館找個大夫來在診斷一下為好。

    于是鄭氏道︰“既是訂好了酒樓便去吧,你去問問鎮上哪里有治外傷的大夫,帶了來幫世子看一看傷。”

    高遠應聲去了,鄭氏見諸事已經安排好便回了馬車,不多久就聽到外面車馬駛動的聲音,三娘與鄭氏所乘的馬車也動了起來。

    宣雲在馬車里正一邊享受著鄭氏派來伺候他的小丫頭給他打扇扇風,一邊看著臉已紅透的小丫頭腹誹︰魏家從表妹到丫頭真是一個美人也無,瞧這小丫鬟臉上那顆大痦子,活像停了一只綠頭大蒼蠅在臉上。

    正想著要不要找表姨換個丫鬟過來,發現馬車動了,透過被風吹起的車幔往外看,卻發現馬車是朝他剛剛逃出來的普集鎮而去,不由地直起了身子朝外喊道︰“停車,停車,本世子不要去鎮上”

    可是喊了半天也不見馬車停下,倒是車簾子一動,君儀跳了上來。

    “車過了鎮子就要往西行,旁晚可抵達歷城。你只要在車里好好待著不露面,便能平安出了鎮子。”

    君儀看了宣雲身旁正嬌羞地低頭打扇的丫鬟一眼,面色不動,環臂靠在了車壁上閉目養神。

    宣雲見自己喊了半天無人理會,想起表姨那執拗起來不認人的脾氣,便泄氣地消停下來。

    馬車緩緩駛入了普集鎮,普集鎮只是一個泰山山脈山下的小鎮,整個鎮只有一條東西向的街道,卻因位處交通要道而成為人口較為集中的繁華之地。

    馬車一從官道進入鎮上,三娘便聽見了熙攘嘈雜之聲。因每日從此路過的車馬不在少數,因此三娘一行人的到來並未讓鎮上的人有太多的驚奇,本來擺在路中間的小攤販遠遠看見車隊,就利落熟練地拾掇起地上的貨物,迅速退到了路邊,等到車隊都過去便又陸續涌了出來繼續賣力吆喝生意。

    因人流太多,馬車行進的慢,在車上甚至能數清楚馬蹄兒的“得得”聲,等到馬車停到酒樓後門的時候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了。

    早就候在後門的伙計,熟練地拆了門板,讓馬車進了後院,等進了三輛車之後那伙計卻陪著笑臉攔下了剩下的那些車,說是後院狹小再也容不下了,後面的馬車需要停在後巷當中。高遠便安排幾個車夫隨著那活計去停車,又到前院找到掌櫃的細細安排了一番,再打探了附近有沒有頗有名望的大夫,之後便出了門。

    三娘與鄭氏以及雲英先下的車,一下車便被一個像是掌櫃媳婦的婦人引著去了二樓的客房,里面已經準備好了熱水熱茶。

    三娘招了白芷白英進屋幫忙洗臉淨手,更衣理妝。

    “少爺安排在哪里?”三娘問身後的丫鬟道。

    “少爺與魏公子他們在對面的房間。”白芷指了指窗戶道。

    這邊與對面的房間隔了一道天井。

    剛整理完畢,就響起了敲門聲。

    白英忙跑去開門,門外站著張嬤嬤與唐嬤嬤兩人。

    白英忙讓了進來。

    唐嬤嬤笑道︰“小姐可收拾妥當了?夫人讓奴婢來問三小姐一聲要不要過去與她一起用飯,若是不想走動的話便在這屋里擺上一桌,五少爺那邊也是各自用飯,三小姐不必記掛。”

    三娘笑著謝了,想了想,道︰“我便過去與夫人一起用吧,一個人吃也沒有什麼意思。”鄭氏的房間就在隔壁。

    唐嬤嬤聞言很是高興的樣子︰“誒,那我這就去回稟夫人,夫人說若是三小姐過去吃的話就讓廚房里多加幾個您喜歡的菜,奴婢剛剛已經向張嬤嬤打聽過了,等回稟完夫人就去廚房吩咐。”說著也不等三娘說什麼便行了禮退了出去。

    三娘聞言卻是有些驚訝地看向張嬤嬤。

    張嬤嬤笑道︰“奴婢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來伺候三小姐飲食起居的,三小姐的喜好自然要事先打探清楚了,因此已經事先問過您院子里的丫鬟了。”

    三娘點頭笑道︰“嬤嬤有心了。您一路上也累了,便也去歇一歇吧。”又轉頭吩咐白英與白芷道︰“我去魏夫人房里用飯,不用你們伺候,你們也隨張嬤嬤下去歇著吧。”

    三娘去了鄭氏房里,見房間里除了鄭氏母女之外還有那個帶她們上樓的婦人。

    那夫人見三娘進來,大大方方行了個禮又接著道︰“我們鎮上的淨土寺可靈驗啦,求官得官求財得財。”看了三娘與魏雲英一眼,笑道︰“求姻緣得姻緣。每年慕名而來的香客就不知凡幾,那寺里的青石台階每年都要被磨低個幾寸。”

    見鄭氏只是聽著,並不答話,那婦人又笑著道︰“我們鎮背靠這座山叫長白山,山上有瀑布流泉,奇花異草,洞深石怪,山珍遍布,若是有空夫人可以游上一游。從鎮上往東北方向六七里便是鼎鼎有名的東嶺山,若是來了我們普集鎮不見一見東嶺山那可算是白來了。”

    鄭氏擺了擺手,笑道︰“只是隨口問問你這鎮上的情況罷了,你就扯出了這麼多。我們在此地待不了太久,用完飯就要啟程,今日還要趕到歷城。”

    那婦人聞言有些失望,不過這失望之色眨眼而逝,立馬她便又殷勤道︰“那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快些上菜。免得耽誤了夫人的行程。若是走晚了,等到了歷城天就要黑了。這山腳下的路,夜路是走不得的。我們這後面的山人氣旺,太平。再往東去過了明水那一段山路就不一樣了,聽歷城來的客人說,有人晚上聽到了狼嚎聲,還有一些往長白山東麓去周莊采購絲綢的客商失了蹤,最後只在山上找到幾片血衣,怪滲人的,嚇得那里村民們現在都不敢上山了。”

    雲英聞言有些害怕地扯了扯鄭氏的衣袖道︰“娘,路上有狼?”

    鄭氏道︰“道聽途說罷了,再說我們這麼多人即便是有狼也是不怕的。”

    鄭氏轉頭吩咐那婦人道︰“你去廚房里催一催。”並讓身旁伺候的丫頭打賞了那婦人幾錢碎銀子。

    那婦人忙“誒”了一聲,歡喜地去了。

    待吃了飯,丫鬟婆子們忙去裝備啟程之事,三娘便與雲英待在鄭氏的房間里聊天喝茶。正說得高興,卻聽見窗外傳來了嘈雜之聲,且聲音還越來越大。

    鄭氏皺了皺眉,打發了身邊的丫鬟出去看一看。

    三娘隱隱聽到了一些哭鬧聲,是從天井那邊傳來的,卻因門窗關著聽不真切。

    鄭氏正要叫人將門窗打開,唐嬤嬤卻推門進來了。

    “夫人。”唐嬤嬤臉色有些難看,看了三娘與魏雲英一眼,湊到鄭氏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三娘只聽道︰“世子……姑娘……哭鬧……”幾個詞。

    魏雲英咬了咬唇,開口問道︰“可是表哥那邊出了什麼事?”

    鄭氏看了魏雲英一眼,頭一次有些嚴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隨即起身對三娘與魏雲英道︰“我出去一下,你們在屋里好好待著,哪里也不要去。”

    魏雲英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但終究是不敢違拗,只站在原地看著鄭氏帶著唐嬤嬤迅速出了屋子。

    三娘聽到鄭氏在外面吩咐兩個婆子讓她們看好了門,不要讓閑雜人等驚擾了小姐。

    外面的哭鬧聲越來越大,三娘看了窗戶一眼,又看了孫氏留在房里伺候的兩個丫鬟,便坐下來靜下心喝茶。

    魏雲英在座位上神游了好一會兒,卻突然站起了身,向窗口走去。

    那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低下了頭。

    三娘想了想,便也沒有動,魏雲英輕輕地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往外看。



第五十五章 逼婚

外面吵嚷的聲音從窗縫中傳了進來,三娘聽著天井這邊大概有七八個人,他們與守著門口的高遠等護衛產生了摩擦,另外三娘還隱隱聽見了一個女子嚶嚶的哭泣聲。

    突然一個聲音高聲嚷道︰“喊那個叫楊雲的兔崽子出來,今天他必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否則他別想出了這普集鎮。”

    楊雲?三娘琢磨道,難道是那位宣雲世子的化名?禮親王妃不就是出身武定侯楊家麼?

    “這里沒有一個叫楊雲的,你們找錯地方了。”這是唐嬤嬤的聲音,鄭氏已經到了樓下?只是並沒有出聲說話。

    “哼,你騙鬼呢有人明明看見他上了你們的車,又見你們出去尋了後巷的周大夫來看診,剛剛周大夫出去的時候已經讓我們攔了,他說你們找他來是來給一個十五六歲的俊俏公子哥兒看腿傷的。你們快些把人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們就要硬闖了”那個聲音又道。

    “我們這里確實沒有一個叫楊雲的,腿傷了的是我們家表少爺,這當中恐怕是有些誤會。”唐嬤嬤道。

    “不,不管他,他是你們什麼人,他佔,佔了俺閨女兒的便,便,便宜,不能就這樣拍,拍拍屁股就走,走了,當俺們家里沒,沒人還是咋,咋滴?”

    說話的人是個結巴,因此他一開口,護衛那邊就有人嗤笑出聲。

    “我們雖只是平頭百姓,但沒得閨女讓人糟蹋了還不出聲的道理。趕緊的叫你們家主人出來回話,事已至此,免不得你們家把我們小妹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地娶了回去。”開始開口說話的那人嚷道。

    唐媽媽聞言並不接話,只問道︰“請問您是?”

    “我是陳小妹他堂叔陳初五,這位是她爹陳結巴,其余的人是街坊鄉親。”

    三娘看見魏雲英攀住窗沿的手指因為用力已經微微泛白,不由得暗自搖頭覺得匪夷所思。宣雲看上去就十五六的樣子,竟然就能惹出這種戲碼,而魏雲英比她這具身體還要小上幾個月,剛剛十歲。

    不過轉念想到這個年代像宣雲這麼大年紀就成親的男子也不在少數,不由地暗暗提醒自己不要總用那個世界的思維來想問題。

    三娘一面聽著八卦,一面為當事人的年齡糾結。

    而八卦的主角之一宣雲,此時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煩悶不已。

    “君儀,我們是不是兄弟?”宣雲拍床而起,看著坐在八仙桌旁品茶看書的君儀道。

    君儀聞言瞥了宣雲一眼,冷冷道︰“不是。”

    宣雲鳳眼一瞪,語塞。

    “君儀,你就幫我這一回?”半響,宣雲擠出個笑臉,軟語求道。

    君儀眼也不抬︰“逃避責任非君子所為。”

    宣雲聞言,氣得一掌拍向床柱,不想因為太過用力,手受了罪,疼得呲牙咧嘴,半響才道︰“什麼責任?爺屁責任也沒有不過是見那姑娘生得還算順眼,多說了幾句話,收了她一個荷包,就這也要爺負責?那爺一年豈不是要往府里抬進去一百八十來號人?”

    君儀並不答理,只翻看手中的冊子。

    “你功夫好,偷偷帶我離了此地又不是辦不到。還是你就是想看我笑話?”宣雲怒指君儀道。見君儀絲毫不為所動,便想著要想個什麼法子來威脅他就範。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宣雲與君儀都向門口望去,便看到了板著一張臉的鄭氏。

    君儀站起身,向鄭氏行了晚輩禮。

    鄭氏向君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宣雲的時候卻是怒氣凝眸,嚴厲道︰“雲兒你也太不像話了現在出了這事,人家家人都找上門了,你說怎麼辦?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母親又會成為京中那些長舌夫人的飯後談資。”

    宣雲知曉這個表姨在出嫁之前是個火爆脾氣,雖然聽說現在性子柔和了很多,但是他現在有傷在身,遁逃不便,不敢捋虎須,只低頭聽了。

    鄭氏又道︰“現在人家說你壞了他家姑娘的清白,若真是如此那也只有納了她進府了。不然讓御史又到聖上面前摻你們禮親王府一本……前一陣子太僕寺的軍馬忽然死傷大半,王爺這個太僕寺卿已經被御史們的折子參得焦頭爛額,因太皇太後顧念,讓皇上派了王爺來泰山代天子祭天以躲避朝中的彈劾,如此風尖浪口你還……”

    “我沒有壞她清白”宣雲忍不住打斷鄭氏的指責。

    鄭氏一頓,看向宣雲,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不相信︰“難不成他們家人胡言亂語自己要毀了自己姑娘的清白?”

    宣雲不耐煩道︰“吵著賴著要嫁本世子之人何止這一個?被人壞了清白的是本世子”

    鄭氏看了一眼理直氣壯的宣雲,心中狠道︰這臭小子要是自己兒子非抽他鞭子不可

    “夫人。”唐嬤嬤在門外叫道。

    “進來吧。”鄭氏深吸了一口氣道。

    唐嬤嬤躬身進了來,看了躺在床上的宣雲一眼道︰“陳家的人堅稱世子爺壞了他們家姑娘的清白,奴婢說他們是污蔑。”

    宣雲聞言點了點頭︰“還是唐嬤嬤知我。”說著還瞥了鄭氏與君儀一眼。

    唐嬤嬤頓了頓又道︰“陳家的那些親戚提出要給陳姑娘驗身。”

    “什麼?”

    “你說什麼?”

    鄭氏與宣雲同時出口,鄭氏是惱怒,宣雲是驚愕。

    鄭氏瞪了宣雲一眼,問唐嬤嬤道︰“這樣即便那姑娘還是清白之身,名聲也盡毀了。”

    唐嬤嬤無奈道︰“奴婢也是這樣說的,那姑娘的父親本有些猶豫,可是被她那堂叔拉到一邊說了一通,不知怎麼的又答應了。”

    “我根本就沒有踫過她”宣雲皺眉喃喃道。

    鄭氏見了他的樣子,也有些懷疑。宣雲雖然隨了他父親那拈花惹草的性子,但是倒是個敢作敢當的性子。

    “沒有轉圜的余地嗎?”。鄭氏問唐嬤嬤道。

    唐嬤嬤搖了搖頭︰“奴婢讓他們為那姑娘的名聲想一想,勸說了半天,他們卻說我們是做賊心虛。”

    鄭氏眉頭一皺,道︰“既然他們要驗就驗吧,去找個穩婆來。”頓了頓又道︰“到時候你在一旁看著,畢竟這里是人家的地盤。”

    唐嬤嬤應聲去了。

    鄭氏在宣雲這里等唐嬤嬤的消息,一邊等著一邊心煩,便忍不住在房里來回走動。

    宣雲卻不知怎麼的,一直皺著眉頭低頭不語了。

    君儀靠在窗邊翻著手中的小冊子,夏日的陽光豪不吝嗇地揮灑下來照亮了他半邊側臉,給總是清冷著的俊美容顏刷上了一層暖色,竟是出奇地靜謚美好。

    鄭氏不經意地看到,不由得一愣,心中暗贊道︰好一個俊逸兒郎。竟然心境也平和了一些,便坐在了八仙桌旁。

    一時,房間里便時間凝固般地安靜了下來。

    因此當唐嬤嬤再次進來的時候,鄭氏也不知道等的時間是太久了,還是太短了。

    鄭氏與宣雲同時望向唐嬤嬤。

    唐嬤嬤看了宣雲一眼,神色復雜道︰“奴婢讓掌櫃的媳婦去請了個穩婆……陳姑娘她……已非完璧。”

    鄭氏聞言,似是有些意外,有似有些在意料之中。她看向宣雲,卻發現宣雲面無表情地靠在床柱之上,看不出情緒。

    鄭氏嘆了一口氣︰“雖是如此,也不能說是雲兒壞了她家閨女的清白。”雖只是表佷,而不是自己的兒子,可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立場難免會偏頗。

    “那姑娘的表嬸剛剛也來了,說她們有證據就是世子爺做的。”唐嬤嬤道。

    “證據?”鄭氏一愣。

    唐嬤嬤點了點頭,又看了宣雲一眼,猶豫道︰“她說,世子右腰上有一塊蝶形的胎記。”

    鄭氏聞言半響說不出話來,宣雲身上的胎記她是知道的,生來就有。

    “夫人,你看?”唐嬤嬤為難道︰“陳家姑娘的堂兄弟們帶了一群街坊鄰居的將酒樓前後兩個出口都圍住了,說我們若是不給個交代就不讓我們出去,還要將世子告上官府。”

    鄭氏也有些為難,她畢竟只是表姨,不是禮親王府的人,她做不了宣雲的主。

    “既是如此,那就納了吧。”宣雲突然開口道。

    鄭氏一愕,看向宣雲。

    宣雲平素里雖是胡鬧,但是並未納妾,聽他母妃說,就連通房丫頭也是沒有的,而且他剛剛還說自己是冤枉的,怎麼又突然松口答應要納了那姑娘?

    宣雲對上鄭氏的目光,忽然勾唇一笑,剎那間春色乍泄,晃花人眼。

    “此事就勞煩表姨了。”

    鄭氏愣了愣,說道︰“此事也不必這麼倉促就下決定……”

    宣雲搖了搖頭,嘆氣道︰“說不定是我喝多了之後做下的錯事,之後便忘記了。再說陳家姑娘如今清白已毀,我若是不納了她,恐怕她也無法在這里立足了。”

    鄭氏聞言卻有一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自己晚輩受了委屈的感覺,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宣雲卻是主義已定,請鄭氏快些與陳家談好了,好盡快啟程回兗州。鄭氏無法,只好帶著唐嬤嬤走了。

    “你怎麼看?”見鄭氏出了房門,宣雲收起了笑,問道。

    被問之人挑了挑眉,淡聲道︰“你被人盯上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2 AM

第五十六章 蹊蹺

三娘看了一眼眼眶通紅的魏雲英暗暗嘆氣。剛剛她已經聽完了事情的始末,自然明白魏雲英傷心為何。

    只是……三娘撫了撫茶碗蓋,心中暗忖︰此事有些蹊蹺。

    剛剛鄭氏讓人帶了那陳小妹的嬸嬸,嫂子去商議事情,好說歹說勸走了天井的那一幫人。看樣子是想穩住陳家或者干脆讓世子納了那陳小妹。反正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平常的狠,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根本沒有太大的區別,不喜歡擱一邊不理就是。

    “珂姐姐,你說,表哥是要納那女子為妾嗎?”。魏雲英咬了咬唇,還是問了出來。

    三娘看了魏雲英一眼,柔聲道︰“我也不知曉,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魏雲英以為三娘是說以宣雲的身份,要納妾規矩多,不是這麼一會兒就能辦成的。

    悶悶道︰“是呀,總是要先稟了王妃的。”

    三娘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細細思索此事的蹊蹺之處,想著要不是提醒鄭氏一聲,又該如何提醒。

    按理說她一個外人是不該管這事的,可是那個隱在背後之人似乎正盯著他們這一行人,這種感覺真讓人厭惡。而且那人目的不明,她與王璟可能也會遭到池魚之殃。再加上她喜歡鄭氏爽直的性子,實在是沒有理由不聞不問任她被算計。

    三娘正想著,門卻被推開了,鄭氏沉著一張臉腳步生風地走了進來,唐嬤嬤跟在她身後邊走邊勸道︰“夫人你別氣,仔細氣壞了身子不劃算。你與那些村婦渾人計較什麼?沒得辱沒了身份。”

    鄭氏氣不過道︰“她們那是什麼話?要我們雲兒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娶了那丫頭回來?這可是我聽過的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別說是正妻,就連當個妾,表姐都不會允許。雲兒的婚事將來是要等太皇太後老人家親自做主,就連王爺王妃都不能置喙的,她們做的是什麼夢?”

    “怎麼他們不知道世子的身份嗎?”。三娘故作不解道。

    鄭氏這才注意房里還有三娘與魏雲英,因在氣頭上,便也沒有深究三娘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只道︰“哼若是知道了她們還敢提?”

    三娘見房里兩個丫鬟在鄭氏進來的時候已經讓唐嬤嬤揮退了,屋子里只有她們四人,便疑惑道︰“夫人不是說要有喜事了麼?怎麼她們家連男方的身份都不知道也不問的?”按理一個閨閣女子是不能隨便談及這些的,她也不清楚為何對鄭氏會覺得很投緣,願意冒險幫她。

    鄭氏聞言一愣,隨即陷入沉思。

    “不對,這當中有問題。”鄭氏突然皺眉道。

    “什麼問題?”唐嬤嬤問道。

    “如果她們知道雲兒的身份,便不可能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可是如果她們不知道雲兒的身份為何連問都沒有問?口口聲聲喊我親家,確是連真正的親家的身份都不知道也不打聽。”鄭氏眯眼道。

    唐嬤嬤聞言一驚︰“夫人說的有道理那她們今日這番作態有什麼目的?”

    鄭氏皺眉沉思。

    “夫人,今日這些找上門來的人怎麼那麼肯定世子就在我們車上?世子的馬車是從後門直接駛進的,夫人一開始就交代了不讓酒樓的人進來伺候,因此後院全是我們自己的人,陳家人是怎麼知道的?每天叫大夫看診的人肯定不止一個,難道那大夫每看一次診陳家的人都要攔下了問一問傷患的情況嗎?”。三娘索性挑明了說,不再隱瞞自己其實已經知道這件事。

    “我們從在官道上開始就被人盯上了,或許是更早的時候,在雲兒進普集鎮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盯上他了。”鄭氏肅然道。

    “夫人,陳家的人請您去。”門外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

    唐嬤嬤開門走了出去,道︰“就說夫人在更衣,等下再見她們。”

    “奴婢是這樣說的,那位嬸娘說她是來找夫人商量正事的,夫人這樣晾著她是看不起她。還說聘禮的事情可以再商量一下。”

    鄭氏此時在聽此言倒是不在那麼生氣了,反而道︰“你去回一聲,說我很快就過去。”

    那丫鬟應聲去了。

    唐嬤嬤道︰“夫人何必再對她們客氣,這種人一頓棍子打了出去才好。”

    鄭氏搖了搖頭皺眉︰“我只是想不明白她們為何還要與我商量這根本不了能的事情。”

    三娘笑道︰“夫人,今日我們還能啟程去歷城嗎?”。

    鄭氏與唐嬤嬤同時看向窗外。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再過一會子太陽就要下山了,今日若是趕路的話恐怕就要露宿街頭了。

    鄭氏以為三娘是記掛去兗州那一件事情,便安慰道︰“今日恐怕太晚了,我們還是明日在啟程吧。”

    三娘點了點頭︰“這恐怕就是她們的目的了,他們想我們今天晚上留在這里過夜,所以故意拖延時間。”

    “留下我們做什麼?”唐嬤嬤狐疑道。

    三娘搖了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晚上就知道了。”

    鄭氏琢磨了一下,吩咐唐媽媽道︰“你去把這事情告訴高遠,今天晚上恐怕要加強守備。”

    唐嬤嬤應聲去了,鄭氏卻是盯了三娘好一會兒,見三娘看過來也不回避,倒是笑道︰“阿珂果然是好心智。以後還請你多多教一教雲英。”

    三娘聞言淡笑道︰“雲英妹妹天真純善,三娘到是很羨慕她。”

    鄭氏想起她幼年喪母,在王家的日子恐怕也不是很好過的,明白她說這話是羨慕雲英有慣著她寵溺她的父母,不由得有些憐憫地摸了摸三娘的頭不再說話。

    等到唐媽媽再回了來,鄭氏問︰“陳家那幾個人還在嗎?”。

    唐媽媽點頭道︰“在花廳里吃點心喝茶呢。”

    鄭氏點點頭,站起了身︰“我少不得還要去應酬一番,探一探口風也好。”



第五十七章 驚夜

  已近酉時,福運酒樓的後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兩個一臉喜色的布衣婦人。那年長的在這大熱天還籠著袖子,那年輕一些的婦人卻是一邊走一邊盯著年長婦人隱在那藍底白花衣袖下的手,過門檻兒的時候還被絆得差點摔了,幸好及時扶住了門框兒。

    那年長的婦人見狀瞪了那年輕婦人一眼,卻是往四下看了看,見後巷除了十幾輛馬車一直排到了後街一個人也無,臉上一喜,將藏在衣袖中的手伸了出來。

    兩只手上竟各是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每一錠都是五十兩,在太陽下白花花的刺眼。

    那婦人眯著眼打量了銀子半天,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娘,快咬一咬,看看是不是真的。”那年輕的婦人咽了咽口水,提醒道。

    那年長的聞言,迫不及待地伸手將銀子抬到牙間,用力咬了一口,因用力過巨,疼得呲牙咧嘴。卻還是不忘將銀子上的咬痕仔細觀察了一番,見銀錠上略有淺痕,銀子硬度適中,臉上便樂開了一朵花。

    抬眼見自家媳婦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想起自己剛剛竟聽了媳婦的話,還那麼急切,覺得有些丟面子,便把臉一板,罵道︰“沒見識的你爹說里面的這位夫人可是個官夫人,能給咱們假銀子麼?”

    那年輕婦人聞言卻是滿眼的艷羨道︰“小妹真有福氣,能嫁到這樣的人家。”

    那年長的夫人聞言,眼一瞪︰“合著你嫁到我們家,還虧了你了?”

    年輕婦人忙道︰“媳婦不是這意思,媳婦是說……是說咱們都跟著沾光了。”

    那年長的夫人此時也沒有空跟媳婦計較,聞言很是得意地點頭道︰“那是當然,那丫頭雖長得好,她爹卻是個話也說不離索的結巴,娘更是一個屁也不會放的啞巴。家中的事情還不是都靠我們當家的與我幫村著?你爹聽那人說她佷兒家里也是個員外老爺,以後那丫頭跟了那位,我們還愁沒好日子?”

    “那夫人家畢竟是當官的,我們這麼鬧能得便宜麼?”她媳婦有些擔心。

    那年長的婦人白了自己兒媳婦一眼︰“我手上拿的難道不是銀子?你爹說要我們放開了鬧,那人背後的人來頭更大,不必怕這位夫人。你少在這里畏首畏尾的。”

    那年輕媳婦放了心,想到剛剛那位夫人身上的錦衣珠翠,又想到站在她身邊的那個婆子也是通身的派頭,免不得兩眼放光地做起了夢。見婆婆又盯著那白花花的銀子使勁兒打量,想起這銀子是那位夫人給小妹添置衣服首飾的,不由地擔憂道︰“娘,這銀子我們要還給二叔一家麼?”

    年長婦人聞言下意識地把手一縮,看了看四周,罵道︰“放你母親的屁給小妹辦嫁妝不要用銀子?這些事情最後還不是要老娘我張羅?”

    年輕媳婦心中腹誹︰小妹的嫁妝二叔一家不是早就托你辦好了麼,你還拿二叔家的木材給自己偷偷打了個壁櫃。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出了後巷,沒有注意她們出來的後門那里人影一閃。

    ######

    “她們沒有說那人是誰?”鄭氏一面聽著唐嬤嬤的回話,一面沉思道。

    “沒有,只是那人像是故意誤導了世子的身份,讓她們以為世子只是員外家的少爺。”唐嬤嬤想了想,回道。

    鄭氏點了點頭︰“他們家的情況可打聽到了?”

    唐嬤嬤道︰“”奴婢仔細問過這里的女掌櫃了,那陳小妹家里是在菜市場里賣豆腐的,爹是個結巴,娘是個啞巴,都是老實人,家中只她一個女兒。她二叔一家是開雜貨鋪子的,是地地道道的普集鎮人。世子爺五日前偷偷從兗州來到這里,偶遇去溪邊洗衣服的陳小妹……”

    鄭氏擺了擺手止住了唐嬤嬤後面的話,轉頭問一旁坐著的三娘道︰“你怎麼看?”

    三娘一愣,鄭氏這麼信任她?剛剛鄭氏見過那陳家的人回來之後就把魏雲英打發回了房,反倒是把她留了下來。

    三娘沉吟了一會兒,道︰“那人誤導世子身份可能是怕陳家知道世子的真正身份後不敢放開與我們鬧。民尚且不與官斗,何況皇親國戚。”

    “我們家老爺好歹是個知府,她們也敢這樣沒臉沒皮地鬧上來。”唐嬤嬤皺眉道。

    “那人可能並沒有實說夫人的身份,且還讓陳家人以為他們背後的那人的靠山很大。”

    “那人究竟想做什麼?”鄭氏皺眉道。

    “三娘也無從猜測。”是無從,不是無力。

    任何事情都是有動機的,她今日才見到那位被人“逼婚”的世子,對他根本就不熟悉,無法理清他背後的那些利益關系,因此無從判斷。

    鄭氏點了點頭,三娘雖是聰慧,但畢竟還小。

    “你讓高遠派人去跟著陳小妹的二叔陳初五,再去打聽一下他這幾天有跟什麼人接觸。”鄭氏吩咐唐嬤嬤道。

    唐嬤嬤忙應聲去了。

    三娘見鄭氏目露疲憊,知道她今日趕了一上午的路,又勞了一下午的心,此時必定是累了,便勸道︰“夫人,現在敵暗我明,再擔心也沒用,只能見招拆招了。您與其擔心琢磨,不如先歇上一些,養足了精力,今夜可能還要您費神的。”

    鄭氏一聽也對,三娘便出去把鄭氏的丫鬟找來,讓她伺候著孫氏歇下,自己退出了孫氏的房間。

    三娘今日坐了一天的馬車,也有些累了,便也想回房去躺一躺。

    剛走到門口,便見那邊逆光走來了兩個人,三娘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前面領先半步側身而行的是一個婆子,後面卻是一位男子。

    因逆著光,三娘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瞧著是一身深色的衣服,小腿上纏著纏頭。明明是鄉野莽夫的打扮,一路走來卻像是步步生蓮,端的是無限風華,只是連那輕微的足音都清冷地像是滴水入潭,空遠得將世人都摒棄在他的世界之外,唯留音韻。

    來人一步步走近,三娘終于看清楚那婆子是唐嬤嬤派去樓下守著樓門的婆子。

    她身後卻是一張清俊非常的面孔。

    不經意對上來人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目光,三娘不由地一愣。

    白英先反應過來,先一步上前擋在了三娘身前。

    “三小姐。”那婆子忙躬身行禮。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又向她身後的君儀福了一福。

    那人也隨著停了下來停了下來,卻是打量了三娘好幾眼,才微微點了點頭。

    三娘心中雖有些疑惑,卻並不動聲色,只問那婆子道︰“嬤嬤這是?”

    “是少爺聽唐嬤嬤說夫人臉色不好,今日又吃不下飯。聽表少爺說這位公子的醫術很好,便讓奴婢領了來給夫人把一把脈。”

    三娘想了想,開口輕聲道︰“夫人她剛剛歇下,若是現在去擾醒了,恐怕更加疲累。”

    “我晚些時候再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開口道︰“魏夫人想必是旅途勞累,歇一歇會更好一些。”

    那少年說完便向三娘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那婆子忙向三娘行了一禮,跟上了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下了樓,穿過天井,進了對面的客房。卻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進了宣雲的房間。

    “你見到我表姨了?這麼快?”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宣雲看見來人一愣。

    那少年淡淡道︰“魏夫人歇下了。”

    宣雲單手撐起了頭,側躺著道︰“你見到高遠暗中布置了人手,表姨定是也有所察覺,不愧是跟著將軍在軍營里待過的。沒見到就算了,反正我原也不想把表姨她們家拖下水,這些人本就是沖著本世子來的。”

    宣雲眼珠子一轉,挑眉笑道︰“表姨不能指望,你還是指望得上的。君儀,本世子現在受傷,輕易動不得,這就要勞煩你幫我擋一擋了啊。”

    君儀淡淡看了宣雲一眼,徑自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並不搭理。

    宣雲眨了眨眼︰“一筆寫不出兩個宣字,君儀,看在我家老頭子的份上,你可不能丟下人家不管。”

    ……

    一下午平平靜靜,待到子時,整個普集鎮已經是半點燈光不見。

    這時候,平民百姓大多是點的油燈。只是,對一般家庭而言,燈油也是貴的,所以一般到了太陽下山,為了不浪費燈油,家中貧寒一些的便早早歇下了。

    這鎮上雖也不乏那殷實人家,卻沒有那奢侈到點燈到天明的,所幸夏夜里星光璀璨而明亮,到也不會伸手不見五指。

    王璟因晚膳的時候多吃了那一道梅菜扣肉,菜咸了睡前便多喝了一些水。躺下之後卻在夢中找了一晚上的茅廁與恭桶,可惜不是有人佔著茅房不出來就是恭桶被朱砂藏到了不知哪個角落。好不容易當歸將被朱砂藏起來的恭桶找了出來,他正要方便的時候卻發現那只紅漆大恭桶突然變成了一直張著血盆大口的紅色大蟾蜍,那蟾蜍猛撲而來,只一瞬間王璟便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見了身上涼颼颼的,大蟾蜍卻是一邊使勁嚼著什麼一邊獰笑地看向他。

    王璟被嚇得一跳,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膀胱正漲得厲害。

    王璟起了身,找到了屏風後面的那只恭桶,放了水。

    舒服地伸了伸懶腰,因普集鎮在山腳之下,到了晚上氣溫便低了下去,很是有些涼意。想起自己剛那匪夷所思的夢,王璟看了看開著的窗戶,摸了摸頭想過去關窗。

    不想剛走近窗邊,便看到窗外有一團黑影閃過。

    王璟一愣,想也來不及想便快步繞道門邊,開門走了出去。

    王璟朝著人影過去的那邊追去,可直到追到最後一間客房也沒有看到人。正不由得懷疑是不是還是在夢中,卻突然後腦一陣劇痛。

    來不及思考什麼,王璟便倒了下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4 AM

第五十八章 陰謀

  高遠今日注定是無法好好睡一覺了,他今日一接到唐嬤嬤的命令一刻也不敢馬虎,當即召集手下分配了任務,將這小小的酒樓布置得一只蒼蠅飛進來都要讓他過過眼。

    想到這里他有些驕傲,他十幾歲就參軍,雖然一開始只是跟在武定侯身邊當個侍從,只負責侯爺飲食起居,但是侯爺見他根骨好,不忍埋沒了他,便令手下偏將教他拳腳功夫,他也跟著那偏將學了些行軍布陣之法。雖後來因為違反了軍規被迫離開了軍營跟了夫人,但是看守這樣一個小院落他自認是沒有問題的。

    三更的更聲剛過,高遠卻是半點疲態也沒地隱在暗處觀察著院內情形。雖是布置好了人手,但是只要接了命令,那麼在任務完成前一刻也不能放松。

    突然他耳朵一動,全身肌肉緊繃,如鷹隼般地把目光投向西廂的二樓,隨即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高遠到達二樓時,客房走廊上很安靜,落針可聞,但是高遠沒有絲毫猶豫地往最走廊最末那端奔了去。

    剛要到最末那一間客房的時候高遠感覺身後似有一陣風刮了來,雖說這山城的夏夜,刮風是很正常的,但是常年養成的警覺還是讓他危機感頓生,隨即腳步立頓,側身揮拳的動作一氣呵成。

    可是拳一揮出去,就像是打在了一團氣流之上,雖是踫不到實物,卻是讓他感覺前面有一堵無形的牆,讓他的拳頭再也無法往前半寸。

    高遠心中大駭,正要化拳為掌拼力一搏,這個想法剛出現在腦海中還未來得及行動,手臂卻是突的一軟,力道不知不覺就被泄掉了。

    高遠驚怒地抬頭,卻是對上了一雙沉靜清冷的眸子。

    那眸子的主人只淡淡掃了一眼高遠,便繞過了他往最後那一間客房而去,速度之快身形之輕靈讓高遠一愣。

    這是與世子一起的那位黑衣少年,他聽見世子好像是叫他君儀。

    意識到現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高遠立即抬步跟上,君儀已經揮手推開了最後那一間客房的門。

    與此同時,房間的窗戶卻是一聲巨響,一個人影破窗而出。高遠一驚,正想跟上,卻發現房屋中間的房梁上似乎吊著個什麼東西。

    還來不及細看,卻見那黑衣少年手一揮,也不見他什麼動作,那掛在房梁上的東西便“咚”地一聲落了地,隨即眼前人影一晃,便沒有了人。

    君儀追了出去。

    高遠看了看那黑洞洞的窗戶,想了想還是去查看剛剛掉下來的東西,誰知手一踫上地上的“物品”,高遠便是一嚇,竟是一個人,死活不知的人。

    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一團亮光越來越近,不一會兒,一個聲音便在屋外響起。

    “誰在里面?”是魏夫人的聲音。

    高遠立即回到︰“夫人,是屬下,高遠。”

    門口,唐嬤嬤提著一盞燈當先走了進來,鄭氏緊隨在後,鄭氏身後跟了一隊今日巡夜的護衛。

    鄭氏一眼便看見了躺在高遠身邊的人,疾步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四兒,去請個大夫來。”高遠對著一個護衛喊道,那護衛應聲去了,高遠又對鄭氏道︰“夫人,屬下進來的時候此人剛被人吊在房檐上,君儀公子已經追出去了。”

    唐嬤嬤提著燈湊到地上那人頭臉上方。

    “怎麼是她?她怎麼會在此?”唐嬤嬤驚呼道。

    躺在地上的是一名女子,燈下依稀可見這名女子姣好的面容,竟是今日白天來過的那位陳小妹。

    鄭氏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陳小妹的脈搏。

    “還活著。唐嬤嬤,去叫兩個婆子來把她移到床上去。”

    唐嬤嬤應了聲,正要出去,想了想又摸出火折子想把桌上的燈先點上。

    不想剛靠近桌邊,就驚呼一聲,道︰“夫人,桌子邊還躺著個人。”

    高遠先鄭氏一步起身,走到桌子邊,拿過唐嬤嬤手中的燈籠查看,燈光一照到那人身上高遠便是一驚。

    “夫人,是王家五少爺。”

    鄭氏本已經跟了上來,聞言更是疾步繞到了地上之人的身邊,焦急地伸手探脈,好一會兒才吁出一口氣,隨即又喊道︰“快些去請大夫。”

    鄭氏讓高遠將王璟抬到床上,唐嬤嬤也叫來了兩個婆子將地上的陳小妹抬到了隔壁的房間。

    “夫人,五少爺只是被人劈暈了,身上並無其他外傷。”高遠細細檢查了王璟的身上,回稟鄭氏道。

    鄭氏這會兒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氣,若是王璟受了重傷她就真是難辭其咎了。

    “你帶人將這院子再好好查看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再讓人帶幾個好手追出去看看,能不能遇上那位君儀公子。若是大夫來了,讓人帶他先來看一看五少爺。”鄭氏吩咐道。

    今夜發生這麼些事情,高遠本就心中有愧,這都是他沒有守好院子才惹來的麻煩,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他無法在軍營里待下去,聽聞鄭氏下達命令,立即躬身應了。

    他不會再讓這種錯誤重演,高遠暗暗發誓。

    不多久,唐嬤嬤便進來回話。

    “夫人,奴婢已經讓人檢查過了,那位陳姑娘被吊在房梁上的時候傷了喉嚨,脖頸上有淤血,但是因為被救及時,到是沒有性命之憂。之所以到現在還沒醒,是因為被灌了藥。”

    鄭氏點了點頭。

    “你讓人去把三娘叫來。她哥哥傷了,這事不該瞞了她,想必她今夜也定是睡不安穩,讓她過來看看吧。”

    唐嬤嬤應了,出去找了個婆子吩咐了幾句。

    其實鄭氏猜的並不對,三娘今夜睡得很安穩。

    她今日白天趕了一上午的路,很是有些累了,因此不到亥時便歇下了。雖是預料到晚上必是有事情發生,但是這里不用她做主,抓賊之類的也不是她的強項,她就算一夜不睡也是徒勞,還不如養精蓄銳。

    因此,當白英提著燭台來叫她的時候,她還迷迷糊糊地不想起身。

    “怎麼了?”三娘聲音帶著些暗啞。

    白英知道自己主子雖是出了聲,但是八成是還沒有清醒,但是情況緊急,她顧不得太多,急聲道︰“小姐,你快醒醒。魏夫人讓人來請你過去,說是我們少爺剛剛不知怎麼的竟遇上了歹人,受了些傷,您快去看一看呀。”

    三娘聞言雙眼立睜,一骨碌爬了起來。

    白英手上早就拿上了三娘的衣服,見三娘醒來,二話不說立即上前幫三娘著裝。

    三娘配合著抬手穿衣。

    “傷得怎麼樣?”三娘的聲音雖還帶著些暗啞,卻是清醒冷靜異常。

    “聽來報的婆子說,沒有性命之憂,只是現在還沒有醒。”白英立即回道。



第五十九章 王璟的危機

三娘帶著白英出門的時候看到了張嬤嬤,她正與鄭氏派過來的婆子打聽王璟的情形。

    見三娘出了房間,忙走了過來。

    “三小姐。”

    三娘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著,腳步卻不停地往樓下行去。

    鄭氏派過來的婆子領著三娘主僕到了王璟的房前便退下了,張嬤嬤幫三娘開門,讓三娘進房。

    “阿珂你來啦?”坐在王璟床邊的鄭氏見三娘進來,起身喊道。

    三娘朝鄭氏行了禮,一邊往床邊走一邊問道︰“夫人,我哥哥他可還好?”

    “剛剛讓高遠檢查過,阿璟他只是被人用掌劈暈了,身上並無其他傷勢。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來了,估計就快到了,你不用擔心。”鄭氏安慰三娘道。

    “夫人,君儀公子來了。”唐嬤嬤突然在門外喊道。

    鄭氏面上一喜,道︰“快讓他進來幫五少爺看一看傷。”

    唐嬤嬤先走了進來,看了三娘一眼,對鄭氏道︰“夫人,三小姐可要回避?”

    鄭氏一愣,隨即不耐煩得皺眉道︰“都什麼時候了,見大夫還講那些虛禮做什麼,就這麼點大的房間要避到哪里去?”

    鄭氏說著看了眼跟在三娘身後的張嬤嬤。

    “再說了有我這個長輩在此,三娘身邊又跟著好些丫鬟婆子,誰要是還有什麼話說叫她來跟我說。”

    張嬤嬤只是擔憂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王璟,並未對鄭氏的話提出反對。唐嬤嬤見狀忙又出了門去將君儀請了進來。

    “別的待會兒再說,君儀,你先來幫五少爺看一看,怎麼這會兒還不醒來。”鄭氏不等君儀開口,忙讓開了身子,對他道。

    君儀也不多說,只點了點頭,走到床邊。

    他先是幫王璟把了會兒脈,隨即又檢查了他後腦的瘀傷,最後又用雙手在王璟,心脈四肢等處細細探了一番。

    “怎麼樣?”鄭氏與三娘等人一直盯著君儀的動作,見他停了下來立即出聲道。

    “被人用勁力震暈了,並無大礙。後腦有些淤血,需要揉散了,用藥敷上一敷,再服兩劑藥便好了。”

    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需要用些什麼藥,公子請告知奴婢。此次上路前,車上帶了好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奴婢這就去尋了來,若是我們沒有的還能趁早打發人去外頭買。”張嬤嬤立即道。

    君儀便報了好些藥名,張嬤嬤因管著外院的人情往來,對藥材甚是熟悉,因此聽完之後細細記下了,又復述了一遍,見並無遺漏,便急忙退下了。

    唐嬤嬤道︰“夫人,剛剛君儀公子為五少爺把脈的時候,有婆子來報說大夫請來了,我便讓她把人先帶到隔壁為陳姑娘把脈了。”

    “若是魏夫人不放心,可再讓大夫來看看,我畢竟不是大夫。”君儀淡淡道。

    鄭氏想起今日白天因不信任他的醫術,還請了大夫來看宣雲的傷勢,便有些尷尬。後來見那年老的大夫也誇贊這少年傷勢處理的很好,便信了他的醫術。

    不過見這少年聲音雖清冷,面上卻沒有不岔之色,便又自在了些。

    “雲兒說你醫術很好,是師承太醫院蔣老太醫,我自然是相信的。”鄭氏這麼說著,心中雖對他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見宣雲諱莫如深,她便也不再打聽。

    “聽高遠說你剛剛追蹤賊人而去?”鄭氏想起了這件事,便又皺眉問道。

    “跟到一座民居,便不見了蹤影,想必那院子另有出路。”君儀想起那人不俗的身手,略略皺眉道︰“之後府上的護衛追了來,我便讓他們在附近守住了幾條路口。那附近土質松軟,即便是另有通道,出口必也不遠。”

    鄭氏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外頭又有婆子來報,唐嬤嬤出去了一會兒,進來便稟道︰“夫人,陳姑娘也無大礙,休養一陣子就會好了。只是傷了喉嚨,以後說話聲音可能受損。”

    鄭氏道︰“讓她好好養著,要用什麼藥盡管用。”

    唐嬤嬤吩咐了下去。

    鄭氏見房里只剩了三娘,君儀等人,便皺眉道︰“他們鬧這一出是為的什麼?”

    “君公子,那位賊人身手是不是很好?”三娘突然出聲問道。

    君儀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這君公子是在叫他,也沒有指正,只淡淡點頭道︰“算的上是一流好手。”

    鄭氏已經做好了防範措施,高遠這群護衛因是軍中出身也不是一般護院所能比,竟然還是讓人摸了進來,且還是扛了個人摸進來的,可見其身手不俗。

    “這窮鄉僻壤的,竟有一流高手麼?這普集鎮也當真是臥虎藏龍。”三娘笑著對鄭氏道。

    “那人奔逃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進了死胡同,他對這鎮上的小巷並不十分熟悉。我與他交過一次手,他近身搏斗的功夫並不出彩,但是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且善用暗器,竟是與我打成了平手。”君儀看了三娘一眼,淡聲道。

    三娘思索了一會兒,道︰“進了死胡同還能在你手下逃脫,卻不擅于搏斗功夫,出手不給自己留後路。依公子所見,此人可能是什麼來路?”

    “殺手或者死士。”且因目前的情形看,是被人蓄養的死士的可能性最大。

    鄭氏聞言卻是沉默了下來,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房間里的氣氛也沉重了下來。

    三娘見躺在床上的王璟,手臂垂在了外面,便走過去,將他的手輕輕放回了被子里,又幫他捏了捏被角。

    “夫人,表少爺讓人來請君儀公子。”外邊有婆子稟道。

    鄭氏聞言回過神來,卻是站起了身。

    “我與你一起過去吧,我也有事想問問雲兒。”又轉身對三娘道︰“阿珂也回去歇著吧,我找信得過的婆子在這里看著,若是阿璟醒了便去告知你。”

    三娘雖是想看著王璟醒來,但是她一人留在這里確實不便,便點點頭道︰“夫人且去忙,我去讓人把哥哥的丫鬟找來看著就是。”因男女分住兩樓,王璟的丫鬟也被安置在了東廂那邊,鄭氏指派了個小廝讓王璟使喚。

    鄭氏想了想,點頭道︰“這樣也好。”

    三娘送了鄭氏出去,又讓白英打發個婆子去把朱砂與當歸叫來。

    一直等到王璟身邊兩個大丫鬟來了,三娘才起身回房。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下半夜三娘卻是躺在床上怎麼也無法入睡了。總是過不了一會兒便打發丫頭過去王璟那邊看看王璟醒來了沒有。

    到了最後,三娘索性起身叫白英將燈點上,靠在床上看起了書。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被打發去王璟那兒的白果高興地跑回來說王璟醒了,還嚷嚷著要喝水。

    “可有什麼不適?”三娘總算是放下了心。

    “少爺說頭有些暈,還嘔了幾次。朱砂姐姐嚇了一跳,忙派人去叫大夫,來的是那位君公子。”說到那位俊俏的公子,白果臉微微一紅,接著道︰“君公子說,少爺頭部受創,頭暈嘔吐是正常的,又讓張嬤嬤去熬了藥,說是吃幾劑就好了。”

    三娘點點頭,知道王璟是有些輕微的腦震蕩。

    眼見這天要亮了,三娘便吩咐白英伺候洗漱,想去看一看王璟。

    剛穿好衣裳,就聽到外面隱隱傳來了吵嚷之聲。

    三娘思索了一會兒,吩咐白英下去看一看是什麼事。

    過了好一會兒,白英才轉回,一進門就道︰“小姐,陳家的人帶人把酒樓圍住了,掌櫃的派出去買菜的人都出不去。陳家的人說魏夫人仗勢欺人,面上答應了要納了陳姑娘,卻趁著半夜進了他們家將陳姑娘虜了來要滅口,好讓他們死無對證。他們糾集了鄰里相親將這里都圍住了,讓我們將陳姑娘交出來。”

    三娘聞言,細細思索了一番,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們要玩的把戲。

    栽贓嫁禍,死無對證。

    現在卻還來倒打一耙。

    只是陳小妹並未按照那人的預期,香消玉殞,還活得好好的。

    之後還有什麼後招嗎?

    “小姐,他們還說……”白英面帶焦色,卻是吞吞吐吐。

    三娘皺眉,問道︰“還說什麼?”

    “他們說魏夫人找人要縊死陳姑娘,不想卻因陳姑娘拼命反抗,那人非但沒有得逞還被陳姑娘踢傷了頭部。他們是聽到今日來此給陳姑娘診脈的大夫說的,才知道他們家姑娘竟是性命堪虞,他們不但要我們把陳姑娘交出去,還說要將那動手行凶之人綁了送官。小姐,這傷了頭的行凶之人,他們是不是說,說的是……”白英不敢說下去。

    三娘聞言眼神一冷。

    他們竟然是想連王璟也拖下水

    “小姐,現在怎麼辦?我們要不要打發人回去告訴老夫人與大老爺?”白英急道。

    三娘想了想,搖頭道︰“別急,先看看情形。”

    若是王家的人插手,那就真的把王氏一族都拖下了水。現在前方情勢未明,對這背後之人真正的動機她並不知道,因此不敢貿然做決定。

    從面上看,這背後之人的目標是禮親王和與禮親王府交好的魏家,將王家拖下水,不知到是蓄謀已久還是誤打誤傷。

    三娘緩緩走到門邊,將門打開,站在二樓的門廊欄桿旁往下看。

    只見後門處守了好幾個護衛,店里的女掌櫃不知從那里拿出了一根鐵質的門插梢向那守門的護衛說著什麼。那幾個護衛互看了幾眼,幾個結實有力的便上前用頭與雙掌死死抵住了門,另兩個護衛飛快地上前將門上原本的木插梢換了下來。

    幾個護衛做完這些,忙提了袖子擦汗,那膳木門卻從外頭被拍得搖搖欲墜。幾人見狀只有又上前去用肩膀抵住。

    三娘見狀皺眉,外頭竟是有這麼多人?不經意往對面的西廂一看,卻見對面的欄桿旁不知何時也站了一個人。

    雖隔得遠,三娘卻仿佛能感覺到那人那雙清冷的眼楮所帶來的陣陣涼意,這種涼卻不是那刺骨的寒,而像是夏日里一口飲下一碗冰鎮飲品,帶來了沁人心脾的舒爽,看得久了便發覺其中的沉靜還帶著一種讓人鎮靜的力量。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5 AM

第六十章 王璟的危機(下)

三娘收回了目光,招呼白英往樓下去了。

    路過天井的時候,發現後門的拍擊聲更加地激烈了,三娘只是皺了皺眉便視而不見地上了西廂的二樓,剛剛那位君儀公子已經不在走廊上了。

    三娘到王璟屋外的時候,王璟也正被外頭的嘈雜聲吵醒了,小丫頭進去報了王璟說三小姐來了,三娘在屋外就聽到王璟那憨憨的聲音嚷道︰“還不快讓妹妹進來,大早上的外邊怪涼的。”

    三娘不禁莞爾。

    “哥哥怎麼搬回這間屋子了?”三娘一進屋,快走幾步止住了王璟起身。

    王璟昨晚遇襲被發現之後就一直在最末的那一間空房里歇著,今日卻是搬回了原本他自己的那一間。

    “朱砂說在那間屋子里待著,心里發毛。”王璟並不在意地道。

    三娘聞言,看了伺候在王璟床前的朱砂一眼。

    “奴婢是瞧著那一間屋子沒有像這一間這般通風。”朱砂忙道。

    三娘瞧著朱砂原本清澈的眼楮布滿了血絲,明亮的容顏也是疲色盡顯,知道她定是一夜沒有睡,想她一個小丫頭定是不懂病人不宜移動的道理,便笑著點點頭道︰“你與當歸輪替著去歇一歇吧,這里留一個人就行,我叫兩個婆子在外候著,有事情就吩咐她們去,不必親力親為。”

    朱砂便對一旁也是面帶倦色的當歸道︰“三小姐恩恤,你便先去歇一歇吧,我在這里守著就成。”

    當歸看了看三娘,見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便上前拜謝了三娘與王璟,輕輕退了出去。

    “小姐你不知道,我與當歸也想輕省一些少操些心,可是我們少爺與您一樣都是好相與的性子,茶冷了茶熱了端給他他也是不挑的。今早熬藥,打發了個婆子看著,結果她端上來我一嘗就發現比上一劑淡了許多。我們熬藥都是三碗清水熬成一碗成藥,她到好,見藥汁變了色就熄了火倒了來,我去查看藥罐的時候發現那罐子里還剩了半罐子藥汁呢,這樣子吃下去怎麼會有效用?”朱砂有些惱怒地道。

    三娘聞言也是皺了皺眉,道︰“即使如此,我等會兒讓白果來這里伺候。”

    王璟忙道︰“妹妹身邊怎麼能少人?我不要緊的,有朱砂就可以了。”

    三娘剛想笑著說王璟幾句,卻見朱砂聽了王璟的話,看了王璟一眼,甜甜一笑,原本因為缺少休息而略帶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了一些。

    三娘一愣,打量了一下王璟,卻發現他並沒有注意朱砂。

    三娘倒是知道大宅院里丫鬟們與少爺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比如二叔王松就是祖父與自小伺候他的一個貼身丫鬟生的。

    以前她一直以為王璟還小,並沒有太過在意,可是見了宣雲與魏雲英的的情形,再看到剛剛朱砂的眉目傳情,三娘便不由得不多想了。

    王璟房里的丫頭,當歸與朱砂是最得用的,伺候王璟也盡心。當歸是孫氏賞給王璟的的,朱砂卻是如白芷一般是柳氏指派來的。

    “妹妹,外頭是什麼事情這麼吵?”王璟出聲打斷了三娘的思緒。

    三娘聞言便不再多想,反以現在王璟的年齡離收通房之類的還早著,她現在操再多的心也沒有用。

    而且當今這世道,崇尚多子多孫,一妻多妾是社會的主流婚姻結構。以王璟這樣的身份若是沒有一兩個通房,沒有納妾,是會被詬病的。她也不能強把現代的思想強加給古人,所以以後這樣的問題她還得多想一想,不能貿然干涉。

    畢竟這與小學生談早戀不是一回事。

    “外面的人是與宣公子有些糾紛,想來找宣公子說道說道,等會兒魏夫人便會派人去處理,你不用擔心。你只要好好歇著,養好傷。”三娘伸手幫王璟理了理被角。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問了。

    這時,外面的吵嚷聲突然小了下來。

    “妹妹說的真準,魏夫人果然派人去處理了。”王璟笑出一口白牙。

    三娘卻是一愣,繼而不著痕跡地朝一旁的白英看了一眼。

    白英點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會兒,白英就轉回。

    三娘見白英臉上的神色不但沒有輕松,反而越帶焦慮,想了想便對王璟道︰“哥哥你再歇會兒吧,我也該回去了。”

    王璟眼巴巴地看著三娘道︰“妹妹不多坐會兒?”

    三娘見了忍不住笑,卻是搖了搖頭︰“大夫囑咐你要多休息著,我等兩個時辰再過來看你。”

    朱砂也道︰“少爺,小姐這一夜因為擔心你的傷定也是一晚沒有睡,這天一亮就又過來看你了,她也要休息的。”

    王璟聞言忙擺手道︰“那妹妹你快些回去躺著,不要擔心我。你看我,壯的像頭牛,一點事情也沒有的。你快回去,快回去。”

    三娘失笑,順從著起身,帶著白英往外走。

    等身後的門一關上,略走了幾步,三娘站在廊上往後門看,卻發現剛剛還被撞得搖搖欲墜的後門處,此時竟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沒,怎麼看怎麼詭異。

    “出了什麼事?”三娘皺眉問道。

    “小姐,山東道巡按御史華大人來了。”白英急忙回道。

    “御史?”三娘驚訝道︰“御史大人這會兒怎麼會來此?”

    “說是路過普集鎮去兗州的,半道上卻讓人攔路喊冤截了下來。”

    三娘的手指敲了敲欄桿。

    難怪要留下他們這一晚,原來還有一尊大佛在這里等著他們吶。

    山東巡按御史華文翰她到是知道,還是從一本名叫《建武諫臣錄》的野史上知道的。

    傳說此人耿直固執,脾氣又臭又硬,油鹽不進,認定自己是對的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

    建武朝的時候禮親王在一次宮宴上多看了先皇身邊的一個一個新進的宮女,先帝因一向疼愛這個與他年齡差了一大截並一直養在太後身邊異母弟弟,便把那宮女賞給了禮親王。皇帝與眾臣都以為這將是一段佳話,文官們也都當場作詩歌頌先皇與王爺兄友弟恭。

    皆大歡喜的時候這個原先還在督察員任一個小官的華文翰淚流滿面跳了出來,將滿朝文武嚇得心驚肉跳。

    只見他往地上一跪就開始哭先帝,還是用的對仗工整的駢文體。大意就是,先皇一死,先皇這些兒子竟然連基本的禮也不知了,竟然會荒唐到兄弟兩人共用一個女人,而眾臣們不但不規勸還昧著良心歌頌,他這個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且羞于與這樣的朝臣同殿為臣。

    中途哭昏了過去,被內監攙扶起來的時候,卻要掙脫內監的手往柱子上撞,說是要死諫,以求皇帝良心發現收回成命。

    先皇當時的心情三娘不知道,只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場,還有兩個內監在一旁扶著,這華文翰想死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不過三娘當時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很歡樂,想著這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

    只是,今日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傳聞中的這個人,三娘真的歡樂不起來了。

    通過以上事件,三娘已經認定這華文翰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這種試圖以命脅迫君上,以彰顯自身忠直,襯托主上昏庸的“直臣”歷史上不少。只是被他們死諫過的君主無一例外,在個人休養方面留下了永遠無法抹掉的污點,遺臭萬年了,他們卻憑著個“忠”字流芳百世。

    巡按御史,本就是奉諭令巡察州縣,代天子巡守。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大事小事無所不管。雖是七品小官,卻可監察百官,寫奏章彈劾官員就是他的主要任務。

    因此這華文翰一來,以他以往混不吝的刺頭性子,禮親王府,魏知府,甚至他們王家恐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當然,無論是禮親王府,魏知府,佯或王家都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扳倒的,但是遭了池魚之殃的王璟若是被這華文翰咬著不放,很可能就會成為被家族放棄了的棄子,從此前途盡毀。

    不行,她不能讓王璟吃了這個啞巴虧。

    三娘站在西廂二樓的欄桿旁,一面屈指輕敲著圍欄,一面靜靜沉思。

    白英侯在一旁,看著三娘沉靜的側臉,本來焦慮的心鏡竟也漸漸平靜下來,只在一邊守著並不打擾。

    半響,三娘終于放下了手,輕聲問白英︰“那位華御史現在在何處?”

    白英忙道︰“魏夫人讓人請了華大人去酒樓前廳,那攔路喊冤的人與陳家人也一並隨華大人進了來。魏夫人帶著魏少爺也去了前廳。”

    三娘點了點頭,卻是轉身又往王璟房間那邊的方向走去。

    “小姐這是?”白英忍不住問道。

    三娘朝白英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白英跟上。

    三娘卻是路過了王璟那一間房沒有進去,繼續往前行。

    眼見著就要走到盡頭了,白英看到走在前面的三娘微微一笑,輕聲道︰“他們不是一方喜歡喊冤,一方喜歡申冤嗎?我便讓他們喊個夠。”

    白英雖是聽不懂,卻覺得自家小姐這笑容有些冷。



第六十一章 喊冤

   三娘緩緩走到西廂二樓倒數第二間客房,抬手敲了敲門。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眼楮里充滿血絲的婆子探出了頭,一見三娘主僕,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忙將半掩著的門都開了,上前來墩身行禮道︰“奴婢見過三小姐。”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道︰“里面住著的可是陳家的姑娘?”

    那婆子聞言忙賠笑著回道︰“回三小姐,確實是陳家的姑娘,唐嬤嬤昨夜命奴婢在這里看護著。”

    三娘柔聲道︰“嬤嬤你辛苦了。陳姑娘醒來了沒有?我來看一看她。”

    那婆子忙讓開身子道︰“三小姐請進,剛剛外面太喧嘩,陳姑娘已經醒了,奴婢正伺候著陳姑娘喝藥。”

    三娘點了點頭,繞過那婆子,進了屋。

    白英走到那婆子面前笑道︰“嬤嬤,我們小姐剛剛起身就要過來看我們家少爺,竟是連早飯也顧不上吃,我們真是怎麼勸也勸不住。你瞧瞧她,看完少爺了還非要過來探望陳姑娘,她只顧著自己心里心安,卻不想我們這些伺候著的人能不能心安,等會子張嬤嬤要是發現她連早飯也不吃就出了門,我們這些丫頭們可就要遭罪了。”

    白英說著袖袋里掏出了一塊碎銀子塞到了那婆子手上道︰“勞煩嬤嬤幫我去廚房看一看夫人吩咐廚房里燉的燕窩粥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讓人端過來。嬤嬤辛苦了一晚,想必也是一夜未曾進食,不如去廚房里吃些東西墊墊底兒,這里我先幫您看著就是。”

    那婆子看了看手中的銀子,自己也確實是餓的狠了,又見白英主動說會留下來照看這邊,想了想這陳姑娘吃了藥也沒有是事情了,便高興的應了白英,出了門。

    白英等那婆子出去了,便轉身將門關上了。

    三娘聽到身後的動靜,不由地一笑。

    因是客房,這一間房間的布置與剛剛王璟住的那一間並無多少差別,甚至連空氣中的藥味都是相似的。

    對著門的那一向擺著一張榆木與楊木拼接的簡單四柱架子床,此時床上正靠坐著一位十五六歲面容嬌艷的女子,因是夏天,脖頸上一圈紫黑色的淤痕無法遮掩的住,映在雪白細致的皮膚上煞是觸目驚心。

    此時這位陳姑娘看上去雖沒有什麼精神,但是那羞羞怯怯的樣子卻很是招人。

    三娘打量了這位陳姑娘一番,見那她有些手足無措,最後干脆埋下了頭絞著手指不說話。

    三娘微微一笑,走到床邊坐下,柔聲道︰“陳姑娘,身上可好些了?”

    陳小妹抬頭看了三娘一眼,又怯怯地低下了頭。

    三娘也不著急,只笑道︰“早就聽聞普集鎮依山傍水人杰地靈,今日見著了姑娘才知道此話當真不假。”

    陳小妹依舊絞著手指不說話。

    三娘探手拔下頭上帶著的那只珍珠頭花,微微傾身插到了陳小妹那烏鴉鴉的發上。

    “今日一見陳姑娘甚是投緣,因是突然來訪,沒有備好見面禮。這只珠花雖是簡陋,但上的的頭的珠子卻是南邊島國運來的成色極好的珍珠,就送給姑娘當見面禮吧。”

    陳小妹又看了三娘一眼,卻是抬手將三娘剛插上去的珠花摘了下來,放回到三娘的手中,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言不語。

    三娘見狀,也不勉強,只捏手中的珠花笑道︰“原來姑娘不喜歡這個,那下一次我再補送別的見面禮吧。”

    陳小妹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這意思是不是不喜歡這只珠花還是下次不用補送禮。

    一旁看著的白英皺了皺眉,看了三娘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問,這姑娘不會跟她娘一樣也是啞巴吧?

    三娘把手中的珠花遞給白英,讓她幫自己插到發上。

    “我倒是忘了,今日我們與宣雲宣公子就要啟程去兗州了,不知今後還有沒有機會與姑娘再見面。”三娘緩緩道。

    “他,他姓宣不信楊?”陳小妹突然抬頭開了口,聲音雖因不常開口有些暗啞,卻仍然很是悅耳。

    白英以為這位陳姑娘會一直沉默下去,這突然的一聲倒是讓她愣了會兒。

    三娘卻是緩緩一笑,這位陳姑娘,不愛奉承也不貪財物,竟是只對宣雲的事情有反應麼?

    沒錯,她剛剛就是在試探。

    這位陳姑娘看上去有些自閉,她總要找到突破口。

    三娘笑道︰“楊是他的母姓,他是姓宣沒錯。”

    陳小妹咬了咬唇,掙扎了一番,還是鼓起勇氣看向三娘怯怯道︰“你,你是誰?與雲郎是什麼關系?”

    “我們小姐是青城王家的三小姐,什麼‘與雲郎是什麼關系’?你少胡說八道壞我家小姐閨譽。”白英瞪了陳小妹一眼,呵斥道。

    陳小妹眼中怯色更甚,卻不知為何還是緊緊盯著三娘,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似的,竟是帶著些倔強。

    三娘止住白英,對陳小妹柔聲道︰“我與宣公子並不熟悉,這次是因與他表姨同路所以遇上的。”

    陳小妹盯著三娘看了一會兒,似是在判斷她有沒有說謊。

    三娘只是笑著任她打量,半響陳小妹又低下了頭玩起了手指。

    “昨日本向恭喜陳姑娘一聲的,不想今日卻是……”三娘嘆了一口氣,並不往下說。

    果然,陳小妹又抬起了頭,詢問地看向三娘。

    “昨日聽魏夫人說起要給宣公子家中去信,稟明這里的情況,接了姑娘你去的。不想姑娘家中竟是不願意,我還想著以後有機會定要再見上姑娘一見呢,如今……”

    “誰不願意?怎麼不願意?”陳小妹盯著三娘問道。

    三娘一愣,道︰“姑娘不知道嗎?你家里今早來人圍了這酒樓,說是宣公子不想納了你回去,昨夜便派人擄了你來想滅口,你叔父今早當街攔下了山東巡按御史華大人,告了宣公子草菅人命,現在正求了華大人來要討了你回去。”

    陳小妹聞言一呆。

    三娘又道︰“我說你家里也真是糊涂,魏夫人與宣公子若真是想要滅口的話還會把你大老遠的擄過來再下殺手嗎?這不是明擺著是栽贓嫁禍?可憐了宣公子,本就受了傷,好不容易求了魏夫人幫忙與家中長輩周旋納你進門,如今卻無緣無故被你家告上了這一狀,別說今後宣家的人會怎麼看你們家,就連宣公子的前途恐怕也……”

    陳小妹突的回過神,一骨碌爬了起來就想下床。

    三娘忙讓白英上前扶住了。

    “陳姑娘這是?”三娘驚訝道。

    “雲郎怎麼會想殺我?這絕不可能三小姐你讓我出去,我要找大人說清楚,我二叔他怎麼能胡亂冤枉人?”

    “陳姑娘也相信不是魏夫人與宣公子派人下手的嗎?”。三娘道。

    陳小妹搖了搖頭︰“我與雲郎情投意合,他答應了以後會接我回去。他怎麼會對我下手?定是有人想要借此事誣陷宣公子與魏夫人。”

    三娘瞧著陳小妹堅定的眼神有些無語,她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麼?盲目的信任都能讓她誤打誤撞猜中真相

    “只是華大人想必已經信了你家人的話,你這麼貿然前去有能證明什麼呢?”三娘搖頭道。

    陳小妹又呆了呆,隨即起身,不顧白英的拉扯,噗通一身跪在了三娘腳下︰“三小姐你幫幫我,你幫我去求一求魏夫人,她是官夫人,一定會有辦法的。雲郎他是冤枉的”

    白英伸手去扯陳小妹,卻不知這本來柔柔弱弱的女子怎麼突然有了這麼大的力氣,竟是任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把陳小妹拉起來。

    三娘親自上前去扶,一邊道︰“陳姑娘你快起來。不是我不幫你去求夫人,而是夫人她也沒有辦法。你們家把魏夫人也一起告上了,就連魏大人恐怕也會被華大人參上一本。俗話說求人不如求己,雖說魏夫人沒有辦法,陳姑娘你倒是可以試一試的。”

    陳小妹猛地抬頭︰“我能有什麼辦法?”

    ###

    此時,福運酒樓特地空出來用來待客的大廳氣氛有些緊張。

    山東巡察御史華文翰端坐在首座上,魏夫人與魏勉陪坐在一旁,而大廳的地上已經跪滿了人,當中一個是陳小妹的二叔陳初五。

    “魏夫人,這陳初五口中的楊雲可是那一位?”華文翰板著臉看了鄭氏一眼,心中對她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還帶著一群男護衛到處走動很是不以為然。

    鄭氏點頭道︰“正是表佷兒。”

    華文翰冷冷一哼︰“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鄭氏本就對這華御史的裝腔作勢很是不滿,聞言挑了挑眉道︰“大人,請您慎言。先皇雖駕崩了,太皇太後可還健朗著,不知你這根上梁指的是哪一位?”

    華御史聞言臉色一陣紅一陣黑,卻是不敢再胡亂批判禮親王。

    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哭鬧聲。

    華御史皺眉道︰“何人喧嘩?”

    眾人都朝門口望去,不多會兒,高遠進了來,卻是走到鄭氏身邊行禮道︰“夫人,陳姑娘求見華大人,說是要請華大人為她申冤。”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6 AM

第六十二章 以彼之道

鄭氏聞言,皺眉道“她不好好在屋里歇著,跑這里來搗什麼亂?讓人扶了她回去。”

    “慢著。”華文翰看也不看鄭氏,只吩咐自己帶來的人吏道︰“把人帶進來。”

    不多會兒,陳小妹被帶了進來。

    “小妹,可憐的小妹,你竟是被他們害成了這個樣子。”陳小妹的二叔陳初五當即哭道︰“大人,您可是要為我們小妹做主啊。”

    陳小妹卻是看也沒有看她二叔以及跪在地上的其他陳家人一眼,徑直走到華御史面前跪了下去︰“民女參見大人。”聲音依舊帶著些怯怯。

    “嗯。”華御史摸了摸有些斑白的胡須,點了點頭︰“你便是陳家女?你有何冤情?”

    陳小妹聞言,往鄭氏那邊看了看,似是在找人。

    “你不必害怕,有本官在此,無人敢為難于你。”華御史以為陳小妹是害怕鄭氏等人,不敢開口。

    “你有冤情只管說來就是,本官雖只是個七品小官,卻是從來不畏懼那些身在高位的鬼魅魍魎。”

    鄭氏聞言心中冷笑︰敢情這位把自己當成了為民申冤的青天大老爺,把這酒樓大廳當成了公堂?

    陳小妹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人,臉色一暗,卻是朝華御史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民女不是為自己喊冤的,民女是為雲郎來喊冤的。”

    此言一處,在場之人無不驚愕。

    陳家二叔更是忘記自己面前還坐著個大老爺,呵斥道︰“小妹,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還不速速退下”

    陳小妹聞言眼神有一些瑟縮,卻是吞了吞口水繼續道︰“大人,民女是為宣雲喊冤來的。”

    華御史聞言皺眉道︰“宣雲有何冤情,還要你來為他喊?”

    “民女聽聞有人狀告雲…宣雲想要置民女于死地,這是根本沒有的事情。民女昨日夜里是被帶人擄來,意圖謀害,但是卻與宣雲沒有關系,民女求青天大老爺做主。”陳小妹一邊磕頭一邊道。

    “大人,小妹她被那姓楊的甜言蜜語所蒙蔽,並不知道那小子的真面目。還請大人不要姓她胡言亂語。”陳初五膝行上前與陳小妹並排而跪,還乘人不注意狠狠瞪了陳小妹一眼。

    陳小妹縮了縮肩膀,悄悄往一邊移了,卻是堅持道︰“民女並非胡言亂語,昨日那歹人意圖謀害的時候,幸虧王家五公子路過耽擱了賊人一些時間,民女才有幸能等來魏家護衛前來相救。卻害的王家公子被那賊人打傷了頭部。”

    “哦?不是說襲擊你的人傷了頭嗎?”。華御史狐疑道。

    “外人並未親眼所見,只是以訛傳訛,事實並非如此。”陳小妹搖了搖頭,想起了那位三小姐的話又道︰“那賊人並不是傷了頭,而是傷了手。在他擄我來此之前,我曾因反抗咬傷了他的手,所以這賊人的右手手掌是帶了傷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檢查這里的人,看有沒有一個手掌帶了新傷之人。”

    “還說你不是胡言亂語,你一個沒有什麼力氣的小女子怎麼能咬傷歹人”陳二叔指著陳小妹道。

    陳小妹低頭駁道︰“兔子急了還能咬人,當時性命攸關,我……我是拼了性命的。”

    陳二叔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佷女,似是不認識一般。

    這麼些年,在他眼前,這佷女一直乖巧地跟兔子似得,平日里也是一句話也不說,讓人都以為她是個啞巴,也因此他認定即便這佷女昨日僥幸逃過一劫,今日也定是半句話也不會開口的。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今天卻是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了這麼些話,來壞他的事。

    想想那人許給他的榮華富貴,陳二叔眼楮里像是能噴出火,恨不能將這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一把火燒個干淨。

    華御史朝一旁候著的酒樓掌櫃問道︰“昨日來的人當中今日可有見傷了手的。”

    掌櫃的仔細想了想,恭敬地回道︰“除了躺在房里休養的兩位大爺,其余的人小人今日都是見過的,並未見過有傷了手的。”

    華御史摸了摸胡子,沉吟道︰“既然有人告到了本官面前,那這涉案之人本官還是要見一見才好,宣雲……”

    “大人。”陳小妹只聽到宣雲名字便出聲打斷了華御史道︰“民女才是這起事件的苦主,為何大人不為民女做主派人去追緝那害我的賊人?若是因為賊人找不到而要追究其他涉案之人的話,那也該將當地的縣府老爺請來責問。”

    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陳家之人像看瘋子一樣看向陳小妹,陳小妹雖然害怕地渾身都在顫抖,但還是接著道︰“都說華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可是今日大人為何這般顛倒黑白?聽聞濟南知府與華大人有同窗之誼,莫非華大人也學起了官官相護?”

    “放肆”華御史指著陳小妹,氣得渾身發抖。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聲,平日里連同窗之間的宴請也是能推就推的,不想卻被一個無知的女子這樣污蔑。

    陳小妹臉色發白,顫抖著唇道︰“雲郎他好端端的卻要被人構陷,如今受傷臥床還要忍受被責問之苦。聽聞大人與雲郎的父親有隙,難道大人這是想公報私仇,趁機發作雲郎?”

    華御史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陳小妹偷偷抬頭瞄了華御史一眼,見這位大人如此憤怒雖是心中很是不安,但是又有隱隱帶著一絲興奮。

    那位三小姐說她只要把這位大人氣走了,她的雲郎就會沒事了。只要能為雲郎做些什麼,即便是讓她去死她也是甘願的。

    想到這里陳小妹的眼神閃過一絲堅定,只見她突然撲到華御史腳邊哭道︰“大人,民女求求您行行好,放過雲郎吧,他真的是無辜的,民女給您磕頭了。只要您肯放過她,民女就給您立一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求菩薩保佑您長命百歲。您與雲郎父親之間的恩怨還請不要牽涉到他,他什麼也不知道呀,大人……”

    “你給我閉嘴”華御史大喝一聲。

    陳小妹被嚇地聲音一頓,轉眼又咬了咬牙接著哭道︰“大人若是實在不肯放過雲郎……是我連累了雲郎,我哪里還有面目去見他,倒還不如一頭撞死在了這里。還請大人看到我這一條命的份上,不要再為難于他。”

    說著陳小妹便沖著牆上奔去。

    “攔住她,快攔住她”華御史見陳小妹這陣勢竟是真的要往牆上撞,心里一驚,嚇到忙起身喊道。

    鄭氏身邊的兩個婆子因離得近,奔上去架住了陳小妹,陳小妹雖是被攔住了,可還是掙扎不休,好在她力道小,無法掙脫那兩個婆子的束縛。

    華御史吁出一口氣,想到,還好沒出人命,否則他一世清名就要毀在這里了。挾私報復,逼死民女,這個罪名是洗不掉了。

    三人成虎,作為一個御史他很清楚人言的可畏。

    他已經知道這瘋女子已經被鄭氏做主定給了宣雲為妾,現在人家兩家顯然是一個鼻孔出氣的。自古以來一個官場的定例就是民不告官不究,被告如今與原告成了一家,還有理有據地指出了另有賊人,他還能說什麼?

    “豈有此理”

    想到這里華御史站起了身,拂袖而去。

    陳家的人見狀,面面相覷,最後都看向陳老2。

    陳老2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跪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

    “愣著干什麼,將閑雜人等都給我趕出去。”鄭氏突然冷聲道。

    “是,夫人。”高遠領命,朝著外面的護衛招了招手。

    陳家的人也機靈,見狀不等人趕,都一骨溜兒爬了起來,往外跑,全沒有當初來勢洶洶的氣勢。

    只幾個人走之前還看了看被兩個嬤嬤架著的陳小妹。

    見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鄭氏走到陳小妹面前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噗哧”一樂。

    “娘?”魏勉看向鄭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今天總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終年打鷹,卻被鷹啄瞎了眼。陳姑娘這一招倒是學得十足十的像。”

    魏勉聞言,想起曾經聽到過的關于剛剛那位御史的傳聞,總算是明白過來,不由地哈哈大笑。

    心里卻想著果然是混混怕流氓,流氓怕無賴,無賴怕不要命的。這一招其實最常拿來用的鄭氏華文翰這個御史。

    “你們扶著陳姑娘回房去。”鄭氏吩咐那兩個婆子,自己帶著魏勉當先往後院去了。

    進了天井,便看見三娘站在東廂,一樓的檐下。

    鄭氏走到三娘身邊,笑吟吟道︰“我猜剛剛那主義是你想的,我說的對是不對?”

    三娘不好意思地一笑,她這一招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是夠損的。

    鄭氏又是忍不住笑。

    好一會兒,才道︰“你回去準備一下吧,吃過午飯我們就啟程。我問過君儀了,璟而與雲兒雖都是有傷在身,這一點點路程還是能走的。”

    三娘忙點頭應了,真要回房,跟在後面的陳小妹掙開兩個婆子的攙扶,走了過來。

    她怯怯的看了鄭氏與三娘一眼,突的垂頭跪下了。

    鄭氏一愣,道︰“你這是干什麼?”

    陳小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夫人,我想跟你們一起走,求夫人成全。”



第六十三章 君儀的請求

   三娘看了跪在地上的陳小妹一眼,笑著對鄭氏道︰“夫人,我去看一看哥哥。”

    鄭氏皺了皺眉,對三娘點了點頭︰“你去吧。”

    三娘向鄭氏行禮退下了,聽見身後鄭氏道︰“跪在這里像什麼話?你跟我來。”

    三娘帶著白英上了西廂的二樓,剛走上樓廊便看到一人站在前面的欄桿旁。

    黑衣俊顏,眉目清冷。

    三娘微微屈身行禮,便想繞過,不想那人卻開口道︰“三小姐,請留步。”

    三娘微微一愣,略帶疑惑的回眸。

    那人卻是微微頓了頓,繼而從袖中取出了一物,往前一遞。

    三娘還來不及反應,身後的白英卻是幾步上前擋在了三娘前面,也不說話,只是不肯讓開。

    “這本就是三小姐的東西,在下只是不小心拾獲,現在物歸原主。”聲音清冷如泉,帶著淡淡的疏離。

    三娘聞言拍了拍白英的手臂,白英微微側開了點身子,卻不全讓了。

    三娘看到他手中拿的是一本冊子,眼見的那封皮十分眼熟,三娘不禁又愣了一下。

    白英顯見也是認出了那本書冊,回頭詢問般地看向三娘,三娘點了點頭。

    白英上前一步接了過來。

    “君公子,這冊子確實是我遺失的,多謝公子歸還。”三娘接過了白英遞過來的冊子,翻開看了看,笑道。

    “冊子上的輿圖可是出自三小姐之手?”君儀問道。

    “閑來無事,隨手畫畫罷了。”三娘合上冊子,遞給了白英,抬頭道。

    這本冊子上是三娘隨手畫的一些地圖。

    就像以前念書的時候做題喜歡畫示意圖加深直觀印象一樣,三娘看一些地理志風俗志的時候會翻一翻地圖,然後一邊看書一邊繪制一些更加精細的圖。

    前世愛好旅游,雖因身體的原因去的少,但是卻養成了喜歡查地圖的喜好,還自學過地圖繪制。

    這一世,旅游似乎成了一個更加沒有辦法實現的願望了,所以她也只能夠畫一畫,將心理呈現的旅游路線付之于畫筆之下過一過干癮。

    那一日,因要遠行,三娘便又要王璟從外面書房中拿了輿圖想看一看此次行程的路線,還翻閱了一些山東的風物志,最後又把沿途的地理形態畫到了這本冊子上。

    不想卻讓人撿了去,三娘想起他與宣雲昨日用的是她的那一輛馬車,想著可能是丫頭們收拾物品的時候不小心將冊子遺漏了。

    “在下想請三小姐幫一下忙。”黑衣少年向來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些遲疑。

    三娘有些訝異地看著君儀道︰“不知君公子有何事需要用到三娘?”

    “在下繪制了一些簡易的地形圖,想請三小姐幫忙潤色一番,在將幾張小圖拼畫到一張圖上。”君儀頓了頓,道︰“在下看三小姐所畫的地圖與平常所見不同,但卻明晰精確了許多,不知三小姐方便與否。”

    三娘聞言微微沉吟,雖然不知道這位君公子的身份,但卻可以看出良好的修養,且又與禮親王世子交好,應當不是朝廷要犯等敏感身份之人。

    且王璟昨日也是被他所救,畫圖只是舉手之勞,就當是投桃報李也是應該。

    想到這里,三娘抬頭道︰“哥哥昨日遇襲多虧了公子仗義出手才得以有驚無險,後又是公子醫病開方。三娘與哥哥正不知要如何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如今公子只是提出讓三娘幫忙畫圖這種小事,三娘又豈能推脫?公子但請將圖紙交與三娘,但娘定當用心繪制。”

    君儀聞言淡聲道︰“救命之說不必再提,昨日即便是我不出手,高遠也會將令兄救下。圖紙現下我並未帶在身上,今日抵達歷城之後我再將圖紙給你。”

    君儀說完,朝三娘淡淡點了下頭,便轉身離去了。

    三娘去看望王璟,見王璟正呼呼大睡,還伴隨著微微的鼾聲,朱砂坐在床邊輕輕幫王璟打著扇,見三娘進來了忙站起行禮。

    三娘輕輕搖手,示意她不要驚動了王璟。只略坐了會兒,便起身離開了。

    三娘回到自己的房里,終是感到了疲憊,遂讓白英等人伺候著上床去休息。

    等到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了。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白果,快帶人去廚房將午膳抬來。小姐,奴婢伺候你洗漱更衣。”候在床邊的白芷一間三娘睜眼,便道。

    三娘剛醒來,還有一些迷糊,忍不住捂唇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今日怎麼這般急性?”三娘一邊伸手讓白芷伺候著穿衣,一邊道。

    “奴婢是怕耽擱了行程,魏夫人那邊聽說您在歇著,吩咐說不要叫醒你,等你醒來了再用膳,因此午膳的時候奴婢們也沒有叫醒您,只是奴婢想著原本就定了用完膳便啟程的,若是讓魏夫人那邊等太久了終究是不好。”白芷有些不好意思道。

    三娘也終于從迷糊中回過神來︰“現在幾時了?”

    “午時初刻了。小姐也別太著急,張嬤嬤已經帶著白英她們將行禮都收拾妥當了,少爺那邊也都打點好了,到啟程的時候必不會忙亂。”

    三娘搖了搖頭道︰“原本是定好午時三刻啟程的,我竟然睡過了頭。”說完也不磨蹭,自己起身著衣,讓白芷去將帕子擰了來淨臉。

    等三娘梳妝打扮好,用了午膳,便快到午時三刻了。

    碗盤剛撤下去,唐嬤嬤就來了。

    “夫人吩咐了不要擾了三小姐,奴婢瞧著小姐用完了膳便進來了,三小姐睡得可好?”唐嬤嬤笑著來請了安。

    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讓夫人等了,三娘羞愧。”

    唐嬤嬤忙道︰“三小姐這話可就見外了,我們夫人是真的把您當子佷晚輩疼。知道您昨日必定是沒有睡好,怕你經不住接下來的路途勞累才吩咐一定要讓你睡醒了。”

    三娘道︰“我睡了這許久,已經休息夠了。張嬤嬤她們也都收拾好了行禮,原本是定了午時三刻出發的,便不用耽擱了,還是那個時辰吧。”

    唐嬤嬤見三娘房里卻是是都收拾過了的,想定是嬤嬤丫頭們乘著三娘熟睡的時候就悄悄拾掇起來了,不由地點了點頭,這青城王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那奴婢這就去回稟夫人,原本夫人還說要推遲些時辰再啟程的。”唐嬤嬤起身去了。

    午時三刻,三娘與魏雲英一同上了馬車。

    “夫人。”唐嬤嬤上車來,看了三娘與鄭氏一眼,低聲道︰“陳姑娘她不願意上丫頭們空出來的那一輛馬車。”

    看來鄭氏已經答應帶上陳小妹了,三娘看了一眼垂著頭的魏雲英。

    鄭氏揚眉道︰“怎麼嫌丫鬟坐過的車配不上她的身份?這半路上我從哪里給她找車?”

    唐嬤嬤道︰“陳姑娘不是嫌棄那馬車小,她說她要與世子同車,好照顧世子。”

    鄭氏聞言抬手拍了拍小幾︰“我們家難道還缺丫鬟?用的著她去照顧?讓她好好待著,別再給我惹事了。等進了他們禮親王府,隨便他們怎麼折騰,現在在我這里就按著些禮數來”

    “是。”唐嬤嬤應道,正要下車卻聽到外頭有女子的低泣聲。

    “夫人,求您讓我去照顧雲郎吧。他傷了腿,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唐嬤嬤一掀開簾子就看到了跪在馬車邊上的陳小妹。

    “給我把她拉上車。”鄭氏眼里帶著些厭惡。

    這世道本來就看重女子的貞潔,即便是性格有些豪氣的鄭氏也是瞧不起陳小妹這種婚前失貞的女子的。且這光天化日的,一個未婚女子大聲嚷嚷著要去伺候一個男子,在世家女子眼中,這就是輕浮不自重,且不識大體。

    “這又是唱得那一出?”一聲男子的輕笑聲傳來。

    原本還伏在地上低泣的陳小妹卻聽到聲音卻是停止了哭聲,驚喜得抬頭喚道︰“雲郎。”

    此時的陳小妹正哭得梨花帶雨,這一抬頭柔柔得一喚,百煉鋼也成繞指柔,何況是本就憐香惜玉的宣雲。

    “小妹?”宣雲因傷了腿,正被兩個護衛攙扶著,聽到陳小妹的聲音忙讓護衛扶著往這邊來。

    “你為何在這里哭?可是有人欺負你?”

    陳小妹提起袖子揩了揩眼淚,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來請求夫人讓我與你同車,好照顧你。”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宣雲又是一聲輕笑︰“小妹這是一日不見我便如隔了三秋。”

    陳小妹紅著臉低頭︰“雲郎。”

    “你便與我同車吧,正好我也很想你。”宣雲伸手幫陳小妹擦了擦淚水,笑道。

    “放肆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光天化日的,簡直恬不知恥”鄭氏見他們竟然就這樣若無旁人調起情來,再也聽不下去了,出聲怒斥。

    “表姨,正好我需要人伺候,與其你派了別的丫頭還不如就讓小妹來。反正她也是我的人了不是?”宣雲笑道。

    “夫人,求您讓我照顧雲郎。”陳小妹又要往地上跪,卻被宣雲伸手攔了。

    鄭氏覺得自己的太太陽穴正突突地跳,深吸了幾口氣控制住想拿馬鞭的沖動,咬牙道︰“還不快給我滾,別在我丟人現眼。”

    宣雲知道鄭氏是真怒了,不敢再放肆,忙拉了陳小妹上車。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4-29 03:18 AM

第六十四章 君儀的請求(二)

一路上鄭氏都板著臉,而魏雲英更是情緒低落坐在那里低頭不語。

    因是沿著山脈走,雖是官道,但也偶爾顛簸。

    魏雲英在上車前服了普濟丸,唐嬤嬤又在她面前擺了一碟山楂糕,所以看上去雖是臉色有些白,但也無甚大礙,或許與她注意力不在行路上也有關系。

    唐嬤嬤雖是有心活躍氣氛,但是又不知怎麼開口。眼見馬車行了將近一個時辰,車內氣氛還不見好,她不由得求助似得看向三娘。

    三娘想了想,微微揭開車簾子看了看,笑道︰“車已經過了明水了,昨日聽那女掌櫃說這一路不太平,我瞧著這里到是山清水秀,到不像是凶險之地”

    鄭氏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搖頭道︰“人尚且不可貌相,何況是這些死物?聽聞那越是鮮艷美麗的花草蟲蠹就越可能是害人的毒物。這里你別瞧著這會兒像是風平浪靜,聽聞前一陣子一隊商隊夜宿于此,幾個看鏢的漢子想上山去打些野味打打牙祭,不想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說是山上有狼群。”

    魏雲英也被這話吸引了注意,有些害怕地往三娘身邊靠了靠。

    三娘看了魏雲英一眼,溫聲道︰“這一路,妹妹都沒有什麼精神。只是聽夫人這麼說,這附近到是不能停下來休息了,妹妹可能堅持得住。”

    魏雲英剛剛還在擔心一路上自己的失態會引人懷疑,這會兒聽三娘這麼一說便明白大家以為她精神不好是因為暈車之故,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我覺得好多了,剛剛,剛剛只是突一上車不適應。”魏雲英勉強一笑道。

    眾人便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起來,雖然氣氛不如昨日,但也比剛剛一路的沉默要輕松地多。

    等馬車抵達歷城的時候已經過了酉時了。還好夏日的日頭長,太陽還沒有下山,到也不覺得晚。

    歷城是山東省城,其熱鬧繁華之景象自然不是青城縣與昨日待過一日的普集鎮所能比。光是城內的街道,就能容八輛馬車並行。

    鄭氏一早就安排了高遠去打點住宿,未免再生事端,鄭氏命令馬車一路不停駛入客棧。因此街上的繁榮景象三娘也來不及細探,只一晃而過。

    這一次包下的是一間大客棧的小院,兩進的院落,加上東西廂房,到也寬敞。

    三娘與魏雲英隨著鄭氏住了那三間的正房,王璟,魏勉,宣雲等人安排在了第一進的東西廂。

    “怎麼不見那位君儀公子?”鄭氏聽唐嬤嬤稟報完各人的房間安排後問道。

    “世子說,君儀公子因有事要辦,今日在普集鎮的時候就先行離開了。等下稍晚會來與我們匯合,奴婢給他在西廂留了一間房。”

    鄭氏點了點頭便不再問。

    用完了晚膳,三娘帶著白英白芷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涼。

    因男女分住前後兩院,這第二進的院子只住了鄭氏,魏雲英,三娘以及一些婆子丫鬟。所以鄭氏與張嬤嬤也放心三娘在庭院里坐坐。

    “小姐您晚上沒有吃上幾口就擱了筷子,奴婢去廚房給您下一碗面可好?”白芷問道。

    “早就聽聞白芷姐姐會做一手好的面食,小姐您今日可是有口福了。”白英笑道。

    “你們一個會煮茶,一個會做面,我確實是個有口福的。”三娘輕笑道︰“你去問問夫人與雲英要不要用一些,她們今日也略吃了幾口便隔了筷子。反正要做,就多做一些吧,你們也吃一點。”

    “看來奴婢也是個有口福的,就是辛苦白芷姐姐了。”白英打趣道。

    白芷嗔怪地看了白英一眼,福身去了。

    一陣風吹來,帶來了些溫溫的涼意,三娘卻是頓住了笑容皺了皺眉。

    “起風了,我們還是回屋去等白芷的面吧。”三娘站起身,不著痕跡道。

    白英雖有些訝異,卻還是柔順地點頭應了,就要來相扶。

    不想這個時候突然從一旁走出個人影,白英嚇得正要尖叫,三娘卻迅速抬手捂住了白英的嘴。

    “是君公子麼?”三娘低聲道。

    白英聞言,努力將出口的尖叫聲咽了回去,偏頭一看,雖然因天色暗沉看不清那隱在暗處之人的面貌,但是那清冷的氣質確實是與那位君儀公子如出一撤。

    “抱歉,嚇著你們了。”那人微微向前一步,讓些許月光灑在了他半邊的側臉上,月華如霜,容顏如玉。

    白英拍了拍胸口,後怕道︰“君公子,你這樣一聲不吭地站出來,會嚇死人的。且這里是內院,若是讓人看見那還得了?”

    君儀掃了白英一眼,淡淡道︰“是我思慮不周。”

    三娘卻是偏頭打量了君儀那在月光下顯得顏色有些深了的衣擺皺眉道︰“你受了傷?”她剛剛就是因為在刮風的時候聞到了血腥味才產生了警覺。

    “不是我。”君儀聞言頓了頓道,卻不肯多說,只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一旁的白英。

    “這個是圖紙,辛苦了。”

    三娘見他不肯多說,便也罷了。

    她與這位君儀公子並不相熟,答應幫他畫圖也是出于報答他救了王璟的恩情,且聽他所言,他身上的血不是他的。

    至于這血是人還是動物的,若是人的又是什麼人的,三娘也不願意多管,甚至巴不得不管。

    “不知這地圖公子什麼時候要?”三娘沉吟道。

    他這個時候這麼急著把圖送過來,想來是急著要的。只是如今在路途上,明日還要乘一天的馬車,在車上畫圖,那個難度太大了些。

    君儀聞言,沉默了片刻,像是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道︰“雖然知道有些為難,但是如果可以希望三小姐盡量能在抵達滋陽城之前將地圖給我。”

    三娘聞言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我今晚試著看能否趕制出來。”

    若非萬分緊急,她相信這位君公子也不會趁著夜色悄悄前來給她圖,並提出這明顯有些讓人為難的要求。

    她既然答應了要幫忙,那就盡力做好。

    君儀像是松了一口氣,竟是薄唇略勾,帶了淺淺的笑容道︰“多謝三小姐。三小姐明日一早啟程的時候將圖放在房中的桌上即可,我會讓人去拿。”

    三娘卻是被他的笑容晃得微微一愣,她是聽過一笑傾城這個詞的,但是眼前站著的明明是個少年,她竟是不知道這個詞是可以用到男子身上的。

    君儀的笑容雖然很淡,且還帶著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清冷,但是無可否認,是很吸引人的。

    三娘失笑,每次這個少年站在她眼前的時候她總是會不自覺地忽視了他的年齡。

    如今竟還能墮落到被一個十幾歲孩子的笑容所吸引,看來她是進到這個身體里,入戲太深了。

    “我知道了,既如此三娘就先回去了。”三娘點了點頭,示意白英拿好圖紙回房,卻見白英臉上也帶著些不自在。

    三娘不由失笑,果然美色面前人人平等,等再一回神卻哪里還有君儀的身影。

    三娘面上不動如山,心中卻是暗暗驚嘆,這就是傳說中的功夫?

    等回到房間,吃過了白芷端來的面,三娘便借口累了要休息,將一干丫頭們都趕出去歇著,只留了白英伺候。

    白英將剛剛出去準備的四根燭台拿了出來,先將房里的油燈吹滅了,再摸黑將窗戶與門縫等透光的地方用厚厚的被褥蒙了個嚴實。

    這樣忙乎了半天還不放心,便先點燃了一根蠟燭,再悄悄跑到外面去看,過了一會兒回來高興道︰“小姐,一點光也不透。”說著又將剩下的三根蠟燭點燃了。

    三娘搖頭笑道︰“即便是透出了一點光又如何?別人問起了就說我到這陌生的地方,要點著燈睡才踏實,因擔心擾了別人便將窗戶蒙了。你當誰還會為這點小事情追究?”

    白英聞言笑道︰“奴婢倒是忘了,這里不是府中。魏夫人又與小姐投緣,自然是不會為這種小事為難于小姐。”說完後又覺得自己這話不妥,似是再說待在家中還沒有在外頭自在似得。便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三娘也不在意,只將君儀給的圖紙打開來,就著燈開起來。

    古代地圖與現代地圖的區別在于,古代繪制地圖的時候受到天圓地方思想的影響,將地表視為一個平面,而不考慮地表的曲度。因為古代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是在黃河中游一代的大陸地區,因此瞧著確實是像一個平面。

    不過若只繪小範圍的地圖的話,平面圖也是能非常精確的,若是繪制大範圍的圖的畫,還需要用到地圖投影。

    君儀給的是五張小地圖,有的地方畫地很精確,有的地方卻是幾筆寥寥帶過。圖雖畫的簡練,卻也簡單易懂。

    只是這五張圖瞧著怎麼有些眼熟?三娘細細分辨了一下,卻發現這幾張圖正是今日行過的明水附近的地形圖。

    只是有的圖上邊細細畫出了每一個居民點,每一條小道,甚至有些洞穴深多少尺有多寬,最後通向什麼地方都標注了。

    三娘不禁有些疑惑,這位君公子弄這麼些圖到底是想干什麼。

    心里雖是存了疑惑,三娘手上卻是沒有停,翻出了一張宣紙開始用炭筆打草稿、

    還有一張紙上是一些數據,看上去像是計算公式,三娘仔細看了看發現有些是看不懂的,不過還好分率兩個字她知道是說的比例尺。因有些功底,連蒙帶猜,倒也八九不離十。

    三娘翻出原本自己畫的那一本冊子做參考,將五張圖那一帶的範圍都畫到了宣紙上。

    三娘畫圖,白英就在一旁遞筆,遞尺子,磨墨,三娘為了使圖更加直觀還用上了顏料。

    等到圖成的時候,天早已經大亮了。三娘揉了揉酸痛的脖頸與手臂,努力睜著一直在打架的上下眼皮,發現白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撤去了蒙窗戶的褥子,就連亮了徹夜的蠟燭也因為天光大亮被吹滅了。

    三娘剛想往床上躺一躺,外頭白芷就來敲門問小姐醒了沒有。

    三娘微微一嘆,看來只能到馬車上去補眠了。



第六十五章 美人揚鞭

  從歷城到滋陽,因出了泰山山脈,道路倒是平坦了許多。

    三娘一上車就歪在了榻上,睡了過去。等馬車行到肥城的時候已近午時。

    “小姐您醒了?”白英見三娘眼皮動了動終是睜開了眼,出聲喚道。

    “到哪里了?”三娘見馬車並沒有行進,且就白英與自己在馬車上,鄭氏與魏雲英不知去了哪里,不禁問道。

    “這里是肥城城外,夫人一早便命高護衛進了城去買了吃食與飲水,我們不進城只在這里休整片刻,用些吃食再接著上路。因見您睡的熟便喚了奴婢來伺候著,夫人問起小姐您今日怎麼這般困,奴婢說晚上有蚊子擾了您了。”說到這里白英吐了吐舌頭,接著又道︰“小姐您餓不餓?我去給您拿些吃食?”

    三娘今日一早沒有胃口吃東西,現在一覺醒來到真的感覺有些累了,便點了點頭。

    白英掀了簾子下了車,三娘斜靠在車壁上閉眼醒盹兒。忽然感到馬車窗簾子一動,有什麼東西擦著窗沿滾進了車里。

    三娘被驚得一下子睜開了眼,往地上看去,卻見馬車正中鋪著墊子的車板上一個青花小圓瓶子因力道未卸,正小幅度地滾動著。

    三娘皺眉,微微揭開了窗簾往外看,馬車周圍只有幾個圍在一起吃著午飯的婆子,稍遠處一片黑色的衣角因視角的原因一眨眼便看不見了,三娘只來得及看到那人小腿上黑白相間的纏頭。

    三娘放下了窗簾子,拾起了地上的青花小圓瓶。見瓶蓋兒處還卡著一張小紙片,三娘將那紙片兒扯了下來,打開,一行剛勁有力的小字出現的視線里︰八珍丸,補氣宜神,一日一粒。

    三娘不禁失笑,可真夠簡練的。

    三娘拔開瓶塞,一股清冽幽香的藥香散發了出來,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

    三娘倒出了一粒在手上,是指甲蓋大小的紅色丸子,舔了舔,有些苦中帶甘。想了想,三娘便將那藥丸吞了下去。

    剛將瓶子收好,白英便掀簾子進了馬車。

    白英將手中的吃食放到桌上,有轉身從侯在簾子外的一個小丫頭手中接過了一盆水端了進來。

    “小姐,先淨一淨臉吧?”

    ……

    吃完飯,馬車再次啟程,可能是睡足了也可能是那八珍丸真的有些效用,三娘一路上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到達滋陽城的時候已經是落暮時分了。

    滋陽城,乃兗州府城所在。

    兗州,自古便是“九州”之一,雖非山東省城所在,其商貿繁榮,交通便利之程度比之濟南府的歷城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九省通衢,齊魯咽喉”之稱。除了四通八達的陸路,往西五十多里便是京杭大運河。

    滋陽城四面環水,經九仙橋,過東門入城,雖已日暮城內繁榮景象卻余溫未退。

    馬車在進入城門之後便停了下來。

    “夫人,有稱是王家別院的人在城門候著。”外頭趕車的車夫稟報道。

    “既然府里已經有人來接,那三娘便在此與夫人辭別了。一路上多虧夫人照料,三娘與哥哥感激不禁……”

    “行啦行啦,別跟我說那些。”鄭氏不等三娘說完便打斷道,有些嗔怪地看了三娘一眼︰“你既是要走,我還能強留了你不成?還要說這客氣話氣我。”

    三娘聞言噗哧一笑︰“是,夫人,三娘錯了。”

    鄭氏也笑︰“我們府上就在城正中,很好找的,也不怕你不認識門。得空了就來看看我,我們雲英與你也甚是投緣,你們該多親近親近。”

    魏雲英見三娘要離開,想起這兩日的相伴,很是有些不舍,于是收起了這一路上的傷感,扯了三娘的袖子道︰“珂姐姐,你可要去看我啊。”

    三娘見魏雲英扯著自己的袖子,不由得想到家里的五娘也總是這般作態,不由得柔聲道︰“妹妹放心,等姐姐看完了外祖母就去府上拜訪。”

    兩人又依依惜別了一番,三娘才辭了鄭氏出了馬車。

    因三娘原先的那一輛車挪給了宣雲用,且這里已經是進了城內,三娘便拒絕了鄭氏欲再挪出一輛車來的好意,上了王璟那一輛馬車與他同乘,鄭氏還另派了十幾個護衛護送。

    “五少爺三小姐,老太爺他今日約了人品鳥如今不在別院,要您先不必去給他請安,讓你直接先去趙府看望趙老夫人。”張嬤嬤上車來稟道。

    王家的別院在城北,趙府在城西,兩府隔了不遠的距離。

    “那就勞煩嬤嬤先安排一下,讓人只將府中送的藥材等物留下,其余的人以及物品就先送回別院去吧。”

    張嬤嬤笑道︰“誒,那奴婢就帶著東西先回別院去,順便將院子再收拾一下,讓幾個丫頭陪著小姐去趙府可好?”

    三娘知道別院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張嬤嬤這樣說只是因為她是孫氏的人,她跟著去趙府怕自己與王璟不自在。三娘便領了張嬤嬤的情,笑道︰“那就勞煩嬤嬤了。”

    張嬤嬤便帶著其余的人以及物品往北城去了。

    三娘王璟卻是往西城而去。

    馬車行了一陣,聽外頭的聲音,三娘估計著可能到了居民區一帶了。趙府是坐落在西城的太平大街,也是一些富戶的聚居之地。

    行著行著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三娘疑惑道。

    于此同時,外面趕車的車夫稟道︰“少爺,小姐,前面的路讓人擋住了。”

    三娘聞言微微掀開了車簾子往外看。

    只見馬車正行在一條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巷道上,前面七八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手握馬鞭的紅衣小姑娘,此時這小姑娘正用手中的馬鞭將一個十七八歲小廝打扮的少年抽得滿地打滾。

    “你這吃里爬外的黑心奴才,看本小姐不抽死你你也不想想當年你餓的倒在我家門前的時候,是誰可憐你這條狗命給了你一碗飯吃。現在你竟然敢勾結外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小姑娘一邊抹著眼淚咒罵,一邊將手中的鞭子舞得啪啪作響。她顯見是甩慣了鞭子的,那小廝身上的青衣已經破損了很多,頭臉之上還橫七豎八地印滿了血印子。

    “妹妹,我下去看看。”王璟對三娘說完便一溜煙地下了馬車。

    三娘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天王璟都待在馬車上,可能真的是悶壞了。他前日雖受了一點傷,可是平日里身體壯實,用了君儀給開的藥之後,今日狠狠睡了一上午,一醒來就又精神頭十足了。

    三娘見鄭氏派來的高遠跟著王璟去了便放了心。

    因這條道平日里只有住的這條街上的人出行的時候才用到,此時除了前面那兩人以及一個嚇得縮在牆角的小丫頭到也沒有什麼人。

    王璟走到那兩人面前,喊道︰“這位小姐,奴才不聽話你教訓一下就是了,實在氣不過也可以讓家人綁了打他一頓板子。這樣親自輪鞭子實在是有些粗鄙。”

    “我粗鄙?你這個黑炭臉你再說一次試試”那小姑娘聞言鳳眼一瞪,用手中的鞭柄指著王璟的鼻子道。

    這小姑娘看上去與三娘差不多年紀,生得鳳眼桃腮,小小年紀竟是帶著三分的媚態,王璟見了不由地一愣,隨即臉色通紅。

    他只是膚色有些深而已,哪里就是黑炭臉了,王璟有些受傷。

    “識相的就給本小姐滾開”那小姑娘見王璟半天不說話,不耐煩道。

    那小廝見鞭子終于停了下來,爬起身想逃。

    小姑娘見狀,冷笑道︰“本小姐要教訓你,你還有膽跑?”說著揚起鞭子就要揮到那小廝臉上。

    王璟見狀下意識地抬手想攔,那姑娘正在氣頭上,見有人來攔,將原本握在右手的馬鞭遞給了左手往後退了兩步,再抬手朝著王璟就是一鞭。

    眼見這那鞭稍朝著王璟的眼楮就來了,王璟本不妨她來這一招,一時愣在當場。這時橫刺里伸出了一直手將那馬鞭握住了。

    卻原來是跟在王璟身後的高遠見狀不對,出手制止。

    王璟想起來剛剛那鞭尾離著自己的眼楮只有一寸不到,不禁嚇得一聲冷汗。

    “你,你這個不可理喻的,悍,悍……”王璟從未對人口出惡言,因此罵不下去。

    “哼,你這個說話結巴的黑炭臉,還不快給本小姐滾開。”

    “少爺,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朱砂跑到王璟面前,臉色蒼白地問道。

    “我沒事。”王璟搖了搖頭。

    朱砂想到剛剛驚險的一幕,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對著那小姑娘揚手就要給她個耳光。那姑娘卻是個靈活的,急急退了兩步,柳眉一豎喝罵道。

    “哪里來的死丫頭,居然想對本小姐動手?”

    朱砂也是也是個牙尖嘴利的,聞言冷笑道︰“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哪家的小姐是般的教養,還當不得我這丫頭養的呢。”

    那小姑娘聞言眼楮冒火,又要揚鞭。

    “少爺,小姐讓您回去。”白芷急急跑到幾人面前對王璟道。

    高遠正緊緊盯著那小姑娘的鞭子,聞言松了一口氣,小祖宗們鬧騰起來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1 12:39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哪里都沒有省油的燈

王璟聞言朝馬車那邊看了看,想到妹妹可能是生氣了,不敢再與這小姑娘糾纏,朱砂更是不敢再放肆。

    那紅衣小姑娘見朱砂罵完人就想走,橫起鞭子想阻攔,一旁的白芷忙道︰“這位小姐,那人剛跑了。”

    紅衣小姑娘聞言被引開了注意力往後望去,果然見那小廝已沒有蹤影,不禁柳眉一豎問縮在牆角的丫鬟道︰“人呢?”

    那小丫鬟抖著手往一旁的小巷一指,紅衣姑娘二話不說轉身就追,手中的鞭子還在空中甩了一個漂亮的鞭響,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王璟摸了摸頭走到車邊,掀開簾子賠笑著道︰“嘿嘿,妹妹。”

    朱砂見王璟尷尬,忙道︰“小姐,剛剛明明是那小丫頭蠻橫不講理,還差點傷了少爺……”

    三娘淡淡地瞥了朱砂一眼,朱砂不自主地咽下了接下來的話。

    “時間不早了,張嬤嬤早已經派人去外祖家報信,哥哥快上車吧。”

    王璟聞言忙爬上馬車,正襟危坐。

    “可有受傷?”三娘打量了王璟一番。

    “沒有沒有,我好著哩。”王璟忙擺手道。

    三娘點了點頭︰“哥哥,有熱鬧的地方就意味著有麻煩,以後遇到這種事情別往前湊了。”

    “我只是看那小姑娘太不像話了。”王璟摸了摸頭低聲道。

    “世間萬事,入了我們眼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憑眼楮所見很難分辨是非對錯的。我並不是說你好打抱不平不對,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插手之前至少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好心沒有錯,但是好心也會辦壞事的。”

    “妹妹是說那丫頭打人或許是有理由的?”王璟疑惑道。

    三娘搖了搖頭︰“我並沒有看到這件事情的始末,無法判定。”

    王璟是懂非懂地點點頭,垂頭思考。

    馬車越行越慢,看樣子是快到地方了。

    突然三娘隱隱聽到馬車外頭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快去稟告老夫人,王家的馬車來了。”

    馬車停了會兒,有婆子下車去與趙家的門房說話,不多會便又走了起來,只是速度更加慢了些,聽著外面的動靜像是已經進了府。

    又走了一會兒,馬車還沒有停穩,三娘就聽到車外有個老婦人顫巍巍的聲音︰“車里可是璟兒與珂兒?”

    三娘愣了愣,見車停穩了,忙掀開了簾子。

    只見前頭不遠似乎是儀門,門口站了一群男女老少,當中站的是位發絲銀白拄著手杖的老婦人,此刻正眼中含淚地看著馬車這邊。三娘還注意到她的嘴有些歪,拄杖的手也有些抖,三娘知道這就是趙太夫人劉氏了。

    三娘忙在白芷的攙扶下了馬車,與王璟幾步上前便跪在了那老婦人面前。

    “外孫(女),給外祖母磕頭了。”說著便給趙太夫人劉氏磕頭行禮。

    “哎喲,我的心肝兒肉啊,快起來快起來。你們這些沒眼力勁兒的,墊子呢?墊子在哪里?怎麼一早不鋪上?磕壞了我的乖孫孫可怎麼辦。”劉氏一邊急道,一邊伸手來扶,連手杖也掉到了地上。

    “璟兒,珂兒,你們趕緊起來,老夫人這病可急不得。”一個三十多歲面容姣好,眉目中透著幾分精明的婦人笑著扶住了劉氏的手,朝著三娘與王璟道。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另一個看上去稍微年輕一些,個子嬌小,看上去很是溫婉的婦人也是眼中含淚,走上前將三娘扶了起來。

    “好孩子,我是你二姨啊。”扶著三娘手的那位夫人帶著慈祥的笑容對三娘道︰“你從沒見過二姨,不認識也是自然。”

    三娘上前去行禮。

    三娘聽趙嬤嬤說起過趙家的情況,外祖父早幾年就去了,因外祖母劉氏年輕的時候很強勢,外祖父沒有納妾。

    劉氏生了一兒兩女。

    兒子趙守業,娶妻李氏,生有一兒一女。

    大女兒就是自己的母親。

    小女兒趙秀娘嫁給了兗州府的一個富戶沈家的次子,生有一女。只是三年前二姨父在經商途中遇到了匪徒,被害身死,

    “璟兒,珂兒,這是你舅母。”二姨又拉著三娘,向她介紹扶著劉氏的那位眉眼帶著精明的婦人。

    三娘與王璟又給舅母李氏行了禮。

    “快免禮免禮。”李氏一邊扶著劉氏,一邊伸手虛扶。

    “凡兒,慧兒快來與表弟表妹見禮。”李氏朝一旁站著的一雙兒女道。

    一個大約十四五歲濃眉大眼的男孩與一個面目與李氏有些相近的女孩走上前來。

    三娘與王璟又與這對兄妹見了禮。

    “好了好了,都快進屋去。剛剛不知怎麼得就起了風了,明兒可能會有雨。”趙秀娘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

    “我就勸著娘在屋里頭等,娘不聽非要出來。怪不得都說外孫比孫兒精貴。”李氏笑道。

    劉氏只當沒聽見,朝著三娘與王璟笑眯眯道︰“乖孫孫一路上定是累壞了,餓了沒有?業兒媳婦,你在這里也是閑的發荒,不如去廚房看著點兒,讓她們趕緊的準備,今日我們早些用晚飯。”說著也不用李氏扶,只接過了趙秀娘遞給她的手杖,一只手卻是伸向三娘。

    三娘忙上前扶住了劉氏的手。

    李氏卻是臉色僵了僵,想開口說什麼,看了劉氏一眼卻是閉了嘴,轉身去了。

    劉氏看都沒有看李氏,只捏了捏三娘的手道︰“喲,瞧這小胳膊瘦的,一定是沒有好好吃飯。今日我可要看著點兒,不吃兩碗不準下桌。”

    三娘一邊扶著劉氏往屋里走一邊皺了皺鼻子,嬌俏道︰“阿珂只是吃飯不長肉,哪有不好好吃飯了?兩碗飯算什麼,外祖母高興阿珂可以吃三碗給你看。”

    劉氏聞言哈哈大笑。

    進了劉氏的正房,劉氏一直握著三娘的手不放,三娘便隨著她在榻上坐了,劉氏又讓王璟上來坐到另一邊,一手摟一個,一邊細細打量,一邊喊著“我的心肝兒肉”。

    “娘,是時候吃藥了。”趙秀娘道。

    劉氏聞言卻是皺了皺眉︰“高高興興的你就會煞風景,藥待會兒吃。”

    “我說外祖母怎麼好端端的懷疑阿珂不好好吃飯,原來外祖母自己就不愛好好吃藥。”三娘眨眼道。

    劉氏又是大笑出聲︰“好好好,外祖母要做個好榜樣。秀兒,端上來吧。”

    趙秀娘忙笑著去了,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碗黑黑的藥汁回來,伺候著劉氏喝了。

    三娘今日見劉氏嘴有些歪,右手也有些不靈便,說話的時候有的字眼還說不清楚,猜想她可能是中風了。雖是與信中的病危不符合,但是中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確實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可能腦血管爆裂。

    劉氏喝完了藥,還朝著三娘亮了亮碗底,三娘失笑。

    “來,乖孫孫兒,祖母送你們個玩意兒。”劉氏將碗遞給趙秀娘,摟了三娘與王璟,朝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嬤嬤道︰“把我昨日找出來的玩意兒拿來。”

    那嬤嬤應聲去了,不多會兒便拿了兩個繡著歲歲平安的荷包出來。劉氏接過之後,遞給了三娘與王璟一人一個。

    “看看喜歡不喜歡。”劉氏笑眯眯地道。

    三娘見劉氏堅持,便笑著將荷包里的東西拿了出來,見是一只質感柔潤的福祿仙人白玉佩,看上去玉質很好,比之上回何夫人給的也是不差的。

    劉氏伸手刮了刮三娘的鼻子,撇嘴道︰“你肯定在想,老婆子隨便就拿了快玉來打發你對不對?沒眼色的小家伙,看清楚了,這個可是極其難得的暖玉。觸手升溫,冬天里帶著手腳也不涼。你母親她一到冬天,腳總是暖不熱,小時候總是要我放胸口里捂著才肯睡。”劉氏說著說著眼角就濕了。

    “這是好東西,祖母該留著的。我身體好,冬天手腳也是熱乎乎的。”王璟咧嘴一笑,就要將手中的玉放到劉氏手中。

    劉氏還沒說話,一旁一個聲音就急急道︰“那祖母將這寶貝給我吧,我一到冬天手腳也總是捂不熱。”

    三娘偏頭,看到趙慧兒緊緊盯著她手上的玉佩。

    劉氏皺了皺眉,卻是慢慢將王璟塞到她手里的玉裝回了荷包里,塞到了他手中。

    “外祖母用不上,給你你就收著,不許多話。”

    劉氏面容雖還是慈愛,但是眉眼間的威嚴不容忽視。王璟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將荷包仔細收好了。

    一旁的趙慧兒見狀,輕聲嘟囔道︰“祖母總是偏心。”聲音有些委屈。

    趙凡見狀,伸手踫了踫趙慧兒,不想卻被趙慧兒一把甩開了手。

    “本來就是,先來了個沈月娥,有什麼東西都想著她,現在又來了兩個‘心肝肉兒’,哪里還有我們站的地兒。”趙慧兒聲音大了些。

    三娘抬眼見劉氏,見她面色一板似要發怒,最後卻又皺了皺眉頭看向趙秀娘道︰“月娥呢?怎麼不見人?”

    趙秀娘忙道︰“想是在房里呢,我這就去叫她來。”

    “外祖母,娘,我回來了。”一個聲音一邊高聲叫著一邊朝屋里進來。

    三娘抬頭,看見來人那紅色的衣裳,丹鳳眼芙蓉面不禁一愣。

    “怎麼是你?”王璟驚跳了起來指著來人道。



第六十七章 趙家事非

紅衣姑娘看見三娘與王璟也是一愣,隨即柳眉一豎。

    “黑炭臉怎麼會在這里?”

    “放肆。”劉氏喝道︰“這是你表哥,誰教的你沒大沒小?”

    一旁的趙慧兒聞言,撇撇嘴道︰“她平日里對我這個表姐也是這般沒大沒小的。”

    劉氏眼風凌厲地瞪向趙慧兒,趙慧兒嚇得下意識往趙凡身後躲。

    “娘,您別生氣,仔細著別又氣病了。”趙秀娘急急上前,幫劉氏揉了揉胸口。

    “月娥還不快過來給你表哥賠罪。”趙秀娘朝沈月娥喊道。

    沈月娥本是不服想回嘴,可一抬頭看到劉氏手又不自覺地抖了抖,咬了咬唇,朝著王璟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個鞠躬。

    “對不起,表哥,都是我的錯。”

    王璟被她沒頭沒腦的動作嚇得後退了一步。

    劉氏見她聲音僵硬,不由得無奈得搖了搖頭。

    “你這又是哪里的禮數?好好的上前跟你表哥表姐見個禮。”

    沈月娥聽話地上前,跟王璟與三娘見禮。

    “你們是在哪里見過?”劉氏看向王璟問道。

    王璟聞言摸了摸頭,看向三娘。

    三娘見趙秀娘有些擔憂地看過來,朝著劉氏一笑道︰“進府的時候遇到的,哥哥因不認識表妹,冒犯了。”

    王璟聞言沒有出聲。

    劉氏看了三娘與王璟一眼又看了看低頭玩手指的沈月娥,終究是沒有再追究。

    劉氏又拉著三娘與王璟在榻上說話,沒說幾句就聽到外頭有人報說大爺回來了。

    不多會兒就看到李氏與一個方臉濃眉的男子走了進來,三娘與王璟知道這就是舅舅了,便又上前去行禮。

    趙守業笑著問了王璟的功課,又問了三娘平日里的消遣。

    “娘,廚房已經備好菜了。”李氏上前陪著笑道。

    劉氏淡淡點了點頭道︰“擺飯吧。”

    飯廳就設在劉氏院里的前廳,一張可圍坐二十人的紅木瓖大理石鏍鈿圓桌上擺了各色菜式。

    “明日將桌子換了,換個小一些的,坐著熱鬧。”劉氏指著桌子對李氏道。

    李氏笑道︰“媳婦也早想著要將這桌子換下來了,媳婦記得秀娘住著的院子里有一張紫檀木雲蝠紋圓桌,比這個小一號,放在那院子里空著也是浪費,明日媳婦就讓人換到這里來。”

    劉氏淡淡道︰“秀娘住著那院子,怎麼就浪費了?她就用不著?”

    李氏小心看了劉氏一眼道︰“瞧我糊涂了,媳婦是想現在秀娘還住著肯定是用的著的,等她回了家就又閑著了。那院子本是要給慧兒住的,她一個小丫頭用不上那桌子,放著倒是浪費了。”

    劉氏聞言卻點了點頭道︰“那院子是大了些,慧兒一個小丫頭是暫時用不著,就還是留給秀娘和月娥吧。”

    李氏聞言一愣,急道︰“媳婦說的是桌子,並非是院子。”

    劉氏卻裝作沒聽見,牽著三娘與月娥往桌上坐了。

    李氏朝趙守業使了使眼色,趙守業卻正好低頭與趙凡說話,李氏氣得差點扯爛了手中的帕子。

    趙秀娘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

    趙家像是沒有男女不同桌這麼一說,一家人就這麼圍在了一張桌子上吃飯。

    三娘坐在劉氏身邊,劉氏手里不停往三娘碗里夾菜,三娘一聲不吭,劉氏夾什麼她吃什麼。

    一頓飯下來,三娘覺得自己有些撐了,劉氏卻很是高興的樣子。

    吃完了飯,趙守業略坐了會兒外頭便有管事來找他商量查賬的事情,李氏多陪了一會兒也帶著兩個孩子走了,孫氏院子里就剩下三娘王璟與趙秀娘母女。

    “娘,吃一顆銀杏丹吧,您今日情緒起伏大了些。”趙秀娘找出一個藥瓶對劉氏道。

    “你只會天天盯著我吃藥生死富貴皆是命,有什麼看不開的?”劉氏瞪了秀娘一眼。

    趙秀娘聞言卻是忍不住捂嘴低泣了起來。

    “娘,您就當是為了我與月娥,好好仔細著身子吧。您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與月娥還不如隨了您去了。”

    “胡說八道”劉氏聞言舉起了手中的拐杖就往趙秀娘身上招呼,眼見著要打到趙秀娘身上了卻是一偏,敲在了地上。

    “把藥拿來吧。”最終劉氏氣呼呼道。

    趙秀娘上前伺候了劉氏吃了藥丸。

    “聽說那位治好了太妃娘娘中風之癥的蔣太醫跟著禮親王來了兗州,若是能請到他給娘看診,說不定娘的病就能好了。”秀娘將藥瓶收到了自己懷里。

    劉氏搖頭道︰“我們又不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太醫哪有這麼容易請的?何況傳聞這位蔣太醫雖稱為國之聖手,卻是只顧埋頭鑽研藥理,不肯輕易看診。上回兩廣總督的父親生病要去請他看診都找不到人。”

    三娘在一邊聽著卻是暗暗挑眉,這位蔣太醫上回在普集鎮的時候她也是聽過的。

    “你放心吧,我這條命還能熬上好幾年,死不了。”劉氏頓了頓,道︰“聽說今日沈家來人了?他們是來干什麼的?”

    趙秀娘聞言低頭不語。

    劉氏見狀又要舉起手中的手杖。

    “外祖母,他們是來給我和娘送衣物的,順便告訴我們,原來我們住著的院子已經挪給新婚的三堂哥用做新房了,要我們回去之後住到後偏院里去。”沈月娘壓抑著怒火道。

    劉氏聞言閉了閉眼︰“沈家老太太去世的時候沈二郎若是不與大房的人鬧翻,如今也不至于如此。”

    趙秀娘又是忍不住低泣︰“那也是大房的人欺人太甚,將老太太留給二郎的首飾鋪子偷梁換柱。若非他們如此作為,二郎也不會為了爭一口氣坐船出海去行商……嗚……”

    劉氏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趙秀娘的頭發︰“這都是命,你命不好。當年你與你大姐出嫁前,我給你們算了卦,竟是無一好掛,求的簽文也都是下下簽。”

    屋里氣氛正不好,趙氏身邊的曾嬤嬤來報說王家來人來接少爺和小姐了。

    因張嬤嬤派人來報信的時候就說過三娘與王璟將會住到王家的別院里,因此劉氏聽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路上要小心,馬車趕慢一些之類的。

    三娘與王璟都耐心地聽了,直到劉氏在也想不出要注意什麼,才作罷。

    曾嬤嬤笑道︰“老夫人您快別舍不得了,讓小少爺和小小姐趕緊回去歇著,他們今兒趕路也累了。明日他們還會來看你呢。”

    “你們明日不用急著來,睡醒了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什麼時候來。早了我也沒起身呢。”劉氏立即道。

    好不容易等劉氏交代完了,曾嬤嬤送三娘與王璟出孫氏的院子。

    “嬤嬤找個小丫鬟領著我們出去就行了,外祖母身邊還需要人伺候呢。”出了劉氏的院子,三娘道。

    “是啊,伺候祖母要緊。且這一路上道兒也黑,您年紀大不方便看路的。”王璟也道。

    曾嬤嬤聞言看了王璟一眼,柔聲道︰“小少爺和小小姐都是好性子,和當年的大小姐一樣。”

    三娘道︰“嬤嬤在外祖母身邊想必有很多年了吧?”

    “是啊,我是陪著老夫人家進趙家的,後來我的女兒又伺候了大小姐。只是她年紀大了大小姐三歲,不能陪嫁,便一早配了人。”曾嬤嬤感嘆道。

    曾嬤嬤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剛從外邊進院,便朝她招了招手,那丫頭很快走了過來。

    “鶯歌,這是王家五少爺和三小姐,你來見個禮。”曾嬤嬤道。

    鶯歌聞言,忙屈身行禮。

    三娘見她面容十分清秀,尤其是一雙眼楮,雖不大,在明亮的燈盞下卻很是清澈。舉止也很大方沉靜,不由地對她很有好感。

    “鶯歌是我的外孫女兒,我那苦命的女兒只留下了這麼一個孩子。”院門十尺,都被燈籠照的亮如白晝,曾嬤嬤的聲音讓人聽著很是蕭索。

    “鶯歌,你領著五少爺和三小姐出去。”曾嬤嬤很快就收斂了情緒,對鶯歌道。

    “是的,嬤嬤。”鶯歌點頭應了,領先半步,側身帶路。

    三娘與王璟別了曾嬤嬤帶著丫鬟們跟在了鶯歌後面。

    三娘與王璟身影漸漸被遠處的黑暗吞沒,曾嬤嬤卻站在原地一直沒有挪步。她略微暗沉干燥的嘴唇緊抿著,面上卻是一絲表情也沒有。

    “你是在哪里當差的?”三娘問鶯歌道。

    “奴婢是在老夫人房里管著老夫人的四季衣裳的。”鶯歌笑道。

    三娘微微驚訝,一般來說管首飾衣裳的都是房里的大丫鬟,鶯歌才十歲左右的年紀就做著劉氏房里大丫鬟的差事,倒是難道。

    不過想想她的曾嬤嬤的外孫女,性格瞧著也沉靜討喜,便覺得到也合理。

    到了二門,馬車已經候著了,來接人的是張嬤嬤。

    鶯歌見人已經送到,便行了一禮回轉了。

    三娘與王璟上了車。

    一路上,王璟顯得有些沉默,三娘多看了他幾眼,也不貿然相問。

    最後王璟自己憋不住,抓了抓頭說道︰“妹妹,你說的對,我今日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去說人不對。這事不是月娥表妹的錯。”

    三娘笑道︰“那你以後做事是不是會三思而行?也不會貿然出頭?”她最怕王璟的直性子會給他帶來麻煩,這種性格很容易被人利用。

    王璟連連點頭︰“妹妹放心,我以後定不會再這麼沖動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41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6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邀約

三娘與王璟到了位于城北的王家別院。

    因天色已晚,三娘也無法仔細打量這院子,只是從車程來看,這座別院並不是十分大。

    “五少爺,三小姐,這園子瞧著雖不大,卻是仿著江南的園子造就的,別院中的假山奇石還是從南邊運來的,等到了明日大可游耍一番。”馬車直接停在了一個院子旁,張嬤嬤扶著三娘下了馬車,笑著道。

    “這別院雖說平日里也都有人打掃,但除了大老爺因公務偶爾來住之外,其他主子並不常來,這些院子終究是因少了人氣而清冷了些。奴婢今日回了別院就將收拾出來給少爺與小姐的兩個院子添了些熱鬧喜慶的擺設,我家當家的早就打發人來吩咐將被子重新曬過,但奴婢怕少爺小姐睡不慣,便換上了從府里帶來的被褥。”張嬤嬤笑道。

    三娘就著掛在院門口的燈籠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院,點頭笑道︰“嬤嬤想的周到,三娘與哥哥謝過了。”

    “三小姐這話折煞奴婢了。”張嬤嬤忙道︰“少爺的院子就在那邊,與這院子是挨著的。”

    三娘順著張嬤嬤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院子前面這條路每隔幾步遠就點了盞燈,燈光一直照到不遠處一個院落的門口。

    “祖父他老人家可在府中?我與哥哥是該先去請安問好的。”三娘問張嬤嬤道。

    張嬤嬤聞言臉色有些古怪,隨即答道︰“老太爺此時並不在府中,少爺小姐今日也累了,還是先歇著吧。”

    三娘見張嬤嬤臉色,想了想也不好打聽,便點頭對王璟道︰“即如此,哥哥便回院子去歇著吧。”又對張嬤嬤道︰“勞煩嬤嬤帶路了。”

    張嬤嬤見三娘這邊的院子都已經打點妥當,並無它事了,便領著王璟去了。

    三娘進了院子,見房里的擺設都恰到好處,被褥也是自己用慣了的,不由得十分滿意。因昨夜本就一日沒睡,確實是累了,便讓白英等丫鬟伺候著歇下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三娘與王璟在別院用完早膳,便又驅車往趙府去。

    “祖父昨夜未歸?”馬車上三娘問白英道。

    昨日鄭氏已經將三娘的那輛馬車送了回來,因此三娘與王璟今日分坐兩輛馬車。

    “聽說老太爺近幾日都未回別院。”白英輕輕道,臉色也帶了些古怪。

    三娘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由以目示意白英繼續說。

    “奴婢今早聽廚房里的婆子說,老太爺一直住在寺廟里,且已經接連住了五天了。”白英壓低聲音道。

    三娘愕然。

    雖說男信道女信佛,但信奉佛教的男子也不在少數,因此一個男子說他自己是虔誠的佛教徒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但是王老太爺與佛……三娘想了想,她是實在沒有辦法將這兩者聯系到一起。

    白芷等其他幾位丫頭聞言,相互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似乎在憋笑。

    車類詭異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三娘等人下了馬車進了趙府。

    劉氏看見三娘與王璟一早就來了,很是高興,見女兒端藥來也未給臉色看,很爽快地喝了。

    劉氏留了小輩們陪著說話,正說得高興,外頭有婆子來報說知府大人府上派人來了。

    劉氏等人本有些驚訝,但想到三娘與王璟這次來兗州是與知府夫人同行便明白定是沖著三娘與王璟來的。

    來的是鄭氏身邊的唐嬤嬤,唐嬤嬤卻是李氏親自引進來的。

    “娘,我就說今日喜鵲怎麼一直叫,直到聽門房稟報說知府夫人身邊的唐嬤嬤來了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李氏一進門就笑道。

    唐嬤嬤走到劉氏面前行禮,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孫兒孫女承歡膝下,府上當家夫人又能干,真是羨煞了別府老太太。”

    劉氏聞言笑的合不攏嘴。

    唐嬤嬤又道︰“我們家夫人早就想來府上看望老夫人,前一陣子因濟南之行耽擱了,昨日回來又太晚,怕打擾老夫人與孫兒孫女共敘天倫,最後竟拖到了今日,只是今日府上正好有河道總督家的周夫人與小姐來做客,不便親自前來,還請老夫人勿怪。”

    劉氏聞言道︰“魏夫人有心了,她能想著我這個老婆子是我的福氣,何來怪罪一說?”

    唐嬤嬤笑道︰“這是老夫人您寬宏。夫人命奴婢帶了些藥材給老夫人,還有幾匹緞子,是禮親王妃前幾日派人送來給夫人和小姐的。我家小姐,因路上與三小姐結緣,見到緞子花樣新穎便求了夫人要給三小姐送幾匹來,夫人想著既然要送就不能厚此薄彼,因此要奴婢多帶了幾匹來給府上的小姐和表小姐也挑一挑。”

    唐嬤嬤身後跟了幾個丫頭,拿了好些顏色或鮮艷或素淡的布匹,一下子晃花了眾人的眼。

    趙家與魏家素日並無往來,劉氏知道,這次魏夫人來趙府是因著王家的關系。見唐嬤嬤帶了這麼些禮來,便也好好謝了一番。

    唐嬤嬤與劉氏聊了一些家常,最後對著陪劉氏坐在榻上的三娘笑道︰“三小姐,我們家小姐還有幾句話拖了奴婢帶給您。”

    三娘聞言笑道︰“妹妹也是,有什麼話昨日不說非得留到今天,還要嬤嬤你來轉達。”

    唐嬤嬤賠笑道︰“昨日本來也沒有這話的。”

    “哦?”三娘疑惑地看向唐嬤嬤。

    唐嬤嬤道︰“昨日小姐一回到府上,門房就送來了一張河督府周小姐的帖子,帖子前幾日就到了,說是周夫人要在濟河之上辦游船宴,廣邀兗州府名門望族的少爺小姐前去游玩。我們家小姐不喜應酬,因此本欲不去的。不想今日一早,周夫人帶著周小姐來了府上親自相邀,我們小姐推脫說約了三小姐要陪您逛滋陽城的。不想周夫人聞言卻要我們小姐邀上您一起去,還當即派人回去拿帖子。”唐嬤嬤從懷里掏出一張燙金的紅請柬遞向三娘。

    “這是周夫人聽聞奴婢要來趙府,特地拖了奴婢帶來的。”

    曾嬤嬤接了帖子轉手遞給了三娘。

    三娘打開一看,是一張邀請貼,大意就是邀請王家的五少爺和三小姐去參加明日在濟河上舉辦的游船宴。

    三娘合上帖子斟酌了一番,道︰“周夫人相邀,本是不該拒絕。只是三娘與哥哥此次前來兗州府是探病,恐怕在兗州待不了多長的時間。三娘與哥哥想趁著這段時間多陪一陪外祖母,以及和表姐們們多聚一聚,因此恐怕要辜負周夫人好意了。”

    唐嬤嬤忙道︰“我們夫人也是這麼對周夫人說的,周夫人卻道這游船宴小姐去玩上半日即可,還說若是府上的小姐與表小姐有興趣也可以一同前往。”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下,這邀請也真夠奇怪的。

    那位周小姐非得拖上魏雲英,魏雲英要她作陪,最後還捎帶上了趙慧兒和沈月娥。

    “周夫人怎麼突然想在這里辦游船宴?”劉氏出口問道。

    河督府設在濟寧,雖是離滋陽城近得很,但是周夫人卻很少在滋陽城宴客。

    唐嬤嬤聞言想了想,靠近了劉氏刻意壓低了些聲音道︰“周家小姐今年十三了,還未定親,兵部尚書家的公子和禮親王世子如今正在滋陽城里。”

    離著劉氏近的三娘聞言恍然大悟,難怪要這樣大張旗鼓,原來是變相的相親宴。

    “娘,慧兒她們少有出門,接著這個機會多認識結交一些人也是好的。”李氏生怕劉氏拒絕,忙迫不及待道。

    劉氏淡淡瞥了李氏一眼,卻是垂眸沉思了片刻,隨即轉頭看向三娘︰“阿珂,你想去嗎?”。

    三娘聞言笑道︰“阿珂倒是寧願陪著外祖母,聽外祖母講古。”這是真心話,雖是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三娘很喜歡這個疼愛她的老人。

    劉氏聞言很是高興,但想了想還是說︰“外祖母也喜歡你們陪著。只是周夫人既然送了帖子來,你貿然拒絕倒是不好。反正也只是半日,便去玩一玩吧。你在家中的時候想必也是少有機會出門玩耍的。”

    三娘聞言便順著劉氏應了下來,王璟沒有什麼話說的。

    唐嬤嬤見三娘答應去了,又笑道︰“我們小姐要我跟三小姐說,若是三小姐答應去了,明日一早便早半個時辰去我們府上,到時候她要和三小姐一同前去赴宴。”

    三娘聞言笑著應了。

    唐嬤嬤見來趙府的任務已經完成,便向劉氏告辭。

    劉氏讓身邊的曾嬤嬤送唐嬤嬤出府。

    “這些緞子真是漂亮,既是禮親王妃送的,那定是上用的了。”從這些緞子進屋開始,趙慧兒的眼楮就幾乎沒有離開過。

    “正好你昨兒還吵著要我找人給你做新衣服,今兒高興了吧?這麼多料子呢。”李氏笑著對趙慧兒道。

    開過之初,朝廷對商人的服飾料子顏色都有限制,只是到了後來這些禁令都不了了之了,如今一些經商的富戶家里穿的料子甚至比官宦家的好。

    劉氏淡淡道︰“這些料子是魏夫人送來給阿珂的。”



第六十九章 劉氏的計較

李氏聞言笑容一僵,隨即笑道︰“媳婦剛不是聽說魏夫人也賞了慧兒才有這麼一說麼。”

    劉氏朝捧著料子的丫鬟們招了招手,那些丫鬟們便魚貫得走上前來一一排開在孫氏面前。

    鄭氏送來的料子一共有八匹,匹匹精致華美。

    “這本就是魏夫人送你的衣料,表姐妹們也不過是跟著沾了王家的光,這個道理是個明白人就該知道。”劉氏對三娘道,話鋒卻是直指李氏。

    “只是送禮的人既然都發話了,阿珂你便給慧兒和月娥一人挑一匹吧。”

    三娘看了聞言有些不以為然的李氏,笑道︰“阿珂哪里用得了這麼多的料子,不如祖母,舅母,秀姨,表姐表妹一人挑一匹吧。還有一匹墨綠色一匹寶藍色的,女子用來做衣裳顏色卻是深了些,倒是舅舅和表哥能用上。”

    李氏聞言一喜,這樣她們一房人倒是佔了四匹料子。

    “你倒是大方這樣的分法你自己哪里還有剩的?”劉氏瞪了三娘一眼,見三娘笑著扯了扯她的衣角,不由得一笑︰“罷了,既然你要做個大方人,沒得我在這里討人嫌。只是你舅舅和我就不用了,那匹寶藍色織竹葉暗花的給阿璟做一身吧。”

    “媳婦瞧著那墨綠的的更襯阿璟些。”李氏看了看那兩匹料子,寶藍色的那一匹暗紋是帶著銀亮色的,遠遠看著就光鮮。

    “就那匹寶藍色的。”劉氏的語氣不容置疑︰“阿珂,你先去挑。”

    三娘笑著起身走到拿著布匹的丫頭門面前,看了一圈,將一匹絳紫色五彩織金葫蘆樣的料子從丫鬟的手中接過,捧到了劉氏面前高興道︰“祖母你看,這顏色除了你誰也壓不住。”

    劉氏聞言被逗笑了,伸手刮了刮三娘的鼻子搖頭道︰“讓你先挑,你到是先給我挑上了。”

    秀娘也笑道︰“阿珂這是孝順。既然是阿珂親手挑的,娘你就順了她的意罷。”

    劉氏無奈道︰“好好好,外祖母也做上一身。”

    三娘聞言抿嘴一笑,隨手指了另一匹白色銀絲白蝶繡的料子道︰“我就要那匹吧。”

    劉氏看那匹料子顏色雖素淡,但是細看也還算華美莊重,便點了點頭。

    李氏與趙慧兒早就一匹一匹地細細挑了起來。

    “阿秀和月娥也去。”劉氏朝著站在自己身邊並不上前的秀娘道。

    秀娘搖了搖頭,笑道︰“女兒前幾日還做了幾套新的還沒上身呢,月娥等大嫂和慧兒挑了再挑吧。”

    劉氏看了秀娘一眼︰“你不挑,還不準月娥挑?”又對月娥招了招手道︰“別管你母親,你去挑一匹喜歡的。”

    沈月娥瞧了一眼挑了這匹又看上那匹拿不定主意的李氏母女,撇了撇嘴道︰“我也衣服也穿不完,不要了。”

    劉氏卻指了一個丫頭捧在手中的那匹櫻桃紅百花飛蝶色樣的料子道:“我瞧著那一匹好,花色也活潑,與你般配。”

    沈月娥朝那邊看了一眼,無可無不可︰“那就那一匹吧。”

    不想這時趙慧兒卻放下了手中那匹湘妃色的搶先一步將櫻桃紅的那一匹抱在了手里︰“祖母,這一匹是我先瞧上的。”

    沈月娥聞言眉頭一揚︰“你剛剛明明是看上那匹湘妃色的。”

    趙慧兒回頭看了一眼那匹湘妃色的料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這匹,猶豫了一秒,最後堅決道︰“我就要這批櫻桃紅的,你要那一匹。”

    沈月娥不干了,幾步上前就要搶趙慧兒手上的那一匹,趙慧兒嚇了一跳,忙抱著料子往李氏身後躲。

    沈月娥不依不饒追了上去。

    “你是存心要跟我搶是吧?我偏不如你的意”

    沈月娥伸手去扯李氏背後的趙慧兒,肩膀不由得撞上了李氏的手臂。

    李氏嚇了一跳,抬手就推了沈月娥一把,沈月娥被推了一個踉蹌。

    “你,你們……。”沈月娥被推得一懵,隨即跳了起來喊道︰“我跟你們拼了。”便躬著身子朝李氏母女撞去。

    李氏母女嚇得連連後退。

    “快拉住這死丫頭。”李氏氣急敗壞地對一邊的丫頭們喊道。

    “砰砰砰”三聲巨響“夠了。”

    糾纏中的三人嚇得一頓,回頭一看,見劉氏手中的檀木手棍只剩下半截,還有一半截正躺在地上,擺在榻上小幾上的一只茶碗已經碎裂,茶葉和茶水濺得滿桌都是,還順著幾沿迅速流到了榻上。

    劉氏面如鍋底。

    房里靜得呼吸可聞。

    “娘,是這丫頭沒大沒小,你可不能再慣著她了,不然以後嫁了出去人家會說長輩沒教好。”半響,李氏按捺不住,看了秀娘一眼,小聲道。

    秀娘走到沈月娥面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沈月娥被那力道打得頭一偏,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秀娘,抖著唇喚道︰“娘。”

    秀娘眼中含淚,卻是沒有看沈月娥一眼,而是走到李氏面前福了一福,道︰“大嫂,是我沒有把孩子教好,給您賠罪了。”

    李氏皮笑肉不笑︰“秀娘,不是我這個做大嫂的說你。我知道你只有月娥一個孩子,即便是她翻了天了你也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我也不說什麼了。你來我們府上做客,那就是客人,我們就是在怎麼也不能跟客人計較不是?只是以後你還是要好好教她道理,別讓她到了外頭還這副德性。”

    “你憑什麼說我娘,你以為趙慧兒那德性就好了?尖酸刻薄,小心眼愛計較,當面挖苦人背後使絆子的事情她做得還少嗎?你問問與她一同上閨學的那些,哪一個願意跟她好了?”

    “給我閉嘴”秀娘指著沈月娥吼道。

    沈月娥將頭一撇,咬牙不說話了。

    李氏氣了個倒仰。

    “看樣子該怪的人是我,我不會教人,把一個個好好的孫女兒都教成了這付德性。”劉氏冷冷道。

    “只是我年紀大了,最後還是得勞煩你們受過。曾嬤嬤,帶慧兒和月娥去我的佛堂里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探視,也不準出來。”

    “祖母,我又沒有錯,為什麼我也要受罰。”趙慧兒覺得不公平。

    “是啊,娘。慧兒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受罰。”李氏也覺得劉氏不公。

    劉氏面無表情︰“聽了你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與其等她以後被人責怪沒教養,我還是早點教她道理的好。你們還不快去要我叫人來請?”

    沈月娥聞言轉身便往佛堂走,一言不發。

    趙慧兒看向她娘,想讓李氏求情,劉氏卻對曾嬤嬤道︰“把小姐請走。”

    曾嬤嬤躬身應了,走到趙慧兒面前道︰“小姐,您自己走嗎?”。

    趙慧兒顯然以前是領教過手段的,聞言嚇得一抖,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說什麼隨著曾嬤嬤去了。

    “把這些料子都收起來,等會兒都讓阿珂帶回去。她們既然都不要,那就不要浪費了。”劉氏揮手讓那些丫鬟們退下。

    李氏本還看著趙慧兒離開的方向著急,聞的孫氏所言又是一陣肉疼。

    “李氏你退下吧。”劉氏閉上眼楮趕人。

    劉氏雖因中風身體不如以前,但是積威尚存,李氏不敢違拗,退了下去。

    “凡兒你帶阿璟去你書房寫字。”劉氏對趙凡道。

    眼見著趙凡與王璟退了出去,劉氏有些疲憊地軟在了榻上。

    “娘”秀娘嚇了一跳。

    劉氏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

    “那我伺候你歇會兒?”秀娘上前道。

    劉氏搖了搖頭,突然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未語的三娘道︰“好孩子,你坐近一些。”

    三娘聞言上前緊挨著劉氏坐了。

    劉氏摸了摸三娘的頭笑了笑︰“總算還有個省心的。”

    “娘,是我沒有把女兒教好,我……”秀娘泣不成聲。

    劉氏閉著眼楮道︰“月娥成了如今這樣的性子你有責任,卻不全是你的責任。”

    劉氏摩挲著三娘的腦勺。

    “月娥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以前雖是偶爾頑皮,但心地淳善,小小年紀便有扶貧惜弱之心。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的性子?”

    秀娘一頓,不解地看向劉氏。

    劉氏搖了搖頭︰“因為你太軟弱。”

    秀娘聞言語塞。

    劉氏突然有些凌厲地看向秀娘。

    “你萬事求全,只會退讓,等到退無可退便索性躲了起來。但是一味忍讓又能落得個什麼好?看看你現在你為了躲沈家的人回了娘家,為了躲李氏便足不出戶。現在是因為我還活著,有個地方讓你躲,等到我哪天兩眼一閉你還真能隨了我去?你若是隨了我去了,月娘怎麼辦?也隨了去?沒用的東西”

    劉氏喘了口氣。

    “因為你的一再退讓,才把月娥推到了前頭,若不是因為你太軟弱,月娥用得著事事強出頭嗎?”。

    秀娘呆呆的站在了那里。

    劉氏卻不再理會秀娘,反而轉頭看向三娘,認真道︰“阿珂,外祖母要拜托你一件事。”

    三娘聞言看向劉氏,見她的眼楮慈愛中卻透出了一股蒼涼,不僅心中一酸,點頭道︰“外祖母有事情盡管吩咐。”

    劉氏欣慰地笑笑︰“明天帶著你月娥表妹一起去赴宴吧。”

    “好。”三娘順從地點頭。

    劉氏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把月娥介紹給魏夫人和魏小姐認識。”

    “娘,你是想……”秀娘突然出聲道。

    “我什麼也不想,我只想把月娥留在這個家中”劉氏斷然打斷秀娘道。

    三娘聞言一呆,月娥不可能一直留在趙家,她即便是能一直在趙家待到出嫁,也終究是要嫁人。

    那外祖母這麼說的意思就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將月娘嫁給表哥趙凡?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44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6 AM 編輯

第七十章 厚此薄彼

辰時不到,王家位于兗州府的別院就緩緩使出了兩輛馬車。

    兩輛馬車中分別坐著王璟和三娘,此行是去赴周河督夫人的游船宴。

    請柬上的赴宴時間是巳時正,現在時間還早著。

    馬車先是往城西駛去,三娘和王璟要先去趙府。

    坐在馬車上,三娘不禁回想去昨日劉氏與秀娘的對話。

    當劉氏說出要將沈月娥留在趙家的話後,趙秀娘並沒有太多的驚訝,想必這個問題在之前劉氏就跟趙秀娘提起過。

    趙秀娘當時只是道︰“我明白娘的意思,可是看大嫂那樣,未必就看得上我們家月娥。到時候月娥進了趙家門得不到她歡心,這日子還是必定是不好過的,與其這樣還不如找個平凡一些的人家。”

    劉氏瞪了趙秀娘一眼道︰“我自有計較,娘還能害你們不成。”

    三娘想,以趙秀娘和沈月娥如今的處境,讓沈月娥嫁入趙家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這兩天她在一邊瞧著,李氏和趙慧兒或許不太好相處,但是趙凡倒是隨了舅舅趙守業的性子,看上去到也忠厚沒有什麼歪巧的心思,可能是因為趙凡自幼就是由劉氏親自教導的緣故。

    至于趙慧兒,她與沈月娥年紀相差不大,她也是要出嫁的。

    李氏出身曹州府一個地主家庭,雖是家境殷實,但終究沒有辦法與兗州首富的趙家相比。在劉氏當家的時候,李氏是從來不敢違拗劉氏的。

    現在外祖母讓她帶著沈月娥結識魏夫人與魏雲英,因當是想讓魏夫人和魏雲英帶挈沈月娥接觸兗州府上流圈子,積聚一些人脈,為以後嫁入趙家打下基礎,讓李氏以及趙家的下人們不敢小看沈月娥。

    雖說要讓商家女打進官家小姐夫人的圈子並不容易,但是劉氏為趙秀娘與沈月娥千方百計謀劃的苦心還是讓人動容的。

    聽趙嬤嬤說,當年劉氏最疼愛的是大女兒,也就是她已故的母親。三娘相信若是趙氏還在,在劉氏力所能及的時候她也定會殫精竭慮為之籌謀。就在現在她也能感覺得到劉氏對她發自內心的疼愛。

    人總是不忍心讓疼愛自己的人傷心失望,三娘想,即便知道她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王三娘,但是和劉氏相處的時候她還是把她當成了前世的奶奶那般,偶爾裝一裝小孩子撒撒嬌逗劉氏開心。

    馬車停了下來,三娘與王璟下車去拜見劉氏。

    趙秀娘,趙凡與沈月娥已經在劉氏房里了。

    沈月娥打扮一新正站在劉氏身邊讓她打量。

    “去把幫她把這一身換了下來,穿那一件蜜合色秀蘭草的交領褙子。頭上的這對金簪摘了,換上那對小一點的蝴蝶簪。”劉氏對趙秀娘道。

    趙秀娘一愣︰“娘您之前不是說月娥穿這件大紅瓖領撒花褙子跟個玉人兒似得很好看嗎?這對金簪也是之前您找人按著京里最時興的花樣給她打的呀。”

    劉氏淡淡道︰“我不是叫她去跟人爭奇斗艷的,你以為今天去的都是些什麼人?該出風頭的時候不藏著捏著,該韜光養晦的時候就不能強出頭。”

    三娘聞言不由得在心中贊同,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十幾歲的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紀是最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出風頭的。沈月娥原本長得就好,若還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往眾官家小姐面前一站,想不討人嫌都難。

    女人的嫉妒心不能小瞧啊,即便是這個女人年紀再小。

    沈月娥昨日受了教訓,今日很乖,見劉氏讓她去換衣服,二話不說便去了。

    劉氏又轉頭打量三娘,三娘一愣,她也要接受審核?

    果然,劉氏眉頭一皺,道︰“阿珂你身份與月娥不同,就是搶了人家的風頭也沒人敢說什麼,怎的還是這般素淡?”

    三娘今日穿了一件淡藍色瓖邊素色褙子,頭上只有一對珠花。

    “三娘還在孝期,穿紅戴綠也會落人話柄。”按理說孝期二十七個月也是不能參加宴會的,但是這里的風俗略有不同,孝期滿一年便沒有諸多限制了,穿著上只要不是太過招搖也沒人說什麼,只是對官員的丁憂卻很是嚴苛。

    劉氏聞言也想起了自己大大女兒,神色微微暗淡,但也不挑三娘的穿戴了。

    很快沈月娥便換了裝出來了,不復剛剛的鋒芒外露。

    劉氏將她叫到身前又好好打量了一番,終于滿意地點頭道︰“就這樣吧。”

    “鶯歌在哪里?”劉氏問曾嬤嬤道。

    “在偏廳里做繡活呢,我這就叫她來回話。”曾嬤嬤忙道。

    劉氏點了點頭︰“今兒讓她跟著月娥吧。”

    曾嬤嬤應聲去了,不多會了就帶了個眼神清澈的清秀丫頭來。

    “鶯歌,今天跟著表小姐,半步也不要離開。若是見她有什麼做的不妥,便當即提醒,她若是為難你你便回來跟我說,聽明白了?”

    鶯歌躬身應了,沈月娥撇了撇嘴。

    “老夫人,夫人和大小姐來了。”曾嬤嬤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

    劉氏聞言皺了皺眉。

    “我聽說阿璟和阿珂來了,就趕緊地帶著慧兒來了。”李氏人還未到,聲音先到。

    三娘抬頭便看到穿了一身湖色繡金條紋對襟褙子,滿頭珠翠的趙慧兒被李氏領了進來。

    李氏見眾人的目光都被趙慧兒的頭飾所吸引,不禁很是有些得意,指了指那只瓖著碩大的南珠的金簪道︰“這只簪子上的南珠可是極少見了,我前幾日才讓人照著京中時興的樣子打的。”

    李氏說著打量了三娘與沈月娥身上的穿著,不由得臉上笑意更甚。

    “只是這衣裳……”李氏又上下打量了趙慧兒一番,皺了皺眉︰“我說要你穿那件玫瑰色刻絲的,你非不聽。這件的顏色怎麼能壓得住人,不行,你跟我回去換了。”

    李氏說著又轉身對三娘與王璟笑道︰“現在時辰還早,你們在這里等一等慧兒,我帶她回去換一身衣裳。”

    三娘還未答話,劉氏便淡淡開口道︰“要換衣裳趕緊去換。”

    李氏見劉氏開口,想著三娘等人不等也不行,很是高興︰“誒,我這就帶她換去。”說著扯了趙慧兒就走。

    眼見著李氏出了院子,劉氏對三娘等人道︰“你們現在就出發吧。”

    三娘聞言一默,外祖母這是忽悠著李氏玩?她根本就不想讓趙慧兒去。

    三娘正腹誹著,聽見劉氏冷笑了一聲道︰“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這個臉我們趙家丟不起,也不想丟。”

    三娘聽著這話想到剛剛李氏對趙慧兒去赴宴的態度,又想到昨日唐嬤嬤說的話,突的有些明白李氏是打得什麼注意了。

    她是想讓趙慧兒去釣個金龜婿的。

    三娘苦笑,若是李氏是這麼對趙慧兒灌輸的,萬一今日她當眾做出什麼事情來,那可真是有爛攤子要收拾了。

    “快走吧,不是還要去魏府嗎?時辰也不早了。”劉氏趕人道。

    三娘,王璟,趙凡,沈月娥便上前辭了劉氏,出了二門上馬車。

    趙家也派出了兩輛大馬車,按照劉氏的安排三娘與沈月娥共乘一輛,白英與鶯歌也上了三娘的這輛馬車。

    “那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呢?怎麼不見?”沈月娥看了一眼白英,挑眉問道。

    三娘聞言知道沈月娥是想找茬,便朝她笑了一笑,並不接話。

    “哼”沈月娥冷哼一聲,撇過頭去,再不跟三娘說話。

    “三小姐,您別見怪,月娥小姐她不是對您發脾氣。”鶯歌怕沈月娥將氣氛弄僵,忙開口對三娘道。

    三娘還未說話,沈月娥便惱怒道︰“閉嘴我是對誰發脾氣還用得著先向你交代?你是什麼身份?”

    鶯歌聞言,低眉順眼道︰“表小姐說的是,是鶯歌僭越了。”

    沈月娥瞪了鶯歌一眼,再不看她。

    鶯歌朝三娘抱歉地笑了笑,便安靜地坐到了一邊。

    三娘昨日就對鶯歌很有好感,本想與她說兩句話,但是怕一不小心就點燃了沈月娥這只火藥桶最後讓鶯歌受罪便作罷了。

    馬車不多會兒便到了知府衙門,知府衙門是前府後院的形式,歷任知府都是帶著家眷住在後院。

    因內院那邊一早就有人來打了招呼,馬車一到門口就有婆子前來引路,三娘的馬車從側門進了後院,王璟和趙凡卻是讓人引著去魏勉的書房了。

    “三小姐沈小姐你們來了?我們小姐可是念了很久了。”唐嬤嬤在二門處迎了三娘,笑著道。

    魏府是按例制造的三進小院,並無奇特之處,三娘只一邊隨著唐嬤嬤前行一邊略略打量了一下。

    唐嬤嬤直接引了三娘和沈月娥進了魏雲英的院子,鄭氏此時也在此處。

    “珂姐姐快些進來。”三娘還剛走近門口,便聽見里面魏雲英的聲音,想必有丫鬟剛剛已經進去稟報了。

    唐嬤嬤笑著幫三娘打起了簾子,三娘點點頭帶著沈月娥走了進去。

    “珂姐姐,你幫我看看看穿哪一件的好?”魏雲英一見三娘便眼楮一亮,她面前站了好幾個捧著衣裳的丫頭,鄭氏也站在一邊,想是真在挑選今日赴宴的衣衫。

    三娘搖頭失笑,帶著沈月娥去給鄭氏行禮。

    “這位是沈姑娘?果然是好相貌。”鄭氏打量了沈月娥一番,點頭誇贊道。

    沈月娥聞言朝著鄭氏一笑,口中道“謝夫人誇贊”,倒是與平日里的樣子大相徑庭。

    三娘不禁松了一口氣,不是半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就好。

    “珂姐姐你今日一定要幫我,不能讓周雁兒就這麼欺負了我去”魏雲英急急拉了三娘的袖子道。



第七十一章 脂粉戰場

三娘聞言笑道︰“不是去赴宴嗎?怎麼聽著像是要去打架?”

    “我本是不願意去的,周雁兒非得來請。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想的什麼呢”魏雲英輕聲嘟囔道。

    “她想的什麼?”鄭氏也好奇道︰“近幾次你一接到周家的請柬不是推脫有事就是借口有病,昨日若不是周夫人親自來請,你又邀上了阿珂陪你,也是死活不樂意去。今日一早天還沒亮就拉著我來給你挑衣裳,挑首飾的。”

    魏雲英聞言抿了抿唇,看了鄭氏一眼又看了看沈月娥,最後猶豫著對三娘道︰“珂姐姐,你過來一下。”說著拉起三娘就往右次間里走。

    留下鄭氏無奈地搖頭笑道︰“這孩子。”

    三娘笑著任由魏雲英拉著,右次間里沒有人,魏雲英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考慮要怎麼說,三娘便耐心地等著。

    “珂姐姐,你當周雁兒為何每次都喜歡拉上我作陪?”魏雲英輕聲道。

    三娘偏頭問道︰“為什麼?不是因為你們關系好嗎?”。

    魏雲英搖了搖頭,咬著唇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因我平日里不喜與人交往,朋友也不多,我一直都當周雁兒是我的好姐妹。可是那一次我聽她跟她的丫鬟講,她喜歡找我作陪是因為想讓我當她的陪村。”

    說到這里魏雲英臉色一暗。

    “她說我臉色不好,長的也不好看,更不會穿衣打扮,我站在她身邊人家就會更加注意到她的美麗。這一次她非要我去游船宴也是如此,昨日周夫人說要我今日一直陪在她身邊。”

    三娘聞言半響無語,這時代的小姑娘心眼可真多,想到今日劉氏對沈月娥衣飾的挑剔,不禁有一次感嘆外祖母她老人家有先見之明,可能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

    魏雲英抬頭看向三娘道︰“三姐姐,你幫幫我,今日別讓我丟臉好不好。”

    三娘看著魏雲英信任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軟,點了點頭,眨眼笑道︰“你放心,姐姐今日一定讓你的風頭蓋過那位周雁兒。”

    魏雲英聞言抿嘴一笑,高興地拉著三娘出了右次間。

    “珂姐姐,你先幫我挑一挑衣服吧,這些都是新做的,還沒有上身,料子都是王妃娘娘派人送來的時興花樣。”魏雲英指著幾件五顏六色的衣衫道。

    三娘見那邊鄭氏正與沈月娥在說話,鶯歌伺候在一旁,便朝魏雲英點了點頭幫她挑起衣服來。

    “珂姐姐,這件綠色水草紋的怎麼樣?”魏雲英指著其中一件問道。

    三娘拿著朝魏雲英比了比,搖了搖頭,轉手拿起一件粉紫色菊花刺繡粉色瓖邊的褙子遞給魏雲英道︰“就這件了。”

    魏雲英很信任三娘,拿了衣服二話不說就讓身邊的丫頭伺候了去換了。

    “怎麼樣?”魏雲英換了衣服走到三娘面前,有些忐忑地問。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粉紫色讓魏雲英偏黃的膚色提亮了不少。且淡紫與淡黃色搭配,本就是很鮮亮活潑。

    “我幫你上妝。”三娘拉著魏雲英到梳妝台旁。魏雲英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果然覺得身上這件衣服很襯自己,不由得朝著三娘甜甜一笑。

    三娘親自幫魏雲英上妝,做的駕輕就熟。

    三娘眼楮亮亮地看著三娘道︰“珂姐姐,你真厲害。”

    三娘一笑,她能說化妝術是現代女子必備技能麼?化腐朽為神奇,本就沒有什麼難的,可況魏雲英底子本就不錯。

    “呀,今日瞧著比上次馬車上那次更好一些。”鄭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看著魏雲英驚訝道。

    “咦?這個顏色的粉?”沈月娥也跟了過來,瞥見梳妝台上顏色略深的粉,有些好奇地仔細看了看魏雲英。

    “原來也是可以用的,我之前還以為沒有人用呢,這樣到也好看。”

    魏雲英聞言看向沈月娥︰“沈小姐見過這種粉嗎?在哪里見過的?這盒粉是珂姐姐送給我的,我昨日打發家里的丫頭出去尋,卻沒有尋到。”

    沈月娥聞言想了想道︰“我上回在城西東成大街的一家胭脂店見到過。若是魏小姐想買,我倒是可以領你去。”

    魏雲英聞言忙點頭道︰“要的,要的。下次你帶我去。”

    “好了,快讓芳兒給你梳頭,時辰要到了。”鄭氏提醒魏雲英道。

    等魏雲英裝扮完畢,照了照鏡子果然十分滿意,不由得對今日的游船宴多了幾分期待。

    濟河,穿滋陽城而過,在在城北與京杭運河相交,平日里行船往來,頗為熱鬧。只是今日,城中一段水路卻由幾架官船攔住了了兩頭,不讓船只通行。因公文前幾日才發下來,除頻繁往來的船只聽到了消息今日改走了他道,一些外地的船只被攔下之後只有駛入環城河再另行轉道。

    三娘一下馬車,就見靠岸停著一只三層的裝飾華麗的大船。船上大桅和前桅上的四張大帆已經收了起來,此刻正靜靜地停在岸邊。

    鄭氏領著三娘等人上了船。

    “你可有感到不適?”三娘低聲問魏雲英道,沒有忘了她之前曾經暈過馬車。

    魏雲英此時正帶著些緊張小心地四處張望,聞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偏頭想了想搖頭道︰“珂姐姐你剛不提我倒是差點忘了。”

    三娘失笑,正想打趣她兩句,卻見迎面走來了一群人。

    “魏夫人,你可算是來了。我還想著要不要派人去府上再請一回呢。”當中的那一位裝扮地十分華麗端莊的夫人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周夫人,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哪一次我答應了的邀約不是上趕著地去了,何曾要你三催四請過。”鄭氏嗔怪地回道,

    眾人聽了都笑了。

    “這幾位是王家的少爺小姐吧?”周夫人將視線投向了三娘幾人,笑著問鄭氏。

    鄭氏便把幾位晚輩挨個兒介紹了一番。

    三娘等人也忙著向周夫人行禮。

    周夫人伸手扶了三娘一把,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會兒,點了點頭道︰“不愧是王家出來的小姐,一看就是不同的。我上次在京中時見過王家的九姑娘,還想著這般伶俐剔透的水晶般的人兒真是世間少有,不想今日才知道,並非是少有,而是只出在少數的幾戶人家家里。”

    三娘裝作害羞地低頭微笑,周夫人口中的九姑娘是她九姑姑,叔祖父王顯唯一的女兒王箏,只比她大一歲。

    “魏雲英,你今天怎麼這般打扮?”周夫人身邊的一個十歲左右五官微微扁平,臉型稍大的姑娘皺著眉頭打量了魏雲英一番,突然出聲道。

    魏雲英聞言下意識地揪了揪衣角,見三娘正鼓勵地看著她,又見眼前雖可以修飾過一番,但是樣貌終究很是一般的周雁兒,想著那人今日也在這船上,終于有了些勇氣。

    “珂姐姐說這樣更適合我。”

    “誰說的?丑死了,你快去換了不然我不理你了。”周雁兒不知怎麼的突然發飆,竟忘記了長輩還在眼前。

    “雁兒不許無理”周夫人呵斥道。

    隨即又對她身後的一個微胖的少年交代︰“亮兒,你領著魏少爺,王少爺,和這位……王家表少爺去二層的廳里好好招待了。”這少年剛剛與三娘等人見過禮,是周夫人的長子。

    周亮領著幾位少爺往二樓閘板去了,周夫人對魏雲英道︰“雲英你別生你周姐姐的氣,她可是一直盼著你來的。前日聽說你有事情來不了,急的非拉了我去請你。”

    魏雲英看了周雁兒一眼,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生氣。

    周夫人忙道︰“瞧我們站在里多久了,失禮失禮,魏夫人我們也到廳里坐去,陳夫人,韓夫人等人也候你多時了。”

    周夫人口中的廳,設在三樓船房的正中,大的能容納一兩百人的樣子,此時已經布置得跟一般的宴客廳類似,只是兩面敞開的窗戶下是奔流的河水,河風迎面,到也舒爽愜意。

    廳里已經到了十幾位夫人小姐,周夫人引著諸人相互見禮,三娘自然也逃脫不了再一次被評頭論足表揚誇贊一番。好在這種場面前一世也並不少見,三娘自然應付得順順當當。

    而本以為會有些麻煩的沈月娥今日卻一直低眉順眼地站在三娘身後,介紹她的時候她也是柔順地與眾位夫人小姐見禮,隨後又站到三娘身後讓三娘應酬,若不問她話絕不插嘴,也不到處亂看,倒是讓三娘對這位表妹有些刮目相看。

    好不容易寒暄完,夫人們坐到了一起聊天喝茶,幾位女孩子也坐到了一起。

    “蘇夫人蘇小姐到。”守門的婆子稟道。

    廳里眾人聞言皆起身相迎。

    來的是一位比鄭氏年紀略大一些的夫人,一身裝扮很是樸素,若是走在路上定當她是一般人家的主婦了,但這位蘇夫人卻是兵部尚書蘇大人的妻子。她身邊跟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姑娘,鵝蛋臉大眼楮,穿著也很是樸素,有一種書香之家的氣質。

    “不想前腳剛將周夫人迎了進來,蘇夫人您就來了。本該去迎一迎的,倒是失禮了。”周夫人說道。

    “是我要下面的人不要通報的,總共就這麼幾步路,周夫人何必客氣。”蘇夫人笑道。

    周夫人又告罪了一番,蘇夫人讓蘇小姐上前見禮的時候周夫人自然又少不了一頓誇贊,那位蘇小姐卻是躬身聽著,偶爾禮貌地道聲謝,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到讓周夫人最後有些誇不下去了。

    三娘這些晚輩自然也上前去見過。

    最後又是夫人小姐們分座兩邊。

    “聽說這位蘇小姐是位才女,在京中很是有些名氣,連太後也誇贊過呢。”陳同知家的小姐朝單獨坐在一邊的蘇小姐怒了努嘴,悄聲道。

    “是不是才女我不知道,但是要說因才名而得太後誇贊這我可不信。誰不知道當今太後最喜歡賢德的女子?最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了。聽說太後親生的那位清平公主只讀過女戒呢。”周雁兒撇了撇嘴,反駁道。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46 PM

第七十二章 君儀的身份

  “蘇小姐的才名應該不假,她的哥哥蘇敏之蘇公子可是自小就有神童之稱的。我還聽聞這位蘇公子豐神俊朗,是京中很多名門淑女心儀的對象。”陳小姐又道。

    “死丫頭,你從哪里聽來的昏話,羞死人了。”周雁兒聞言,臉上一紅,嬌羞地說道。

    陳家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平日里私下她們不是沒有聊過各家優秀的郎君們,怎麼今日周雁兒到害起羞來了。

    “她們都是這麼說的,還說禮親王世子也是仰慕者眾多。對了,說起這位世子,我想起來他好像與魏小姐是有親的。”

    周雁兒想起偷聽到的母親和父親的對話,又聽聞父母親對話中提及的兩個人都是這麼的優秀,心中早就怦怦亂跳起來。突的聽聞陳家小姐提起魏雲英,想到魏雲英今日的穿著打扮,不由得轉頭狠狠瞪了魏雲英一眼。

    魏雲英接到周雁兒的目光低了低頭。

    “雁兒,你過來。”那邊的周夫人突然朝著周雁兒招了招手。

    周雁兒看了一眼此刻正坐在周夫人身邊的蘇夫人,有些明白母親叫她去定是想讓蘇夫人好好看一看自己。

    想到這里周雁兒盡量使自己姿態優雅地站起身,微微側著頭往周夫人那邊走去。側著頭是因為母親請來教她儀態的教養嬤嬤說她這個角度看起來會讓臉更加得柔美。

    “快來見過蘇夫人。”周夫人笑著對周雁兒道。

    周雁兒依言給蘇夫人行了禮。

    “我們家雁兒,別的不說,端莊賢淑還是稱的上的。雖是個女子,書也是念得極好,聽女先生說她平日里極為好學,竟是悄悄地看了很多的書,有些書先生都沒有看過。本來我想啊,她一個女孩子,又不用考狀元,都那麼多書干嘛?可是她就是喜歡。我們家老爺也是個疼人的,便給她搜羅了一些孤本珍本,隨她高興了,還說笑以後那些書等她去了別家書也是可以帶著走的。”周夫人對眾人道。

    “娘。”周雁兒嬌羞地喊了一聲。

    幾位夫人都笑了,蘇夫人也笑著多看了周雁兒幾眼。

    “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硃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原本安安靜靜作者的蘇小姐突然出聲道。

    屋里眾人聞言突然一愣。

    三娘也有些不解地看向這位蘇小姐,卻發現她正看著周雁兒,神情十分認真。

    “什麼?”周雁兒一頭霧水地看向蘇小姐。

    “周夫人說你博覽群書,所以我問問你對這句話的理解。”蘇小姐認真道。

    周雁兒聞言一瞬間臉色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周夫人也僵在了那里,其他夫人聞言互看了一眼,皆端起碗來喝茶。

    “周姑娘?”蘇小姐皺眉催促。

    三娘認真的打量了一下蘇家小姐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她有故意讓周雁兒小不來台的意思。三娘失笑,要不就是這位蘇小姐特別能裝,要不就是她不通庶務。

    “成之,休得無理。”蘇夫人朝著蘇小姐輕叱道。

    蘇小姐卻是眉頭皺得更緊︰“既然是博覽群書怎麼會連子集里的句子都不知道?”

    “咳,是我想著她不用考女狀元,所以子集之類的書便讓她少看一些。雁兒與蘇小姐你一樣,也是愛看一些雜書的。”周夫人勉強笑道。

    “也是,周小姐她一個女子,學那些也是浪費了。”其她夫人也笑道。

    “你知道蠃魚是生長在什麼地方的?”蘇小姐聞言想了想,又道。

    “……”

    廳里靜了一靜。

    三娘差點要笑出聲了,看了身邊的沈月娥與魏雲英一眼,魏雲英厚道一點只低著頭努力克制這自己揚唇的沖動,沈月娥卻是將臉憋得通紅緊緊咬住唇瓣才抑制住出口的笑聲。

    “咦?你們看,那是不是世子來了。”鄭氏突然指著窗外河岸邊剛從馬車上下來的人道。

    眾人聞言皆向窗外望去,只見有兩人正向游船這邊走來,其中一人一身深紅色外袍襯的本來就色若春曉般的面容更加雌雄莫辨,另一人一身黑衣,眼若寒潭,面色清冷。

    周夫人本來有些坐如針氈,見鄭氏幫著轉移了話題,忙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順著鄭氏的話道︰“確實是世子爺,只是他身邊的那一位公子是誰?瞧著甚是眼生。”

    眾人果然被轉移了目光。

    “我到是也沒有見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長得真是俊俏。”

    幾位夫人紛紛道。

    周夫人忙趁著這個機會向周雁兒使了個眼色,周雁兒強忍著淚水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路過周成之身邊的時候眼神恨不得化成針刺過去。

    一坐下,周雁兒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稀里嘩啦往下掉了。

    眼見著眾人的眼光又要投過來,一個聲音道︰“你們不常住京中,自然是不知道的。”

    卻是蘇夫人過意不去,又撿起了話題,只是她像是平日里很少與人聊這些是非,因此只說了一句便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了。

    眾位夫人卻是被挑起了興趣。

    “莫非蘇夫人認識這位公子?”一位夫人忍不住好奇道。

    “聽說那位王爺生性風流,這位公子與世子爺如此熟稔,莫非是王爺的哪一位庶子?”一位夫人猜測道,還看了鄭氏一眼︰“難道魏夫人也不認識?”

    鄭氏皺了皺眉,她曾經也有過這種猜測,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層猜測才沒有向宣雲刨根究底,而是想著寫封信去探一探王妃的口風。

    但是在這個場合她卻是不能這樣說的。

    “瞧一瞧你們,一把年紀了,見著個俊俏的後生還是免不了這愛打聽的毛病。”鄭氏故意打趣道。

    “你不願意說就罷了,沒得這麼埋汰人的。”周夫人笑著瞪了鄭氏一眼道︰“你不說,還有別的知情人呢。”

    “蘇夫人,你說說我猜的對不對?這位公子其實是姓宣的吧?”幾位夫人平日里常來往著,開慣了玩笑的,剛剛猜測的那一位夫人又笑著問蘇夫人。

    蘇夫人猶豫了一下,見屋里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由得無奈地點了點頭︰“這位公子確實是姓宣沒錯。”

    那位夫人聞言朝大家投去了一個“看,我沒猜錯吧”的表情,眾人也都笑得心照不宣,只有鄭氏眉頭皺緊了些。

    “只是這位宣公子不是禮親王府的人,卻是莊親王府的。”蘇夫人忙道。

    眾人聞言一愣。

    “莊親王?先皇的庶長兄,建武二十五年去世的那位王爺?”周夫人想了想,問道。

    先皇建武帝本來有十幾個兄弟,但是到最後活了下來的只有兩個。一個是生母身份卑微,卻沾了“長”字的皇長子,另一位是自小與先皇一起養在皇後膝下的年齡差了先皇一大截的幼弟。

    這位皇長子據說也是個荒唐的,讀書習武樣樣平平,卻在二十歲的那一年勾搭上了他父皇的一位不受寵的妃子,最後還計劃著與這位他父親的女人私奔,可惜事情敗露被抓了回來。本是要被發配邊疆的,是皇後與當時還是太子的建武帝求情才讓皇帝收回成命,最後關了他禁閉。一直到建武帝登基才被放了出來,還封了親王。

    “這位公子是已故莊親王的孫子,名宣韶,他的父親是早逝的那位廢世子。”

    “是因忤逆而被莊親王請旨廢黜,最後趕到邊關,卻在建武二十五年的邊關暴動中喪生的那位世子?”鄭氏驚訝道。

    蘇夫人點了點頭。

    “我前幾年到是也有所耳聞,聽說那位世子雖然不幸遇害,他的妻兒卻是被人所救活了下來。只是這位前世子妃為人很是低調,從不出門應酬,因此我們到是把人忘了。”周夫人道。

    “她雖是回了莊親王府,畢竟前世子妃的身份尷尬,又喪了夫,自然是低調一些的好。”一位夫人道。

    “廢世子去世後是莊親王的二子繼了親王的爵,聽說現任莊親王的繼妃姜氏與那位世子妃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什麼親姐妹繼妃聽說是姜家庶出的女兒,隔了層肚皮的。”

    “我聽世子喊他君儀,還以為是姓君的。”鄭氏見蘇夫人聽著這些話越來越不自在,明白她是不想參與這些是非,且還是由她帶頭挑起的,便故意岔開話題問蘇夫人道。

    “宣公子與犬子倒是有些交情,犬子平日里也是喚他君儀的,想必是他的字。”蘇夫人松了一口氣。

    “簫韶九成,鳳凰來儀。”蘇成之突然又出聲道。

    只是她的話讓屋里又靜了一靜,眾位夫人是想起了之前兩次她開口的情景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又是考校誰的。

    “宣韶公子的字。”蘇成之見眾人的表情,知道是沒有聽懂她的話便又強調道。

    眾人恍然大悟。

    蘇大才女這是在解釋宣韶為何字叫做君儀。

    “蘇姑娘果然是才識過人。”周夫人笑得臉上有些僵硬,誇講的話怎麼聽怎麼有些咬牙切齒。



第七十三章 有美一人

  眼見著賓客漸漸來齊了,既然是游船宴,船自讓不能停著不走。

    河岸漸離,船入河道。

    “夫人,老爺打發人來問要不要開戲。”一個婆子進了廳來問周夫人道。

    “托了王爺的福,請到了最近名動京城的祥雲班,不知諸位有沒有興致要聽上幾場?”周夫人笑著問。

    “行了,別賣關子了,明知道我們今兒來就是沖著戲來的,還這樣端著,快請上來吧。”某位夫人故意不滿道。

    周夫人氣笑了︰“原來我的面子還沒有一班子戲子大?我倒是今日才明白這個道理。”

    “誒,這你還真說對了聽說這位唱旦角兒的班主可是大有來頭,蘇夫人,你是京城人士,想必是知道的?”那位夫人笑得曖昧。

    “我並不常聽戲,因此不太清楚。”蘇夫人聞言有些尷尬。

    “嗨,這有什麼不好說的?當誰不知道呢這位角兒不就是和禮親王走得近了些?王爺他愛聽戲,自然對那些子唱的好的角兒門另眼相看。”某位夫人一本正經道。

    “還要長得好。”另一位夫人接口道。

    “這位班主不是個男人嗎?”。一位夫人不明所以。

    其余的夫人聞言互看了一眼,笑的更加曖昧,卻是礙于鄭氏在場不再繼續說了。

    “只是這船雖然大,要在這上頭擺戲台恐怕不得勁兒啊。”

    “你當我是這麼不著調的?你等著看戲就成。”周夫人嗔道,隨即轉頭吩咐了那婆子幾聲。

    不多會了,船頭突然轉了向,往一旁的一條略小的水道行去。

    “咦,那是戲台?”一位夫人驚訝道。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岸邊有一個臨水搭建的戲台子。

    這是一座兩層的三檐歇山頂的台子,四角翹出,明柱圍廊,遠遠從船上看去似乎嬌小玲瓏,等船靠近了再看卻是至少能容納一百來人的大戲台。

    “那邊還有一片荷塘。”

    “一邊聽戲,一邊還可憑欄賞荷,周夫人果然是個雅致人,竟然能找到這麼個地方。如今我們在這船上也能將這戲台看得輕輕楚楚,倒是別有意趣。”

    “我哪有這個心思?這是我家雁兒想出來的。”周夫人想為自家閨女扳回一城。

    眾位夫人也是識趣的,忙又將周雁兒誇贊了一番,蘇夫人卻是盯著蘇成之,深怕她又出言惹得場面尷尬,蘇成之卻是正認真打量著戲台,並未注意那邊的情景。

    “夫人,戲台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老爺讓夫人們點戲。”一個婆子呈上了戲單子。

    幾位夫人湊到一起研究了那戲單一番,最後點了幾處大家都愛聽的文戲。

    “老爺他們點的必定是熱鬧的,我們便點些清淨些的吧。”周夫人將單子遞給那婆子,讓她下去了。

    三娘對這些一竅不通,到這個世界一年以來因在孝期也沒有聽過戲,聽旁邊幾個閨秀們對即將開演的幾部戲說得頭頭是道也只是笑著聽著。

    不多會兒,戲台上便鑼響鼓鳴地開場了。

    開始的是一場武戲,三娘什麼也沒看懂,只是明白了什麼叫做“頃刻間千秋事業,方寸地萬里江山;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萬雄兵”

    好不容易開場的打戲完了,三娘忍住了揉揉耳朵的沖動。

    這時候台後響起了一個婉轉輕靈的聲音,竟是人還未至便先聲奪人,且鑼鼓聲絲毫不聞。

    雖然三娘聽不懂唱的是什麼,但是從各位夫人那驚艷的眼神來看應當是唱功極好的。

    三娘也裝作感興趣的模樣盯著戲台,這時候鑼鼓聲響起來,一個高挑的身影甩著水袖出現在了台上。

    台上的小旦雖是濃妝,但是精致的五官還是讓三娘也忍不住贊嘆,心想這一位若是卸了妝與那位世子站在一起不知誰的容貌更甚一籌?

    見周圍盡是叫好聲,尤其是下層男賓那邊傳來的動靜,三娘很淡定地跟著點頭叫好,實際上卻是一點也沒看明白。

    “不喜歡可以不看,楚嵐秋最恨人雲亦雲明明不懂他的戲卻附庸風雅跟著起哄之人了,他說他的戲不是唱給俗物聽的。”一個聲音在耳邊想起,三娘轉頭一看,卻發現是那位蘇成之小姐。

    三娘心中苦笑,這回輪到她了?

    “蘇姑娘說的對,我確實是一個字也沒聽懂,又庸俗的不願意自己因品味不同而被他人摒棄在圈子之外,到真是個俗物。”三娘不動聲色地點頭道。

    蘇成之聞言卻是認真打量了三娘幾眼,然後點點頭道︰“這世上俗物不少,敢承認的倒是不多,姑娘也有可取之處,用不著妄自菲薄。”

    “……”

    “噗哧。”

    三娘轉頭,見是沈月娥嗤笑出聲,見她看過去便幸災樂禍道︰“我以為除了我之外人人都喜歡你,不想也還是有例外的。”

    “姑娘錯了,我並沒有不喜歡這位姑娘。這世上大多是些俗物,誰又比誰好多少?只是有些人死撐著不肯認罷了,因此我倒是極為喜歡這位姑娘的坦誠。”

    “……”

    三娘撫額。

    楚嵐秋唱了一場,退到了後面休息,船上的夫人們便意猶未盡地談論起剛剛的那一場戲。

    “母親,那邊的荷花開得真好,不如我們去采一些來船上?”周雁兒對周夫人道。

    周夫人見今日女兒興致一直不高,知道她是受了委屈心中郁郁,因此聞的周雁兒的請求想了想便應了。兗州在運河邊上,城中又有水道,這些夫人小姐們平日里也沒少坐畫舫游船的游河游湖。到了夏日,坐小船入荷塘采蓮也是一樁當地的雅事,還有一些文人墨客寫了好些詩來歌頌這一盛況。

    “你們也都去耍上一刷吧,陪我們聽了這麼久的戲想必也是厭了,我多派幾條小船下去。”周夫人道。

    幾位小姐聽了都頗有興致,夫人們見周夫人吩咐了好些會水的婆子跟著也放了心。

    “你暈船,我們還是不去了吧?”三娘問魏雲英道。

    魏雲英想了想卻是搖頭道︰“我今日來的時候服了藥的,並不曾覺得暈,平日里我也是做過小船的,我……我也想去。”說不定在小船上還能偷偷看上那人一眼。

    三娘見魏雲英臉色尚好,想了想便點頭應了。

    小船被放了下去,幾位姑娘出了廳,由一干婆子護著上了船。

    周夫人一共派了四條船,三娘,魏雲英,沈月娥,加上被命令不可離開沈月娥一步的鶯歌。周雁兒與陳同知家的小姐以及其他幾家小姐分乘兩船,還有一條船上是被周氏派了來的水性好的婆子。

    “我與你們一條船。”

    三娘聽到這個聲音就有苦笑的沖動。

    “委屈蘇小姐跟我們擠一擠了。”三娘笑著對跟來的蘇成之點點頭。

    “不必這麼虛偽,你明知道是另兩條船上的人不喜歡我。”蘇成之面無表情道。

    你是從那一點看出來我們這條船上的人喜歡你的?沈月娥等人同時在心中腹誹。

    三娘無奈一笑。讓幾人先上了船,然後跟上去。

    這是一條類似于烏篷船的可容十人的小船,船舷較淺,可探手入水。

    掌櫓的婆子是個好手,船行得很穩,蘇成之在京中長大,第一次乘這種船,雖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從她僵硬的姿勢與緊捏成拳的雙手可以發現她其實是很緊張的。三娘看著她臉上認真而倔強的表情,不由得好笑。

    三娘這條船與周雁兒的船並行著駛入了那一大片河塘里,

    “彼,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蓮。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三娘訝異地朝蘇成之看去,雖然才女賦詩並不稀奇,可是這可是一首求愛的情詩啊古代也有這般開放的閨閣千金?

    但是待看到她微微顫抖的嘴唇之後,三娘明白了,想必此時這位蘇才女已經不知道自己念的是什麼詩了,她根本就是對船或者水有恐懼,此時已經是六神無主,念詩只是身體先于意識做出的應激反應,想找一些自己熟悉的事物來安慰自己而已。

    三娘起身坐到了蘇成之身邊,伸手將她的手握住。

    “蘇姑娘,承認自己害怕一件事物並不是懦弱的行為,就如同你覺得承認自己庸俗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一樣。因為很多事情只要我們正視它,它便再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

    見蘇成之將目光漸漸焦距到自己的臉上,三娘微微一笑,拉著蘇成之的手慢慢探出船舷,伸入水中,清涼的感覺由手掌的部分漸漸傳導到腦中,蘇成之頭腦也瞬間清醒過來。

    三娘拉著蘇成之的手水輕輕撩起來,水珠四濺,有一兩滴濺到了臉頰上,清新的帶著陽光氣息的水汽鑽入鼻尖。

    “瞧,一點也不可怕對不對?你試試看?”三娘朝蘇成之眨了眨眼笑著鼓勵。

    蘇成之也眨了眨眼楮,將濺在眼睫上的水滴眨了下來,試探著伸手在水中撩了一撩。

    世事就是如此,害怕也許只是緣于未知。

    蘇成之越玩越歡,不由得朝著三娘淺淺一笑。蘇成之的長相本就很好,只是平日里總是面無表情,讓人忽視了她的美貌,如今這一笑到是讓人驚艷了。

    三娘也笑了笑,放開了她的手讓她自己玩耍。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51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7 A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接二連三的變故

  魏雲英人雖是在船上,卻有些心不在焉,趴在船舷上頻頻回頭往來船上看。沈月娥與魏雲英坐在一塊兒,指揮鶯歌采荷花。

    本也是各自玩樂,相安無事,變故卻在這時候發生。

    “啊有蟲子”一聲驚破雲天的喊聲嚇得眾位閨秀們皆向發聲處看去。

    卻是與周雁兒同船的那位陳同知家的小姐,驚跳著指著自己船上某處。

    周雁兒的船因是與三娘這只船並排,隔得也很近,三娘剛往那條船上看過去就發現有幾個銅錢般大小的東西朝著魏雲英與沈月娥那邊的船舷飛了過來。

    “啊”沈月娥尖叫著跳了起來,本來平衡著的船突然搖晃起來,蘇成之因趴在了船舷上玩水,一個不穩就要往河里栽去,三娘眼明手快地伸手緊緊拽住了她的胳膊。蘇成之也是反應靈敏,一個反手就抓住了船舷,穩住了身體。

    三娘剛一松口氣,卻聽到另一邊“噗通”一聲響,三娘急忙回頭,卻又是“噗通”一聲。三娘只來得及看到一個淺綠色的身影和高高濺起的水花。

    再一看旁邊,只剩下呆呆地站在那里的魏雲英。

    沈月娥與鶯歌落水了。

    “啊有人落水了。”又是一聲驚叫。

    三娘急忙奔到另一邊,趴在船舷上往下看,只見沈月娥與鶯歌撲騰著喝了兩口水就開始往下沉。三娘努力伸長了手想拉人,卻是徒勞。

    “傻站著干什麼?還不快救人”三娘抬頭怒瞪著隔著一條船遠的那一船婆子,利聲喝道。

    那邊的婆子也反應過來。

    “噗通”,“噗通”兩聲,兩人下了水。

    三娘焦急得在船上等著,心里想著可千萬別出事。

    那兩個婆子水性了得,力氣也大,一個猛子扎下水,不過瞬間就各自抱了一個人上來。三娘見她們放下人之後,便開始幫沈月娥和鶯歌排擠腹中的水,手法倒了正確,便由著她們去施手。

    “咳,咳……”鶯歌首先轉醒,卻是很快回過神來,驚恐地左右看了看急聲喚道︰“表小姐”

    “她沒事,在這兒呢。”三娘拍了拍鶯歌的手安慰道。

    于此同時,沈月娥也轉醒。

    三娘見兩人都沒事,松了一口氣。

    “珂姐姐,沈姑娘是她用棍子推下去的。”魏雲英臉色蒼白,眼中含淚,指著周雁兒的、道。

    “你少胡說八道我剛剛只是被嚇著了,揮了一下手中船槳,哪里就有推人?再說我與她無冤無仇的干嘛推她。”周雁兒尖聲道。

    “你本是要推我的,不想沈姑娘擋了一下,倒是把她推下去了,沈姑娘的丫鬟要拉她沒拉住,一個不穩也掉了下去。我親眼所見,就是你搗的鬼”魏雲英是真的被嚇到了,難得的與人爭鋒相對起來。

    “哼就你一人看見頂個什麼用?我明明看見她們是被飛過去的蟲子嚇得掉進河里的”周雁兒抬起下巴不屑道。

    三娘走到船中心,蹲下身看了看此次事故最直接的罪魁禍首,正在地上爬著的幾只蟑螂。

    蟑螂能飛這麼遠?三娘心中冷笑。

    難怪那一船訓練有素的婆子見人落水還在那里發愣,原來她們是被自己小姐彪悍的舉動嚇得不知道該不該做出反應了。

    “你,反正就是你”魏雲英跺腳道。

    周雁兒撇了撇嘴,轉過了身。

    “兩位姑娘可還好?”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

    原來是大船那邊看到了這里有人落水,便又打發了人過來看,還送來了兩條薄被。

    “及時救了上來,並無大礙。只是小姐們都是金貴人,還是找大夫看一看更為穩妥。”救人的婆子道。

    “那快些把船劃回去。”

    經此一事,幾位小姐們都沒了興致,于是幾只船又往回劃。

    不多會兒,到了大船邊上,早有人放下了梯子。

    沈月娥與鶯歌被兩個膀大腰粗的婆子用被子裹了先抱了上船。

    三娘領著悶悶不樂的魏雲英與蘇成之繞過了周雁兒等人跟在沈月娥和鶯歌後面先上船。

    周雁兒剛爬上梯子,突然聽到陳家的小姐喊道︰“啊雁兒,有蟲子”

    于此同時,周雁兒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正順著自己的脖子往衣襟里爬。

    “啊”

    “噗通”

    “不好了,小姐落水了,快救人”

    剛上到船上的魏雲英聽到動靜驚愕地回頭。

    “珂姐姐,周雁兒也掉進河里了?”

    三娘回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聽動靜好像是蟲子飛到了她身上,嚇得沒站穩吧。”

    蘇成之看了三娘一眼,沒說話。

    “那是什麼蟲子?”魏雲英見到惡有惡報,臉上似乎好看了一些,隨口問道。

    “蜚蠊,民間叫活朗子或香娘子,黑褐色,體扁平,不善飛,能疾走,可以入藥。”蘇成之頓了頓,又道︰“不過周小姐說看見它會飛,或許真有能飛這麼遠的吧。”

    “……”

    沈月娥與鶯歌被抱到了三樓用來供女眷們更衣休息的房間,三娘等人趕到那里時鄭氏已經侯在門口了。

    “妹妹,你沒事吧?”三娘抬頭,見王璟急急跑了過來。

    三娘正要上前與王璟說話,從王璟身後突然躥出了一個人來,越過王璟到了三娘面前。

    卻原來是表哥趙凡。

    只見趙凡臉色蒼白,看著三娘道︰“表妹,聽說鶯歌落水了。她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危險?我……我能不能看看她?”

    三娘聞言愣在當場。

    沈月娥與鶯歌同時落水,趙凡急急跑來卻是問的鶯歌如何,對沈月娥只字未提。想到外祖母的安排,三娘不禁有些頭疼了。

    “表妹?可是很嚴重?我要看看她”趙凡見三娘不說話,急的就想越過三娘往屋里走。

    “表哥。”三娘移步擋住了趙凡,看著他認真道︰“表哥,鶯歌她沒事。你若真的為了她好就止步。”

    趙凡聞言愣了一愣,隨即看了看鄭氏,魏雲英等人,以及稍遠處朝這邊探頭探腦的婆子,突然就泄了氣。

    “她真的沒事嗎?”。

    三娘點了點頭︰“救得及時,並無大礙,周府的人已經去找大夫了。你在這里只會並無助益,不如還是與哥哥下去吧”

    “哥哥,你帶表哥下去。”三娘轉頭對王璟道。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拉著趙凡就走。

    趙凡卻是一步三回頭。

    鄭氏見沈月娥和鶯歌沒事,便放了心,坐了會兒便帶著魏雲英離開了。蘇成之因怕蘇夫人擔心也先走了。三娘接過周家準備的衣服,將婆子們打發了,帶著白英與白芷想幫沈月娥與鶯歌將衣服換了。

    一走近沈月娥,卻見她原本還閉著的眼楮突然張開了,只是眼中漆黑一片看不清情緒。

    三娘垂了垂眼,退開一步讓白英伺候沈月娥穿衣。

    “你們先出去。”衣服換上之後,沈月娥突然出聲道。

    白英與白芷聞言看向三娘,三娘點了點頭,白芷與白英便福身退了出去。

    沈月娥朝另一張榻上的鶯歌看了一眼,突的冷笑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我竟是不知道。”

    鶯歌眼楮閉著眼楮,並無轉醒。

    三娘在沈月娥的那一張榻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祖母的打算。”沈月娥閉上了眼楮︰“在這個世上,只有外祖母與母親是對我好的。外祖母她做什麼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所以她做什麼決定我都不反對。”

    沈月娥頓了頓,又道︰“只是,這一次她老人家恐怕要看走眼了。”

    屋里一陣沉默。

    “你說,我若是將這件事情告訴祖母,以她老人家對我的疼愛,鶯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沈月娥突然笑著道。

    三娘聞言並不說話。

    “我想,明天,哦,或許今天,我們還有表哥這一輩子都別想看見她了。”沈月娥笑得得意,下一刻卻突然冷聲道︰“你早就醒了,何必再裝?”

    對面榻上的鶯歌突然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走到沈月娥榻前跪了下去。

    “表小姐,奴婢並無意于大少爺。他曾經送奴婢一根簪子,奴婢沒有收,托奴婢給他繡一只荷包,奴婢也轉托了別人。”鶯歌說著這話的時候雖是跪著,卻腰桿兒筆直,神色淡然︰“若是表小姐非要怪罪,鶯歌也無話可說。”

    “你可願意跟了我?”一直未出聲的三娘突然開口道。

    “王珂,你什麼意思?”沈月娥狠狠瞪向三娘。

    “沒什麼意思,她跟了我你也就再也不用見到她了,想必外祖母也是肯的。”三娘心平氣和道。

    鶯歌眼楮一亮,看向三娘。

    沈月娥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嗤笑一聲︰“在你們眼里我就真沒出息到這個地步了?趙凡他算個什麼東西若不是外祖母,你當我便樂意了?”

    沈月娥看了跪在地上的鶯歌一眼︰“祖母跟你說了要把你給我的話吧?怎麼?嫌我難伺候想另攀高枝兒?告訴你,你休想這件事我不會對外祖母提及的,你也別想擺脫我至于趙凡,我不要的人,我的丫鬟也不能要你們這輩子就死了這條心吧。”

    鶯歌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移著膝蓋轉身對著三娘磕了一個頭,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微笑道︰“多謝三小姐好意。只是鶯歌外祖母年事已高,且身邊只剩了鶯歌一個親人了,只要有一絲希望,鶯歌也要留在她不遠的地方的,並不想走遠。”

    三娘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沈月娥諷刺地看了三娘一眼︰“知道我討厭你那一點嗎?總是自以為是,一臉萬事盡在掌控的中的表情,生氣的時候也只會笑,虛偽透頂。你想救這個丫頭也不過是看著她還算是伶俐忠心,想收為己用罷了,哪里就有什麼菩薩心腸了”

    三娘點了點頭,並不反駁︰“既然你也能看到她這一點,那我就放心了。”

    沈月娥正要再刺三娘兩句,守在外頭的白英卻突然高聲急急稟道︰“小姐,趙府派了人來說趙老夫人病倒了”



第七十五章 趙家風波

  三娘聞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沈月娥卻是倏地起了身,急急問道︰“今日一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又病倒了?”

    “來傳話的人並未說清楚,只說趙老婦人病了,讓少爺和小姐趕緊地回去。”白英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像是隔著雲端。

    沈月娥再不耽擱,掀開身上的薄被就要下榻,鶯歌忙上前去幫沈月娥把鞋穿好。

    三娘待沈月娥起了身,便帶著她沖沖去向周夫人,鄭夫人等人辭行。

    台上旦角的聲音還是那麼柔美婉轉,沈月娥卻像是走在了夢里。

    “表小姐,老夫人吉人天相比不會有事的。”鶯歌安慰沈月娥道。

    沈月娥點了點頭,並未再給鶯歌臉色看。

    兩人下船與王璟和趙凡匯合,急急忙忙往趙府趕去。

    到了趙府,還沒進孫氏的房間就聽到里面李氏那高亢的哭聲,三娘心中一凜,沈月娥更是小跑著沖了進去。

    “娘,你醒一醒啊,是媳婦不好不該惹你生氣,你要打要罵都行,可是您不能讓大爺休了我啊。媳婦為趙家養育了凡兒和慧兒,這十幾年在府中更是任勞任怨,從來不敢有半句怨言,您說東就絕不敢說西……”李氏跪在劉氏床前一邊哭喊著一邊拿手絹抹著眼淚。

    “閉嘴,你還嫌娘氣得不夠重?”趙守業爆吼一聲,臉上青筋欲崩裂。

    李氏嚇得一頓,隨即又哭天搶地起來,卻不敢說話了。

    趙慧兒錦衣珠翠,跪在趙氏面前嚶嚶哭著,臉上的妝已經花得不成樣子了。

    “外祖母,外祖母你怎麼了?”沈月娥一眼看到倒在床上雖睜著眼楮,卻歪著嘴,抖著手,再也說不出話來的劉氏,眼淚一下子就留了下來,撲過去握住了劉氏的手。

    “娘,外祖母這是怎麼了?今兒一早明明還是好的,還吃了藥。”沈月娥一邊哭一邊看向坐在劉氏床頭抹淚的趙秀娘問道。

    趙秀娘卻只是抹著淚,並不說話。

    “你還問為什麼?還不就是你們這一對掃把星娘不就是從你們來沒多久就病了的?你們克死了沈老2還不算,現在又來克我們趙家人甚至還想讓這個小掃把星來克我的兒子。”李氏狠毒地瞪著沈月娥,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若不是我們趙家收留你們娘兒倆你們就該去討飯了,竟然還在這里痴心妄想我家凡兒休想現在這年紀就曉得仗著自己的狐媚去勾人,長大了還得了?還不如現在就浸了豬籠。”

    “大嫂”趙秀娘再也聽不下去,大聲喝住李氏不可置信道︰“你怎麼能把髒水往自家外甥女身上潑?我家月娥怎麼狐媚了?怎麼勾人了?你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你不虧心麼?娘她,娘她明明是被你氣病了的。若不是你今日非不顧勸阻,吵著鬧著要帶了慧兒去游船宴,之後又忤逆娘,娘她也不會……嗚……”趙秀娘想起劉氏現在的樣子,悲從中來,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李氏卻是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就反對讓月娥進我們趙家的門就是忤逆了?我要是順從了,這趙府還不就成了你們母女的天下了要不是你不要臉要死賴著我們趙家,還想讓月娥攀扯上我們凡兒,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三娘見李氏的手抖得越發厲害,沈月娥幾乎要握不住,眼楮通紅似乎欲裂出眼眶,心道不好,立即上前與沈月娥一起單膝跪在了劉氏榻前,握住了劉氏的手,轉頭對臉色緊繃似要爆發的趙守業道︰“舅舅,外祖母現在再也氣不得了,大夫說這種病得靜養。”言下之意是,請您趕人。

    趙守業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李氏面前跪了下去,眼眶微紅,沉聲道︰“娘,如果是為了凡兒的婚事的話,那麼您放心,兒子一定讓凡兒娶了月娥為妻。”

    “我不同意,不同意。憑什麼要我家凡兒娶這個喪門星。”李氏拉扯著趙守業的手臂急道。

    趙守業卻是紋絲不動地任李氏拉著,眼楮看也不看她一眼,接著道︰“娘你好好養病。李氏不孝不賢,您若是不滿意,兒子這就休了她。”

    李氏聞言呆愣住了,也不哭鬧了,只怔怔地看著趙守業,不可置信道︰“你,你要休了我?”

    “父親,兒子願意娶表妹,您不要和娘置氣。”趙凡聞言,往地上一跪,懇求道。

    “爹,你怎麼能休了娘?爹……”趙慧兒撲上去扯著趙守業的袖子道。

    三娘回頭看了趙凡一眼,他剛剛在船上的時候不是還表現得對鶯歌情深意切麼?怎麼這會兒就這麼痛快地答應娶沈月娥,一點掙扎也沒有?三娘看了一眼侍候在旁,一臉沉靜,一點意外之色也沒有的鶯歌皺了皺眉。

    那邊趙守業並不搭理一雙兒女,只是用雙手狠狠揉了一把臉,繼續道︰“娘需要休息,除了秀娘,月娥,阿璟和阿珂,其余人都退下吧。”

    李氏只是呆呆跪著,還沒回過神。

    趙守業看向曾嬤嬤道︰“把閑雜人等都請出去。”

    曾嬤嬤躬身應了,上前去請李氏,李氏沒有反應,曾嬤嬤朝門口的兩個婆子招了招手,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只得上前一人一邊將李氏攙扶了起來。

    “夫人,奴婢送你回房。”

    “不,不要,我不走,我不走。”李氏突然沒命地掙扎起來。

    趙守業瞪向兩個不敢使力的婆子罵道︰“你們沒吃飯嗎”

    兩個婆子再也不敢耽擱,一人一邊用力將李氏架了出去。

    “放開我娘,放開我娘。”趙慧兒撲上去,一邊追著,一邊對兩個婆子拳打腳踢,聲音漸遠。

    趙凡看了看門口,跪著向劉氏磕了頭,也出去了。

    “娘你好好歇著,剛剛大夫說你不能再氣了。你養好了身子,趙家離不開您。”趙守業對劉氏說完,又交代趙秀娘︰“秀娘,這里就交給你了。”

    說完,趙守業也退了出去。只是三娘見他面帶滄桑,背脊微躬,腳步也有些蹣跚,瞧著背影竟像是花甲老叟。

    三娘見劉氏的情緒似是平靜了一些,原本緊咬著的牙關也松了下來,不禁松了一口氣。

    轉頭不經意地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沈月娥卻是一驚。

    沈月娥緊緊握住劉氏的一只手,背對著眾人的臉上竟然是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是那雙原本帶著些嫵媚的丹鳳眼里的瞳仁卻像是被吸去了所有星光的夜空,黑漆漆的發沉。讓人一看就害怕被吸了進去,再也無法擺脫。

    似是,察覺到三娘的目光,沈月娥微微偏頭,漆黑的眸子對上了三娘的,末了卻是微微一笑。

    三娘看著那個笑容心里一沉,沈月娥心里有些什麼東西,變了。

    “上一次娘病了,我和月娥去了一趟大濮寺給娘祈福,娘就好起來了,大濮寺很靈驗的。”趙秀娘喃喃道,隨即又抬頭看向三娘,沈月娥和王璟道︰“明天你們再去一趟大濮寺,好好的求一求菩薩,多捐一些香油錢,菩薩見你們虔誠一定會保佑娘又好起來的,我留在家里照看娘。”

    “是,娘。你放心吧,外祖母定會好起來的。”沈月娥定定道。

    “若是能請來蔣太醫就好了。”趙秀娘又喃喃自語道。

    三娘聞言卻是陷入了沉思。

    三娘與王璟一直待到天色暗沉才回別院。

    沈月娥今日落了水受了驚,守了劉氏一天臉色很不好看,也讓趙秀娘打發回去休息。

    三娘在趙氏院門前與沈月娥分別的時候,看了沈月娥一眼,似是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不想,倒是沈月娥看著三娘一笑,道︰“表姐,我今日才知道原來我是個讓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喪門星,娶我竟是這麼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

    三娘淡淡道︰“你也說了,人不可能做到讓人人都喜歡。既然如此,那些無關緊要之人怎麼看你,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只要顧著自己在乎的人就好,因為在她們心里你是無可替代的稀世珍寶。”

    “稀世珍寶?”沈月娥喃喃道,隨即一笑︰“你說的對,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施舍。”

    沈月娥這一笑明艷嫵媚,帶著自信,只是那暗沉的眸子看著卻讓人心里發冷。

    三娘頓了頓,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我希望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先過一過腦子,想一想秀姨和外祖母。從今天開始,你成了她們要依靠的人。”

    沈月娥聞言認真看了三娘幾眼,最後又是一笑︰“你總是喜歡這樣站在高處對人說教?不過你說的對,恣意妄為是因為知道有人在後頭收拾爛攤子。現在我已經沒有了恣意妄為的資本了。”

    說完沈月娥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三娘看著沈月娥的背影,心中的怪異之感揮之不去。原本她一直以為沈月娥就是一個做事情不經大腦,性格沖動任性,帶著些偏激和叛逆的刁蠻千金。

    可是今日不管是去赴宴的表現還有剛剛的話,都讓三娘推翻了“沈月娥沒有腦子”的這個標簽。

    或許人都是復雜的,我們呈現在他人面前的性子往往只是冰山一角或者是自己願意讓人看見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12:59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8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大濮寺是非

  大濮寺位于滋陽城東郊,從趙府到大濮寺大概只有一個時辰不到的車程。

    一大早,三娘與王璟就去了趙府,看過了劉氏之後便與沈月娥出了府前往大濮寺。剛上馬車卻見後面趙凡追了出來,說要跟著一起去為劉氏祈福。

    于是四人一起去往寺里。

    大濮寺據說香火十分靈驗,因此每日慕名前來上香的人不知凡幾,到了初一十五佛祖誕辰更是人滿為患。

    只是今日,當三娘諸人到達大濮寺的山門前的時候卻見院門口門可羅雀。

    “小姐,不是說這里香火十分旺盛麼?”白英問三娘道。

    “上回我與娘來的時候因正好是初一,馬車都進不去,還是將馬車寄放在山下一個農戶家里頭步行上去的。”沈月娥皺眉道。

    “奴婢上去問一問。”白芷道。

    三娘點了點頭,白芷下了馬車,三娘等人留在車上等。

    好一會兒,白芷氣喘吁吁得回來了。

    “小姐,大濮寺今日閉門謝客,說是今日寺里有貴人在,怕被香客驚擾了。”

    “不是說佛祖眼里眾生都平等嗎?原來佛祖也是逢高踩低的。”沈月娥冷笑道。

    “可有說寺里今日來的是什麼人?”三娘不理沈月娥的冷嘲熱諷。

    “守門的小和尚沒有說。”白芷搖頭道。

    “小姐,我們要回轉嗎?”。白英問道。

    “命也分貴賤平常人家就連為病者祈個福都要被拒之門外。”沈月娥沉聲道,卻並沒有堅持要硬闖。

    能讓大濮寺閉門謝客的人家非富即貴,三娘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明日再來吧。有些東西既然無力改變,那就遵守,憤世嫉俗毫無用處。

    “去表哥和哥哥那一輛馬車上說一聲,我們明日再來。”三娘吩咐白芷道。

    白芷正領命要去,卻聽見外面有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道︰“車上坐的可是青城王家的施主?”

    “我們是青城王家的人。”白芷回道。

    問話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虎頭虎腦地長相很是討喜,他聽完白芷的回答後道︰“請施主跟小僧進寺。”

    “不是說今天你們寺里閉門謝客麼?”白芷狐疑地問道。

    小和尚憨憨地點了點頭︰“本來是閉門謝客的,可是里頭的貴人聽說來的是王家的人便讓小僧來請施主們進去。”

    三娘在車里聽著,挑了挑眉。這位貴人難道還是與王家有交情的不成?

    “小師傅,不知里頭的那位貴人的名諱可否告知?也好讓我家主人前往拜會,以不至于失禮。”白芷笑著與那小和尚道。

    小和尚伸手摸了摸亮澄澄的光頭,五官擠到了一起。

    “那位施主說了,你去寺里上香即可,拜會就不必了。”

    “讓車夫將車趕進去吧。”三娘在車里吩咐道。

    該知道的總會知道,若是人家不想讓人知道那還是不知道的好。反正她們只是來上香的。

    白芷在車外應了一聲,不在套小和尚的話,指揮著馬車停在了寺門口。

    這是三娘來這里之後第二次進寺里了,大濮寺據說是一座古寺,從它還保持著中間建塔,四周建殿堂的形式就可以看出來。一般的寺院,殿堂才是只要建築,塔都被移于寺外。

    “咦?怎麼會有龍王殿?”白英指著前面一座殿宇驚訝道。

    佛教的寺院一般來說是不供奉龍王的。

    一個溫軟中帶著磁性的聲音道︰“傳說,這一帶在很早遠的時候一到夏日就十分酷熱,附近的禾田都會枯死。文殊菩薩知道之後便從龍王那里借來了一塊涼石,從此以後此處便風調雨順。只是這塊涼石卻是龍王的兒子施雲布雨的寶物,他發現寶物被文殊帶走之後追到了此處大降暴雨,要討回涼石。最後卻被文殊菩薩收服關在了那座寶塔之上,從此以後那位小龍王就專管這附近的耕雲播雨。這附近的人們為了感謝他便在這座寺里加建了龍王廟。龍王廟對面是一座戲台,因為這位小龍王喜歡看戲,是人們為了取悅他所建。”

    三娘等人向從戲台那邊緩緩走來的人看去,不由得驚愣住了。

    此人一身白色寬廣的白布袍子松松垮垮得系在了身上,仔細一看竟是花為貌,玉為肌,發黑如墨,身量婷婷。最好看的要數那一雙眼楮,波光灩瀲,顧盼生輝,看將過來時仿佛能勾魂攝魄一般。

    三娘卻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是這麼出色的容貌她若是見過必定是記得的,怎麼會沒有印象。

    正當此時,一個有些玩世不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嵐秋,我就知道你是來此處看戲台子來了,咱們果然是心有靈犀啊。咦?王家小子?王三小姐?”

    三娘聽到這個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了,果然,來人也認出了他們。

    三娘轉身對著來人微微一福︰“世子。”

    她也知道這位白衣男子是誰了,難怪會覺得眼熟,原來就是祥雲班的班主,昨日在戲中唱小旦的楚嵐秋。

    宣雲的眼楮在三娘身上溜了一圈,又看向沈月娥和鶯歌,笑的眉眼彎彎。

    “遇上就是緣分,三小姐你們不如與本世子一起游賞這寺廟的風景?”

    三娘笑道︰“恐怕要辜負世子美意了,三娘與哥哥今日來寺里是為了病重的外祖母祈福的。”

    宣雲聞言目露遺憾︰“既然是如此,諸位恐怕是沒有心情游玩了。”

    三娘點了點頭︰“世子請便,我們先去前面的大殿了。”

    宣雲聞言,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側開了身子笑道︰“請。”

    三娘朝楚嵐秋點了點頭,便向大殿那邊走去。

    “原來寺里的貴人是世子?”白芷輕聲道。

    “應該不是,他剛剛看到我們的時候也很驚訝。”白英搖了搖頭。

    三娘等人把各殿里的菩薩都拜了一遍,又給寺里捐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錢。

    “今日還是早些回去吧。”平日里來寺里燒香免不了要叨擾一頓齋飯的,只是今日這寺里有某位貴人在,三娘不想橫生事端,因此燒完了香便想回去。

    “這一路行來,水都沒有喝上一口,就算要走也得跟寺里先討上一碗水喝吧?”沈月娥拿著手帕扇了扇風,皺眉道。

    三娘見王璟與趙凡雖然沒說,但一圈拜了下來也是大汗淋淋的樣子,想了想便對一旁的一個知客僧道︰“師父,這附近可有供人休息的地方?我們想討杯茶喝。”

    那知客僧聞言忙道︰“後面的偏院就能休息,施主們跟小僧來。”

    三娘等人跟著那知客僧穿過大殿,到了後面平日里供人休息的一個小偏殿。

    “施主們請稍等,小僧讓人送茶上來。”知客僧將人領到之後,便出去了。

    “月娥呢?”三娘環視了一圈,發現沈月娥不見蹤影。

    “表小姐說她要出恭,剛讓身邊的小丫頭跟著,去了後面的淨房。”鶯歌走到三娘身邊小稟道。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

    “要不奴婢去尋一尋。”鶯歌看到三娘的神色,想了想道︰“這寺院很大,就怕表小姐一不小心走迷了道。”

    三娘聞言點頭道︰“你去吧,跟她說我們歇息一會馬上就回去。不要在寺里逛了。”

    鶯歌領命退了下去。

    白英將窗戶推開了,想讓屋里更涼快一些。

    “空聞你就說你要怎麼樣才肯把小九給我”

    三娘聽到這個聲音動作一頓,這是……

    “王施主,那只九色鳥並非本寺之物。”

    “我知道小九是西南的一個來寺里講經的老和尚帶來的,他現在不是不在寺里麼?小九既然吃的你們寺里的喝的你們寺里的,自然就歸你們管。你把他給了我,等那老和尚回來了你告訴他小九因思家心切已經飛走了就是了。”

    “王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

    “嘶我說你這和尚怎麼油鹽不進的?你說小九有佛緣,我為了小九在這寺里住了這麼些天,還給來寺里燒香的香客做了那麼許多的善事,怎麼的也沾了些佛氣了吧?也算與佛有緣了吧?既然我與小九都與佛有緣那我與小九也是有緣的吧?你生生阻攔了我們的緣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

    “小姐,是老太爺。”白英震驚地回頭道。

    三娘揉了揉額角,突然覺得頭有些疼。

    三娘叫上在隔壁休息的王璟,出了偏院,便看到正攔著大濮寺主持手舞足蹈的王老太爺。

    “祖父。”三娘與王璟對著王老太爺拜道。

    王宏聞聲一愣,從空聞肩膀上探出頭便看到了三娘與王璟。

    “五哥兒,三丫頭?”王宏眼楮一亮,指著這邊朝空聞道︰“你瞧瞧你瞧瞧,他們來此不就是太爺我的善舉?趙家老太太想見他們想病了,她家小女兒來寺里求菩薩,還不是太爺我替菩薩幫了她一把?”

    “……”

    三娘總算是知道為什麼自己和王璟會來兗州了。

    這理由,她還真是沒有料到。

    “呵,你這老潑皮又瞞著本王來煩擾大師了。不是說好了公平競爭的嗎?”。一個閑適散漫的聲音從一旁的岔道傳了過來。

    三娘轉頭,便看到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身穿白色四爪蟒袍的俊逸男子嘴角帶著戲謔的笑容度步而來。

    而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身穿黑衣,俊逸出塵的清冷身影。



第七十七章 狀況不斷

   三娘看見來人的身上的衣服就猜到此人必定就是禮親王了。忙拉了王璟上前給禮親王行禮。

    “這是王家的少爺和王三小姐?你這老潑皮自己雖是不著調,兒孫們到都是人中龍鳳。”禮親王伸手摸了摸才蓄上不久的胡茬,打量了三娘與王璟一番,最後將目光定在了三娘身上,笑著對王宏道。

    “世人皆知我這一優點,還用得著你說?”王宏擺了擺手,不耐煩道。

    禮親王聞言一愣,隨即放聲大笑,笑聲爽朗渾厚。

    三娘暗自納悶,祖父如此隨便地跟禮親王說話而禮親王並不以為杵,可見兩人自是熟稔的,只是這兩人怎麼會扯上關系?

    “王爺,你說你一個平日里對鳥並無興趣的人跑來跟我瞎攙和什麼啊?我對小九一往情深,你非得橫插一腳棒打鴛鴦。”

    三娘聞言有些臉紅,卻不是因為保守而聽不得渾話,而是對自己長輩在外人面前不著調的羞愧。

    禮親王又是一陣笑,笑完之後挑眉道︰“本王是對鳥沒什麼興趣,只是本王上個月新進府的美人是個喜歡奇珍異獸的。聽說這棕尾虹雉極是難得,本王想弄回去討美人歡心。”

    王宏聞言“嘖”了一聲,嘀咕道:“為了個女子就想糟蹋我的九兒,這可真是……”想了想又,抬頭道︰“反正你也就是為了討女人歡心,這還不簡單?我幫你尋一些別的奇珍異獸怎麼樣?”

    禮親王聞言想了一想,搖頭道︰“這兗州府的市面上已經讓本王派人去尋訪遍了,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罷了,沒有能看上眼的。”

    王宏聞言有些不屑地道︰“市面上能有什麼好貨色?好貨色一出現就被那些個販子收了,不好此道的人怎麼尋得到?遇到我你算是踫對人了。前幾日我曾經見到過一只雪狐,看靈性毛色皆為上品,因要價太高這會兒必是還沒出手,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將它買下。”

    禮親王聞言眼楮一亮︰“這到是個好主意。”

    “我等會兒就找人帶你去,九兒你就別跟我爭了。我說空聞……咦?人呢?”王宏轉頭想跟空聞說話,卻哪里還有他的人影。

    “在祖父你跟王爺說話的時候,大師往那邊去了。”王璟憨憨地往旁邊一指,心中卻是在想,聽聞寺里的和尚有好一些都是練過功夫的,剛剛看到空聞大師的身手才知道此話不假。

    “你這死小子看到他跑了怎麼不提醒老子?”王宏瞪了王璟一眼。

    “雪狐的事情我等會兒再跟你說。”王宏匆匆說完便追著空聞去了。

    “誒,等等,我還有事找空聞大師。”禮親王這會兒才想起自己尋來此處的目的,轉頭對黑衣少年道︰“韶兒,你去尋了雲兒,讓他別亂走了,我們還要趕在午時前下山。”說完便也拔腿追了去。

    王宏與禮親王這一走,四周便又恢復了寺廟特有的寧靜肅穆。

    宣韶朝這邊點了點頭便轉身欲走,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溫溫軟軟的聲音。

    “宣公子,請留步。”

    宣韶聞言腳步一頓,眉心微皺地朝三娘看去。

    三娘叫住宣韶本就有些躊躇,此刻被他清冷的目光一看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宣韶雖是皺了皺眉,卻並不是不耐煩的的樣子,好像只是在驚訝為什麼三娘會叫住他。見三娘猶豫了半天也沒有說話,也不催促,只是拿清亮的眸子將她看著,仿佛若她不開口他便會一直這樣輕輕淺淺無波無瀾地看將下去。

    三娘突然就定了神。

    略略想了想,三娘開口道︰“宣公子,上次聽聞你和蔣太醫熟識?”

    宣韶聞言微微挑眉,點了點頭淡淡道︰“他曾教過我一些醫術。”

    三娘又沉默了一下,她聽說蔣太醫曾經成功醫治過中風之癥,所以想請他為外祖母看一看。只是蔣太醫雖大夫,卻更喜歡鑽研醫道,對懸壺濟世救治病患並不熱衷,從太醫院退下來之後更是鮮少醫治過人了,不知道她提出這個要求會不會強人所難。

    “三小姐有話不妨直言。”宣韶聲音雖依舊清冷,卻將步子往這邊移了幾步。

    三娘知道宣韶這是看她既然不好開口,想必此事也不願意有太多人知曉,因此走近了好讓她可以小聲說話。

    三娘抿唇一笑,心道這人看上去不易親近,到是個體貼的性子。

    宣韶卻被三娘臉上突然出現的兩個梨渦晃得微微愣神。

    “宣公子,三娘的外祖母本就有些中風之兆,昨日又突然病情加重臥床不起。聽聞蔣太醫曾經醫治過這種病癥,因此三娘想著能否請公子為三娘引薦一下?”

    宣韶不動聲色地收斂了心神,聞言皺了皺眉︰“蔣太醫他閉門謝客,你想要見他恐怕不易。”

    三娘聞言神色微暗,卻是笑道︰“既是如此,那三娘只有再另想法子了。”

    宣韶覺得三娘這個笑容似乎不像剛剛的那個晃人心神。

    “我可以幫你轉達。”

    三娘聞言眼楮一亮,透亮的眸子看向宣韶道︰“宣公子,那三娘在此謝過了。”

    宣韶點了點頭,轉身便走,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此刻的心境竟帶了些許久未曾有過的歡快明亮。

    “小姐,看來這大濮寺當真是靈驗萬分,也難怪每年的香客都能把門檻兒踏破。”白英高興道。

    三娘笑這點了點頭︰“雖說不一定能請到蔣太醫,但總算是有了些希望。”三娘帶著王璟和白英王回走。

    走到偏殿一側的梅林時卻聽見里面隱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說話之人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還是被風吹來了只字片語。

    三娘想到獨自離開的沈月娥,不禁眉頭一皺,抬步向那邊走去。

    離梅林愈近,聲音也漸漸清晰。

    “我雖是答應了娶月娥表妹,但是我心里的人是你。等我與表妹完婚,我便懇請祖母把你給我,抬為姨娘。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是趙凡的聲音。

    “多謝少爺抬愛了,只是恐怕鶯歌命薄,無福消受了。”鶯歌聲音冷淡,但是三娘還是從中聽出了些微的諷刺還有不屑。

    “鶯歌……”趙凡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鶯歌淡聲打斷。

    “大少爺,您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娶表小姐,那就應該好好對待她尊重她,而不是正妻還未過門就想著要抬姨娘入門了。鶯歌雖是個丫頭,可也是認過幾個字,讀過幾頁書的,別的不說廉恥兩字還是知道該怎麼些。踩著主子的臉上位,鶯歌自認是沒有這份心氣兒和手段。所以最終恐怕要辜負大少爺您的美意了。”

    三娘聽到此處,悄悄向身後的王璟和白英打了個手勢,輕輕退了出來並未驚動里頭的人。

    “你在這里守著,若是有人靠近就大聲說話提個醒兒。若是里頭有什麼動靜你就大聲說話靠近。”三娘輕聲吩咐白英。

    鶯歌是個好丫頭,她不想進去讓她難堪也相信她自己能把事情處理好。但也要防著被有心人聽見了壞了趙家的名聲,還要防著趙凡一世頭腦發熱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白英一聽便明白了,停步守在了過道上。

    三娘回到偏殿,沈月娥還是沒有回來,三娘心里一邊琢磨她可能的去向,一邊想著再打發人去找一找。

    沒多久,就見白英回來了,緊接著鶯歌也隨後而至。

    鶯歌看了白英一眼,又看向三娘,有些欲言又止。

    三娘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笑著問道︰“可有尋到月娥?”

    鶯歌一愣,但她畢竟聰慧,想了想便明白了,心中不免感激。

    只是聽得問話,又皺眉道︰“奴婢一路尋到了後面的淨房,並未看到表小姐的身影。奴婢已經打發了幾個小丫頭四處去找了。”

    三娘站起身,在廳里來回走了幾步,剛想著還是出去尋一尋卻見沈月娥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去哪里了?”三娘皺眉問道。

    沈月娥看了三娘一眼,卻是撇開了眼楮不與三娘對視,口中卻道︰“我去哪里還得向你報備嗎?心中煩悶隨便走走也不可以?”

    三娘走到沈月娥身邊,將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臉上唇上的妝並未花,頭發和衣衫也是整齊的,也就松了一口氣。

    沈月娥注意到三娘的眼神,先是一愣,隨後有些惱羞成怒。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你在看什麼”

    三娘淡淡道︰“你散了一圈,想必心情也好一些了,準備一下,我們回去了。”

    “去跟表哥他們說一聲,我們回府。”三娘轉身又吩咐白英。

    白英忙領命去了。

    上了馬車,出了寺,沈月娥坐在車上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三娘偶爾看她一眼也是若有所思。

    等到快要到趙府的時候,沈月娥突然抬頭盯著三娘道︰“你看了我一路,可有看出什麼來?”

    三娘對上沈月娥的眼楮,淡淡道︰“你做了什麼我並不關心,我只是在想你所做的事情會不會對你周圍的人有什麼影響,若是有,又該如何善後。”

    “你直說你就是看扁了我就行了。”沈月娥眼楮有些微微發紅,見三娘不置可否,有些惱怒道︰“我還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道︰“那就最好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0 PM

第七十八章 哪個宣公子

  已近正午,車中有些悶熱,沈月娥伸手入袖想掏出帕子擦汗,卻突然面色一僵。

    “我的帕子……”

    三娘聞言看向沈月娥,見她將身上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便道︰“可是遺失在什麼地方了?”

    “我出去的時候明明還在手上的……”沈月娥說到這里一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

    三娘心中疑惑更甚。

    “表小姐,那帕子上可是繡了你了名諱,若是被人拾獲終究是不好。”鶯歌上前幫著沈月娥找了找,未果,不由得擔心道。

    沈月娥聞言更是煩躁。

    “我還能是故意弄丟了的不成。”

    在寺里行蹤不明的沈月娥,遺失了的繡了名諱的繡帕,三娘心中警鈴大作。

    “停車。”三娘朝外喊道。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三娘轉頭吩咐白英道︰“你帶兩個婆子回去寺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表小姐遺失了的那方帕子。別聲張,就說是哪個婆子不小心遺下的。”

    白英應聲正要下車,卻聽鶯歌道︰“三小姐,還是奴婢去吧。奴婢認得表小姐的那方帕子,且奴婢以前跟著老夫人去過大濮寺幾回,對寺里也較為熟悉。”

    三娘想了想,覺得鶯歌為人沉穩派她過去也放心,便點頭準了。

    鶯歌點了兩個婆子,騰出一輛馬車,匆匆去了。

    “一方帕子而已,用得著這麼緊張嗎?”。沈月娥嘴硬地嘀咕,卻沒有阻止三娘吩咐鶯歌。

    三娘閉了眼楮,靠在車壁上休息,並不搭理。

    “你對陌生人尚且笑臉相向,為何唯獨對我冷眼冷語,你就是和她們一樣瞧不起我。”沈月娥突然狠聲道。

    三娘有些無奈地睜開眼,認真道︰“你覺得我對你好言好語是虛偽做作,我想我還是對你真誠一些的好。”

    沈月娥聞言語塞,三娘繼續閉眼休息。

    三娘等人回到趙府,一直等到申時鶯歌才轉回。

    三娘以目詢問,鶯歌看了一眼正被伺候著喝藥的劉氏,皺著眉搖了搖頭。

    三娘嘆氣,盡人事聽天命,她該做了已經做了,現在只能希望沈月娥運氣能好一些了。

    沈月娥自然也是看見了鶯歌的搖頭,卻是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第二日。

    三娘與王璟依舊是一早就到了趙府。

    剛伺候完劉氏喝了碗粥,吃了藥,外頭就有人進來報說府外有一位宣公子求見。

    三娘一愣,而一旁坐著的沈月娥更是驚得跳了起來。

    三娘看了沈月娥一眼,沈月娥咬了咬唇拼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重新坐好了,只是心神不寧地將茶碗端了起來,想喝一口定一定神。

    “小姐,您手中的茶涼了,喝了對身子不好,奴婢幫你換一杯熱的來。”鶯歌接過了沈月娥手中的茶碗,溫聲道。

    沈月娥剛想說不用,卻瞥見茶碗里哪里是水涼了而是早已沒了水了,想到這碗茶剛剛因覺得口渴已經飲盡了,便由著鶯歌將茶碗蓋上端開了。

    “哪位宣公子?”趙秀娘幫劉氏擦了擦嘴角流出來的涎水,想了好一會兒才狐疑地問那婆子道。來報了劉氏的院子,那來人自然是來探望劉氏的,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可不記得劉氏與姓宣的人家有往來。

    “那位公子說他姓宣名韶,是應了王家五公子之請來給老夫人診脈的。”婆子稟道。

    沈月娥原本緊繃著的身子瞬間松軟下來,驚覺自己手中已經是冷汗淋淋。

    三娘聞言卻是臉上一喜,難道宣韶已經請到蔣太醫了?

    王璟因昨日也在場,知道事情的始末,看了三娘一眼,便對趙秀娘道︰“秀姨,是我昨日在寺里遇見了宣公子,因無意中得知他是蔣太醫的弟子便請他想法子幫我請了蔣太醫來給外祖母看上一看。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想著不一定能請到人便沒有對您提及,卻不想宣公子這麼快就請到了蔣太醫。”

    趙秀娘卻是大喜︰“竟有這樣的事”

    “與那位公子同來的確實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那婆子趕緊道。

    “快請快請。”趙秀娥從榻上站了起身。

    “月娥,阿珂,你們還是到里間去避一避的好。”趙秀娥想起來道。

    三娘點了點頭帶著白英往隔壁的稍間走,沈月娥卻道︰“娘,我去更衣。”

    她身上一身冷汗,想著趁這間隙去換件衣服,趙秀娘見她剛剛喝了那麼些水以為她想方便便也沒在意。

    三娘在稍間稍坐了便聽了外面趙秀娘迎人進來的聲音。

    “蔣太醫,您能來真是太好了,家母如今這模樣,滋陽城里的大夫皆是束手無策……”

    “好了,你們先都下去吧。”一個有些嘶啞的蒼老聲音道。

    外頭靜了一靜。

    “蔣太醫他看診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道。

    “哦,好,好。我們這就出去。”趙秀娘回過神之後忙道,她曾經也聽聞過這位太醫的一些怪癖,因此立即帶著眾人下去了,還不忘將門關上。

    三娘在屋里頭默了一默,想來秀姨一時高興忘記屋里還有一個她了,正想著要自己走出去,卻聽到那個嘶啞蒼老的聲音道︰“你巴巴的求了我來,還答應給我去一趟南瘴之地去尋藥材就是為了給這老婦治病?你與她有何瓜葛?”

    三娘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無瓜葛,應朋友所求而已。”宣韶的聲音,清冷如泉,卻好聽至極,與那老者的聲音一比更是猶如仙樂一般。

    “你在這滋陽城還有朋友?”老者狐疑道。

    宣韶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的藥曬到午時該收了,你不在藥童可能又會忘記。”

    外面沉默了一下,接著就是腳步快速移向榻上的聲響,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外間可能是正在診脈。

    好一會兒,嘶啞的聲音又道︰“真陽衰損,陰盛格陽以致陽氣上沖。陽氣上沖,聚于腦部既而使之不能歸元。還好癥狀不算太重,也不用將頭切開了,用針就行。”

    “ 當”白英手一抖,踫到了手邊的香爐蓋子。

    “什麼人在里頭?給我出來。”那個嘶啞的聲音道。

    白英歉意地看向三娘,三娘無奈地搖了搖頭,帶著白英走了出去。

    劉氏榻前坐著一個發絲如雪,面部卻光滑潔白少有皺紋的老人,立在他身邊身姿挺拔正挑眉望來的是宣韶。

    “王氏三娘見過蔣太醫。”三娘笑著給那老者行禮,隨即對著宣韶一福。

    “宣公子。”

    宣韶淡淡點頭,那老者卻目光銳利地看了過來。

    “老夫不是說了,看診的時候不喜歡旁人在場?你是聾了還是故意要逆了老夫的意?”

    三娘目帶歉意道︰“本是避在里間的,不想卻聽到太醫要求回避。三娘猶豫了一下,便錯過了出來了時機,後又怕擾了您診斷,所以厚顏賴到了現在不得不出來的時候。”

    蔣太醫聞言逃了挑眉,一雙利眼將她看著,三娘雖是目光微垂卻是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並不拘謹。

    “你可知道老夫診脈的時候為何要讓人回避?”蔣太醫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不知怎麼的竟有些陰森。

    三娘想了想,道︰“想必您診治時,如果必要的話會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怕病者家眷關心則亂誤了你的診治時機,所以才會讓人回避。”

    蔣太醫聞得此言有些驚訝,卻是緩緩笑道︰“你猜的倒也八九不離十,因為老夫診治的時候或許需要動用刀子將病者開腸坡肚,老夫怕此舉會將一些俗人給嚇到。明明是那些俗人目光短淺缺少見識,卻認為老夫是操刀的屠夫,殺人的妖怪。”

    “小姐。”白英抖著手扯了扯三娘的衣袖,目露恐懼,她想起了剛剛在里間聽到蔣太醫要將人腦殼切開的話。開腸坡肚,劈開頭顱那人還能活嗎?這哪里是醫者啊?白英畢竟是個十一二歲的丫頭,這些根本不是她能理解的。

    三娘拍了拍白英的手卻是若有所思,這位蔣太醫竟然會想到要動手術來治病。古人皆道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損害身體就是不孝。民間也有傳聞,若是身體有殘缺等死後進了陰間,閻王是不收的,所以也就投不了胎只能當孤魂野鬼。

    想到這里三娘卻是對這位蔣太醫產生些敬意,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挑戰世俗的。

    “曲高難免和寡,醫者自然是以治病為要,總有一天世人會理解您的,因為所有世俗到了性命面前都是虛的。”三娘想了想,突然調皮地炸了眨眼︰“我還聽說,天才的道路都是孤獨的,恐怕目前太醫您還是得在這條路上繼續孤獨。”

    蔣太醫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良久才看著三娘道︰“你這娃娃到是有些意思,膽子也大。這麼多年被我這麼一嚇還鎮定自若的人除了你也只有韶兒了。”

    三娘聞言笑著向一旁的宣韶望去,卻見他黑如點漆的眸子正定定地看著她,原本清冷若寒潭的眸子竟然還帶著不宜察覺的一絲笑意,讓原本就俊逸出塵的面容越加讓人無法正視,三娘看著不由得一愣。



第七十九章 家丑外揚

    “蔣太醫,不知道我祖母目前情況如何?”三娘轉過視線,問蔣太醫道。

    “你剛剛在里間不是聽見了嗎?”。蔣太醫斜睨過來。

    三娘有些尷尬,她是聽到了,可是她沒聽懂。

    “您是說不是太嚴重?”三娘試探的問。

    “嚴不嚴重是看她對著的是誰。”蔣太醫傲然道︰“遇上了老夫,那就是扎上幾次針的事情。”

    三娘聞言放了心。

    “那就有勞您了。”

    蔣太醫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個針包鋪排開來。

    “只是老夫畢竟不是神仙,頂多能使她能行能言,若是想恢復到最初時的狀況,恐怕是沒有辦法了。就像是一個茶碗,碎了就是碎了,拼拼湊湊也就堪堪能使之成型而已,那裂縫卻是無法修補的。”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下,點頭道︰“這個道理三娘自然是明白的。蔣太醫你只管照你的方式去治就好。”

    “照我的方式?”蔣太醫將手中的銀針拈了拈,隨手刺進了劉氏的穴位中,口中玩味道︰“若是我說要開顱呢?”

    三娘沒有猶豫道︰“三娘只求祖母能好好地活著,能行能言。”

    蔣太醫滿意地一笑,穩穩地又是一針。

    三娘想著為了不讓蔣太醫分心,還是等他施完針再說話,正要往後退開,蔣太醫卻冷不防問道︰“你與韶兒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此次來兗州的途中。”三娘盯著蔣太醫縴長潔白卻不再年輕的手,隨口回道。

    蔣太醫卻是嗤笑出了聲,斜著眼楮瞪了一旁站著的宣韶一眼。

    “原來韶兒的口中的朋友就是你?你這娃娃倒是好大的面子。”

    三娘一愣,想起剛剛在里間聽到的蔣太醫與宣韶的對話,好像這次蔣太醫肯來為劉氏看診是因為宣韶答應要幫他辦一件什麼事。

    三娘又朝宣韶看去,卻見他半瞌著眸子站在一旁,手中一把像是手術刀一樣的利刃在指尖翻飛,面上看不清表情似是根本沒有聽這邊的對話。

    三娘蹙了眉頭問宣韶道︰“宣公子,那個南瘴之地有危險嗎?”。

    宣韶眼波微動,抬眼看來,抿了抿唇正要答話,沈太醫卻嘆了口氣道︰“蟲蛇滿地,毒草叢生,方向難辨,歷來進去的人就沒有幾個能回來的,此去自然是九死一生。”

    三娘皺著眉頭偏頭想著以往看過的書中是否有提到此處。

    “那是對不知情而誤闖之人而言,我之前是去過的,並沒有那麼危險。”宣韶語氣淡淡。

    見三娘欲言又止,宣韶又道︰“沈太醫配的藥丸里缺了一味藥,即便沒有你的事情我也會為他跑著一趟的,與你無關。”

    三娘聽聞此言,便也不好說什麼了。

    蔣太醫卻是輕輕哼了一聲。

    正當這時,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蔣太醫眉頭一蹙,三娘立即道︰“三娘出去看一看。”

    三娘退了出來,剛到門口就看到發絲凌亂一身狼狽的李氏直挺挺跪在了院子的正門口,趙秀娘等人在在一旁又是著急又是想拉人,李氏卻渾然不理,死死跪著,竟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

    “娘,媳婦錯了,真的錯了。求您原諒媳婦這一回吧,媳婦給你磕頭了。”李氏砰地磕了一個頭下去,一邊的趙凡實在看不下去,撲到趙氏身前,用手掌墊在了李氏的額頭上不讓她繼續往下嗑。

    “老爺今日就要將我送回曹州,可是媳婦要是回去了,哪里還有活路啊?還不如三尺白綾吊死在趙家的房梁上。媳婦若是死了,老爺續娶了新夫人,那凡兒和慧兒哪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他們可是您的親孫,從小就孝順,您怎麼能忍心?”

    趙慧兒也大哭著跪在了李氏身邊,口中喊道︰祖母求您饒了我娘。

    三娘又是一陣頭疼。

    這還有外人在,就鬧將起來,趙家的顏面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趙守業今日說要送李氏回去,他自己卻是避而不見,不知是去了哪里,這李氏跪在了院子當口怎麼勸回去還真是個問題,若是用強,動靜更大。

    這時候,回去更衣的沈月娥回轉,走到門口看到李氏,不由得有些驚愕。

    李氏看到沈月娥,突然又高聲道︰“娘,媳婦知道您舍不得月娥,媳婦看著她長大,自然也是舍不得的。要不這樣,媳婦讓凡兒納了月娥,即便是以後凡兒娶了妻,月娥只要先生下一兒半女,也不怕地位不穩。再說有媳婦在一旁看著,也不至于讓月娥吃虧。”

    三娘絕倒,這是求饒來的還是遞戰書來的?

    原本在一旁苦勸的趙秀娘聞言,氣得臉色發白,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了。而沈月娥卻是反常地身姿筆挺地站在了一旁,嘴角含諷,黑沉沉的眼珠盯著李氏半句話也無。

    三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有穿過庭院,走到李氏面前,蹲下身道︰“舅母,因沈太醫施針,祖母已經好了許多,剛剛還勉強能說話了。太醫說,再扎幾次針會更好。祖母聽聞您在外頭跪著請罪,便讓三娘出來跟你說,看在表哥和表姐的份上,這休氣的話就不提了。但是因祖母仍在氣頭上,便讓您回了院子去閉門思過,沒有她的命令不準出來。”

    李氏聞言眼楮一亮,只要還能留在趙府,閉門思過又能怎樣?只是婆婆真的這麼容易就原諒她了?

    “你說真的?”李氏試探地問。

    三娘淺淺一笑︰“當然是真的,這種事三娘怎麼敢自作主張?自然是奉了祖母的意思出來的。舅母,祖母她將將才好一些,受不得刺激,也受不得吵鬧,您要不還是先回院子去?等舅舅回來了,看到祖母好了,自然氣也就消了。”

    李氏想到自家夫君之所以生這麼大的氣就是因為她將婆婆氣病了,若是婆婆好了,那自家夫君看在兒子和女兒的份上也會原諒她一二。

    想到這里,李氏立即道︰“娘,媳婦這就回去閉門思過,您好好休息養病。等您氣消了媳婦再來伺候。”說著李氏也不用人拉,自己爬了起來轉身就走。

    三娘走到曾嬤嬤面前,輕聲道︰“嬤嬤,今日府中畢竟還有外人在,若是再被擾了恐怕不好。”

    曾嬤嬤會意,立即下去布置人手,將李氏的院子看了起來。

    “阿珂,娘她真的醒了?”趙秀娘揩了揩眼淚,希冀地看著三娘問道。

    三娘道︰“蔣太醫說,祖母的情況不是太嚴重,他施以針灸,用不了幾次祖母就可能言能行了,秀姨你放心。”

    趙秀娘雙手合十,朝著西天拜了拜。

    “秀姨,你將這院子里的人安排好了,別等會兒讓太醫出來看到祖母院類一片亂象。”三娘輕聲道。

    趙秀娘聞言往四周一看,見院中有好些婆子丫頭或躲或藏地在周圍看熱鬧,有些到現在還不肯離開,甚至別的院子里的人也有。

    曾嬤嬤已經帶人去李氏那邊的院子了,無法出面收拾。趙秀娘皺了皺眉,對三娘道︰“我這就安排。”

    三娘點了點頭,欲再回孫氏房里看一看。

    “外祖母當真醒了?”身後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道。

    三娘頓了頓,頭也不回繼續前行。

    “外祖母總會慢慢好起來的,您不必擔心。”

    沈月娥閃身攔在了三娘面前,緊盯著三娘道︰“表姐你好魄力,這種謊也敢當著人撒。若是外祖母醒來還是要趕了那人回去,你要如何收場?”

    三娘看著沈月娥,認真道︰“表妹為何會這麼想?外祖母她自然是不會讓舅母被休的。當初那話只是因在氣頭上,當不得真。外祖母當家多年,豈是不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

    劉氏一直將趙凡帶在身邊當繼承人培養,又怎麼會真將他生母休棄讓他難堪?再說劉氏一心想讓沈月娥嫁進趙家,又怎麼會讓趙凡因此事恨上了她們?休棄不過說說而已。

    沈月娥與三娘對視一會兒,便冷笑一聲撇開了眼,只口中諷刺道︰“明知道外祖母沒醒,還跑來鬧,鬧給誰看呢。”

    自然不是鬧給外祖母看的,或是因為知道了家中來了客人想將此事鬧將出去,或是想借此將舅舅召回來,三娘心中想著,卻不回答。

    “小姐,趙老夫人讓您進去。”白英在正房門口喊道。

    三娘心中一喜,外祖母真的醒了?

    三娘不去看沈月娥的臉色,快步朝正房走去,到了劉氏的榻前,果然見得劉氏精神了許多。

    “阿珂……”劉氏伸出手喚道,吐詞雖有些不清楚,但總算是能說話了。

    三娘快走幾步,半跪在劉氏榻前,喚到︰“祖母,阿珂在此。”

    三娘轉頭對一旁收拾針灸包袱的蔣太醫道︰“蔣太醫妙手,三娘多謝蔣太醫施手救治。”

    蔣太醫聞言,斜斜睨過來一眼,慢悠悠道︰“你話都放出去了,老夫若是還不讓這婦人醒了,老夫這金字招牌不得給你給毀了?”

    三娘聞言一陣尷尬,原來里面的人都聽到了,家丑外揚了。

    三娘有些心虛地朝劉氏看去,卻聽蔣太醫道︰“剛醒來,是我讓那丫頭出去喊你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2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8 AM 編輯

第八十章 再出狀況

   “此病乃是真元虧損,陰寒太盛,將虛陽格拒在外所致,老夫用針法扶其真元,祛陰邪助陽正,她現在雖是手口仍不太靈便,但好好休養加之老夫五日一次的針灸假以時日便能下床。只是,此病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大怒,若是心不能平靜,就算老夫是華佗再世也將無能為力。”

    三娘聞言嘆氣,她又何嘗不知道,只是如今府上……

    “老夫話已至此,若是病者自己不顧惜自己,下次也不用再請老夫過府浪費老夫的功夫了,直接準備棺材即可。”蔣太醫瞥了已經醒來的劉氏一眼,淡淡道。

    三娘看了看了劉氏,笑著對蔣太醫道︰“三娘記下了,以後定當謹遵醫囑。蔣太醫您也幸苦了,到前廳喝一杯茶吧?”

    蔣太醫確實是有些渴了,因此聞言也沒有反對,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藥箱遞給宣韶,抬腳就往外走。

    三娘忙吩咐白英去前廳交代人好好伺候,別怠慢了,又讓人去趙凡與王璟去前廳待客。

    三娘見趙秀娘進了劉氏的房里伺候,想了想剛剛蔣太醫並未給孫氏開藥方,而之前的藥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喝,便想去前面找個人去問一問。

    剛攔了孫氏房里的大丫鬟交代了,正要回轉卻看見鶯歌從游廊行了近來。

    “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鶯歌向三娘行了一個禮,輕聲道。

    三娘點了點頭,跟著鶯歌穿過了游廊,走到了前廳旁的一個較為隱蔽的花叢之處。

    “三小姐,今日我見表小姐情形不對心中起疑,便找了昨日引著表小姐去更衣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在奴婢的逼問下說,昨日她陪表小姐如完廁出來,表小姐半路上說手上的鐲子不見了打發那丫頭回頭去尋,那丫頭回去尋了一圈卻沒有找到,要回去回稟的時候卻發現表小姐沒有在原地了。那丫頭怕表小姐迷了路便四處尋了尋,卻不小心聽見……”鶯歌猶豫了會兒,咬了咬唇還是壓低了聲音道︰“聽見表小姐與一個男子在說話,那男子聽聲音很像是先前我們遇見的那位世子爺。那丫頭循著聲音尋過去卻沒有發現人了。”

    三娘聽見這些並沒有多少意外,只沉默了一會兒便道︰“你囑咐那丫頭,這話以後就爛在了肚子里,若是透露出只字片語就想一想老夫人能不能容得了她。”

    鶯歌聞言神色一凜。

    “三小姐,奴婢省得了。”

    想了想,又向三娘行了個禮道︰“奴婢多謝三小姐的再三維護。”

    三娘看著眼前這個分外清秀的丫頭那雙輕靈透徹的眼楮,不由得柔聲道︰“你是個自尊自愛的好姑娘。”

    鶯歌聞言臉色微紅。

    “月娥的脾氣……我可以去跟外祖母求一求,即便你不想離開趙家,也可以繼續留在外祖母房里。”

    鶯歌聞言想了想,卻是搖了頭︰“奴婢多謝三小姐憐惜,只是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聽說過主子挑奴才,卻不曾聽聞奴才可以挑主子的。這一次奴婢若是這樣做了,那麼下一次遇到難辦的差事便不會想著如何將它辦好而是想著如何才能避開。三小姐能幫得了奴婢一次,卻不能次次都為奴婢出頭。且三小姐無緣無故向老夫人提出這種要求,恐怕會讓老夫人心中不喜。”

    鶯歌抬頭朝著三娘一笑︰“表小姐其實也沒有那麼難相處的,她房里的丫頭們頂多就是挨挨罵,挨打倒是不曾。奴婢對表小姐真心相待,她總有一天會相信奴婢的。”

    三娘對這個丫頭更是滿意,可惜強扭的瓜不甜,她也不能不顧她自己的意願硬是把她要到自己的身邊。

    三娘讓鶯歌去忙,自己回了劉氏的房里。

    此時劉氏房里只有趙秀娘與曾嬤嬤。

    劉氏看見三娘,便朝她招了招手,三娘忙走到劉氏的榻前。

    “外祖母,您現在身上可好?”

    劉氏探出手拉住了三娘的手,三娘趕緊雙手握住了。

    “多虧了阿珂,外祖母現在好多了。”劉氏眼神柔和地看著三娘道。

    三娘抿嘴一笑。

    “阿珂,剛剛院子里的事情,你有什麼要跟外祖母說的嗎?”。劉氏看著三娘的眼楮問道,眼神依舊柔和,沒有要責怪的意思。

    三娘眨了眨眼,微微撅嘴看著劉氏道︰“外祖母,阿珂錯了。”

    劉氏看了三娘好一會兒,然後摸了摸三娘的頭,嘆了一口氣道︰“阿珂沒有錯,阿珂做的很好。”劉氏又看了趙秀娘一眼道︰“若是你月娥表妹能有你這麼懂事明理,外祖母也就不用操心了。”

    趙秀娘聞言低了低頭。

    “李氏總是說我偏心,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能偏到哪里去?這份家業以後都是凡兒的,慧兒是趙家嫡出的大小姐,又有父母護著,她的性子以後給她找一個門第稍微低我們一些的嫡次子嫁過去,這一生也必定是富貴順遂。李氏她兒女雙全,且前途也都是好的,她只要收一收那犯渾的性子,等我死了,她當了家,也是個福祿雙全的命。只有秀娘和月娥,我放心不下。等我死了,李氏那個性子又怎麼容得下她們母女?守業畢竟是個男子,又如何管得了這後院的事?我這當母親當祖母的,自然是希望兒女孫兒都好,見到弱一些的難免要多向著一些。”

    劉氏說到這里,閉了閉眼,有些疲憊的樣子。

    “外祖母,你剛扎完針,還是休息一下吧?有什麼話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說。”三娘皺眉勸道︰“蔣太醫說你不能再勞神了。”

    劉氏確實是感到很疲憊,點了點頭。

    三娘彎身將劉氏的頭扶正了,讓她躺得更舒服些,不多久劉氏便沉沉睡去了。

    外面王璟與趙凡送走了蔣太醫和宣韶,又來看望劉氏,見劉氏睡了也不好打擾,只得等劉氏醒了再來請安。

    到了申時,一早出了們的周守業接到消息趕了回來,這時劉氏已經睡了一覺醒來,精神好多了,便當著趙凡等人的面說了休妻的話不要再提了,一家人還是好好在一起過日子。趙凡趙慧兒自然是歡喜的上前替母親說了好些好話。

    一起用了晚飯,趙守業怕劉氏勞神,便帶著一雙兒女回了自己院子,趙秀娘也帶著沈月娥回去了。劉氏卻留了三娘和王璟說話,說是怕他們在兗州待不了太久,想要三娘和王璟多陪一陪她。

    三娘也知道,這次若是回去了想要再見劉氏肯定是不容易了,說不定這一別就是永別。便好好陪了劉氏說話,逗她開心。

    最後劉氏見外頭天色實在是晚了,便催了她們回去。

    三娘與王璟剛走出劉氏的院子,便看見一個陌生的婆子匆匆走了來,一臉急色。

    三娘皺了皺眉,攔住了那婆子。

    “什麼事這麼急?”

    那婆子忙行禮道︰“三小姐,奴婢是姑奶奶院子里當差的。剛剛夫人帶著老爺氣勢洶洶地到了姑奶奶的院子,奴婢是怕會出事,所以趕著來找老夫人。”

    三娘朝身後劉氏的院子看了看,微微蹙眉,轉身對那婆子道︰“你先回去,這事情我會告知老夫人。”

    那婆子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轉身回去了。

    三娘又回頭往劉氏院子里去,卻不進劉氏的正房,只到偏廳尋了鶯歌讓她進去將曾嬤嬤叫出來。

    “三小姐?”曾嬤嬤看著三娘回轉,又將她叫了出來並不進去便有些疑惑。

    三娘低聲將剛剛那婆子的話說了一遍。

    “曾嬤嬤,祖母現在的雖然好轉了一些,但是蔣太醫交代了,是勞神不得的,您是外祖母身邊的老人了,您能否去一趟秀姨的院子看看出了什麼事?出了這個院子您就是代表外祖母的,有您在即便是有什麼,想必……也是不敢過分的。”

    曾嬤嬤想了想便點頭應了,她對著孫氏房里的幾個大丫頭交代了幾句便帶著鶯歌一起匆匆往趙秀娘的院子去了。

    三娘又吩咐孫氏院子里的幾個婆子讓她們去把院門看好了,交代她們劉氏歇下了,閑雜人等不要放進來擾了劉氏休息。

    三娘剛和王璟到偏廳坐下,剛剛被三娘打發去守門的婆子便來報說︰“三小姐,魏家小姐派了人來說要求見。”

    魏雲英?這麼晚了派人來找她?會有什麼事?

    “帶她來前廳吧。”三娘對那婆子道。

    那婆子領命去了,三娘留了王璟在偏殿,帶了白英去了前一進的前廳。

    不多會兒,那婆子就領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進來了。

    這姑娘五官俊俏,身量修長,到是個美人,只是三娘從未在魏家見過她,且這年齡也不像是魏雲英身邊的丫頭。

    三娘挑了挑眉,淡笑道︰“可能是我聽差了,還以為姑娘是魏家小姐派來的。不知姑娘是什麼人?”

    那姑娘卻是從一進門就開始往三娘臉上細細打量,眼中還帶著一絲的好奇,見三娘問她話也沒有回答。

    三娘皺了皺眉頭,正要再問,那姑娘卻突然開口道︰“三小姐,除了你身後的丫頭,可否先摒退了其余人等?我們家主子有話要奴婢交代。”



第八十一章 毒誓

三娘還未回答,白英就道︰“有話你就說,何必避著人?我們小姐與魏小姐又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事情。”

    那姑娘睨了白英一眼,卻是輕聲一笑︰“三小姐與我們小姐確實是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事情,只是小女兒家的難免有一些悄悄話。”說到這里這姑娘看了三娘一眼,別有深意地說道︰“比如說,這帕子上面是繡花草好還是繡人物好,或者只繡個名兒?”

    三娘聞言心中一動,看了廳中伺候的婆子丫頭們一眼吩咐道︰“你們先去門外頭守著吧。”

    等那些婆子丫頭們魚貫退了出去,三娘朝著那姑娘淡淡一笑︰“女兒家的事情有些確實是不好當著太多人面說,現在姑娘可以說了。”

    那姑娘先朝著三娘盈盈行了個禮︰“奴婢汀蘭,見過三小姐。冒犯之處還請三小姐不要怪罪。”

    三娘瞧她雖是行著禮,但是行動之間不見半分卑微,優雅的氣質倒是很多富家小姐也比不上的,不由對她的來歷更是好奇。

    “奴婢是奉宣公子之命來見三小姐的。”汀蘭說著看了三娘一眼,卻是不說話了。

    三娘聞言先是皺了皺眉,沉吟片刻便道︰“是宣韶宣公子叫你來的?”

    汀蘭一愣︰“三小姐怎麼猜到的?”她剛剛明明說了帕子的事情來誤導她。

    她與宣雲並不熟悉,若是宣雲叫人來,要見的也不是她。就算是見她,以宣雲的性子也不會如此小心翼翼地要這丫鬟借了魏家的名頭來,會這麼做的宣公子在滋陽城里只有宣韶一個。

    雖是這樣想著,面上三娘卻只淡淡一笑,並不回答。

    那丫頭見三娘不回答也不介意,只從袖口中掏出一塊粉色的錦帕遞了上去。

    “這是宣公子要我來交給你的。”

    白英接過帕子,轉身呈給了三娘。

    三娘將帕子攤開,果然看見那帕子的右下角處用姜黃色的絲線繡了月娥兩字。不動聲色地將帕子收好,三娘笑著對汀蘭道︰“姑娘回去之後還請幫我謝謝你家主子。”

    汀蘭笑了笑,道︰“奴婢其實是蔣太醫身邊負責管理藥草的,今日前來是受了宣公子的請托。宣公子還讓奴婢轉告三小姐,這帕子的事情並無其他人知情。”

    三娘想著難怪這位姑娘雖名為丫鬟,卻有些無禮,原來是蔣太醫身邊的,太醫一直以來受人追捧,他身邊管藥的丫頭自然也無人敢得罪。

    至于宣韶為何會管這件事,三娘想起來今日與鶯歌說話的地兒正是宣韶和蔣太醫喝茶的大廳的旁邊。宣韶是習武之人,耳朵自然是靈敏,可能將她們的對話盡數聽去。又或許只是無意間拾獲,因在趙府中只與她相熟,所以才讓人送到她這里來。

    “既然東西已經帶到,奴婢也該回去了。”汀蘭笑道。

    “今日幸苦姑娘跑著一趟了,不知姑娘來的時候是否是一個人?如今天色已晚,三娘派幾個人送姑娘回去。”

    汀蘭笑著拒絕道︰“奴婢是帶了人來的,三小姐不必擔心。”

    三娘也不勉強,招來婆子送汀蘭出府。

    “三小姐”

    三娘剛一出廳,斜斜的就有一個人影跑了來,三娘一看,卻是鶯歌。

    “出了什麼事?”三娘停下步子,皺眉問道。

    “三小姐,夫人知道帕子的事情了,正帶了老爺去了姑奶奶院子興師問罪呢。”

    “舅母是如何得知的?”三娘疑惑道。

    “是昨日跟我回去尋帕子的一個婆子喝醉了酒,將事情告訴了與她同住的一個婆子。今日老爺回了院子之後外面守著的婆子們都撤了,這婆子平日里與大夫人親厚,所以將這事情告訴了夫人。夫人覺得不對,就將那日跟著的幾個小丫頭找去問話,伺候表小姐去更衣的小丫頭因為害怕,所以透露了一點口風。說起來這都是奴婢辦事不力惹出來的禍。”鶯歌說道最後有些自責。

    “與你無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三娘想了想,又說道︰“我們過去看看。”

    鶯歌便在前頭引路,帶著三娘往趙秀娘與沈月娥的院子去了。

    這座院子是趙府里頭除了劉氏和趙守業的院子之外最寬敞的了,院內還有一個種了些花草的小園子,更在園子當中挖了一條鋪了鵝卵石的淺溪。

    “這院子當年是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住著的。”鶯歌見三娘一邊走著一邊隨意打量,便開口介紹道。

    三娘點了點頭由鶯歌領著往正房去了。

    還未進門就聽到了李氏的聲音。

    “老爺,你們都說我對月娥這丫頭有偏見,可是您看看這事兒,這是我有偏見麼?明明就是她自己行為不端不僅在府里勾引我們凡兒,出了府去竟然還想勾引世子。老爺,我本來想著這月娥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娘又執意想把她留著趙家,還想著以後讓凡兒納了她,也讓她有個好歸宿。可是你瞧瞧,她這品性我能放心她留在凡兒身邊麼?”

    “你那是什麼話什麼納了?當妾是什麼好歸宿?這話你若是敢在娘面前提半句,看我不……”趙守業怒聲道。

    “老爺,今日就算你要把我休了,我也不會答應讓她進門的。別說是凡兒的妻子,就算是當妾也不行”李氏哭著搶聲道。

    “娘就算平日里再護著她,出了這種讓家中沒臉的事情總不能還不管不問想著讓她進門嗎?外孫女是心尖兒上的,我的孩兒就是草麼?若是娘還要堅持,我就把這件事鬧到族里去,看看族中是不是容得下這種女子進我們趙家門。”

    “大嫂,這件事若是鬧到了族里我們月娥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大嫂,我求求您,您看在月娥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份上饒了她這條命吧,我給您跪下了。”一直在一旁哭著的趙秀娥聞言,急著道。

    “娘,您這是干什麼?快起來。你不必求她了,這件事情是我……”

    “三娘給舅舅,舅母,二姨請安。”三娘快步走進屋,打斷了沈月娥的話。

    “阿珂你來的正好,你也來給舅母評個理。”李氏看見三娘,隨口就道。

    “閉嘴你在孩子面前胡說些什麼”趙守業吼道。

    三娘走到趙秀娘身邊將她扶了起來,裝作不解道︰“三娘本要出府,卻聽到這邊有些吵鬧,便過來看看了,秀姨你這是怎麼了?”

    “問問你表妹阿珂你可千萬別學她,貼身的帕子也能隨意送給人。”李氏頂著趙守業的壓力,嘴硬道。

    “表妹的帕子?”三娘偏了偏頭,有些疑惑地從袖口里掏出那方粉色的錦帕攤在眾人面前。

    “是這一塊嗎?”。

    “咦?”屋里的人都愣了愣,沈月娥與鶯歌更是震驚地看向三娘手中的帕子。

    “那日我見表妹的帕子上的花色繡得別致,便向她討來看一看。誰知表妹她極其寶貝這帕子,不肯給我,我一時頑皮,就將她的帕子偷偷藏了想讓她著急一下”三娘小心翼翼道︰“不想卻惹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可是這帕子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定不是我們說的那一塊帕子。”李氏反應過來之後,道︰“阿珂你是在什麼時候從你表妹那里拿的?”

    “是去大濮寺上香那日,去偏殿休息的途中,我讓丫鬟偷偷拿的。”三娘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氏聞言有些狐疑,隨即轉頭問一個婆子道︰“你上去看看,是不是那一塊帕子?”

    那婆子低著頭戰戰兢兢地上前,也不敢看人,只快速地瞄了三娘手中的帕子一眼,隨即點頭如搗蒜︰“是的,是的,正是這塊帕子。”

    “你看清楚一點若是不是的話盡管說出來,沒人敢為難你”李氏不甘道。

    那婆子聞言又往前湊了湊,仔細地盯著那塊帕子看了看,最後很肯定地點頭。

    “確實是這塊,奴婢先前見表小姐拿在手上的,後來回去尋的時候又聽鶯歌姑娘細細描述過一遍,絕不會記錯的。”

    “這……”李氏語塞,最後實在是不甘心,又道︰“可是月娥身邊的丫頭說她並沒有一直跟在月娥身邊,還隱隱約約聽到月娥與世子說話。”

    “舅母你不必說了。今天你做這些事不過就是因看不慣我,怕我會進趙家的門,因此想借著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壞了我的清白讓我因羞憤而去尋死而已。”

    沈月娥慘笑著又轉向趙守業道︰“舅舅,月娥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維護。只是月娥有自知之明,月娥這身份是進不了趙家的門的,加上舅母不喜月娥,即便是舅舅與外祖母憐惜讓月娥留了下來,想必也是家宅不寧。”

    月娥深吸了一口氣,伸出右手三根手指指向天,緩緩道︰“月娥在此立誓,這一輩子絕不嫁進趙家。若違此誓,就讓月娥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轉頭看向李氏又道︰“舅母,月娥性子直惹您不喜,月娥知道。只是外祖母她如今受不得刺激,還請你暫時容我們母女在府上叨擾,等外祖母病情好轉,不需要我娘在身邊服侍的時候,我們自然是會回去沈家。”

    眾人皆被沈月娥那個毒誓驚得呆愣當場,舉頭三尺有神靈,這種誓言輕易是發不得的。

    趙秀娘第一個回過神,撲上來抱著沈月娥哭得撕心裂肺︰“月娥,是娘沒用才讓你受此委屈,你又何必立這個毒誓?趙家容不下我們娘兒倆,我們走就是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3 PM

第八十二章 心計

  三娘聽到這里眉頭一皺,看向埋首在趙秀娘懷中一臉悲戚,烏黑的眼珠卻亮的出奇的沈月娥心中一陣發沉,她竟然被沈月娥利用了。

    她來此的本意是想將此事當成一場誤會壓下來,可是看沈月娥的樣子似乎是見形勢變得對己方有利,就想反過來將李氏一軍,不想將此事就這樣善了。

    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暗指李氏刻薄守寡前來投靠的小姑,對晚輩惡毒,對婆母陰奉陽違不賢不孝。若是傳揚出去李氏的名聲算是毀了,而背著這樣的名聲以後兒女的婚事恐怕都會受一些影響。

    三娘看向趙守業,果然看見趙守業聽見沈月娥這番話之後臉色通紅,羞愧難當,覺得是自己虧待了妹妹和外甥女,現在還跟著李氏來將這麼重的罪名往外甥女頭上扣,正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

    “二妹……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趙家如今只有我們兄妹兩人,趙府自然是你家,當哥哥的怎麼會有那種念頭?”趙守業吶吶地道。

    “老爺,你聽聽她那話什麼是我們容不下她?這些日子以來難道不是我們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們?她們……”

    “啪”“砰”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與重物磕到桌腳的重響讓屋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右手還舉著並未放下的趙守業。

    李氏捂住額頭撲倒在地,鮮紅的液體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不一會兒李氏的手背上也被染紅了。

    “啊夫人流血了。”李氏身邊的一個嬤嬤驚叫一聲,跪到李氏身邊想看一看李氏的情況。

    李氏呆呆地移開手掌,湊到發暈的眼前一看,還來不及疼叫一聲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瞬間,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門亂成一團。

    趙守業看了倒在嬤嬤懷里的李氏一眼,不忍的情緒在眼中一閃,可是又看了一眼抱在一起哭得發抖的趙秀娘與沈月娥,終究是閉了眼楮偏過了頭。

    “把夫人抬回去,再去請個大夫來。”趙守業聲音僵硬。

    眼見著李氏要被抬出去了,趙守業冷聲道︰“夫人若是醒了你們告訴她,若是秀娘和月娥在趙家待不下去了,她也不用再待在這里了。”

    李氏身邊的人從來沒有見過老爺生生這麼大的氣,早已經嚇得戰戰兢兢,聽聞此話皆是抖著聲應了一聲“是”。

    “傷得這般重,怎麼好搬動?”趙秀娘抬起哭得通紅的眼楮看向自己的哥哥,輕輕拍了拍沈月娥的肩膀放開了手。

    “先抬到偏廂吧,等大夫來看過了再移動。”

    趙秀娘雖是恨李氏冤枉女兒,但是自己的哥哥畢竟是一母同胞且一起長大的,這些年明里暗里沒有少幫村照顧過她,她本就心善,見李氏傷得如此便于心不忍了。

    趙守業看了趙秀娘一眼,心里更是覺得內疚。他怎麼就聽著李氏賭咒發誓就鬼使神差地跑來這里興師問罪,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妹子的為人的,月娥也幾乎是看著長大的。

    趙秀娘一邊抹著淚,一邊指揮著婆子們將李氏抬到偏廂。

    趙守業嘆息一聲,頹敗地走出了屋子。

    趙秀娘,曾嬤嬤等人都去了偏廂,屋子里只剩下了三娘,沈月娥,白英和鶯歌。

    原本低頭抽泣的沈月娥緩緩抬起了頭,抬手揩去了腮邊的淚水,突然朝著三娘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這次多虧了表姐了,我會記得你這份情的。”

    三娘緩緩走到沈月娥面前,將還在手中的那一塊錦帕遞了出去。

    沈月娥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便將帕子湊到燭火上點燃,隨手扔到了小香爐里。大亮的火光,照著沈月娥的眸子時明時滅。

    三娘一直盯著沈月娥的動作,此時看到她雙眼中跳動的那兩簇泛著冷光的火苗突然冷聲道︰“沈月娥,我只幫你這一次。但是你記住了,以後你若是再敢在這里煽風點火興風作浪,我能幫你,自然也能毀了你。”

    沈月娥面容一僵,隨即瞪向三娘。三娘冷冷地看著她,半分表情也無。

    “只容她們作踐我和娘,我反擊一下也是錯的嗎?”。沈月娥狠狠道。

    “你別忘了這個家姓趙不姓沈舅母再如何也從來沒有短過你吃穿,舅舅更是對你和秀姨照顧有加,別仗著祖母的疼愛就忘了自己姓誰”

    “你”沈月娥本就因寄人籬下而敏感,被三娘戳到痛處,臉色一白。

    “民間有句話叫做‘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三娘淡淡說完,轉身便走。

    屋里三人聽聞此言,皆是面上一呆。這種粗魯的村話,怎麼會從王三小姐口里出來?就連沈月娥也是半響沒有回過神。白英更是等三娘走到門口了才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小姐,剛剛那種話村話你是從哪里聽到的?”路上,白英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問道。

    三娘看了白英一眼,一本正經道︰“從祖父那里聽來的。”

    白英聞言臉上神色怪異,卻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話確實像是王老太爺說的。

    ###

    這一晚的事情就這麼揭過去了,李氏因傷著了頭,被抬回自己的院子之後就開始閉門養傷。因趙守業下了死命令,這件事沒有人敢透露給劉氏知道。劉氏在又一次經過蔣太醫的扎針之後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這一日三娘等人正陪著劉氏在院子里曬太陽,外頭有婆子進來報說魏家小姐來了。

    魏雲英是唐嬤嬤陪著來的,這次又帶了好些的禮。

    “這是我們家夫人要小姐送來給沈小姐的謝禮,上次在船上多虧了沈小姐相救。”唐嬤嬤笑盈盈地對眾人道。

    劉氏聽了有些狐疑地看向沈月娥。因上回三娘等人從船上回來,劉氏就臥病在床,之後便沒有人對她提起。三娘斟酌著將當時的情況簡略地說了下。

    劉氏聽完後見沈月娥仍然是健健康康的,便松了一口氣。隨即看向沈月娥的目光便有一些欣慰。

    “月娥她從小就是個良善仗義的性子。記得有一年災年,有對母子逃難到了她家門口,她那時還是四五歲的年紀,看著人家可憐就知道求了爹娘要收留了那對母子。”劉氏笑著對眾人道。

    唐嬤嬤也湊趣地誇了沈月娥幾句。

    沈月娥微微低頭聽著,像是有些羞澀的樣子,三娘卻看到她嘴角那似有若無的嘲諷。

    那一對母子,是因為她心善才活了下來。可是後來,她父親死後,他們卻去投靠了大伯父一家,最後還幫著大伯她們來欺壓她們孤兒寡母。

    “沈姐姐你可以陪我去胭脂鋪子買妝粉嗎?”。魏雲英有些羞澀地小聲對沈月娥道。

    “好啊,擇日不如撞日,等會兒就去。”沈月娥露出大大的燦爛笑容。

    劉氏在一邊看見她們親厚心中很是歡喜,笑道︰“喲,還說起了悄悄話。”

    魏雲英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沈月娥卻大大方方笑道︰“上回我在一家胭脂鋪子髻見到了魏小姐喜歡的妝粉,魏小姐讓我得空陪她去買。我說今日就挺好的,不如待會兒就去。”

    劉氏聞言呵呵直樂。

    “你們去玩吧,我剛剛坐了這許久,有些累了,不用你們陪著了。你們也不用急著回來,今日中午還可以在外頭尋了個酒樓吃上一頓。聽說東大街上新開了一家太白樓,樓里匯聚了大江南北的菜色,生意很是不錯。”

    “外祖母真小氣,不肯留魏小姐吃飯,卻讓我費銀子請客。”沈月娥嬌嗔道。

    劉氏聞言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小守財奴。外祖母賞你五十兩銀子的飯錢,這下總不小氣了吧?”

    “這還差不多。”沈月娥一付心滿意足了的表情。

    劉氏搖了搖頭,當即作勢要趕人出去。

    沈月娥笑著拉了魏雲英跑了出去,魏雲英雖被拉著,還不忘回頭小聲招呼三娘。

    “珂姐姐,你也來啊。”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

    唐嬤嬤向劉氏行了禮,笑著搖了搖頭跟了出去。

    “阿珂,你做的很好。”劉氏看著起身的三娘,笑著道。

    三娘心里苦笑,她可是什麼也沒做,沈月娥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只是這話不能在劉氏面前說,因此她也只是道︰“表妹聰慧,三娘什麼也沒做。”

    “外祖母心中有數。你跟去要好好看著你表妹,可別讓她惹禍。”劉氏慈愛地看著三娘道。

    三娘點頭應了,便退了出去。

    三娘上馬車的時候,魏雲英與沈月娥已經在車上了,沈月娥正跟魏雲英小聲說著西城那邊的幾家有名的鋪子。她以前性子野,滋陽城里的鋪子倒是沒有少逛,魏雲英因生來性格靦腆,不喜出門,所以雖在滋陽住了些時候卻是對這邊的街道不是很熟悉。加上沈月娥口齒伶俐,笑容燦爛,說起喜歡的東西來更是手舞足蹈,倒是讓魏雲英聽得呵呵直笑。

    三娘在一旁淡笑著聽著,並不插話。

    沈月娥趁著魏雲英不注意朝三娘挑眉得意地一笑,三娘只裝作沒有看見。



第八十三章 半日閑

  馬車漸漸駛入西城。

    西城東西兩條大街是滋陽城商貿最為繁榮之地,只是東大街賣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家消受不起的奢侈物品,西大街卻是平民百姓聚集的場所。

    在經過西大街岔路口的時候沈月娥眼珠子一轉,興致勃勃地問魏雲英道︰“魏小姐要不要去西大街上逛一逛?我曾經去過一次,那里有好多玩雜耍的手藝人,還有耍花棍的。”

    “什麼是耍花棍?”魏雲英好奇道。

    “你竟然不知道‘耍花棍’?”沈月娥捂嘴一笑,這一句雖是取笑,魏雲英卻沒有在她臉上看到以往在別的官家小姐臉上看到的嘲諷,只有淡淡的親昵,心中也是歡喜,只撅著嘴將沈月娥覷著。

    沈月娥見好就收,笑著解釋道︰“耍花棍就是花棍舞啊,花棍是用四尺長的竹竿做的,用鐵軸穿了銅錢嵌在其上,耍的時候花棍打在身上會嘩嘩地響。很是有趣,你想看一看嗎?”。

    魏雲英聞言很是好奇,咬了咬唇甚是猶豫,只得問三娘道︰“珂姐姐,我們去不去看一看?”

    三娘笑道︰“西大街那邊人多未免有些雜亂,我們今日出來只有三輛馬車只跟了幾個婆子,還是不去了吧?不是要買胭脂水粉嗎?肯定要挑好長時間的。我還想買些禮物帶回去,雲英要幫我挑一挑啊。”

    魏雲英本來有些失望,但是聽到後面又雙眼一亮,笑迷了眼點頭道︰“好啊,我可以幫姐姐挑的。”

    沈月娥撇了撇,但是也沒提出非去西街不可了。

    這時,外頭傳來了“熱豆腐”的叫賣聲。沈月娥輕輕揭開了一小塊車簾子,只見外頭有一對老夫妻推了一輛獨輪馬車,在街邊叫賣。幾個衣著普通的路人正圍在那倆獨輪車周圍,一人手持一個木托板,一邊“呼呼”吹著氣,一邊往嘴里喝著。

    “停車。”沈月娥朝著外頭喊了一聲,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那是什麼?”魏雲英一臉好奇。

    “那個叫做托班板豆腐,我們嘗一嘗吧?聽小丫鬟說很是好吃。”沈月娥問魏雲英道。

    魏雲英見那些路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也很是好奇,加上她從未在路邊的小攤上吃過東西,覺得新奇又有趣,因此心中有些癢癢的。

    “珂姐姐。”魏雲英眨巴著眼楮可憐兮兮地看著三娘。

    “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的,那還出來干什麼?還不如在家里繡花兒呢。”沈月娥撇嘴道。

    三娘笑了笑,對白英吩咐道︰“你帶人去買些上來吧,我們車上都是些小饞蟲呢。我若是不準,她們得撒潑打滾跟我鬧了。”

    白英抿嘴一笑,下車去了,魏雲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等了會兒,白英便領著兩個丫頭,一人手里端著一個椿木做的托板上來了,白嫩嫩的豆腐被切成一條條地鋪陳在木板之上,上頭還被抹了一層勾人食欲的辣椒油。

    白英上得車來,將托板一個個端上車擺在了小幾上。

    “這個要怎麼吃?”魏雲英湊到桌前,好奇地盯著那幾個托板。

    沈月娥哈哈一笑道︰“你沒看到他們就是把這個端在手上,邊吹邊吃的麼?”

    “可是……”魏雲英有些為難,那樣的吃法未免太不雅觀了些。

    沈月娥豪爽地擼起了袖子,將一個托板雙手端了起來,故意撇了撇嘴輕蔑道︰“你們不敢,我先吃給你們看。”

    說著當真學著那些路人在豆腐上吹了吹,再將小嘴湊上去吸了一口,不想卻因控制不好力道一口喝多了,而那豆腐又太燙,當即被燙的呲牙咧嘴起來。

    “哈哈哈哈……”魏雲英見她怪模怪樣不由得大笑,想起剛剛自己被沈月娥取笑過,便也笑她說︰“沈姐姐真是饞,瞧你急的”

    沈月娥聞言假裝生氣地放下手中的托板,撲過來就撓起了魏雲英的癢癢。魏雲英東躲西藏地求饒,最後只能藏到三娘背後,口中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沈月娥看了三娘一眼,收了手,又繼續端起那豆腐喝了起來。

    魏雲英從三娘背後偷偷探出頭,見沈月娥喝地開心,也有些饞。便也上前端起了一塊托板,學著沈月娥的樣子喝了一口。隨即眼楮一亮,對三娘道︰“真的很好吃呢,珂姐姐你也來吃。”

    說著放下手中的那一份,又端起一份新的送到三娘面前。

    三娘見她那亮晶晶的小狗眼楮不由的失笑,順著她接過了,在她的目光下也試著喝了一口。果然是香軟順滑,很是可口。

    魏雲英見三娘對她點了點頭,便心滿意足地又端了自己的那一份喝了起來。

    三娘端著托板,看著一旁看上去很是爽朗活潑的沈月娥不由得一嘆。看得出來沈月娥在挖空心思討好魏雲英,但是她舉手投足之間的隨意不做作到不是裝的,想必以前真的是這麼一付性子的。

    只是現在……

    可能在不知不覺之間,這種爽朗已經成為她的一種保護色了。

    魏雲英和沈月娥在車里吃的開心,三娘卻被車外喝著豆腐的路人的對話吸引去了注意力。

    “張大哥,最近怎麼在家中,沒出去收貨?”

    那被叫做張大哥的男子,微躬著腰三兩下將手中的的豆腐呼嚕完,提袖子揩了嘴,然後才朝著那人道︰“嗨,你不知道。最近幾天明水後山的那一條山澗里總是會漂幾個死人下來,附近的人都人心惶惶,往周莊去的那一條道哪里還有人敢走?錢再好,也要有那個命花呀。”

    “老板,再來一板。”那位張姓男子朝那賣豆腐的老漢吆喝了一聲,又接著說道︰“這野狼也太猖獗了些,還好不曾跑到山下的莊子里去,不然那些村民就遭殃了。”

    “那您最近哪里發財呢?”

    “跟著個遠方叔叔,打算走船。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著販著賣的,就去我家找,我明日才走哩。”

    ……

    三娘本來聽那位女掌櫃說起鬧狼的事情並未怎麼在意,但是後來在幫宣韶畫地圖的時候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不知道這件事情與宣韶有沒有關系。

    “珂姐姐,我們吃好了,走吧?”魏雲英喊了三娘一聲。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吩咐車子繼續前行。

    沈月娥說的那家胭脂鋪,鋪面並不大,且還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只是鋪子雖小五髒俱全。這里的胭脂水粉的種類竟然比起一些有名的大鋪子也是不差的。

    鋪子的老板娘是一位三十幾歲極有風韻的半老徐娘,只是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總是帶著一些煙花之地的輕浮之感。她很是熱情地幫著沈月娥和魏雲英挑選胭脂水粉,還不忘招呼隨便打量各種貨物的三娘。

    三娘放下手中的那一柄繪著異國美女的錫制菱花鏡,抬眼發現這胭脂鋪對面是一家賣泥模的小鋪子。想起自己答應五娘的禮物,三娘朝著魏雲英和沈月娥道︰“你們先在這里挑著,我去對面那一家賣泥模的鋪子看一看。”

    魏雲英和沈月娥被琳瑯滿目的胭脂水粉晃花了眼,聽得此言只應了一聲便又埋頭下去了。三娘搖了搖頭,見唐嬤嬤等幾個老嬤嬤都在這里,且店門口還讓唐嬤嬤叫人給把手住了也就放了心。

    “小姐就說是我花娘鋪子里的客人,對面鋪子的掌櫃總會給您便宜一些的。”老板娘笑顏如花得抬頭朝著三娘喊了一聲。

    這里是東大街的結尾,人流比別處少了很多,三娘帶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就往對面去了。剛踏出胭脂鋪,三娘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這竟然是她來這里這麼久少有的自由的時候。

    在王家的時候即便是在自己院子里頭身邊也是一刻都沒有斷過人,出門在外更是前僕後擁。今日跟來的除了自己身邊的丫頭就是趙家的婆子,所以沒有人敢違背她的命令。且商戶人家也沒有像王家那許多的規矩,看沈月娥就知道,這些鋪子她是經常逛的。

    因著這種心情,三娘便在泥模鋪子里多待了些時候,挑選了好些做工精巧的泥模子。最後還口述五娘的相貌讓那做泥模的娘子照著五娘的樣子做上兩個,說好明日再派人來拿。

    三娘買完了泥模想著那邊魏雲英應該也挑的差不多了便又回去胭脂鋪。

    還未進門口就看到胭脂鋪子外頭站了好幾個帶刀的護衛,三娘見守門的婆子並無異色便想著可能是魏夫人不放心,派人找來了,也不在意。

    可是一進鋪子就看到里面多出了兩個人,看到那一張比女子還艷麗三分的絕美面容以及他懷中那小鳥依人的女子,三娘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不至于臉色太僵冷。

    “本世子陪小妹來買胭脂,不想卻在這里遇上了表妹和沈小姐,真是有緣。”宣雲勾唇一笑,眼楮盯著沈月娥道。

    魏雲英早就紅著臉低下了頭,沈月娥卻是神色有些難辨,一抬頭看見出現在門口的三娘,沈月娥像是松了一口氣,拉著魏雲英三兩步走到了三娘身邊,也是低頭不說話了。

    三娘挑了挑眉,看了沈月娥一眼。沈月娥咬唇,將頭撇向一邊。

    “世子。”三娘笑著朝著宣雲行了一禮。

    宣雲那漂亮的桃花眼斜斜飄向三娘,輕聲一笑。

    “怎麼今日見了本世子像是老鼠見了貓似得?那天明明……”宣雲搖了搖頭,只說了個話頭卻不說了。

    沈月娥卻是臉色一白,看了三娘一眼。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5 PM

第八十四章 好戲開場

    三娘雖不知道為何沈月娥見了這位世子爺好像並不怎麼歡喜反而有些站立難安,但是這不是她關心的,她只知道不能讓這位風流成性做事不著調的世子在這里胡說八道。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傳揚了出去,沈月娥的名聲自然是毀了,恐怕外祖母的會被氣得再次病倒。

    “世子爺威名赫赫,我等閨閣女子因見的世面少,見了您會拘謹也是常理。雖說表妹她們那天也見過您,但是畢竟礙于閨訓與世子並無過多交流,又素來膽小,失禮之處還請您見諒。”三娘又施了一禮。

    這話也提醒這位世子行行好,別到處壞人閨譽了。

    宣雲柳眉一挑,饒有興致地認真打量起三娘來。

    “爺,你不是說要陪奴家挑胭脂的嗎?”。被宣雲摟在懷里,一直默不出聲地當隱形人的陳小妹突然輕輕扯了扯宣雲的衣袖,盈盈抬眼,瞅著他道。

    宣雲被轉移了注意力,低頭看著陳小妹笑得溫柔︰“好,我們這就挑。”說著朝那老板娘笑道︰“花娘,把你們店里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都給本世子呈上來。”

    花娘嫵媚地朝著宣雲一笑︰“是的,爺,奴家這就去給你這小心肝兒挑去。”說著便扭著水蛇腰去了貨架旁。

    魏雲英這時候,偷偷抬起了眼,朝著陳小妹望去,正好見到宣雲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麼,陳小妹便嬌羞地又將頭埋了下去。魏雲英咬了咬唇,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三娘沒興致在這里看這對男女表演拿肉麻當有趣,見魏雲英傷心,忙柔聲問道︰“挑好了嗎?”。

    魏雲英垂著眼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不是說好還要幫我挑禮物的麼?等會兒到了正午就熱了。”三娘拍了拍魏雲英的肩膀。

    魏雲英點了點頭,只是絲毫不見來時的興致了。

    “世子,我們還有它事,便先告辭了。”三娘笑容完美地朝宣雲道。

    宣雲看將過來,卻又是一聲輕笑。

    “去吧,去吧,怎麼的就將本世子當成了洪水猛獸。”說著還故作苦惱得搖了搖頭。

    “世子說笑了。”三娘笑著敷衍了一句,便朝沈月娥和魏雲英示意了一下,拉著她們出了鋪子。

    幾人上了馬車,三娘見沈月娥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神色難辨,而魏雲英也一直低頭玩垂在腰間的玉環穗子。知道她們無心逛街,便也不提去買禮物的事情了,只吩咐了馬車去今日劉氏提到的太白樓。

    馬車拐進一條岔路,進了與東大街平行的一條小街。這條街是東大街鋪面的後門,太白頭因可以接待女眷,而大戶人家的女眷規矩多,因此後正門與後門便分別供男賓與女賓進出。後門的樓梯直通三樓的雅間,這一層是專門接待女客的。

    因一早就有趙府的人來訂了包廂,因此早有侯的門口的女跑堂領了三娘一行人進了三樓正中的一間大包廂。

    三娘打量了這包廂一眼,見布置格局雖不華麗但是很是雅致,桌椅都是不曾上漆雕花的梨花原木,四面牆上還掛著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寶。

    三娘的目光突然被西牆上一副工筆山水的畫作吸引了注意。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一幅畫上的詩作是京中有名的大才子蘇敏之蘇公子提上去的。”那女掌櫃見三娘的目光停留在畫上,忙討好地說道。

    蘇敏之?蘇成之的哥哥?

    “這畫兒瞧著到也是清新不俗,不知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三娘笑問道。

    那女跑堂往那畫上湊近了些,笑道︰“這上邊的落款是章生,小的最近倒是常從在這里吟詩作畫的老爺少爺們那里聽聞過,聽說畫是畫得很好的,只是不曾見過真人。”

    “這畫我瞧著也好,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三娘又道。

    “這幅畫是最近蘇公子來了兗州之後才掛上去的,想必是從蘇公子手上得來的。至于其他曉得就不知了。”女跑堂想了想搖頭道。

    三娘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也不在問了,只讓白英給了那女掌櫃一小塊碎銀當賞錢,這女跑堂接了自然是極歡喜地退下了。

    三娘和沈月娥,魏雲英便做在桌邊喝茶,吃點心,魏雲英和沈月娥都靠著窗欞看著外頭出神,三娘端著茶杯暗自思索。

    屋子里正安靜著,突然敲響了,白英忙跑去察看。

    “蘇小姐。”白英看見門口之人一愣,忙低了身子行禮。

    蘇成之也是愣了一愣才點了點頭,繞過白英往里走。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在這里。”蘇成之看著三娘淡淡道。

    三娘一陣無語,這話怎麼聽著像是尋仇來的?

    “蘇小姐怎麼也在此?”三娘看向門口一臉尷尬的女跑堂。

    “我聽那女跑堂的說有人在打聽這幅畫,便過來看一看,不想卻是你。”蘇成之朝著西牆中間那幅畫看了一眼,不用人招呼便落了座。

    “想請不如偶遇,蘇小姐今日不如也跟我們一起用飯吧?”三娘笑著問蘇成之,見蘇成之並未反對,便朝門口那站著的跑堂道︰“多謝你領了蘇小姐來了,再加一付碗筷來罷。”

    那跑堂的本擔心責罵,見三娘這麼好說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忙應聲去了。

    她剛剛正好看到蘇家的少爺和小姐來吃飯,想到樓上這位小姐打聽畫的事情便多嘴說了一句,不想卻把蘇小姐給引來了,還好這位王三小姐是個好脾氣的,還順便把人留了下來。

    “聽說這字是令兄寫的,果然是好才華。”三娘笑著誇贊道。

    “剛才令你贊不絕口的明明是這副畫,怎麼又變成字了?還是改不了虛偽的毛病。”蘇成之淡淡道。

    三娘笑容一僵,她怎麼就忘了這蘇小姐的脾氣。隨口誇人的漂亮話她確實是說習慣了,看來這不分對象誇贊真是種毛病,得改。

    三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我也極是喜歡這幅畫,比我哥哥那拘于一格幾年來毫無長進卻總是被那些附庸風雅毫無見識又自認高明的文人拿來誇贊的字高明多了。”蘇成之氣不帶喘地說完,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原來她不只喜歡挖苦外人三娘莫名地心里平衡了些。

    “可是不管我怎麼問,哥哥也不肯告訴我這畫出自何人之手。”蘇成之有些沮喪。

    三娘只笑了笑,多說多錯,她不想找罵了。

    “咦?”原本看著窗外不說話的沈月娥突然驚訝出聲。

    三娘不由得順著沈月娥的目光往外看。

    只見這家太白樓斜對面的一條小巷子口不知什麼時候跪了一個滿身素縞的姑娘,這姑娘低著頭看不清楚容貌,看體態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此時真在頭上插上了一根草,任人來人往的路人打量。

    “賣身葬父?”沈月娥偏頭看了一眼那斜綁在那姑娘背上的木板子,輕聲念道。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魏雲英也回過神來,看了過去。

    “珂姐姐,這位姑娘是要賣身嗎?”。魏雲英面露不忍地問三娘。

    三娘朝著魏雲英一笑,這孩子雖然有些內向羞怯,但是心地善良。

    “看一看罷。”

    只是那姑娘跪了好久,看熱鬧的人雖多,真要掏錢買人的卻沒有。

    過了好久,一個五十歲左右,腆著肚子,穿著華麗的男子帶著兩個隨從踱到了那姑娘面前。

    “買幾兩銀子啊?”那男子打了個酒嗝,問道。

    姑娘輕聲道︰“五兩銀子。”

    “喲,賣的還挺貴,抬起頭來讓爺看一看值不值這個價?”那男子說著就伸手要去挑那為姑娘的下巴。

    “珂姐姐,她遇上壞人了”魏雲英擔憂道。

    三娘看了那姑娘一眼,正好見她抬起了頭,果然是一副嬌嬌弱弱唇紅齒白的好相貌,三娘搖頭笑了笑,居然讓她遇到這種劇情了,能說什麼好呢。

    “一位姑娘家若不是家逢巨變,又走投無路怎麼會將自己這樣賣了?你不但不同情居然還能笑?”蘇成之皺眉看向三娘,一臉不贊同。

    魏雲英也看向三娘,眼神也很是懷疑。

    三娘無奈地看著兩人。

    “蘇姐姐,這姑娘長得這麼好,若是被這種面目可憎之人買了去那可真是太可憐了,我們不如將她買了下來?”魏雲英見蘇成之也是滿眼同情,便同她商量道。

    蘇成之看了三娘一眼,點了點頭︰“虛偽不是什麼大的過錯,但是麻木不仁就可憐可恨了。本以為你是個不一樣的,不想……”蘇成之頓了頓,又道︰“成之羞于與這種人為伍。”

    說著起身就要走。

    三娘有些頭疼。

    “蘇姑娘,世人總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有時候看著可憐的並不一定就是弱者。”三娘淡聲道。

    蘇成之聞言腳步一頓,卻沒有轉身。

    這時候,外面的那個姑娘正哭著躲避那位男子朝他伸過去的手,口中道︰“這位老爺,小女子只是想將自己買了當丫鬟,甚至做粗活也是可以的。小女子家里窮,但先父也是勉強算是但是讀書人。小女子幼承庭訓,絕不給人當妾更不願意淪落成別人手中的玩物,還請老爺放過小女子。”



第八十五章 投懷送抱

  本在一旁看熱鬧的路人聞言聞言紛紛點頭,暗自贊嘆,果然是一位有志氣的好女子。看向那未醉酒男子的眼神便有些鄙夷。只是敢在這里行事張狂的人定不是好相與之輩,因此自然也就沒有人敢站出來鋤強扶弱。

    蘇成之看了一眼三娘,眉頭皺得死緊。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蘇姑娘你博覽群書,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三娘無奈地看著蘇成之道。

    蘇成之皺了皺眉。

    “這與買東西有何關系?”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貨物會選擇固定的地方出售,以便于同類貨物的賣家和買家集中。我雖是來滋陽城不久,可是我也知道買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珠玉器皿,要上東大街。買煤炭柴火要大清早的去南城門,買肉米蔬果要去西城三條街的菜市,買棺材壽衣錫箔紙錢要去板兒巷。”三娘頓了頓。

    “而各個府里要買丫鬟婆子使喚的小廝不是去找住在柳葉巷的中人、牙婆,就是去西大街的城隍廟附近挑那自己賣身的。”

    三娘看了皺眉思索的蘇成之耐心道︰“這里是東大街中街,周圍的鋪面不是賣古董器玩就是太白樓這種收費極高的酒樓茶館,來來往往之人非富即貴。誰會到這里來買丫鬟和粗使丫頭?用得著丫頭和粗使丫鬟的人家都是由管家出面交易,而那些管家怎麼會跑到這里來挑人?這種事我這個剛來沒幾日的外府人士都清楚,聽這位姑娘的口音像是這附近人士吧?”

    三娘一曬,道︰“這位姑娘說她只想賣力氣而不想賣色相,那麼她走錯地方了,會在這里買下她的人可不是讓她回去干活兒的。”

    蘇成之終于回過味兒來了,她走回了桌邊坐下,繼續面無表情地喝茶,好像剛剛的不快沒有發生。

    “那她為何會拒絕那人?”安靜了一會兒,蘇成之忍不住開口問道。

    “貨物皆是有價的,或許她認為自己值得更好的價碼,準備待價而沽。”三娘看著樓下不遠處正朝著太白樓里行來的那一群人不禁皺了眉頭。

    “也或許她有別的目的。”三娘又看了那位正義正言辭地大聲駁斥那男人的姑娘一眼,淡淡道。

    “什麼目的?”蘇成之一邊問一邊順著三娘的目光看去,看到來便人轉頭道︰“是世子。他與我哥哥約了在太白樓吃飯。”

    三娘收回目光,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她有什麼目的?是狐狸就總會露出尾巴,且再看一看罷。”

    宣雲一行人走到太白頭門口,只在門口頓了一頓,卻最終沒有理會徑直進了太白樓。

    而對街的動靜越來越大,終于那位姑娘忍無可忍,找準一個時機對著那個男人伸來的手掌張口就咬了下去,那男人的手瞬時鮮血直流。

    “給我抓住這個騷娘們兒。”那男子一邊疼得直冒冷汗,一邊朝著自己的隨從吼道。

    就在這時,這位姑娘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只見她快速從撲來抓他的那位隨從腋下鑽了出去,朝著太白樓就奔了來。

    “救命。”淒厲的呼救聲讓人不忍聽聞,轉瞬就在太白樓中響徹。

    因今日太白樓的二樓都讓世子和蘇敏之包了下來,三樓只有三娘這一屋有客人,堂倌們因訓練有素連腳步聲都輕不可聞,因此整個樓里頭寂靜異常。這一聲聲救命聲都帶著回音在樓中打轉,讓人毛骨悚然。

    “她進了這樓了。”魏雲英本在聽三娘和蘇成之的對話,看到這情景驚訝地睜圓了眼。

    “還上了二樓。”三娘偏頭聽了聽,點頭道。

    “不行,我要下去看一看。這女子既然居心叵測,心計深沉,且意圖不明。我哥哥在樓下,怕會招了她的道。”蘇成之站起身道。

    三娘想著蘇成之是這種憨直的性子,那次見她母親也是樸實無甚心計的樣子,物以類聚她的哥哥定然也是差不離的,說不得還真會被這女子算計去了。

    在加上那位風流成性的世子,局面可就好看了。

    “你去吧。”三娘笑著點了點頭。

    不想蘇成之卻瞥了三娘一眼,面無表情道︰“你與我一起去。”

    “……”

    “蘇姑娘,我是個女子,與你哥哥和世子又不熟,這樣下去恐怕不妥。”與蘇成之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三娘敗下陣來,頭疼道。

    “二樓都讓我哥哥包了下來,閑雜人等都被屏退了,連上菜之人也只在樓道口傳菜,跟來的皆是可信之人,你不必擔心有人亂嚼舌根。”蘇成之容易認真道。

    三娘想著,既然樓道口有人負責往上傳菜,世子剛剛又帶了那麼些隨從,那剛剛是怎麼讓這位姑娘上來的?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世子的護衛也是一個個憐香惜玉的麼?

    蘇成之見三娘不為所動的樣子,皺眉道︰“再說,那女子狡詐做作,若是她再出什麼花招我必定是看不出來的。你能輕易看出那女子的不妥之處,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你在的話,她定是出不了什麼蛾子了。”

    狡詐做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便性子再溫和不易怒,三娘也感覺到自己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直抽。

    蘇成之見三娘低頭不語,卻是不由分說伸手扯了三娘就走。

    三娘一愣,被扯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卻見自己已經被扯到了門口。

    三娘看著自己被緊扣著怎麼也掙脫不了的手,已經被氣得不想計較了。有的人就是一根筋走到底,你氣了半天她還不明白你氣什麼,最後說不定還要冤枉你性子陰晴不定。

    “等等,你們?”三娘回頭想交代魏雲英和沈月娥幾句。

    “我……我也去。”魏雲英本因蘇成之的舉動被驚得目瞪口呆,這會兒回過神來忙起身跟了來,她也怕她表哥吃了那女子的虧。

    “我不去了,在這里等你們。”沈月娥坐著不動。

    三娘還想說什麼,蘇成之卻拖了三娘就走。為了不讓自己這形象太難看,三娘只有盡量讓自己跟上蘇成之的步伐。

    太白樓的女客雖然都是從後門進樓,但是為了便于傳菜,一樓到三樓還是有樓梯相連的。

    三娘跟著蘇成之下了樓梯,剛到二樓就聽見了那名女子的抽泣聲。

    等到了包間門口,便看見那女子跪在了一張桌子前,哀聲求著什麼。

    這間包間並不是樓里最大的一間,但是因在二樓末端,如果將東南兩面的窗戶都開了,視野便十分遼闊,從東面的窗口往外看甚至能看到遠處的濟河碼頭。

    屋子正中的桌子上坐了三人,那位饒有興致盯著地上的姑娘看的世子,坐在他懷里的陳小妹,還有與世子對坐著的一位白衣少年。

    這位白衣少年星眸朗目,鼻挺唇薄,輪廓上與蘇成之有些相似,此時正單手撐著下顎,不停轉著自己手中的折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不經意地轉眸看到了門口的蘇成之和三娘,不由地微愕。

    蘇成之卻是招呼也不打,拉了三娘徑直走到了桌邊站了,皺眉看向那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

    蘇敏之眼楮在三娘身上打量的一會兒,極有風度地笑著點了點頭。

    三娘有些尷尬,掙脫了蘇成之的手,朝著蘇敏之和世子福了福。站直之後卻是不著痕跡地揉了揉被抓得有些發紅的手腕。

    蘇敏之眼楮往三娘手腕上一掃,隨即看了蘇成之一眼,那眼神帶著些無可奈何。

    “可是美人兒,你這麼彪悍,本世子不敢收啊。剛剛那位瞧著那麼結實都讓你一口咬得跟殺豬似得直叫喚,本世子細皮嫩肉的可經不住。”世子眨著那雙桃花眼,有些為難道。

    地上那身子柔弱的美人聞言身子不宜察覺地一僵,隨即婉聲道︰“爺,小女子會洗衣做飯,打掃鋪床,因識得幾個字還能伺候筆墨。小女子不求別的,只求爺您給小女子一個容身之所,小女子定當結草餃環以報。”

    宣雲聞言笑的趴伏在了桌子上,好半響才半真半假地斜睨了那女子道︰“爺還缺了洗衣做飯,打掃鋪床的?爺只缺暖床的。”

    看那女子似乎欲言又止,宣雲又惋惜道︰“本來本世子瞧著你也是個可人兒,有心與你親近。可是剛剛聽你那話,你是因為不甘心當人的玩物才求到了本世子面前的。世人皆知道本世子是個怎樣的人,你到了本世子手上不就是那落入虎口的肥肉麼?本世子聽你一番言論,對你頓生敬重之心,可是本世子就是管不了自己這愛拈花惹草的毛病,萬一忍不住把你冒犯了那可真是罪過了。”

    那女子咬了咬唇,似乎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最終壯士斷腕般地抬頭看向宣雲道︰“若是爺的話……小女子……小女子,願意。”後面的原意兩字幾不可聞,又纏綿婉轉。

    “噗哧。”宣雲忍不住拍著桌子大笑起來。

    那女子聞聲愕然抬頭。

    “姑娘,既然如此,你剛剛為何不從了那人?”蘇敏之玩著手中的扇子,勾唇笑道。

    “那人,那人怎麼能與爺相比。”這女子的聲音有些僵硬,又有些羞澀。

    “這麼說你是瞧上了爺俊俏,所以甘願投懷送抱?”宣雲放開了懷里的陳小妹,走到那女子面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看著女子的眼神十分柔情蜜意。

    那女子有些羞澀地微微偏頭,並不答話。

    宣雲卻放開了手,摸著下巴似乎很是苦惱的樣子。

    “可是姑娘你如今披麻戴孝正在孝期,本世子是看得見吃不著啊。”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7 PM

第八十六章 驚險萬分

   那位姑娘聞言身子又是一僵。

    三娘低著頭若有所思。

    看這位世子的言行,似乎是逗著這位姑娘玩,可是宣雲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比她祖父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根本無法判斷他哪句是真那句是假。

    看到魏雲英期期艾艾地挪了過來,三娘拉住她站到了一邊,想著等會兒找了機會就告辭。再看到身邊那為面無表情的蘇小姐,又想想剛剛看到的這位一看就是通透靈秀之人的蘇敏之,三娘只能感嘆,龍生九子,各不相同,蘇小姐這樣的果然是個異數。

    “小妹,你說也要不要把這位姑娘收了回去給你當姐妹?”宣雲見那姑娘又要掉眼淚,笑著彎身挑起陳小妹身前的一縷頭發,似是征詢地問道。

    “不要。”陳小妹想也不想直接搖頭。

    宣雲又是一聲輕笑,伸指輕刮了一下陳小妹的鼻子︰“你這個小醋壇子。”滿臉滿眼的寵溺。

    陳小妹臉上一紅,嬌俏地埋首到世子懷里。

    兩人自顧自地打情罵俏,視周圍諸人與無物。

    跪在地上的姑娘抬頭看了陳小妹一眼,隨即垂下頭去,身子微微發抖。

    蘇敏之依舊是托腮淺笑,像是鄰座的兩人根本沒有入他的眼,他面前掛著的是一幅潑墨山水的清雅畫作。

    魏雲英早已經臉色通紅地埋首了,蘇成之只專注地盯著那姑娘看,三娘半垂著眸子眼觀鼻鼻觀心。

    “罷了,我這小心肝兒跟護食的小狗兒似得,最是容不得本世子去與別人親近了,本世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過看在你欽慕本世子一場,本世子就賞你二十兩銀子,你去好好將你父親安葬了吧。”

    那姑娘不說話,只抬起眼楮將宣雲盈盈看著,欲語還休。

    “罷了,好人做到底,我再幫你找個謀生的差事吧。街尾有一家胭脂鋪,那兒的老板娘花娘心地最是好的,我找人送你去她那里,讓她留你在鋪子里。”宣雲被美人的眼楮這麼一看,立馬投降。

    “來人,將這姑娘送到花娘的胭脂鋪去,另外給她二十兩銀子。”宣雲不忍心地扭過頭去,不再看那姑娘,像是怕自己再心軟。

    兩個護衛得令上前來,就要扶起那位姑娘。

    不想這位姑娘卻突然跳起來,撲上去抱住了宣雲的腿。

    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敞開的東窗突然閃進來一個人,屋里之人還來不及反應,那帶著寒光的三尺青鋒就沖著宣雲眉間而去。

    宣雲想退,卻被那姑娘奇大的力道禁錮住了雙腿,不能動彈,只得迅速掀翻了桌子去擋那利刃。

    因這一擋,給旁邊兩個護衛緩沖的時間,兩人迅速上前跟那人纏斗起來。宣雲猛然抬腳踹開了抱著他腿的女子,那女子重重飛了出去,倒落在地不省人事。外面的另兩個護衛聞聲沖了進來將宣雲與陳小妹護住了。

    因這幾乎就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等三娘明白發生了什麼,立即拉著魏雲英就跑到了牆腳,蘇成之被蘇敏之擋在了身後護著,也往牆邊靠來。

    “啊有刺客來人啊”魏雲英本被嚇得傻立當場,反應過來後扯開嗓門就尖叫。

    三娘被她的叫聲震得耳膜發麻,怕她將刺客引來,只得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乖,別怕,沒事的。”三娘用另一只手抱著魏雲英輕聲安慰道。

    宣雲往這邊看了一眼,拉著陳小妹也往這邊靠過來。

    三娘往屋子正中正在拼殺的三人看去,宣雲的兩個侍衛功夫不俗配合默契,但是那位蒙著面罩的黑衣人被兩人夾擊卻絲毫不見慌張,騰閃挪移借力打力之間就輕松化解了兩個侍衛聯手施以的殺招。

    三娘皺了皺眉,她雖是不懂武學,但是也能看出來這兩個侍衛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抬頭朝前面的宣雲看去,卻見他雖是時刻關注著戰圈,臉上卻半點憂色也無,甚至那花瓣般美好的唇還微微朝上勾著,似只是攜了如花美眷來觀看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難道這位世子還有後招?往四處打量了一下,並沒有見到可以埋伏人的地方。

    “哎平日里本世子要你們苦練功夫,以免哪天一不小心本世子就因遭人妒忌成了人家的案板上的肉。不想你們平時吃喝玩樂賭博嫖ji一個賽一個的勇猛,統領喊你們起床練功卻總是力不從心,現在知道爺沒嚇唬你們了吧?二對一居然還打得如此不堪”宣雲伸手捂住了眼楮,很是為他們羞愧的樣子。

    “今日君儀不在,世子打算要如何脫身?”蘇敏之偏頭看向宣雲道。

    宣雲苦惱地摸了摸下巴,仔細將那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問蘇敏之道︰“敏之啊,你知道軍中的信鴿為什麼是白的嗎?”。

    蘇敏之顯然是吃過宣雲的虧的,聞言只是一笑,並不答話。

    宣雲輕笑地朝那黑衣人揚了揚下巴︰“因為那些蠢得大白天也敢穿一身黑或者灰的鴿子們都被咻——地一聲”

    宣雲眯著一只眼楮,做出朝這黑衣人放箭的動作。

    “當成靶子射了下來。”

    話音剛落,一只帶著雷霆之勢的箭從面對著正街的南窗射了進來,箭頭直指黑衣人門面,三娘甚至能聽到箭尾帶起的勁風與呼嘯聲。

    那黑衣人也甚是警覺,兩耳一動,長劍迅速架住兩侍衛或劈或刺過來的刀,腳步連動,看不出他是如何動作的就錯開了身子,那箭眼看著就要擦著他的耳鬢而過,卻不知道怎麼的在離他面頰三寸的時候箭頭突然轉了方向跟著黑衣人移動了一寸,剪頭依舊直指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眼見無法避過,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了箭頭,順著箭勢連退好幾步。只是這只箭力道太大,剪頭刺穿了黑衣人的手掌,卻依舊余力未消,刺破了黑衣人眉間的皮膚。

    “咦,這箭?對面樓上的是君儀麼?他不是此時不在滋陽城中?”蘇敏之疑惑地轉頭看向窗外。

    三娘也順著蘇敏之的目光看向對面,太白樓對面是一家茶樓,此時那茶樓二樓與這一間包廂隔街相望的那一間房窗戶是閉著的,安安靜靜地沒有半分異樣,只有用玻璃紙糊著的窗戶中間那個雞蛋般大小的黑窟窿彰示著這只箭的來處。

    宣雲眯著桃花眼笑而不語。

    緊接著,又是一箭射來。

    這次黑衣人直接向後臥倒,卻在倒下的過程中從袖中朝著對面的窗戶射出一物。三娘好像隱隱聽到了一聲脆響。

    “呀,宣公子。”

    出聲驚呼的是蘇成之。

    宣雲微微皺了皺眉頭,蘇敏之拍了拍蘇成之緊揪著自己袖口的手柔聲安慰道︰“君儀不會有事的。”

    對面卻半響再有動靜。

    黑衣人站直了身子,二話不說朝著宣雲就攻了來,原本瑟瑟發抖地被宣雲攬在臂中的陳小妹卻突然抬起了頭撲到宣雲懷里,以身體擋住了箭鋒。

    三娘仿佛預見了陳小妹將會血濺當場,不忍心地抱緊了懷中的魏雲英微微偏過頭想回避這血腥的一幕。

    不想那黑衣人那劍到了陳小妹面前卻突然卸了力道往一旁偏了幾寸,宣雲見狀眼神微閃,趁機拉著陳小妹閃開了。

    三娘因視角的原因,清楚地看到了黑衣人剛剛的那一瞬間的猶豫,不禁有些狐疑。

    那黑衣人一擊不成又提劍攻了過來,四個護衛卻再也不給他刺向宣雲的機會,聯手攻了上去。三娘抱著魏雲英縮在牆邊細細留意,見那黑衣人有時候短暫得克制住了四個護衛攻到了宣雲面前,卻不知怎麼得總是有些縮手縮腳,攻勢大減。

    三娘看了一眼宣雲懷中的陳小妹若有所思。

    “他近身搏斗的功夫並不出彩,但是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且善用暗器。”三娘想起了那一日在普集鎮上宣韶評價那黑衣人的話,難道正是此人嗎?

    只是這個人善用暗器不假,但是近身搏斗的功夫似乎也是不弱的,且那一晚那人明明是想要置陳小妹與死地的,今天怎麼會下手處處留情?

    三娘正想著,南窗外卻又有箭射了進來,這一次卻是三發連射。那黑衣人見形勢不妙,忙趴下身子閃躲,卻顧此失彼沒有躲過其中一個侍衛劈向他的刀,雖是堪堪避過了要害,右腰處卻中了一刀,侍衛們心中皆是一喜,互相示意了一眼,又齊齊攻了上去。

    “宣公子沒事”蘇成之突然松了一口氣道。

    宣雲聞言斜斜睨了蘇成之一眼,一聲輕笑。

    “蘇姑娘倒是關心我那小佷,怎麼就不見蘇姑娘關心過本世子半分?本世子的心被傷到了。”宣雲捂著心口道。

    蘇敏之聞言冷著臉瞪了宣雲一眼。

    “我與你不熟,哥哥說你不是好人,讓我見了就躲開。”蘇成之板著臉道。

    “……”

    “噗哧。”蘇敏之笑出了聲。

    宣雲摸了摸鼻子看向纏斗中的幾人,眼見這那黑衣人因受了傷身子不再如開始般靈活,身上小傷漸漸曾多,而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又將會射出箭來。

    黑衣人,眼角瞥向了敞開的東窗。

    “想逃?崩做夢了”一個侍衛喊道,攻勢不停。

    眼見著就要將這刺客活捉,包廂門口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眾人都向門口看去,那刺客眼神一閃,一個魚躍飛沖向門口,轉眼間門口之人便被他挾持在手。

    “啊——”

    “月娥”那女子驚呼的同時,三娘也不禁喊出了聲。



第八十七章 冷酷與柔情

   黑衣人將劍抵在了沈月娥的脖子上,冷冷地看著圍向他的侍衛。

    侍衛們投鼠忌器,不由得面面相覷,最後只得轉頭看向宣雲。

    “嘖——只差一點點了。”

    宣雲搖了搖頭,惋惜地看向沈月娥︰“沈姑娘,你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怎麼偏偏挑了這麼個關鍵時刻出現?你可知道因為有這麼一把時時刻刻懸在本世子脖子上的刀,本世子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睡個好覺了”

    “要他們讓開,否則我便拉著她一起死。”那黑衣人聲音平板地道。

    “表姐,救我”沈月娥被嚇得身子直抖,眼淚怎麼忍都忍不住︰“我還不想死。”

    三娘蹙眉看向沈月娥以及黑衣人,心中也是焦急萬分。

    宣雲帶著這麼幾個人在滋陽城中晃了一個上午,又故意放了那個姑娘上樓,還在對面設置也埋伏,這麼以身犯險地折騰很明顯是想要活捉刺客。

    如今這刺客卻想借著挾持沈月娥逃出去,若是主事的人是她,她自然會以人的生命安全為重,可是主事的卻是這個性子讓人捉摸不透的世子。原本以為宣雲是那憐香惜玉之人,可是剛剛他毫不猶豫就踹開了那位姑娘,狠辣的毫無顧惜之意,因此宣雲會不會為了一個沈月娥放掉這刺客還真的難說。

    “嘖——這可真的讓本世子為難了。”宣雲那張花一般得臉糾結地快成一團了,美麗卻絲毫不減。

    “王三小姐,你說本世子該怎麼辦?”宣雲突然後頭苦惱地看著三娘道。

    三娘可不會認為宣雲是真的在征詢她的意見,因此只依舊緊盯著刺客手中的拿一把劍,生怕她手一抖就要了沈月娥的命,一眼也欠奉給宣雲。

    “世子,救我”沈月娥終于想起這里主事之人是誰,不由得帶著哭音求道。

    “世子,人命關天,救人要緊。”蘇成之也是眉頭皺的死緊。

    宣雲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該不該救人,最後他搖了搖頭嘆息道︰“本世子向來憐香惜玉,沈姑娘如此一個花一般的美人兒,本世子真的不忍心看著她就這樣血濺當場,這也太破壞情調了。”

    眾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本世子又想了,沈姑娘你的命和本世子的比起來到底是本世子的更加珍貴一些。且這刺客窮凶極惡,殺人如麻,若是本世子這回放過了他,他再去禍害更多的美人,那本世子不就也罪孽深重了麼?”

    宣雲看向沈月娥,眼神柔得似乎能滴出水,嘴角還泛著淺笑︰“沈姑娘,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姑娘你是信佛之人,想必是極贊同這話的。”

    三娘聞言心中冷極。

    沈月娥嚇得身子一軟,脖頸就往黑衣人手中的劍鋒上湊過去一些,鋒利的刃口劃過沈月娥原本頎長優美的頸部,鮮紅的血液瞬間就將沈月娥的衣領染紅了。

    “表姐。”沈月娥臉色慘白,差點暈厥,喃喃喚道。

    三娘注意到那黑衣人拿劍的手絲毫沒有移動過半分,竟是眼睜睜地看著沈月娥往他劍上撞,半分顧惜也沒有,三娘知道了在黑衣人眼里沈月娥的命根本就如螻蟻一般。

    三娘轉頭看向宣雲,見他眼神半分動搖也沒有,三娘從他那張還帶著妖嬈淺笑的臉上卻看到了一種冷酷的東西,說起來他與這黑衣刺客也是一樣的人,視人民如草尖。

    宣雲慢慢抬起了手,似是想向對面的射箭之人和屋子里的幾個侍衛下命令。

    “沈姑娘你可還有什麼遺願?本世子倒是可以替你實現。”宣雲笑得漫不經心。

    不知道是因為宣雲的這句話,還是因為疼痛提醒了沈月娥她真的離死不遠了,沈月娥反而抖得不那麼厲害了,雖是臉色蒼白,眼神絕望,但她還是抖著唇道︰“我母親,她……她……”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三娘見沈月娥雖是說不出完整的話,但是最後關頭顧忌的還是母親,不由的有些動容,不經意地瞥向那黑衣人,卻見他眼神在陳小妹身上掃過,雖是短暫的一瞥,但是三娘還是詭異地從他那原本冰冷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柔情與不舍。

    三娘心中一動。

    放開了摟著的魏雲英,三娘向前踏出兩步,眼帶悲戚地看著沈月娥道︰“月娥,我會幫你照顧秀姨的,你……”

    眾人皆以為三娘是想要與沈月娥道別,倒是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妥。

    三娘這時正好走到陳小妹身後,趁人不備,迅速出手勾住了陳小妹的脖子將她拖過來,得手後立即扯著人退到了牆邊,伸手從靠著牆用來擺放香爐的案幾上拿過了那一根用來扒香灰的,六七寸長帶著小巧木手柄的銅 子,將之插在了陳小妹的耳中。

    這變故是屋里眾人都沒有預料到的,見此情景不由得都呆住了,宣雲也不由地放下了舉著的手,轉身看了過來。

    “王三,你這是干什麼?”蘇成之瞪圓了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三娘,三娘第一次從她那張總是有些僵硬的臉上看到了這麼豐富的表情。

    蘇敏之的星目在三娘手中正插在陳小妹二中的銅 子上一轉,挑了挑眉。

    宣雲只愣了片刻便將眼神定在了三娘身上,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像是感覺一個平日里見天兒見著的人今日突然在他面前長出了尾巴一樣,眼中的興味絲毫不掩飾。

    “呵,今兒這是怎麼了?你們一個個都不知道憐香惜玉的?”宣雲打量完之後搖著頭惋惜道,好像別人都在干著些煮鶴焚琴的沒品味的事情,只是臉上卻帶著隱隱的興奮。

    “王三小姐,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我剛剛不願意為了救你表妹而放跑這刺客,你猜我這回會不會為了我的小心肝兒放走刺客救出你表妹?答對了本世子有賞哦。”

    “爺。”陳小妹看著宣雲,抖著聲音喚道。

    “噓——”宣雲將食指抵于唇上,笑著制止陳小妹︰“乖,別說話。”

    三娘卻是沒有看向宣雲,而是將視線定在那黑衣刺客身上。

    “世子的賭三娘不敢打,三娘也從沒想過要威脅世子。”三娘這話雖是對宣雲說的,卻一直觀察著刺客的表情。雖然蒙著臉,那刺客的眼中卻出現了不容錯辨的驚訝和慌亂。

    三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聽說將尖細利器從兩耳中對穿而過會致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位俠士,你殺人無數,有沒有試過?”三娘淡淡道。

    眾人聞言又驚又愕,皆來回看著三娘與那黑衣人,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

    宣雲卻是眼神一閃,只緊緊盯著三娘若有所思。

    “不知道。”黑衣人說話了,音色有些干澀。

    三娘點了點頭︰“你定是不用這一招的,因為這樣刺下去的話……”三娘比劃著將銅 子往陳小妹耳朵里頂了頂︰“也有可能死不了。曾經就有人試過,結果變成了聾子和傻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黑衣人瞳孔一縮,喉結動了動。

    “我與陳姑娘無冤無仇,並不想傷她,可是你手上的那個是我表妹。今日帶她出門的時候我臥病在床的外祖母再三叮囑我要把她看好了,我今日若是讓她身死于此,恐怕無法回去對我的長輩交代了。”三娘看著黑衣人,眼神很冷漠。

    “不如這樣,你放過我表妹,而陳姑娘也不用死或者半死不活怎麼樣?”

    “她是世子的寵妾,與我何干。”黑衣人讓自己的聲音也聽起來很是冷酷。

    三娘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道︰“你看,世子他不願意放虎歸山,這幾個侍衛或許連手也打不過你,但是對面埋伏了一個箭手。你再看一看東窗,從這里看下去是一片地平的鋪子,且行人稀少,掩飾行蹤難不說你焉知世子沒有在這些房屋間布下天羅地網,只等你入甕?即便是你逃離了這一帶,到了前面的運河馬頭,以你看到的世子剛剛的布置,那碼頭上怎麼可能沒有人把守?你已經入了死局了。”

    屋里一片沉寂。

    “我不能自盡。”那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卻是垂眸道。

    三娘聞言,想了想,他這話的意思是他不想讓宣雲活捉,可是他又不能自盡?

    “你是加靈族人?”沈敏之突然道。

    黑衣人沉默。

    “加靈族是北蒙古的一個小部落,他們的族人不允許自裁,那樣會冒犯他們的神。”蘇成之解釋道。

    蒙古?三娘一愣,看向宣雲。難怪他不肯放過這刺客,原來竟是關系到邊界糾紛嗎?

    三娘沉吟片刻,道︰“反正你也逃不掉,自己想死也是不能,何必拖著兩位姑娘給你陪葬?”

    那黑衣人看著臉色蒼白花容失色的陳小妹,終極是閉了閉眼,放下了手中的劍。

    “叮”的一聲,三尺長劍落地,三娘的心卻像是被敲了一下,有些瑟縮。

    看著軟到在地的沈月娥,三娘心里不是憐惜,而是煩悶,對自己的作為甚至有些厭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3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多情空余恨

  三娘走到沈月娥身邊,想努力將她扶起來,蘇成之也來幫忙與三娘合力將沈月娥扶到了椅子上坐好。

    “請大夫來看一看?”蘇成之問道。

    “只傷到了外皮,傷口並不深,先上藥吧。”蘇敏之遞過來一個小瓷瓶。

    見蘇成之疑惑地看著他手中的瓶子,蘇敏之笑道︰“從侍衛那里要來的,他們身上都有備著。”

    三娘道了聲謝,接過了蘇敏之手中的瓷瓶動手給已經精神恍惚的沈月娥上藥。

    宣雲走到黑衣人面前將他的的面巾扯了下來,露出一張輪廓深刻的粗獷臉龐。

    仔細打量了一番,宣雲笑著朝仿佛被定在原地臉色慘白的陳小妹招了招手道︰“心肝兒過來,看看你認識這個人不認識”

    黑衣人將視線投向陳小妹,神情復雜難辨。

    陳小妹下意識地搖頭,不肯上前。

    宣雲朝著陳小妹寵溺地一笑,卻是不由分說上前扯了她的手臂就走到了黑衣人面前,陳小妹對上黑衣人那深邃的眸子,突然就是一抖。

    “爺……我們回去吧……我……”陳小妹搖著頭祈求道。

    “心肝兒別怕,他舍不得傷你的。現在爺想聽你們說一說是如何串通想給爺戴綠帽子的。”

    “爺”陳小妹驚恐地看向宣雲,不敢置信。

    宣雲伸手摸了摸陳小妹的臉頰︰“那家人非說爺壞了你清白,也倒是想看一看你們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今日一見,這戲果然是精彩。”

    “雲郎”陳小妹不知所措。

    宣雲放開手,笑顏如花卻冷入骨髓。

    “戲演到如今也該散場了,本世子也厭了。”

    “這件事與她無關,是我趁夜強佔了她,她,她並不知情。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不要計較,我任你處置。”黑衣人皺眉道。

    宣雲聞言像看怪物似地看向黑衣人,見黑衣人理直氣壯地直視著自己,不由得諷道︰“你以為這里是你們那蠻夷之地?女人可以父子兄弟共用?喜歡個女人先搶來了,上了再說?”

    黑衣人一愣,看向宣雲。

    “啊——”陳小妹突然眼楮赤紅,崩潰般地尖叫。

    “不是這樣的,那天晚上那人是雲郎,雲郎是你對不對”陳小妹絕望地看向宣雲︰“那天你說你晚上來找我的,我等了你一晚,到半夜的時候睡過去了,一早起來,發現,發現……”

    宣雲挑眉,偏頭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有這麼一出,隨口許諾他許得太多了。

    陳小妹看著宣雲,又轉頭去看一直擔心地望著她的黑衣人,心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那晚她迷迷糊糊的總是真不開眼,後來感覺有人進了她的屋子,上了她的床,在她身上摩挲。她只能隱約聽到那人有些粗重的呼吸聲,感覺到身體上帶著微微酥麻的刺痛感,她以為那是她愛的雲郎,她心中害羞又甜蜜。

    她當時努力想記下他的氣息,嗅著嗅著她仿佛看到了陽光與青草鋪滿在了她的眼前。劇痛襲來之時她拼力睜開了雙眼,卻被他鋪天蓋地的溫柔細吻迷亂了心智,甘心沉淪。只隱隱約約記得那是一雙黑亮不見底的深邃眸子。雖是與她深愛的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一樣,她也只當是自己神志不清,因亂了心而迷了眼。

    可是如今對上黑衣人那雙與那晚如出一撤的黝黑眼眸,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那晚與她一夜纏綿,對她輕憐蜜愛之人並不是她的雲郎。

    陳小妹突然慘笑出聲,那聲音絕望悲涼,屋里之人皆是一驚。

    倏地,陳小妹停住了笑,她回頭看了看,走過去撿起剛剛三娘用來挾持她的那根銅 子就沖到了黑衣人面前,舉起銅 子往黑衣人胸口狠狠刺了進去。

    黑衣人面上半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露,只是專注而深情地看著眼前的陳小妹,這時的她離他這麼的近,近到他能清楚的聞到她發上的幽香,就像那一夜一樣,讓他迷亂與瘋狂。想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雖是柔順羞怯但是也帶著一種獻祭般的無畏。

    只是在最後兩人都攀上雲端之時,她那一聲聲的“雲郎”,讓他的像是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挖心般地痛。他與她做了世界上最親密的事情,可是她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哈丹巴特爾。”黑衣人看著陳小妹的眼楮,認真地道。

    陳小妹手一頓。

    “哈丹巴特爾,我的名字,你記住了。”哈丹巴特爾固執地重復一遍。

    陳小妹突然用雙手捂住了雙眼,痛哭出聲。

    哈丹巴特爾疑惑地偏了偏頭,他的眼楮雖然深邃,眼神卻極為澄澈。

    陳小妹只哭了一小會兒便收了聲,她看向一旁的宣雲,本想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宣雲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偏開了頭,陳小妹手一僵便收了回去。

    “雲郎,雲郎。”陳小妹喃喃喚道。

    宣雲挑眉看向她。

    陳小妹看著他溫柔一笑,隨即迅速拔出哈丹巴特爾胸口的那一根銅 子朝著自己的胸口就刺了下去,她下手狠厲,銅 整根沒入,只留了一節圓木柄在外頭。

    宣雲本是抬手想攔,陳小妹卻在這時拔出了 子,血珠子飛濺而出,濺到了宣雲的臉上,他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時,眼前一片紅霧,血濺到了他眼里。

    他只隱約看到那根細長的銅 子再一次沒入了陳小妹的胸口。

    “不,不要。”哈丹巴特爾,嘶吼出聲,那聲音像是一只受傷掉入陷阱中的小獸,痛苦而絕望。

    “啊——”魏雲英尖叫一身,撲到了三娘懷里。

    三娘看到陳小妹那張已經被細小的血沫掩蓋了的臉,像是被什麼刺到了雙眼般地撇過了臉,她感覺自己的眼楮酸澀難受,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

    宣雲下意識地接下了陳小妹軟軟倒下的身軀,有一瞬的呆怔。

    “對不起,雲郎,把你弄髒了。”陳小妹氣息微弱地道,抬手想幫宣雲將臉上的血珠子揩干盡,手伸到一半卻頓住了。

    “我,我髒,而我的雲郎是世上最美好的男子。”陳小妹眼神有些散渙。

    她忘記剛剛刺了自己多少下了,感覺不管刺多少下都沒有掩蓋住那從心底從骨髓中涌上來的痛苦和涼意。

    “遇上了你我才覺得活著是一件那麼美好的事情。呀,你看,怎麼會有這麼滿眼的紅,一定,一定是我的雲郎他帶著大紅花轎,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我了……”陳小妹笑得甜蜜,只是到最後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宣雲抱了陳小妹一會兒,便將她尚帶余溫的身子輕輕放到了地上。

    “將這里收拾干盡。”宣雲掏出手巾擦了擦臉,他的聲音懶懶的,聽不出別的情緒。

    這時候門口又走進來一個身長九尺有余的大漢,這個大漢手里提著一把弓,身後的箭筒里還裝著幾只箭,他走上來就朝著宣雲行禮。

    “屬下干將見過世子爺。”

    宣雲看了一眼他右手手臂上被扯下來的衣袖草草包扎過了的傷口,笑道︰“我就說怎麼後來的那幾箭軟綿綿的,一點力道也沒有,”

    大漢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小的只學到韶公子三分功力,讓世子爺見笑了。”

    宣雲讓開身子讓兩個侍衛上前來將陳小妹的屍體抬走,眼神只在陳小妹臉上停留了片刻。

    “不,不要帶她走。”哈丹巴特爾發狂般地想沖上來,卻被令兩個侍衛制住了。

    “三分倒是不止,依本世子看起碼也有七分。”宣雲只淡淡瞥了那邊一眼,便轉頭笑道。

    “原來剛剛在對面的樓里射箭的是他,不是宣韶?干將?這個名字到是有些意思。”蘇敏之走過來將那大漢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們都是見慣生死的人,剛剛那場血腥一條人命也僅僅讓他們驚訝了一會兒,卻是全然不上心的。

    三娘那邊幾人卻是半響回不過神來。

    “到是一個烈性的女子。”蘇成之嘆息一聲,下了斷語。

    三娘雖是轉過了頭來,面上卻是沒有半分表情,只是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月娥遇到連串變故,臉色還未恢復地呆坐著,魏雲英趴在三娘懷里不肯起身。

    正在此時,破風聲突然響起,從南窗射進來三只箭,直攻向宣雲的上中下三路。站在宣雲身邊的干將最先回過神,閃身到宣雲身前伸手就抓住了兩支,還有一只被他偏頭用牙咬住了。

    還不等屋里之人震驚,外頭破風之聲又想起。這一次原本制住哈丹巴特爾的兩個侍衛,飛撲上前揮刀格箭。

    于此同時,南窗又有一黑衣人飛撲進來,速度奇快,架起了地上的哈丹巴特爾就往南窗逃走。

    大漢干將吐掉嘴里的箭就想追去,對面卻又有箭射進來,干將只能急急躲開,原來前來營救的不止一人。

    屋里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哈丹巴特爾和那黑衣人借著架在半空的飛梭跳到了對面的樓頂,朝著南面逃去了。

    那里原本派了弓箭手把手,如今箭手見那刺客被俘已經進了太白樓,南面便留出了一道口子。

    “是小人失職。”干將單膝跪下向宣雲請罪。

    宣雲摸了摸下巴,擺手讓他起身︰“是本世子輕敵了,救走到也好。兗州的地界廟小,說不定還養不起這尊菩薩,倒是省得讓我為難了。”



第八十九章 家中來信

  “小姐,您還好吧?”白英期期艾艾地喊道,她剛陪著沈月娥下來,不敢進來再添亂便一直在屋外干著急,還將下來查看的丫鬟婆子們堵了回去。

    她也進屋來好一會兒了,可是三娘好像是沒有看見她一般,讓她有些擔心。三娘被她這枚一叫回過了神,沖著她點了點頭。

    “我們回去,月娥的傷還要請大夫看一看,以免留疤。”頓了頓,三娘又道︰“最好是瞞了外祖母。”

    “魏小姐她……”唐嬤嬤在進太白樓前因府中有事回了魏府,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現在魏雲英受了驚嚇,唐嬤嬤又不在,是不是應該先送魏小姐回去?

    “本世子會送表妹回去,順便向表姨請罪。”不知什麼時候,宣雲走了過來,笑嘻嘻地道。

    三娘抬頭對上他仿佛迷了一層淺霧的眸子,雖然宣雲沒有表示要為剛才的事情怪罪于她,但是經過剛剛的事情她可不還認為這位世子是一個憐香惜玉好脾氣的人。

    魏雲英已經漸漸平靜,聽到宣雲的話也不說什麼。三娘低頭輕聲問她,她只點了點頭。

    三娘吩咐白英出去安排馬車事宜,拍了拍魏雲英的背,將她放開,然後走到宣雲身前福了福。

    “世子,三娘剛剛因擔心表妹,行為莽撞以致闖了大禍,三娘……”

    宣雲輕笑著打斷三娘的話,偏頭道︰“本世子又沒有怪你,這事情說到底還是我將你們牽扯了進來,不是叫你將太白樓都包下來嗎?”。最後一句卻是斜睨了蘇敏之說的。

    蘇敏之抱歉地笑笑︰“你沒有跟我說你是來當餌的,加之我想帶著成之出來。想著女客與男客這邊是隔開的,便只包下了二樓。”

    宣雲瞪了蘇敏之一眼便不再搭理,到是看向了一旁坐著低頭不語的沈月娥。

    “沈姑娘的傷不必擔心,等會兒本世子派人給府上送些上好的藥膏,便不會留疤了”

    他聲音低柔,總像是含著情義,沈月娥聽著卻是一抖。

    三娘也不敢再與這位世子有牽扯了,哪里還敢要他的藥?當即道︰“蔣太醫明日會到府中為外祖母看診,沈月娥的傷三娘到時候會求蔣太醫留些藥的,世子不必掛懷。”

    宣雲便也不堅持。

    不多會兒,白英回轉,說已經安排好丫鬟婆子,馬車也可以走了。

    三娘便讓白英扶了沈月娥,向幾人道別,下了樓。

    馬車上,三娘箭沈月娥原本蒼白的面容已經漸漸恢復了血色,便讓白英伺候她將那沾了血的衣服換下來,再整理一下頭發,補一補妝。

    “今天的事情想必讓你明白了,有些人並非良配,還忘你以後好自為之。”三娘靠在車壁上,有些疲倦地道。

    沈月娥頓了頓,突然撲到三娘懷里哭了起來,她的哭聲很大又無所顧忌,像是個受了委屈就要撒潑的孩子。

    三娘身子僵了僵,抬起手卻最終沒有將沈月娥推開,只僵著身子讓她靠著,也不說話。

    沈月娥哭了一路,眼見這要到趙府了,便坐直了身子,收了聲,擦干了眼淚。白英免不了又要幫她上一次妝。

    三娘本想著要隱瞞了今日的事情,可是到了下午禮親王世子在太白樓遇刺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加上沈月娥傷的是脖子,夏天的衣裳根本沒有辦法遮掩的了。

    因此,三娘只能趙秀娘與曾嬤嬤商量只將劉氏先瞞著。見了劉氏只說是脖子上長了一圈痱子,正用蔣太醫給的藥敷著。

    只是三娘有些奇怪,關于世子太白樓遇刺的消息,外面傳言行刺之人是因為與世子爭搶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起了沖突,因不知道世子的身份又氣不過佳人投進了別人的懷抱,便尋上太白頭,想要報那奪美之仇。最後世子安然無恙,卻在纏斗中令世子一位愛妾血灑當場。

    隨後世人有為紅顏命薄惋惜的,有艷羨世子艷福的,有不恥世子好色成性的。朝堂之上卻是一片彈劾世子意圖與戴孝之女苟且的聲討之聲。

    世子的回應是上了一封折子向皇帝哭訴,申辯自己當時只是見那女子可憐想幫她一幫,想給她些銀子再幫她找個能糊口的差事,並沒有猥褻之意。可是這一說法得到了朝廷上下一致的“噓”聲,就連皇上看了折子後也搖頭對內侍道︰平日里瞧著挺機靈的人,怎麼這回的辯解之詞這麼離譜?差他父王遠矣

    宣雲無奈哀嘆了,這回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說了真話卻是沒人信,看來還是假話好啊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當日晚上,三娘與王璟回到別院之時張嬤嬤遞上了一封信。

    “這是今日上午從府里捎來的信。”

    王璟接過信看過了之後遞給三娘道︰“妹妹你看看吧,是大伯父差手下的幕僚寫的。”

    三娘接過信,大致瀏覽的一遍。

    “父親會在中元節前趕回來參加祭祖,正好也能趕上七月二十日祖母的壽辰。”王璟高興道。

    雖然王棟對他專注很少,但是畢竟是父子天倫。上一次見到父親還是趙氏去世的時候,但是王棟也僅僅是在家中待了幾日便又趕回去赴任。

    三娘上次只遠遠見過這位所謂的父親一面,對她而言王棟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因此看了信也沒覺得有什麼可高興的,反而因柳氏這次也會回來而皺眉。

    當今的朝廷官員沒五日休沐一次,遇到父母大喪,文官丁憂三年,武官退職百日。近親喪事,放假三十天、二十天、十五天或七天不等;遠親的喪事,放假5天、3天或1天不等。每年除了冬至,春節,寒食的大假之外,每三年還有三十日的探親假。王棟這次回來,正是三年一次的探親假,會在家里待三十日。

    “妹妹,大伯父在信中說要祖父和我們最好在七月初趕回去。現在外祖母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但蔣太醫的針灸還要再扎幾次,我們是不是等外祖母再好轉一些再啟程?”王棟想起劉氏的病,剛剛那份高興的勁頭便冷下去幾分。這次若是走了,下次要再看到外祖母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我們這次要跟祖父一起回去,因此這事情還得稟明祖父,由祖父定奪。”

    三娘笑著對王璟說完又轉頭問張嬤嬤︰“這信祖父可看過了?”剛剛張嬤嬤將信遞給王璟的時候,已經是拆過封口的。

    “奴婢接到信就差人給老太爺送去了,老太爺看完之後才又帶回來的。”張嬤嬤恭謹道。

    “那祖父可提到過什麼時候啟程回去?”三娘沉吟道。

    “這……”張嬤嬤想起派去的小廝回來時說起的王老太爺的反應,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

    三娘看到張嬤嬤的表情便知道王老太爺肯定是在兗州樂不思蜀,不肯就這麼回去了。要不就是那只九色鳥他還沒得手,王老太爺想繼續與那空聞大師耗下去。

    三娘頓時也有些頭疼。

    到時候若是王老太爺他撒潑硬是賴著不肯啟程,她這當晚輩的總不能叫人綁了他上馬車。

    可是七月十五就是中元節,七月二十日還是孫氏五十壽辰,她和王璟若是誤了中元節的祭祖那可就是大過錯了,家中之人可不會責怪王老太爺,但是她和王璟肯定就會成為替罪羔羊。

    這一晚上三娘躺在床上,一閉眼就看到滿天的血霧,看到陳小妹那最後原本溫柔滿足的笑突然變得猙獰怨恨,當時在場的時候覺得那就是一場夢幻,後來也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是夜深人靜月涼如水的時候,寂靜與涼意讓三娘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聽到外屋的榻上也有輕微的聲響,三娘輕聲喚道︰“白英?”

    幾乎是立時的,三娘就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便是從外間進來的腳步聲。

    “小姐。可是要喝茶?”

    白英進了屋子,正要將桌上的燭火點燃卻讓三娘制止了。

    “你可是也睡不著?”三娘道。

    白英走到了三娘床邊道︰“奴婢想睡,可是一閉眼就想起今日的事情。小姐若是也睡不著,奴婢陪著小姐聊天可好?”

    三娘往床里側靠了,給白英留出了空隙。白英卻是死活不肯上去,只將自己的被褥搬了來鋪在了床前的腳踏上,側身躺下了。

    三娘想起了過些日子柳氏就要回來,便讓白英說一說以前還沒來荷風院之前她在外頭所聽說的一些三房發生的事情。

    三娘一邊聽白英說話一邊讓自己的頭腦飛轉起來,以將頭腦中的那些幻影趕出腦海。

    這一招還是有用的,雖是到了天空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三娘才有了睡意,但是她與王璟在王家堪虞的前景還是讓她心中漸漸平復起來。

    發生了的事情無法再改變,但是以後的事情她還可以未雨綢繆。

    第二日一早,三娘沒有像往常那樣早起,而是一覺睡到了辰時。

    “奴婢剛剛已經派人去趙府告知老夫人,說太老爺今日回府,因此您要晚些時辰才過去。”白英忙著伺候三娘洗漱,一邊道。

    “祖父?”

    “是的,小姐,今日清早太老爺回別院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1:27 PM

第九十章 說走就走

   三娘起了身便匆匆與王璟一同去給王老太爺請安。

    三娘自從來到滋陽城之後,每天一大早就要趕去趙府向劉氏請安,回到別院的時候都是掌燈之後了,因此到是沒有好好的打量過這所宅子。

    王老太爺住的地方是別院的主院,三娘與王璟一路走去,皆是綠柳扶蔭,假山嶙峋,小橋流水,矮牆漏窗,各據其位。

    剛邁進主院門檻兒,迎面就是一個小池,池子當中立著一座兩米來高的太湖石。此時老太爺正提著一只大鳥籠站在池子旁,一邊從擺在旁邊小幾上的瓷碟子里拿飼料喂鳥,一面將飼料灑到池子中。走進一看,原來有幾尾小錦鯉聚集在池邊,飼料一撒下去就被哄搶而去。

    “小九就是頑皮,非得跟你搶著你才吃得香。”王老太爺伸指進鳥籠字,輕彈了一下鳥頭,笑的無比滿足。

    三娘與王璟走到近前,王老太爺才看到來人。

    “咦?小五和三丫頭?怎麼今日沒有出門?”王老太爺笑得萬分慈祥。

    三娘與王璟上前去給王老太爺行禮請安。

    “聽說今日祖父在家,便與哥哥前來請安了。順便還想問一問祖父,可有決定什麼時候啟程回青城?我和哥哥好早做準備。”三娘笑眯眯道。

    “明天就走,你們快些準備去吧。”王老太爺擺了擺手,答得分外豪氣。

    明天?三娘一愣。

    “那,祖父可是與我們一起走?”三娘試探地問道。

    “那是當然,祖父怎麼會放心就你們兩人上路,哈哈哈哈……”王老太爺一面笑著,一邊伸手過來摸了摸三娘的頭,慈愛萬分。

    三娘看著看著王老太爺的手,又瞥了一眼那一盤不是是什麼材料做成的鳥飼料,以及籠子里面那一只趾高氣昂的九色鳥,身子一僵。

    “沒有小九軟乎。”王老太爺輕聲嘟囔了一句。

    三娘忍不住嘴角一抽,悄悄深呼吸,以免自己引以為傲的定力破功。

    三娘裝著上前去打量籠子里的那一只鳥,笑著偏頭問道︰“這只就是大濮寺里的那一只九色鳥?空聞大師總算是松了口了?三娘恭喜得償所願了。”

    順勢躲開了王老太爺的那只手。

    “呃——咳——嗯。”王老太爺望了望天,回答得含糊。

    正惹得三娘與王璟狐疑,從屋子里跑出來一個小廝。

    “老太爺,東西都收拾好了,只是差了在東街王麻子店里定制的那一只鳥籠子,掌櫃的說要明日才能趕制完。”

    王老太爺見三娘和王璟的注意被轉移松了一口氣,轉身不耐煩地對那小廝道︰“行啦,行啦。太爺我今早就知道了,王麻子那龜孫子只會收錢不會干活,收了老子一百兩做籠子居然要兩日才能交貨要不是為了等他那只籠子,老子用得著等到明日才起程麼?X他的王八犢子的。”

    “……”

    王璟眼神古怪地瞥了三娘一眼,三娘彎腰打量池中的鯉魚,似是充耳未聞。

    “老太爺,不好了,大濮寺派人來了。”一個隨扈打扮的人,急匆匆得跑了來,還沒進院門就高喊起來。

    王老太爺聞言下意識地抱緊了手中的鳥籠子。

    “來的是誰?你可有跟他們說太爺我一大清早就出門訪友去了,至今未歸?”王老太爺睜圓了眼珠,急聲問道。

    那隨扈點頭如搗蒜。

    “說了說了,小的們得了太爺的吩咐,一大早就在門口把守,別說是和尚,就連今早來送魚的那個掌櫃的,小的見他頭發少,有些禿頂,都死活沒敢放他進來。這和尚在一里外,小的就知道了,等他到了門口就照老太爺您的吩咐說了。”

    王老太爺抬腿對著那隨扈就是一腳,那隨扈順著力道往地上一滾,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賠笑。

    “滾你個王八犢子的一里外就能看見,你以為你是千里眼”

    “嘿嘿,這不,和尚的亮腦門兒在這太陽地下比那油燈還好使不是”

    “噗哧。”王璟聞言忍不住一樂。

    三娘瞪了王璟一眼,王璟也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面對著池塘看魚了。

    “祖父,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和哥哥便先告退了。我們還要去跟外祖母和舅舅道別一聲。”三娘躬身道。

    王老太爺聞言總算是記起來還有兩個孫輩在面前,他干咳了兩聲,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嚴肅著臉道︰“你們去吧,記得早些回來,不要在外頭瞎玩給我惹禍。”

    三娘拉著忍俊不禁的王璟恭謹地應了,退出了院子。

    “哈哈哈哈……”一走出王老太爺的視線,王璟便憋不住大笑出聲。

    三娘無奈地看了王璟一眼,想了想也忍不住微勾起了嘴角。

    “妹妹,你說祖父那只九色鳥是怎麼得來的?不會是……”王璟看了看周圍,見沒有外人,便捂著嘴悄聲問道。

    三娘白了王璟一眼。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祖父。”

    王璟聞言,忍不住又樂。

    三娘與王璟乘車去了趙府。

    劉氏聽聞三娘與王璟明日就要啟程回濟南,萬分不舍,拉著三娘與王璟的手就是一陣心肝兒肉的叫。

    “怎麼走的這麼急?過些日子滋陽城里有一場大廟會,我還囑咐你舅舅到時候給你們搭個棚子看熱鬧的,要不看完廟會再走?”劉氏拉著三娘的手,忍不住紅著眼挽留道。

    三娘見劉氏這般不舍,也是有些傷感,面上卻笑著道︰“昨日大伯父差人來給我和哥哥送信了,說父親過幾日會回家來探親,順便參加祖母的壽宴,要我們和祖父在七月前趕回去。好在外祖母的病現在好多了,蔣太醫那里就差一次針灸了吧?我和哥哥也放了心了。”

    劉氏拍了拍三娘的手道︰“好孩子,外祖母的病多虧了你們能請來蔣太醫,否則老婆子我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受氣呢。”

    三娘聞言,想了想,突然抬頭認真地對劉氏道︰“外祖母,您年紀大了,能放手的就放手吧什麼都沒有身體健康重要,我和哥哥還盼望著能給您過六十,七十,八十壽辰呢。”

    劉氏聞言嘆息一聲。

    “聽說外祖母在城外的萬山腳下有一座莊子,景致十分的好,我聽蔣太醫說那種地方很適宜養病。外祖母何不等著蔣太醫的針灸完了之後,帶著秀姨和表妹去莊子上住上一段日子?想必秀姨和表妹也是很樂意陪著您的。”

    李氏最近雖然是收斂了一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要矛盾還在就總會鬧起來的,還不如兩邊避開了。再說沈月娥那性子也該拘一拘了。

    “再說吧,等外祖母得空了就去住上一段日子。”劉氏道。

    三娘知道要讓劉氏停止這些瞎操心,安心養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的,她也只能等下在秀姨和曾嬤嬤面前說一說,讓她們隔三差五的勸一勸劉氏。

    想到這里三娘也不再勸了,只和王璟陪著劉氏說些別的開心的事情。

    三娘與王璟在劉氏的院子一直待到了掌燈時分,等到要走的時候,劉氏忍不住將三娘與王璟摟在了懷里好一頓哭,怎麼勸都勸不住。

    三娘也忍不住眼眶發熱。

    “娘,您別這樣,又不是見不著了。您好好將養著身體,以後還愁沒有見面的機會嗎?”。趙秀娘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勸劉氏道。

    “祖母,明日一早我和哥哥會來給您請了安再走。”三娘回抱著劉氏道。

    劉氏漸漸放開了手,抹著眼淚點頭道︰“今日已經晚了,你們快回去吧。明日再來與外祖母道別。”

    三娘與王璟應聲去了。

    走出劉氏院子的時候,一個人影追了上來。

    “等等。”

    三娘停步後後看,不由得皺了皺眉,來的是沈月娥。

    沈月娥走到三娘面前,看了她一陣,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彩繡荷包不由分說塞進了三娘手里。

    “這個給你,里面是我爹在的時候我戴在身上的一塊玉佩。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想必也是值幾兩銀子的。”沈月娥咬著唇道。

    三娘逃了挑眉,看向沈月娥。

    “我就是謝謝你這幾次的幫忙,雖然我知道你心底其實很不喜歡我,之所以願意幫我是看在外祖母的份上。但是我欠了你人情就是欠了我會記得的”沈月娥有些急躁地道。

    見三娘拿著荷包不語,沈月娥又道︰“明日我可能不能送你了,反正你也定是不願意看到我的,今日就當道別了。”說完沈月娥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三娘將荷包里的玉佩拿了出來,接著有些昏暗的光線一看,原來是一只虎形的生肖玉佩,小玉老虎憨憨的很是可愛。

    ###

    第二日,三娘和王璟因要趕去趙府與劉氏道別,因此起了個大早。

    本想先去給王老太爺請安的,派去住院的婆子卻回來道王老太爺還沒起。無法,三娘只得先去趙府。

    劉氏一早就在等著了,趙守業也是等三娘和王璟與他道過別之後才出的府。

    “阿珂你過來。”劉氏讓三娘坐到她榻邊,她從身後拿出一個很是小巧的白釉點絳貓形瓷枕遞給了三娘。

    “這個小枕頭是你母親小時候用過的,你拿去留個念想吧。”劉氏摸了摸三娘的頭。

    三娘見瓷枕很是可愛雅趣,心中喜愛,便笑著謝了劉氏。

    劉氏今日倒是沒有像昨日那般哭,只又抱了三娘好一會兒才撒手。

    一直到外頭有婆子來報說別院那邊派人來催了,三娘和王璟才拜別了劉氏。

    趙秀娘與曾嬤嬤將三娘送到了二門。

    “五少爺,你一定要給大小姐爭氣啊。”臨走的時候曾嬤嬤突然叫住王璟道。

    三娘朝曾嬤嬤看去,突然覺得曾嬤嬤的眼神很是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怪在哪里,最後只能搖頭笑自己是多想了。



第九十一章 路上也不太平

   “小姐,剛剛為什麼我們要從後門走?”馬車已經出了城,行走的官道上,白芷突然小聲問道。

    三娘聞言頓了頓,之後淡淡道︰“可能是後街人少,不會擁塞吧。”

    白芷想了想,這個時辰即便是正街上人也很少啊。

    看了白英一眼,見她只顧著低頭沏茶,而三娘也似是開始閉目養神,便把到嘴的疑問吞了下去。

    老太爺行事總是出人意料,說不定這也只是他突發奇想。

    三娘卻是想起了昨日大濮寺的和尚被王老太爺拒之門外的事情,今日為何她們會走得如同喪家之犬?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我小睡片刻。”本是閉目養神,不想卻養出了睡意。

    白芷忙過來伺候三娘躺下了。

    “你拿這個做什麼?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用不慣硬枕頭。”白芷有些嗔怪地輕聲對白英道。

    “我想著既然趙老夫人獨獨將這個讓我們小姐帶走,那想必定是夫人當年極其心愛之物,我正想著將它收到哪里呢。”

    三娘往白英看去,發現她手上拿著的是劉氏給她的那一只白釉點絳貓形瓷枕。

    三娘突然心中一動。

    她想起了有一次趙嬤嬤正在給特意做給她的的枕頭里面塞棉花的時候,笑著同她說起她母親趙氏也與她一樣,從小就不愛用硬枕頭,外祖母就讓人做了一只米枕給她。可是有一年夏天,她不小心將米枕弄破了,從枕頭里面飛出了小蟲子,便嚇的再也不敢用了。外祖母沒有辦法就找人給她用棉花做了一個。

    “拿過來給我瞧瞧。”三娘朝白英道。

    白英忙把手中的瓷枕遞給三娘,三娘躺著把玩了一會兒。發現這只枕頭的白瓷雖是考究,但是也就是一般的富貴人家用的普通枕頭,除了造型有些獨特之外看不出還有什麼不同之處。

    只是當三娘的目光看向枕頭側面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只貓的右前爪是個像塞子一般的東西,三娘試著輕輕轉了一轉,那個爪子竟然是能轉動的。

    三娘心中驚奇,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將枕頭放到頭下枕了,閉目休息。

    等到了午時馬車停下,眾人休息的時候,白芷下了車去找後車的白果她們,馬車里剩下了三娘自己和白英,便拿起了那個白瓷枕,輕輕旋開了那個做成前爪的瓷塞子。

    三娘試著將手伸進去掏了掏,卻拽出了一疊卷成卷兒的紙。

    三娘將那一疊紙展開,心中便是一驚。

    “小姐,這是銀票?”白英輕聲驚呼道。

    三娘點了點頭,將那一疊銀票大致數了數,竟然有十幾張一千兩一張的大面額銀票,銀票之中還有一張小紙條。

    三娘展開一看,上邊是劉氏寫她的話,說這里是一萬五千兩的銀票,是她的私房銀子,別人都不知道的,給她出嫁的時候壓箱底和以後給王璟需要疏通關系的時候用,讓她好好收好,先不要動也不要讓人知曉了,關鍵時刻能起到大用。

    三娘眼眶發紅,她想起了前一世的時候奶奶也總是背著人偷偷給她塞私房錢。

    眼見這馬車又要啟程了,三娘將銀票折好又塞回枕頭里面。

    正在這時候,車外傳來好些驚呼聲,緊接著是王老太爺扯著嗓子在喊︰“小九小九你回來快回來”

    接著又是兵荒馬亂般的馬蹄聲。

    白英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轉頭對三娘道︰“小姐,是老太爺的那只九色鳥,不知怎麼的逃出籠子跑了,老太爺已經帶著人追去了。”

    三娘聞言默然。

    照這般,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年才能到得了青城縣了。

    這一等就是一個下午,眼見著太陽快下山了,王老太爺還是沒有回來,而馬車所停之處卻是離官道不遠的一處有草的空地,可謂是荒郊野林。

    “小姐,李大來了。”白芷和白英也在馬車里急的團團轉,不時悄悄掀開了簾子往外看,這時候看到隨扈的頭頭李大走了來,白芷忙稟道。

    “三小姐,前面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就是肥城了。現在已經是酉時三刻,再過半個時辰天色就要黑下來了,您和少爺要不要進城里去等?小的怕到時候城門關了您與少爺就得夜宿城外了。”

    “城門幾時關閉?”

    “一般是戌時四刻,夏日關得稍晚一些,但是怎麼也不會過了亥時。”李大想了想回道。

    三娘在心里將時辰換算了一下,現在是下午六點左右,城門會在晚上八九點的時候關閉。從這里到肥城按照這里的馬車速度差不多需要一個半小時。若是今日進不了城,而王老太爺又趕不回來的話,那就真的得在荒郊野嶺過夜了。而王老太爺今日會不會趕回來,以三娘平日對他的了解,這還真的不好說。

    “先進城吧,你派幾個人守在這里。若是祖父回來了也好知道我們的去向。”三娘對外頭交代道。

    “是,三小姐,小的這就安排下去。”李大說完便退下了。

    過了不一會兒,馬車便又動了起來,車里的人皆是舒了一口氣。

    在旅途中,因莫名原因停在半路中是最讓人心生煩悶的,車動起來那煩悶的情緒便散了。

    馬車進城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肥城是濟南府,泰安府和兗州府官道上的一座大城,雖比不上歷城與滋陽城的繁盛,但是也是來往商旅頗多。

    因本沒有打算在這里留宿,因此開始並沒有派人過來安排住宿。等到進了城里,走了幾家客棧,不是沒有那麼多的空房間就是馬棚已經空不出地兒安置馬匹了。

    最後還是在一個客店掌櫃的介紹下租下了一個商戶的三進的小別院。然後李大又派了一人出城去將三娘等人的落腳之處告知在城外留守者等王老太爺的人。

    三娘等人今日等了王老太爺一下午,車中又煩又悶,此時自然是又渴又餓又累。眾人吃完飯,快到亥時的時候外面有婆子進來報說王老太爺回來了。

    三娘不由得吁出了一口氣。

    回來了就好,她真怕王老太爺一路追回了滋陽城,然後犯了倔,不找到那只鳥就不回青城縣。這樣的話她和王璟就真的是在這半路上不知要往回走去找王老太爺還是自己啟程回青城了。

    “那只鳥追回來沒有?”三娘問那婆子道。

    不怪她要去關心那一只鳥,若是這只王老太爺的心肝兒沒有找到,她可以預見得到她之後的這一路都不會走的太平順了。

    以王老太爺的性子定是會走走停停,甚至干脆留在這里不願意走,就怕鳥兒若是飛回來找他找不到人。

    她曾經聽到兩個家中的老僕偷偷在一邊將老太爺年輕時候鬧的笑話,說是有一次王老太爺從一個外地的販子手里買了一只會說話的鸚鵡。可是剛到手沒一個時辰那只鸚鵡就趁王老太爺不備飛走了。王老太爺心里琢磨著定是這一只鸚鵡思念原主,便飛走尋主去了。

    于是他換上了那個販子一樣的粗布衣裳,打扮成了那個販子一樣的模樣,去那人原本租來住著的小破院子等了整整三天,衣服都沒有換過。最後鳥沒有等回來,王老太爺出院子的時候已經是蓬頭垢面,臭不可聞了,因為當時正值盛夏。

    “聽跟去的小哥說那只鳥兒一飛走就不見影兒了,老太爺在這周圍都尋遍了的,嗓子都喊啞了,可是最後還是沒有尋到。本來老太爺想連夜趕回滋陽城去尋一尋的,還是那幫隨扈死命勸著說,那鳥兒若是沒有回去而是就飛到這附近覓食,那麼老太爺一走它就找不到人了,才將老太爺勸住了。最後老太爺便派了幾個人往來路去尋,自己先回來了。”

    三娘半響無語,她就知道。

    “小姐,熱水送來了,您要不要先回房去洗澡?”白英上前來回道。

    聽白英這麼一說,三娘便覺得身上黏糊著難受,今日在車里等了一下午,又正好是一日中最熱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本想一來就先洗澡的,不想這別院平日里沒有人住,灶頭都是冷的,要用水還得重新生火燒。

    見眾人都餓了,便只有先叫外頭的酒樓送了吃食來,也正好借著吃飯的時候準備熱水。

    三娘將那婆子打發了,回了自己的房間里洗澡。因不習慣洗澡讓人在一旁看著,三娘讓白英準備好了洗澡的用具和換洗的衣裳就打發她們出去了。

    伸手試了試齊腰高的大浴桶里的水溫,見溫度剛剛好,三娘便解開了衣服上的系帶將穿在外頭的褙子脫了下來。

    正要抬手脫里衣的時候,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道︰“等等,別脫。”

    三娘一驚,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她的房間里怎麼會有男人?

    三娘心中驚跳,慌亂地往四周看了看,伸手操起了放在浴桶旁邊一個小幾上的一個用來舀水的木瓢,瞪向了屋子左邊一個櫸木立櫃後的那一團暗影。

    她拼命壓制住快到喉嚨邊的呼救聲,曾經看過一個教女孩子自我保護的節目,說是若亡命之徒離你的距離近到讓你等不到救兵聞聲趕來的時候,最好是保持冷靜不要驚呼,因為你的呼救聲可能會讓歹徒因驚慌而下殺手。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12 PM

第九十二章 來者何人

   “誰在那里?出來。”

    三娘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屋子里只在桌上點了一盞油燈,搭放著衣服的屏風上只有三娘自己投在上頭的一個剪影。

    但見那剪影發絲披散,身姿柔弱,那些微的顫動不知道是主人自己控制不住的顫抖,還是風吹著燈火的晃動所致。

    靠牆的櫸木立櫃背著燈光的一邊被投出了一片陰影。

    三娘眼也不敢眨得死死盯住了那一塊陰影,身體緊繃。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走了出來。

    昏黃的燈光灑在那人完美的側臉之上,讓他的臉一邊呈現在光亮之中,一邊卻隱于暗中。讓他本就清俊的容貌增添了一絲神秘的魅惑。

    三娘等看清楚那人先是呆了一呆,隨即,那吊著的一口氣終是松了下來,手中的木瓢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宣公子?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我房間里?”

    “我,是跟在王老太爺身後進的城。”宣韶身體有些不穩,伸手撐在了立櫃上讓自己保持站姿。

    三娘這才注意到宣韶有些不對勁,他的聲音本是清冷好聽,這會兒卻有些沙啞。不禁向前走了幾步,到了宣韶的面前。

    借著燈光一看宣韶額頭上已經是一層細汗,他緊抿著唇,像是在極力忍受著痛苦。雖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那濃而長卻並不卷翹的睫毛如蝶翅一般,隨著微微垂著的眼簾正不停顫動著,無端得就給了人一種脆弱之感。

    三娘正驚異地打量著,宣韶卻是一個不穩就要往前撲倒。三娘趕集伸手去扶住他一邊的胳膊,宣韶也是用力抓住了立櫃的邊角,順勢將半面側背抵在立櫃之上才勉強站住。

    “宣公子,你受了傷了?”三娘將宣韶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是他一身黑衣,這里光線又暗,三娘實在是看不出來她傷在何處。

    “背上中了暗器。”宣韶忍不住皺了皺眉。

    三娘一驚。

    “我先扶你坐下來。”三娘朝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本想將他扶到榻上,可是那榻靠著窗,三娘怕人影投到窗紙上讓人發現,那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清白不回來了。便使勁撐住了宣韶的身體往床邊移。

    畢竟人小力微,三娘雖是努力咬牙撐著,宣韶還是走得搖搖晃晃,好幾次差點摔倒。短短的五六步路,竟是走得異常艱難。好不容易將宣韶移到了床上坐好,三娘已經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臉色潮紅。

    三娘朝靠在床頭上也在喘氣的宣韶道︰“宣公子,你傷得很重的樣子,我還是幫你去請個大夫吧。”心里想著怎麼樣才能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到別的房間去,再讓王璟去找人請大夫。

    “不能,不能請大夫。”宣韶突然睜眼看了過來。

    原本清亮的眼楮此時竟像是蒙了一層霧一般,三娘知道他這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卻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們追了來。”似是力有不繼,宣韶頓了頓才道︰“若是去請大夫,就會被發現。”

    三娘不知道宣韶口中的他們是誰,但是敢這麼大張旗鼓地進城找人想必是極有些勢力,他又想到看著宣韶現在這虛弱的樣子,他是怎麼才能從那些人手下逃脫並跟著王老太爺順利摸進她的房間的?

    “我身上有藥與匕首,你找個信任的人來將我後背的暗器取出來就行。”宣韶喃喃說完,竟是緩緩閉上了眼楮身子沿著床頭向床上側倒了下去,似是昏睡了過去。

    “宣公子?”三娘上前輕聲喚了一聲,宣韶眉頭蹙了蹙卻是睜不開眼了。

    三娘想了想,彎腰使勁將他的身體搬動了一下,讓他側躺著背朝著床外側。

    不經意的掃過他後背,卻發現他後面的衣服幾乎已經濕透了,不知是血還是汗,三娘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冰涼一片,湊著燈光一看竟是滿手的紅。

    三娘心中一驚,得趕緊處理傷口了,不然會失血過多。

    猶豫了一下,三娘還是快步走到門邊,向外頭喊道︰“白英,你進來一下。”

    白英應了聲,推門而入。三娘見她進來了又趕緊將們梢插上。

    “小姐?你這是?”白英看著三娘的動作,不明所以。

    三娘也不說話,拉著她就走到了床邊,指了床上的人給她看。

    白英一驚,就要呼出聲,卻被三娘捂住了嘴。

    “別叫,別害怕,是宣公子。他受傷了又不能讓人知道他在這里,我們幫他處理傷口。”三娘趕緊交代道。

    白英眼楮往床上那人露在外面的半邊側臉一瞧,見果然是宣韶,因已經與宣韶接觸了幾次便不再那麼害怕。

    只是,她急急扯下了三娘的手道︰“小姐,他是個男子,怎麼可以?若是讓人發現……”

    三娘也皺了皺眉,她自己當然是不在乎那什麼男女大防的,可是古人在乎。若非她需要一個身邊之人幫忙才能瞞下去,她剛剛連白英都不想叫來。可是女子皆是在乎這個的,宣韶現在又不宜移動,而若是這會兒去叫一個男子進來幫他處理傷口,那更加不妥了。

    看了一眼宣韶那被鮮血濡濕的後背,人命關天,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沒有叫她見死不救的。

    剛剛在發現屋子里有男子的時候,她雖是一邊心里在發怵,一邊卻是努力提醒自己若是那歹人真要對她做什麼的話,她一定不能反抗,名節什麼的在生命什麼的面前全是狗屁。

    “你去尋一把剪子來。”三娘擺了擺手,淡聲吩咐道。

    白英咬了咬唇,看了三娘一眼,還是轉身去了。

    三娘將那盞油燈移到了床邊的矮幾上,白英很快就回轉。

    “奴婢的針線包袱里就有剪子。”白英將剪子遞給三娘道。

    三娘點了點頭,坐在床沿上想將宣韶後背的衣服剪開了。

    “小,小姐,讓奴婢來吧。”白英咬了咬牙拿過了三娘手里的剪子。

    三娘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暖。

    白英湊上前,捏住衣服一角,用剪子將衣服從中間剪開了一條長縫。白英的手抖了抖,才伸手去將那衣服的一邊揭開,想繼續剪。

    “呀——”白英忍不住一聲驚呼,手中的剪子掉到了床上,臉色慘白地後退了一步。

    三娘往床上的宣韶看去,只見傷口周圍的衣服已經被剪開了,一枚菱形的鐵器深嵌在靠近後心的位置皮肉里,只要偏上一點點就能從背刺進心髒了。那暗器上似乎有開了血槽,傷口雖小血卻流了很多,宣韶後背上已經是紅淋淋一片了。

    三娘知道白英害怕,便撿起了床上的小剪子,柔聲對白英道︰“你去打一盆水來,看看能不能偷偷弄到干淨的棉布。”

    白英知道自己此時手抖地厲害,身體發軟,勉強動手已是不妥,便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三娘看了那傷口一眼,也是有些發怵,但是總是比白英要冷靜大膽一些。

    想起剛剛只顧著想看傷口了,藥還沒有找到,而且要將暗器弄出來還得用到匕首。

    三娘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在宣韶的身上摸索了一番,一邊還想這還好這會兒白英不在,宣韶也暈著。

    古人身上放東西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很快三娘便找出了一個小瓷瓶和一把手柄上纏著一圈細藤用來防滑的小巧匕首,瓶子與上回宣韶給她的那一只很像,揭開聞了聞,有點像雲南白藥的味道,想必就是這個了。

    東西擺開在床上,三娘卻不知到要如何下手,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些。

    那支暗器已經深陷到皮肉之中的,要拔出來勢必是要將周圍的皮肉用刀子劃開。三娘拿起匕首,想了想以前看電視的時候似乎是要將匕首放到火上烤一烤,據說是為了消毒還有讓肌肉因遇熱而收斂止血。

    電視里的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是三娘也找不出別的辦法,將手中的刀往火上烤得燙了,三娘迅速在那傷口周圍劃了深深一個十字。“滋滋”的聲音聽得人心里發毛,皮肉烤焦的氣味也鑽入鼻孔。

    一聲悶哼,三娘朝宣韶看去,見他緊皺著眉頭,眼皮動了動,但是並沒有睜眼,想必是疼得緊了。

    三娘強忍著不適,伸手到那已經被劃開的傷處摸索著那枚暗器。手指所感觸到的滑膩溫熱讓三娘幾乎就想甩手不理了,咬了咬牙將已經觸到手指間的金屬硬物往外猛地拔了出來。

    “嘶——”指尖鑽心的疼痛讓三娘手中的暗器掉在了地上。

    低頭一看食指與拇指上已經被劃兩條深深的口子,涌出來的鮮血和原本手掌上的血溶在一起,讓三娘分不清那些是自己的了。那枚暗器太過鋒利,她不小心踫到了刃口。

    “快用藥止住血。”一個嘶啞而虛弱的聲音道。

    三娘朝床上看去,見宣韶那雙漆黑的眸子正定在她的手上。

    門一聲吱呀輕響,三娘回頭看到白英匆匆走了進來。

    三娘也不再耽擱,拿起床上的已經揭開蓋子的藥一股腦兒地就灑在了宣韶的傷口上。

    “你的手……”宣韶額上青筋直跳,卻仍是開口說道。

    三娘又倒了一些藥在自己的手指上,忍不住又是“嘶”的一聲,她不知道竟是這般的疼。對上宣韶的眼楮,想想剛剛幫他上藥時的魯莽,她不由得有些心虛。



第九十三章 男人與阿膠

  “小姐,沒有找到棉布,只有紗布。”白英將水盆放在地上,又將手中的東西遞了來。

    “幫我將臉巾絞干。”三娘將紗布放在床上,等著白英將水盆里的布巾絞干遞過來,快速地用沒有傷到的手將宣韶後背上的血擦干淨了。再在白英的幫助下用紗布將宣韶的傷裹好。等忙完這一切,臉上身上皆已是濕淋淋的了。

    “小姐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白英有些擔心道。

    “夏日里,傷口小包扎了反而不宜愈合。”宣韶雖是很疲憊的額樣子,但是可能是由于疼痛的緣故,倒是比開始的時候清醒了一些。

    “白英,去準備些鹽水來。”失血過多,是需要喝鹽水補充鹽分的吧?三娘努力思索著自己知道的知識。只是開始一時驚慌,忘記還要用鹽水清洗傷口了,不知道會不會感染。

    白英看了宣韶一眼,躬身退下了。

    “上次給你的八珍丸還有嗎?”。宣韶的聲音讓三娘回過神。

    “還有,你等等。”三娘低頭翻找自己隨身帶著的小荷包,很快就找到那只與床上的創傷藥一樣的小瓷瓶。

    宣韶看著三娘的動作愣了一愣,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然有了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緋紅。

    “吃幾粒?”三娘揭開瓶蓋,問垂著眸子的宣韶道。

    “兩粒。”

    三娘倒出了兩粒藥丸,先捻起一粒遞到宣韶唇邊。

    宣韶看著那粒藥丸沒有動靜。

    “需要水嗎?”。三娘蹙眉問道,可看到宣韶那如蝶翼般抖動的眼睫三娘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是因為想起了男女大防,覺得她的行為太過親密了?

    三娘無奈,人命關天還能想到這個,看來是死不了了。

    剛想問宣韶能不能自己吃藥,宣韶已經微微張嘴含住了三娘手中的藥丸,隨即吞了下去。三娘便也不說話,繼續將另一顆也喂了他吞下。

    宣韶吃了藥丸,閉目休息了片刻,臉色雖然還是蒼白虛弱,精神瞧著竟是好些了,三娘想起自己上次吃這八珍丸好像也是可以提神,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副作用。

    三娘將擺在床上的藥瓶匕首等物收好,掃到地上那一枚沾滿了血的暗器,便彎腰將它拾了起來。菱形暗器上菱角鋒利無比,周遭還開了四個血槽,難怪宣韶會失血暈厥。

    “小心手。”

    宣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楮,皺眉對拿起暗器好奇打量的三娘道。

    三娘抿嘴一笑︰“已經吃過它一次虧了,怎麼還會被它傷到?我很小心的。”卻是將那枚暗器用宣韶衣服上剪下來的布包好了放到一邊。

    看著宣韶那後背已經被剪出一個大洞的衣服,三娘突然想起應該找一件干盡的衣裳幫他換了的。王璟雖是小他幾歲,但是生得本就比同齡之人高大結實,想必他的衣服宣韶能穿。可是,誰幫他換就成了一個難題了。還好如今是夏天,不用擔心著涼。

    宣韶見三娘盯著他後背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現在後背上的衣服還被剪開了,雖是因包了紗布,但終究是衣衫不整。

    還好這時候白英進來了,三娘轉移了視線,宣韶松了一口氣。

    “宣公子,你喝一些水然後休息一下吧?”三娘指了指白英手上端著的那一碗鹽水道。

    見宣韶沒有反對,白英便上前將碗里的水喂給宣韶。

    宣韶喝了一口,皺了皺眉,但還是將水都喝了下去。

    “你從哪里學到的這些?”宣韶突然問道。

    會將匕首用火炙之法切開傷處,還知道喂傷者加了食鹽的水,一般的閨閣女子是不懂得這些的。

    三娘聞言微笑道︰“曾經淺淺看過一些醫書,卻是從來沒有機會用到過,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宣韶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三娘轉眼看到一旁的浴桶,突然又覺得自己渾身都癢了起來,一番忙碌下來她感覺衣服都貼到了背上,她似乎能聞到自己身上發出的汗味。可是浴桶中的水已經都涼透了,而且這里因為多了一個宣韶也不能在房間里洗澡了。

    “還有熱水嗎?我去後面的淨房洗洗。”丫鬟婆子們也都要洗澡,她怕熱水一時燒不過來。

    “廚房那邊剛要給奴婢送水呢,奴婢去安排一下。”白英轉身就要出去。

    “等等。”三娘叫住白英,想了想問道︰“我們可有帶什麼補血的藥材。”

    雖是不能出去請大夫抓藥,但她記得趙嬤嬤有準備藥材讓她們帶在路上的。若是當中有能補血的就好。

    白英想了想,搖頭道︰“補身子的藥都送到趙府了,只留普濟丸之類的一些應急的成藥。”

    “對了,我記得走的時候祖母有送給我一些上好的阿膠和紅棗,你去找一找,然後交給廚房熬了。”三娘突然想到。

    白英聞言呆了呆,不確定道︰“小姐可是要給宣公子喝?”

    三娘點了點頭︰“聽說阿膠補血的效果很好,既然沒有別的藥材,那就只能用阿膠了。”

    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見她表情很是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不由得提醒道︰“可是,小姐。阿膠是給女子補身的,男子……”白英臉色有些古怪。

    三娘笑道︰“可有男子不能用阿膠一說?”

    白英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說男子一定不能服用阿膠的,便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萬事從權,你去就是了。”她記得前世的時候堂兄摔傷了腿,流了好些血,奶奶就給他吃過阿膠湯,也沒見有什麼不適。

    白英只得領命去了。

    白英將淨房那邊安排好了,三娘讓白英守著門,又去叫了白芷來陪著去洗了澡。還好張嬤嬤因為還要留在兗州為老夫人處理一些田畝上的事情,此次未有跟著一起回青城縣。出門在外一切從簡,起居只用一個丫鬟,她以前也並非沒有過這樣的安排,到是不會惹人懷疑。

    三娘洗過澡,打發了白芷回去休息,回到房里又讓白英也去洗一洗再過來。

    見宣韶已經閉著眼楮在休息,便將床頭的油燈移到了靠窗的榻邊,一面等頭發干干透了,一面隨手翻了幾頁書。

    她很少在晚上借著油燈看書,因此看了幾頁便覺得眼楮有些酸澀,便將書放下了。看了看床上的宣韶,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暗暗猜測宣韶的身份。

    開始的時候因要幫宣韶處理傷口,無暇他顧,想在想起來便覺出了不對。照宣韶所說那些追蹤他的人能在這肥城之中大張旗鼓地找人,那必定就是一些明面上的勢力。可是若宣韶是江湖中人,或是朝廷通緝的要犯那還說的過去。

    問題是宣韶他是莊親王府的人,是宗室。這樣的身份一般的明面上的社會勢力不敢招惹他,官家的勢力不會與之敵對才是,怎麼會弄得如此狼狽?

    正這樣想著,白英已經收拾好回來了,手中還端著一碗濃黑色的湯汁。

    “小姐,這是阿膠參棗湯。”白英將那晚散發著阿膠獨特香氣的湯汁遞給三娘看,眼中有些猶豫。

    三娘點了點頭,起身往床邊去,示意白英跟上來。

    “宣公子,宣公子,喝藥了。”三娘輕聲喚道。

    床上的宣韶像是睡著了,並無動靜。

    “小姐,宣公子好像睡著了,要不等他醒了再喝?”白英輕聲道。

    三娘本想點頭,可是見宣韶那長長的眉睫竟然微微顫動了一下,不由地一愣?他這是在裝睡?三娘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

    本來在三娘看來,宣韶雖然只有十五六歲,但是跟同齡的少年比起來少了一分浮躁輕狂,多了幾分沉穩歷練,不知不覺三娘就將他當成成年人看待了,她倒是不知道宣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

    想是以他的耳力,剛剛必定是聽見了她吩咐白英的話了,這會兒裝睡定是不好拒絕她的藥又不願意喝,所以便想讓她們知難而退。

    可是她們現在沒有別的藥材,肥城里的藥店和醫館又不能去,要想盡快恢復身體喝阿膠湯是最合適的了。

    三娘有些無奈道︰“宣公子,將身體盡快養回來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手中如今沒有別的藥材,你又失了這麼多的血,不補一補身體怎麼吃得消?你自己也算是半個大夫,怎麼可以諱疾忌醫?”

    床上靜默了半天,三娘很有耐性地等在一旁,終于,宣韶睜開了眼楮蹙眉看向白英手中的那一只青花瓷碗。

    “阿膠是女子食用的。”

    三娘不由得有些想笑,但是她怕她要是笑出來宣韶定是更加不肯喝了。于是她板著臉嚴肅道︰“宣公子,藥材只有適用不適用,哪里就分什麼男女了?再說自古以來,吃阿膠的男子不在少數,你又不是開先例的那一位。”

    “還有男子吃過?”白英好奇道,她一直也是以為阿膠只有女子才會用來補血和養顏。

    三娘一本正經道︰“那是當然,最早服用阿膠的就是男子。你們沒聽過這樣一首詩嗎?‘授我仙藥,神皇所造。教我服食,還精補腦。壽同金石,永世難老。’據說這就是第一位服用阿膠的男子所做的詩。”

    這還是當年她笑話堂兄吃女人吃的東西的時候,堂兄洋洋得意地念給她聽的,據說作詩的人是曹植,至于事實是不是這樣她就不知了,反正這里的歷史里也沒有一個叫曹植的人。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13 PM

第九十四章 三娘的思量

   “宣公子,還要我找出其他男子服用阿膠的例子麼?”三娘睨著宣韶悠悠道。

    宣韶聞言有些尷尬,想到自己剛剛裝睡的作為確實是孩子氣了些,也不要三娘再說什麼,撐起身子就要來拿白英手中的碗。

    “你自己喝怕是不方便,讓白英喂你吧。”三娘皺眉道。

    “不用。”右手接過白英手中的碗,側著身子,二話不說便喝了下去。動作行雲流水,半點拖沓不見。

    “那八珍丸竟是有這效用?宣公子你看起來精神了好多。只是見效這麼快不會有什麼不妥之處麼?”三娘看著宣韶的動作,問道。

    “不會。”宣韶淡淡道,隨即又解釋︰“是蔣太醫煉制的,並無不妥。”

    三娘便不再說了,總不能質疑人家師父的技術。

    “今夜你便在這里歇著,為了不讓人疑心我睡那邊的榻上,你只管安心養著就是了。”三娘指了指靠窗的那一架簡陋的黃花梨涼塌道。

    宣韶隨著三娘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一會兒道︰“還是我睡榻上吧。”

    三娘微微一笑︰“你這一移動若是扯裂了傷處,不是還得我幫你收拾麼?況且這夏日里睡在靠窗的涼塌上比睡這不透風的床可涼快多了,在家中我也是長睡的。”

    宣韶又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對不起。”

    三娘也不多說,只笑了笑,便轉身朝榻邊去了。

    白英四處看了看,待看到一角的那架黃花梨刺繡屏風眼中一亮。二話不說就去搬了那架屏風來,擋在了涼塌的外側。三娘看到她大汗淋淋的樣子,笑了笑,遞了塊帕子給她擦臉。

    白英接過帕子也不擦臉,先是繞到屏風外頭,見那架屏風掰直了之後將將遮住了涼塌的首尾,半分也沒有露在外頭,不由地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提起帕子將臉上的細汗擦拭干淨。

    “小姐,奴婢今日就就在這里打地鋪吧。”白英指了指涼塌與屏風之間的空隙道。

    三娘知道白英這是護著她,也不違她的意,只道︰“別看著天熱了,終究是夜間露涼。多鋪一床褥子,以便寒氣入體,生了病。”

    白英高興的應了,轉身就去拿被褥等物,為三娘和自己鋪床。

    等得熄了燈,躺在榻上,三娘原本以為自己定是不易入眠的,不想不多久就沉沉睡了去。就連白英起身給她加了一床薄被都沒有察覺。

    第二日一早,窗外“啾啾”的歡快鳥叫聲將三娘喚醒了,因是沉沉睡了一覺,精神極好。剛懶懶地伸了一個腰,便想起自己如今正睡在涼塌上,而自己的床上還躺了一個重傷的男子,不由得將即將出口的呵欠吞了回去。

    看看外頭明亮的天色,該是不早了,自己竟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白英。”三娘輕聲喚道。

    不多會兒,門“吱呀”一聲響,白英提著個銅壺走了進來。

    “小姐您醒了,奴婢剛就在門口接小丫鬟送過來的熱水,正想著回來叫醒您呢。”白英利索地伺候這三娘將早已備在一旁的衣裳穿上,再遞過青鹽與茶蠱讓三娘漱口。

    “宣公子醒了沒有?傷口有沒有好一些?”三娘盡量不弄出聲響地漱了口,問道。

    “宣公子已經好了很多,奴婢今早吩咐小丫頭又熬了一碗阿膠棗參湯給他服了。”白英有些憋笑,這回宣公子二話沒說,冷著臉喝了下去。

    白英將溫熱的帕子擰干了遞到三娘手上。

    “老太爺一早就又帶著人馬出去尋鳥去了,去外頭探聽的婆子說老太爺吩咐了下來,要在這別院里歇著,暫時不啟程。”

    三娘手頓了頓,又繼續擦臉。

    她昨日就已經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了,但是現在聽著還是有些無奈。

    待白英幫三娘梳了頭發,又仔細打量了她衣服並無不妥,便將那扇屏風又搬回了原處。

    “將廚房將早膳送過來吧,就說我要你陪著我在屋里吃,讓廚房都備一些。”頓了頓又道︰“中午讓廚房燉一些雞湯,放些枸杞桂圓紅棗,我記得這些干果都是有的。”

    白英應聲去了。

    三娘走到床邊,見宣韶正睜眼看來。三娘笑著點點頭︰“宣公子今日氣色好多了,看來阿膠還是有些用的。”

    宣韶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也不爭辯,只道︰“等今日天色暗些我就離開。”

    三娘想了想道︰“你自己的身體自己心里有數,若是勉強的話就不要逞強,性命才是第一要緊。”

    宣韶點了點頭︰“好。”雖是只有一個字,但他臉色溫和,眼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三娘見自己的態度已經表明了,走不走就由他自己了。只是看向他的隱在床內側的背部,道︰“昨日忘記用鹽水給你洗傷口了,不知到會不會發炎,等會兒吃完飯用鹽水洗一洗吧?再將紗布拆換了。”

    宣韶雖是不明白“發炎”是什麼,也只當是她從書上看來的新鮮詞兒,聽她這話是應該是擔心自己的傷口潰爛。

    “那金創藥藥效霸道,用在傷口上雖是疼痛難忍但是結痂極快,是此次出來的時候特意從蔣太醫那里拿的。我的傷口雖不淺,此刻想必外面已經是結了一層痂了,只要傷口不裂開應當不會潰爛的。”宣韶耐心地解釋道。

    “那豈不是會留疤痕?”三娘有些好奇道。

    宣韶聞言頓了頓,看向三娘的手指,柔聲道︰“等我回去之後給你找玉肌膏來,定不會留下疤的。”

    三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知道他是誤會自己的意思的,但也不多解釋,只笑道︰“好,那宣公子可要先養好傷了。”

    兩人不再說話,在屋子里就這樣沉默著。但是兩人都不覺得這種冷場有什麼讓人尷尬的地方,三娘走到桌邊將尚有余溫的茶水倒了一杯在小茶盅里,端起來緩緩喝著,等著白英送早膳進來。

    突然,門被推開又被掩上,白英滿臉焦急地跑了進來。

    三娘皺了皺眉,起身問道︰“何事驚慌?”

    “小姐,守門的婆子進來報說外頭有一群官差正挨家挨戶地搜拿一個受了傷逃逸了的江洋大盜,已經搜到我們這條街了,馬上就要輪到我們這座宅子。他們要抓的人會不會是……”白英朝床上的宣韶瞟了一眼。

    三娘聞言一驚,轉頭朝宣韶看去,見他皺了皺眉,隨即也抬頭看過來,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靜清冷。

    “我現在就走。”宣韶伸手撐起了身子,想坐起來,這樣必定是會拉扯到傷口,可是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等等。”三娘制止住他的動作,轉頭問白英︰“既是搜查,為免被搜查的對象逃脫必定是兩邊巷子口都有人看守吧?”

    白英想了想,點點頭︰“聽說街頭街尾兩邊的宅子都有動靜,像是從兩個方向搜過來的。”

    三娘看著宣韶道︰“你現在走想必是來不及了,這條街被官差們守住了,想必別的街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又受了傷,怎麼也是走不遠的。”

    “小姐,那現在怎麼辦?要是被人發現你的房間里藏匿了一個男子,那,那可不是好玩的”白英有些著急。

    三娘沉吟道︰“我自有分寸,若是攔不住你再翻窗出去。”後一句是對宣韶說的。

    都搜到這里了,若是宣韶被抓到,官府認真追究,她這個宅子難道還想脫得了關系?

    宣韶認真地看著三娘,說道︰“好。”

    若是他強撐著一口氣,逃離這院子的能力還是有的,必不拖累了她。

    “祖父帶出去多少人?還有多少在這宅子里?”三娘轉頭問白英道。

    “老太爺帶了十幾個隨從出去。跟我們從家里來的李大等人在宅子里留守,應該有十七八個護院。”

    “讓李大派幾個人去兩邊打探一下,將王家的名號報上去,看他們怎麼說。另外將五少爺叫去前廳,他是男子,長輩不在,家中有事自是由他出面,讓李大跟著少爺。”

    若是山東省的官府,應當是會賣王家面子。搜查這種事自然是民緊官松,公平這種事情在哪里都是不存在的。

    白英趕緊地去了。

    三娘繼續端起那盞已經涼了的茶,輕輕啜著。

    “你怕不怕?”

    三娘朝宣韶看去,見他正認真地看著自己,不由地眨了眨眼︰“還行吧。”

    她其實一向明哲保身,很少讓自己真正陷入危險。之所以願意幫宣韶,除了不想見死不救之外,還因為從上次畫的地圖的內容和這次的事件讓她對宣韶的身份隱隱有了些猜測,因此想賣他一個大人情,以圖後報。在這世上她能借助的人力太少了,而宣韶,通過幾次的接觸,讓她覺得此人是可以信任的。

    沒有什麼東西是平白可以得來的,你想得到什麼,必須要有相應的付出。曾經看到書上說,除了父母之外的人際關系都是一種交換關系,要想平等地維持就得拿出相應的東西去交換,包括婚姻關系也不外乎如此,只不過婚姻交換的是或是感情,或是物質,亦或者是性。



第九十五章 不見也得見

    三娘的回答讓宣韶愣了一愣。

    她這是不懼生死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明白這件事將會給會將她置于怎樣的險地?他以為她至少是會問一問他為何會被官府追捕的,可是從昨日到今日官差找上門她愣是一懷疑的話也沒有提,

    宣韶沉默了,三娘心里也在暗暗考量,因此也沒有說話,屋子里又安靜下來。

    白英再一次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宣韶眼瞼微闔一臉平靜,三娘靠桌飲茶不驚不瀾,畫面竟也出奇地和諧。

    “如何?”三娘叫醒暗自發呆的小丫鬟,見她如此想必外頭形勢並不險惡。

    “哦,奴婢將小姐的話吩咐下去之後還在外頭侯了一會子。聽暗自跟去的婆子回來報說,今日負責搜城的是奉撫台的命令來的,大老爺與撫台大人平日也有些交情,因此我們的人去了之後他們極為客氣,說是會立即派人去請示他們上峰。”

    “擺飯吧。”三娘想了想,說道。不管怎樣,吃飽了才有力氣說其他的。

    待得三娘與宣韶用過早飯,王璟便派了人進來報說那些官差跳過了他們這座院子,往他出去了,白英松了一口氣。

    可是,飯食剛撤下去不久,外頭又有人進來報說知州夫人派了幾個婆子要進來給三小姐請安。

    三娘聞言翻書的手一頓︰“有多少人?”

    “說是有七八個。”白英眼中含著焦慮︰“小姐,人要派人去打發掉嗎?”。

    三娘搖了搖頭︰“容我想一想。”

    看來這搜查的事情是勢在必行了,只是他們見這別院里如今只剩下了王家的一個少爺也小姐,不便拍官差直接進來,便打發了幾個婆子進來。想必此時這宅子四周都已經被人圍起來了。她若是開口拒絕,想必下次再來的就是哪位官夫人本人了。

    她若是敢如此托大,以後這名聲就要毀在這兒了,三娘苦笑。

    宣韶已經二話不說起了身。

    “白英姐姐,外頭那些婆子們已經進來了,正往這邊來呢。”門口一個小丫鬟輕聲稟報道。

    白英聞言一驚,看了三娘一眼,迅速將門開了一個小縫,閃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白英便回來說︰“小姐,來的婆子說她們夫人擔心您會受到驚嚇,便打發了身邊的嬤嬤過來看一看您。因那些官差太過粗鄙,不便讓他們進來,可是為了您的安全計,還是要讓人來查探一番,以免歹人暗匿于此,讓您受到傷害。少爺聽到她們這麼說,又扯出了大老爺和三老爺,想著進來看一看也無甚大事,便放她們進來了。”

    三娘暗嘆,王璟還是嫩了些啊

    可是以家中現在的形勢,生父不在身旁祖父又靠不住,他的身邊缺乏一個可以引導他的成年男性長輩,要想好好培養歷練又談何容易?

    “她們有備而來,你若是此刻出去想必也是出得了院子出不了街的。”三娘溫聲對宣韶道。

    宣韶正將昨日三娘幫他處理傷口時用的那把匕首從一旁的小幾上拿起,拔開上頭的軟鞘,屈指在匕首上輕彈了一下,一聲低低的“嗚鳴”聲響起,讓人精神一震。三娘見他手指一轉,匕首便像變魔術一般,不見了蹤影。心中還想到只聽說過劍鳴有聲,到是不知匕首也能發出這種低鳴聲。

    “不必為我擔心。”宣韶抬起漆黑的眸子,對上三娘的,聲音沉穩堅定。

    三娘看著他挺直著腰背站在那兒,身上的藍色直裰是今早上白英從王璟那里找借口要來的,淺淡的服色襯著他蒼白的臉色,俊秀的面容更加顯得膚如冷玉一般。但是如此出眾的容貌卻讓人無法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柔弱少年。

    “你不必出去,我有辦法躲過那些婆子的搜查。”三娘低了低頭,還是拉住了往外走的宣韶。

    宣韶低頭看向自己被那縴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拽住了的衣袖,仿佛感覺到一絲暖暖的熱流像袖口上的繡線般沿著那衣袖蜿蜒而上,瞬間傳遍了全身各處,直到纏繞到了心口並趁他不備攀上了心尖,還調皮地撓了撓。這種感覺很是陌生,陌生到讓宣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向來老成,因此面上也看不出什麼。

    “什麼辦法?”他其實是該拒絕她轉身就走的,可是看向她突然抬起來看向他的清亮眸子,不知不覺就頓下了。

    “你挾持我,沖出去。”三娘眨了眨眼,調皮道。

    宣韶默了默,正想說這辦法不妥,三娘又道︰“當然,這辦法是你走投無路窮圖匕現的時候才用的,我們現在不用這個。”

    宣韶對她的用詞很是無奈。

    “白英,過來幫我。”三娘朝白英招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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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嬤嬤是濟南府陳同知夫人手下的管事嬤嬤,她是陳夫人娘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在陳夫人母親身邊,因此自從跟了陳夫人到得夫家來很是得陳夫人的信任。就連陳大人寵妾的庶子也是她在聽過夫人的委屈後派人給推進荷花池的,後來被她還綁了個小廝,乘著半夜,剝光了扔在了那寵妾床上,最後那寵妾被沉了塘。

    這種事情她沒少做,也從來不害怕去當這個惡人。因此在陳家後院之中,丫鬟婆子們怕她比怕陳夫人更甚。

    只是剛剛她接到了他家老爺一個奇怪的命令,讓她帶著幾個婆子以夫人的名義到這個小別院里來看一看王家的三小姐,實際上卻是讓她想法子將這別院上上下下都搜上一遍,看一看有沒有一個受了傷的男子藏匿在此。

    徐嬤嬤自來就從心底里瞧不起她家老爺,陳老爺本是一個家徒四壁的窮酸書生,連讀書也是靠著鄰里們的接濟才能考上一個舉人。但是他命好,被陳夫人的父親看上了,靠著岳家的幫助謀了濟南府知州一職。

    但是男人,要是一直沒出息也還罷,一旦有了些權利和錢財便會忘了自己姓什麼。陳同知開始的時候還只是背著陳夫人在外頭偷個小寡婦,偷偷在院子里調戲個小丫頭,到了後來見陳夫人性子軟弱不吭聲,便開始明目張膽地將一個已經懷了身子的戲子接進了府,百般疼寵。雖是礙于岳家的勢力不至于寵妾滅妻,但是陳夫人總歸是受了不少的冤枉氣。

    她雖然對陳同知的為人很是鄙夷,但是那畢竟是自己夫人的夫君。因此陳大人派她這份差事她也不推脫,領了命就挑了人過來了。

    她是濟南府人,又時常跟著陳夫人參加各種應酬,濟南府各個名門望族官宦之家後院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因此這位青城王家三房的嫡女的情形她也是知道的,說得好聽一些是嫡女,其實確是連個妾生的都不如,到也是個可憐人。

    “徐嬤嬤,前面就是我們家小姐住的院子了。”一個婆子道。

    “辛苦你了。”徐嬤嬤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笑容道。

    “徐嬤嬤客氣了,我這就去叫小丫鬟進去通報。”那婆子馬上道。

    徐嬤嬤笑著點頭,腳步卻不停,朝著身後的幾個嬤嬤悄悄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三個慢慢落在了後頭,然後往院子後門那邊去了。

    徐嬤嬤看著看了一眼正得了吩咐,小跑著往正房去的小丫頭,又看了看正房那緊閉著的門,皺了皺眉頭。

    “三小姐怎麼這大白天的還將門窗關著?不嫌悶熱麼?”徐嬤嬤笑容溫和地問院門口的另一個小丫頭道。

    “這個奴婢不知,從昨日下了馬車進了這院子開始小姐就沒有出過房門,且只讓白英姐姐一人進去伺候。”那丫頭懵懵懂懂道。

    徐嬤嬤聞言,心中暗自琢磨,面上笑容卻更家柔和︰“那你們小姐可有過什麼與以往不同的吩咐?”

    那丫鬟眨著一雙大眼想了想,突然點了點頭︰“哦,白英姐姐還讓我去廚房給小姐端過兩次藥,可是卻沒有見她請過大夫進院子。”

    “你們的廚房在哪里?”徐嬤嬤朝四周看了看。

    “在那邊,是昨日才收拾好的,里頭髒亂,嬤嬤若是有什麼事婢子可以幫你去跑一趟。”那丫頭小手一指,有問必答。

    徐嬤嬤朝那丫鬟笑了笑,卻是向身後的一個嬤嬤使了個眼色,那婆子立即朝那丫鬟所指之處去了。

    “徐嬤嬤,我們小姐說了,她現在身子不適,不見客。等過些日子她身子好了,便去給拜訪陳夫人,為今日的失禮請罪。”剛剛進去稟報的小丫頭,跑回來道。

    徐嬤嬤笑容不變︰“生病了不請大夫來看怎麼妥當?我們夫人與府上的大夫人素來私交甚好,說起來你們三小姐也要稱呼一身嬸母的,算是三小姐的長輩。如今三小姐到了此處生了病,你們太老爺有事要忙,她身邊有沒有其他的長輩跟著,我們夫人肯定是要操這一分心的。若是三小姐不願意看大夫,那就讓老奴幫她看一看吧,普通的病癥老奴也是能醫上一醫的。”

    徐嬤嬤這話將三娘拒見的所有借口都堵上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15 PM

第九十六章 老姜與嫩姜的較量

   徐嬤嬤那話的意思是,首先她是三小姐的長輩派來探望她的,不能拒見。

    第二,陳夫人身為三小姐長輩,明知道三小姐生了病,身邊連個可以做主的人也沒有,也對之不聞不問,以後也沒有臉面去見與她私交甚好的王家大夫人了。

    第三,三小姐若是顧忌出門在外,請大夫進院子里來看病不太方便的話,正好了,她這個來請安的嬤嬤就會一些岐黃之術。

    那通報了丫鬟猶豫了一會兒,見徐嬤嬤很是堅持,便又跑去通報了一次。

    這回,與小丫鬟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看穿著打扮比一般的小丫鬟體面許多的清秀丫頭。那丫頭未語先笑,早早地就朝著徐嬤嬤行了個行。

    “婢子白英,見過徐嬤嬤。”

    徐嬤嬤忙上前將白英扶了了,將白英上下打量了一眼,笑眯眯道︰“好水靈的姑娘,你家小姐現在可好?”

    白英聞言往身後看了一眼,面帶一絲無奈道︰“小姐她病了,不肯見人,也不肯找大夫。徐嬤嬤,請您見諒,不要責怪我們家小姐失禮。”

    徐嬤嬤眼神一閃,卻是突然正色道︰“姑娘,不是我這老婆子要說教。這當丫鬟的,對主子恭謹柔順那是本分,可是若是主子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也要敢于站出來規勸,那才是忠僕所為。三小姐既然是病了,你們怎麼能縱容了她就這樣避著不見大夫?若是這樣拖下去,拖出個什麼好歹,你們又有何面目回去面見你們老夫人?”

    白英聞言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強笑道︰“嬤嬤說的是,可是我們小姐她,她……哎”

    徐嬤嬤笑著上前拍了拍白英的手,道︰“姑娘別擔心,我們家小姐與王三小姐年紀差不多,也正是任性調皮使性子的時候,可她就是聽老奴的勸,因此老奴對勸小主子這事兒已很是有些心得。且容老奴進去勸上一勸,定讓三小姐將病治好了,好回去見老夫人。”

    徐嬤嬤說著便繞過了白英,徑直往屋里去。

    徐嬤嬤將三娘的拒絕直接當成了小孩子任性,她這樣硬闖也由以下犯上變成了見不得小主子因使小性子而耽擱病情想要去規勸的忠僕行為。

    “誒,徐嬤嬤,請留步。”白英一愣,隨即追了上去想將徐嬤嬤攔下,不料徐嬤嬤身後的兩個嬤嬤不著痕跡地上前將白英一擋一撞,白英就落在了她們後面。

    徐嬤嬤健步如飛,很快就行到了三娘的門口,頓了頓便躬身道︰“三小姐,老奴是陳知州夫人身邊的徐嬤嬤,奉了我們家夫人之命來探望您。諱疾忌醫是不行的,老奴實在是不放心三小姐的病情,請恕老奴冒犯了。”

    說著徐嬤嬤便伸手推門,柏木門沉沉的,因門上的軸承好久沒有上桐油了,“吱呀”的聲響聽得人牙根發酸。

    “啊——不,不要進來。”里面傳來一聲尖叫。

    徐嬤嬤愣了愣,手卻猛地使力將門推開了。

    “三小姐別怕,就老奴一個人進來,她們都在外頭呢,你讓老奴幫你看一看。”徐嬤嬤一邊大聲說著,一邊借著從敞開的門中照進屋子里的光線往屋里看。

    只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迅速鑽進了正對著門的那一架黃花梨木雕花架子床,並隨手將一邊的天青色撒花紗帳從黃銅帳鉤上揮了下來將自己遮住了。

    徐嬤嬤一邊試著慢慢往床邊走,一邊探頭想從沒有沒紗帳遮擋住的床尾往床內探看。

    “徐嬤嬤。”白英跑了進來,張開雙手攔在了徐嬤嬤身前,眼帶祈求地道︰“徐嬤嬤,求您不要逼我們家小姐了。”

    徐嬤嬤聞言,微微一笑眼中卻是絲毫笑意也沒有︰“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嬤嬤怎麼會逼你們家小姐?嬤嬤就是想看看她病得如何,以後我們家夫人見了王家老夫人和大夫人也能有個交代。好姑娘,別添亂,快讓開了。”

    說著徐嬤嬤迅速伸出左手手抓住了白英的胳膊,將她使勁往往外一拉,右手將右邊的紗簾猛地扯了開來。

    “啊——”一個穿著白色衣裳的小姑娘弓著身子抱著腿,將頭埋在了膝蓋上,怎麼也不肯抬頭。

    徐嬤嬤一愣,眼楮迅速在床內打量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其他的什麼人。

    徐嬤嬤暗自松了一口氣,看向床上的人笑著道︰“哎喲,三小姐這是?可是受了什麼委屈?來,讓嬤嬤瞧瞧。”

    雖是這樣說著,徐嬤嬤卻沒有想要再硬來的意思,只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小姐,既然徐嬤嬤已經來了,您便讓她看一看吧?徐嬤嬤這麼熱心,又是陳夫人身邊的老嬤嬤了,說不定她能有辦法治好你的臉呢?您這樣藏著掩著也不是個事兒啊。”白英走上前來,低聲勸道。

    “臉?三小姐的臉怎麼了?”徐嬤嬤看向白英道。

    白英眼眶很快就紅了,哽咽道︰“嬤嬤您不曉得,昨日我們在城外等太老爺的時候,小姐她不知道被個什麼蟲子咬了,生了毒氣,到了這里沐浴的時候被那熱水一沖毒氣就發了出來,當晚臉上就起了好多的紅疹。我們小姐嚇得不輕,又面皮薄,怕臉上的疹子被人家看見笑話她,便只肯讓奴婢一人近身伺候。奴婢本來想著,先這樣瞧著,說不定過了一日臉上就好了,誰知到今早上,這疹子倒是越發嚴重了。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老太爺今早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小姐身邊又沒有其他什麼長輩在,嬤嬤,你這麼熱心,就幫奴婢出個主意吧?小姐臉上若是遲遲不好,奴婢回去免不了要被老夫人責罰發落。”說著就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王家太老爺昨日在城外的時候走丟了一只鳥,將孫兒孫女丟在城外就追鳥去的事情城中已經傳遍了,又為整個山東省官家夫人茶余飯後增添了樂趣。

    這事她自然是聽聞過,還當作笑話講給了自家夫人聽。今日一早老爺派人來找她的時候她也正在教訓那些碎嘴地說看見王老太爺一早又出城去找鳥的買菜婆子。

    “小姐,你就讓徐嬤嬤看一眼罷,就看一眼嬤嬤她不會笑話你的。”白英一邊抽泣一邊對著床上的人哀求道。

    床上的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兒,卻終究是輕輕抬起了頭。

    徐嬤嬤接著光往那臉上一瞧,饒是她見多識廣也是被下的不輕。原本那張臉是什麼模樣基本已經是看不清了,整張臉一直延伸到脖頸如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紅色的米粒大小的疹子。那姑娘只看了徐嬤嬤一眼,又將頭埋了下去。

    徐嬤嬤下意識地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

    “嬤嬤,你幫一幫我們小姐吧?您不是說您會看診的麼?你能不能幫我們家小姐把一把脈開開方子。”白英上前扯著徐嬤嬤的袖子希冀地看著她道。

    徐嬤嬤將手一縮,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盡力讓自己笑得柔和︰“姑娘說笑了,藥怎麼可以亂吃?且老奴只會看一些傷風感冒的小毛病,三小姐這種癥狀老奴倒是從來沒有見過。”

    這位三小姐的臉都這樣了,她可不敢幫她胡亂治。若是好了,或許能得王家一聲面子上的謝,若是不好,那就可能會怪她給耽誤了病情。自來,人就是喜歡記壞不記好的。

    但是說到開藥,徐嬤嬤心下一動,剛剛外頭的小丫頭說她給三小姐端過兩次藥來的。不是說不曾請過大夫嗎?這藥是從何來的?

    這時候外頭有人輕聲喊道︰“徐嬤嬤。”

    徐嬤嬤聽出來是派去廚房的那個婆子,便笑著朝三娘和白英告罪一聲,向門口走去。

    “怎麼樣?”徐嬤嬤小聲問。

    “廚房的小風爐上果然有個藥罐子,里頭還剩了些藥渣,奴婢倒出來查看過了,里面有防風、白蒺藜、烏梢蛇,蒼術和苦參等等,皆是一些解毒清火的藥。”

    徐嬤嬤點了點頭,看來這位三小姐真的是臉上出了疹子,又不願意叫大夫來看了丟丑,便悄悄命了丫鬟熬了些清火解毒的藥。

    想到這里徐嬤嬤換了個笑臉,想轉回去屋里再說幾句場面話,不料正好瞥見那個叫白英的小丫頭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撓了撓。

    徐嬤嬤心里一咯 ,不由得收住了腳。

    “三小姐,既然您的情況奴婢已經知曉了,那事不宜遲,奴婢這就回去稟明了夫人讓她給你請個擅于治此癥的大夫來。為免耽擱您的病情,奴婢就不進去了。”說著,徐嬤嬤在門口就朝著屋里頭深深行了一禮。

    “哎,徐嬤嬤,您等等。”白英往外走了幾步,似是就要追出來。

    徐嬤嬤忙抬手制住道︰“姑娘就好好在這里伺候你們小姐不要出來了,趕緊將門窗關嚴了未免見了風病情加重。”

    白英腳步一頓,點了點頭感激道︰“奴婢知曉了,多謝徐嬤嬤。只是,我家小姐他好顏面,這件事情除了陳夫人之外還請您不要告訴別人知道了。”

    徐嬤嬤笑道︰“這個我自是知道。”說完這句朝著其余幾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領頭就往外院去了。

    白英等她走遠了,忍不住偷偷捂嘴一笑,抬頭正好看見院門口那個給徐嬤嬤指出廚房去處的小丫鬟對著她吐了吐舌頭,做鬼臉,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將門關嚴了。

    “小姐,徐嬤嬤她走了,也多虧了一個婆子身上正好長瘡這幾天都吃著藥呢。”



第九十七章 生或者死

   三娘緩緩下了床,朝著靠牆的立櫃那邊喊道︰“宣公子,你可以出來了。”

    宣韶聞言自背光的陰影中現身,他竟然就是貼著立櫃站著,只借著角落光線昏暗,立櫃與床之間的視覺遮擋隱蔽身形。

    一眼看到三娘臉上那慘不忍睹的紅疹,宣韶忍不住將頭往旁邊微微一撇,隱住了自己微勾的嘴角。

    三娘看到宣韶的動作一愣,心中搖頭,果然世間的男子皆是在乎女子容貌的,連宣韶這麼清冷的人對著這麼一張臉都看不過去。

    想到這里三娘少有得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斜睨了宣韶悠然道︰“原來宣公子也是這般看重容貌的庸俗之人,三娘之前倒是沒有發覺。”

    宣韶聞言轉頭看了過來,將三娘的臉仔仔細細又打量了一番,搖頭淡淡道︰“雖只是中等之姿,但韶從未覺得你容貌不堪。”

    中等之姿?

    這世上那個女子不愛美?即便是活了兩世,性格淡然的三娘聽了這話也不免有些氣結。正想瞪他,卻不經意地發現了他嘴角那微微上揚的弧度。

    三娘眨了眨眼,宣韶這是在調侃她?

    三娘失笑,不再理他。

    只是三娘想到自己剛剛竟然差點被他挑起了很久以前的幾乎已經被她遺忘的性子。

    愛美愛俏,嬌蠻任性,聽不得別人說自己一點不好。

    “奴婢剛還想著,就那樣藏著,徐嬤嬤只要走兩步就會發現了,不想她竟然除了開始那一瞥連看都沒有往那邊看過。”白英見自家小姐好像生了氣,忙轉移話題道。

    三娘便順著她的話微笑道︰“她只注意到床上的動靜,哪里還有暇管其它?這屋子別的地方本也藏不了人。”

    這間屋子里面的擺設十分簡單,看著好像藏不了人的地方徐嬤嬤開始自然只會匆匆掃一眼,而她從徐嬤嬤一進來就開始將她的視線牢牢往那張可藏人的床上吸引,她想不上當都難。

    若想隱藏一件事物,無需欲蓋彌彰地遮掩,只需讓另一事物比你想隱藏的那一個更加引人注意就可以了,“月朗星稀”就是這個道理。

    三娘轉過頭正想說讓宣韶繼續往床上躺著休息,卻見他雖然面上神色不變,可是額頭上卻有細細的汗珠沁出,三娘皺眉,繞到了宣韶身後果然見那原本淺藍的的直裰貼著後心的那一塊已經見了紅。

    “傷口裂開了。”三娘轉頭吩咐白英道︰“去弄些鹽水來,再拿一件干淨的衣裳。”

    白英也不多話,轉身就朝外走了。

    宣韶的傷本就還未恢復,剛剛不過是暗中刺了幾個穴位勉力支撐,時間一久強提的力道卸去,自然又是強弩之末。

    “將傷口重新再上一次藥吧。”三娘將收起來的紗布和要翻找了出來,對重新坐回床頭半靠著的宣韶道。

    剛因怕被徐嬤嬤聞到金創藥的味道三娘讓白英在屋子里點了香爐將藥味遮住。

    “我,自己來。”宣韶看了看三娘手中的東西,有低頭瞥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垂眸道︰“我,自己來。”

    三娘點點頭微笑著將東西往前一遞︰“好,你上給我看。”

    “……”

    想起自己身上的傷昨日也還是眼前之人動手處理的,宣韶也覺得自己現在再來顧忌什麼男女之防頗有些矯情。

    宣韶也不是那拖泥帶水的性子,便自己動手將那帶血的衣裳脫了下來,背轉著身子將傷處呈現在三娘面前。

    三娘小小地報了剛才的仇便罷了,見那紗布上已經沁出了不少的血,便動手開始拆紗布,上藥。

    淡淡的幽香縈繞在鼻端,似蘭似麝,讓宣韶感覺鼻間有些發癢。雖是提醒自己要放松,但不知怎麼宣韶就是覺得自己的血液流動得比往日的速度要快一些。

    “小姐,聽白果說您身子有些不妥,可需要婢子……”吱呀一聲輕響,白芷有些焦急的聲音響起,只是這聲音在看到床頭靠著的那個半裸著身子的男人是戛然而止。

    緊接著“啊——”地一聲驚叫,讓三娘心中一緊,宣韶的眼中更是閃過了一抹銳利的寒芒。

    “有——”白芷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嘴便被人捂住了。

    “白芷姐姐,小姐就是臉上長了些疹子你就不認識了麼?快別亂喊了,小姐本就心中難過,你若是再胡言亂語她可是會生氣的。”白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稍遠處聽到白芷的驚叫聲狐疑地看過來的丫鬟婆子們聽得見。

    被白英一瞪,丫鬟婆子們收回了打探的目光,心中皆是在想,看來傳言三小姐臉上長疹子不敢出來見人的傳言是真的了。

    媽呀瞧剛剛把白芷姑娘嚇得,差點就要喊“有鬼”了,那三小姐的臉得有多嚴重啊?

    這邊白英扯了白芷就進了三娘的房間,沒有忘記將門插上。

    三娘此時已經恢復了鎮靜,看也不看白芷,只垂著眸子注意這手中的事。

    白英放下白芷,上前接過了三娘手中的紗布,三娘也就讓開了身子讓白英繼續替宣韶包扎。

    三娘微微偏頭似是在思索,半響看向宣韶剛剛放在床上的那一只帶著軟鞘,手柄用細藤纏繞過,看上去很是普通昨日用著卻覺得鋒利無比的匕首。

    偏著頭蹙著眉,三娘伸出食指在那劍鞘上輕輕劃過。

    雖是一句話未說,卻讓已經回過神來的白芷心中發冷,接著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奴婢……”

    她只是聽得剛剛從院子里出去的那些進來向小姐請安的婆子們說的只字片言心中又驚又疑,見的白果穿了一身小丫頭的衣服在院門口站著忙上前去打探。白果卻說得含含糊糊,最後在她逼問下只說小姐身子不妥不願意見人,只讓白英近身伺候。

    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若是小姐出了什麼岔子她也是難辭其咎,想著小姐病了不願意看大夫,白英只是一味順著並不勸著,到時候罪責卻是大家的。

    她便想來看一看小姐的情況,哪怕最後被小姐責罵了,依著三小姐柔順的性子見她忠心必也不忍心重罰,總比回到府里吃家法的好。

    正好見白英匆匆從小姐房間里出來,想著既然小姐能允許白英近身,想必也不會太排斥與她。雖然小姐對白英像是親近一些,但是因她也是小姐身邊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平日里小姐與趙嬤嬤對她也與對別的丫頭有幾分不同。

    然後她就推了這扇門,可是如今看著小姐那看不出情緒的臉,以及她手下的那把看著就像是沾過血的匕首,她心中無比後悔。

    小姐這是要滅口麼?白芷有些發抖。她也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各府後院里的腌事兒,她自小就沒有少聽聞,聽說西院的那口廢井里就曾經撈上來過好幾局骸骨,更別提那些無聲無息就消失了的,還有被毒啞了賣到窯子里的那些。

    想到這里,白芷一邊磕頭一邊道︰“小姐,奴婢自從跟了您雖無功勞可也算的上是盡心盡力,從來沒有起過什麼歪心思。奴婢這一輩子都會盡心盡力伺候小姐,還請小姐饒了奴婢這一遭,今日,今日之事,奴婢若是敢出去多半句嘴,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娘沒有說話,屋子里自然也是無其他人說話。眼見白芷眼中的恐懼越來越甚,臉上也越來越絕望,三娘卻是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嗯,我知道了,你起來吧。”三娘白芷點了點頭道。

    她知道白芷在想什麼,不過她剛剛雖是有心嚇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取她性命。這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菅的世界,尤其是想白芷這樣的奴婢的性命在主子們眼里更是卑微到如同螻蟻一般,她試著讓自己適應這個世界接受這里的生存規則,卻無法如這里的上位者那般動輒斷人生死。

    原本已經絕望了的白芷聞言一愣,緩緩抬頭看向三娘試探著喊到︰“小姐?”

    三娘擺了擺手,淡聲道︰“記住你今日的話。”

    死里逃生的喜悅讓白芷淚盈于睫,趕緊地又磕了三個頭才爬起了身。

    “今早我與小姐看到受了傷的宣公子也是吃了一驚呢,小姐怕你們受到連累便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你們,我因為當時正好在場便逃脫不得了。”白英見氣氛緩和,忙一邊將床上的染了血跡的紗布等物麻利地收拾了,一邊轉頭對白芷道,卻是隱瞞了宣韶昨夜在此過了一夜這件事。

    “奴婢是小姐的人,怎麼會怕受到連累,今後有事情小姐盡管交代了奴婢去做,奴婢定不會推脫的。”白芷趕緊道。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她再糾結也沒有用了,白芷這些日子看來到也是個好的,雖是將來可能因寡母幼弟而受人脅迫,但她既然已經看到了這一點,自然會加倍小心地防範,不給人可乘之機。況且這丫頭在她房里,等于就是命在她的手里握著,她雖然不會草菅人命,但看白芷剛剛的表現,明白她可以決定她生死就夠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16 PM

第九十八章 說爹難搞的都不是親生

  “小姐,你的臉……可要奴婢打水進來?”白英提醒道。

    三娘搖了搖頭,道︰“暫且就這樣吧。”

    所以說,化妝術的神奇之處在于它能拯救一張臉,也能毀了一張臉。

    之後,陳夫人又派人來了一次,這次是來送些清火敗毒的藥材的,因來的不是那徐嬤嬤,見三娘不願意見人也不強求,只將東西放下然後轉達了陳夫人的一些安慰之語,並承諾若是明日三小姐的臉還不見好她們家夫人便會盡力幫她去尋名醫,然後便走了。

    三娘便將臉上那密密麻麻的疹子去掉了大半,只留下一些在臉上應應景兒。

    王老太爺是在天色擦黑的時候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正巧遇見了已將整條街挖地三尺都沒有抓到人準備撤離了的兵差們。

    “這些小兔崽子們是哪里冒出來的?”王老太爺將手中的韁繩交給一旁門房。

    “回老太爺,他們是奉了撫台大人之命來搜查一個江洋大盜的。”門房賠笑著將今日之事向王老太爺都報備了一番。

    “這麼多人滿城里溜達,居然連個小賊也抓不出?一群廢物。”王老太爺今日還是沒有尋到愛鳥,心中本就不順,此時聽聞此事自然是無比鄙夷。

    “人尚未抓到,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又是一陣鬧騰。”

    “他們今晚還想在我這巷子里蹲點兒?”王老太爺吹胡子瞪眼︰“這麼這麼多人,又一個個面目可憎,若是驚到了半夜回家的小九,他們誰給我負責?你——去找他們的頭兒,就說是太爺我說的,若是讓我看到有誰半夜在這附近帶著大刀胡亂溜達,我就剪了他們的小鳥放籠子里養”王老太爺指著個隨扈道。

    那隨扈面上一抽,不敢違命,立即騎馬去了。知道王老太爺的人都知道,他愛鳥成痴,且在這方面向來是說到做到。

    等王老太爺到了內院聽人稟報說三小姐似乎是病了,想著自己這兩日將孫兒孫女仍在這里沒有過問,不禁有些內疚,便打算過來探望,路上踫見了也正好急著趕來的王璟,祖孫兩人便一起過來了。

    三娘一聽到王老太爺回來的消息,想了想,便讓白英找個面紗給她戴上,讓人在庭院里擺了涼塌和茶水,將閑雜人等都屏退了,只帶著白英與白芷去了庭院里等著。

    “不是說過不要將此事告訴少爺知道讓他擔心麼?”三娘知道王璟與王老太爺一同往這邊來了,低聲問白英道。

    “奴婢交代過少爺院子里的人,不知少爺是從何處知道的消息。”

    三娘點了點頭便不在問了。

    等王老太爺與王璟到了三娘院子的時候,便看到她帶著面紗在涼塌上坐了,院子里只留了兩個丫頭。

    “妹妹,你沒事吧?”王璟也不管王老太爺在場,搶先幾步走到了三娘面前擔心道。

    三娘朝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再向王老太爺行了禮。

    “三丫頭,祖父聽說你病了,你這臉是怎麼啦?這院子里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都跑哪兒偷懶去了?”王老太爺本有些心虛,這會兒便有些虛張聲勢。

    “昨日在城外的時候不知被什麼毒蟲咬了一口,昨夜開始起了滿臉的疹子,本來孫女正害怕呢,不想到了下午的時候這疹子開始消退了許多。聽今日陳夫人派來的婆子說孫女這癥狀要多出來透一透風以便將毒氣散發出去,孫女便將人都打發出了院子,在這里院子里乘會兒涼。”

    說著三娘將面紗輕輕揭開一些,讓王老太爺與王璟看她臉上的“疹子”。因她已經將臉上的“妝容”洗去一些,此時看起來便不像徐嬤嬤看到的時候那樣的觸目驚心。

    “妹妹,痛不痛?”王璟心疼地道︰“還是請個大夫來看一看吧?若是以後留了疤那可怎麼辦?”

    “嗯嗯,對對,祖父這就派人去請大夫。”王老太爺忙附和道。

    三娘搖頭道︰“今日已經這麼晚了,大夫來了也看不仔細,不如還是等明日再說吧?哥哥也不必擔心,本來臉上還多一些呢,都漸漸消退了下去,也沒見留下疤,說不定明日起來的時候這些疹子就沒有了,我仔細些不抓不撓的,不會有事的。”

    “嗯嗯,對對,祖父明日再派人去請大夫。”王老太爺又附和道。

    三娘將王璟與王老太爺都打發了回去,回到房間的時候卻發現屋里哪還有宣韶的影子。

    “小姐,宣公子走了?”白英將屋子里各處都查看了一遍,連床底都沒有放過。

    三娘哭笑不得。

    雖說一早宣韶就說等天色暗下來就走,但是後來官差到處搜拿,他的傷口又再次裂開,三娘以為他怎麼也會再休養一日,不想卻仍是走了。只能希望他能逃過那些搜捕之人,傷口也不要再裂開了,該做的她都已經為他做了。

    這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起來三娘只將臉上的“疹子”留下幾顆,等王老太爺派人來問是否要請大夫來看一看的時候三娘便推脫說臉既然已經見好了,還是不要再請大夫來看了,免得是藥三分毒,吃了反而不妥。

    王老太爺便不再過問了。

    這一日王老太爺本來還是想出城去的,不想才剛讓人套好馬匹,門口就有人來報說大老爺來了。

    “誰讓你來的?”王老太爺斜睨著王柏道。

    “爹,兒子這不是好久沒見您面想您了麼?今日是特地來恭請您回府的。”王柏嬉皮笑臉道。

    王柏在王老太爺面前比對著孫氏要隨便得多,小時候王老太爺沒少給他當馬騎,沒少讓他使鞭子抽過。

    “怎麼?幾日沒見你老子我,就不知道自己是的種了?你還能是從龜蛋里爬出來的?”王老太爺嗤笑。

    王柏聞言,面皮抽了抽,這話他可不敢接。

    王老太爺翻了個白眼︰“老子要去城外找寶貝兒,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爹,別忙,您今日還非得跟兒子回去。”王柏趕緊伸手拉住了王老太爺。

    “龜兒子誒,你有種再說一遍”王老太爺叉腰吼道。

    “嘿嘿,爹,兒子是您親兒子還能不明白您麼?兒子叫您回去是因為前日兒子花了大價錢給您買了一只海東青,可是你也知道,對女人兒子拿手,這鳥麼……它到了兒子手上就一直不吃不喝,眼見著奄奄一息了,這不兒子就騎了快馬趕來找您來了。”

    “海東青?”王老太爺眼楮一亮。

    “嗯嗯,確實是一只海東青雛鳥。”

    “嘖,你說它快死了?”王老太爺急道。

    “一直餓著呢,您若是現在就隨兒子回去說不定還能救上它一命”王柏點頭道︰“爹,您不是常教兒子這鳥就跟女人一樣麼?那自然也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那只什麼阿九的它不願意跟您是它沒有福氣。”

    王老太爺聞言有些猶豫。

    “爹您若是實在放不下,那兒子派人幫您去找?您先回去看一看新歡怎麼樣?”王柏繼續攛掇道。

    “海東青?”

    王柏點頭。

    “雛兒?”

    王柏擠了擠眼。

    “兩天沒吃飯了?”

    王柏表情沉痛。

    “快快收拾東西太爺我要馬上啟程回府”王老太爺一邊朝著隨身的小廝和隨扈吼著,一邊急的跳腳。

    王柏樂呵呵地看著,心中暗自得意,果然那些說爹難搞的,一準兒不是親生的。

    ###

    三娘接到即刻啟程的消息雖是有些驚訝,好在從馬車上搬下來的東西大都還整整齊齊的歸在一處,只要搬上去就好。丫鬟們收拾好被褥澡盆子等日用品就可以了。

    出門上馬車的時候,三娘見到了王柏,一邊上前行禮一邊還想著這位大伯父是使了什麼法子將王老太爺勸回去的。

    “快點,快點,不要磨嘰了。行禮什麼時候行不是行,這會兒了還在乎那些個虛禮做什?我的寶貝兒都快要死了”王老太爺吼道。

    三娘見王老太爺這般著急更是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順從地上了馬車。不管大伯父用的什麼法子,王老太爺願意回去總歸是件好事。

    這一路到青城縣竟是出乎意料地順利,因晚上王老太爺也堅持要趕路,第二日清晨,青城縣城門剛一開啟王家的馬車就進了城。

    三娘與王璟先是回了院子稍作梳洗,隨即帶著從兗州帶回來給孫氏和府中各人的禮物匆匆趕去了松齡院給孫氏請安。

    趕到孫氏院子的時候,各院里來請安的人也都到了,三娘與王璟趕緊上前去給孫氏磕頭行禮。

    “回來了?你們外祖母身子可好些了?”孫氏淡淡道。

    “外祖母她是中風之癥,現在已經好多了,她還再三囑咐我與哥哥回來後一定要將她的謝意帶給祖母您,說您讓我們帶去的藥材派了大用場了。”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知道了。”臉上表情也是淡淡的。

    三娘又將劉氏吩咐曾媽媽打點好的,給孫氏與各房的隨禮單子呈了上去。有一些兗州的土產,上好的阿膠和紅棗和一些貴重的衣料。

    “三姐外祖母家不愧是兗州的首富呢,這麼長的禮單子比起三伯母送來的那些都不遑多讓。想必此次三姐回去沒有少得好處吧?趕緊地拿出來讓姐妹們看一看開一開眼。”



第九十九章 二夫人的擔憂

  六娘口中的三伯母是跟著三娘的父親三老爺王棟赴任去了的柳氏。

    柳氏雖然一直跟著三老爺在任上。這些年來卻只生有一女,二娘王瓊。

    “三娘諸位姐妹們從兗州帶了些小玩意兒,等會兒就派人送去。”三娘不接六娘的話,只點頭笑道。

    “多謝三妹了。”元娘看了五娘一眼笑眯眯道︰“三妹你可不知,五娘盼著你回來可盼望了好久了,那每日一問‘三姐什麼時候回來啊’可沒吧我們給煩死。”

    三娘轉頭便看見五娘正像小狗一樣眼巴巴地瞅著她,不由地笑出了聲。

    “你們欺負人。”五娘撅嘴道。

    “這下五妹可要高興了,二姐三姐都回來了。說起來二姐和三姐不愧是親姐妹,同時想著要給姐妹們帶禮物。”四娘捂嘴一笑︰“只是不知道誰的禮物更為出彩。”

    “大家都是親姐妹,哪里又有什麼親疏遠近的,四妹妹說笑了。三娘的禮物只是一些小玩意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妹妹不要嫌棄就好。”三娘不聽她的挑撥之語,四兩撥千斤。

    “說起來二姐姐這帕子繡的可真是好,雙面繡可不是誰都能繡出來的。”六娘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粉色的繡帕道︰“只是這麼多塊的帕子,二姐姐一塊一塊地繡過來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她還要寫字練琴,這世間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真讓我羨慕。”

    四娘也從懷中掏出了一塊與四娘手中的那塊料子相似卻是桃紅色的繡帕,仔細打量了一番,點頭笑道︰“這繡工確實是好,連林嬤嬤也說沒有十幾年的針線功夫墊底兒是繡不出來的。”

    “咦?要繡十幾年才能如此嗎?難道二姐姐從生來就會拿針線?”

    四娘但笑不語。

    四娘與六娘一唱一和,無非就是想讓別人知曉二娘送給她們的繡著雙面繡的繡帕是出自他人之手而已。

    柳氏人雖還未回來,送給孫氏的壽禮與給各房的禮卻已經在前幾日就派人送了回來,聽說二十只活羊就裝了幾輛車,還派了專門的人伺弄。

    其他的像是毛毯,葡萄酒,西瓜,各色干果也是一車一車地裝了好幾輛大車,這些送禮的車從城門口一路走到王府惹得城中百姓皆來圍觀。有艷羨嫉妒的,有誇王家的三老爺三媳婦孝順的,也有感嘆大同巡撫真是個肥差的。

    除了這些特產,柳氏還給孫氏,大夫人和二夫人每人送了兩張油光水亮的狐狸皮,給王家的小姐少爺們一人送了兩張上好的羊皮。

    二娘王瓊給孫氏繡了一個麻姑獻壽的雙面炕屏,給大夫人和二夫人每人送了一個扇面,諸位姐妹們則各得一塊繡帕,都是用的雙面繡。

    剛剛回來的時候,趁著換衣裳的時機趙嬤嬤將這些大致給她說過,只是東西她還沒有見到。即便二娘送的這些都是她人待她繡地那也與她無關。只是柳氏和二娘人還未到,府中就已經這般熱鬧了,未來的日子會是怎樣一番明爭暗斗已經可以想見。

    等孫氏打發諸人回去的時候,一直少有存在感的二夫人白氏卻對孫氏道︰“母親,媳婦有事情想與您商量。”

    孫氏端茶的手頓了頓,正往外走的幾位小姐也都很是好奇地看向白氏。白氏一直以來都很清楚孫氏不喜歡她,她也從來不沒事就往孫氏的面前湊,有什麼事情也基本都是孫氏吩咐了之後她應聲去做。做好了不邀功,做差了也從不為自己辯解只恭恭敬敬地請罪。像今日這般主動留下來要與孫氏商議什麼的情況到是從來未有過。

    “老2媳婦留下,你們都下去吧。”孫氏淡淡道。

    三娘等人便退出了孫氏的房間。

    “大姐姐,二伯母找祖母是要商量什麼事啊?”等出了孫氏的院子,六娘突然上前挽了元娘的胳膊嬌聲道。

    “我也不知,母親未曾跟我提起。”元娘蹙眉搖了搖頭,眼中含著憂慮。

    六娘撇了撇嘴,放下了元娘的胳膊,顯然是不大相信的。

    “難道是為了二伯母娘家向祖母求什麼恩典來的?”四娘轉了轉眼珠子,猜測道︰“前幾日二伯母娘家的大嫂不是派人來過什麼府上麼?”

    “舅母並未向母親請求過什麼,四妹妹你不要亂猜。”元娘急急辯解道。

    四娘聞言一笑︰“這種事情舅母也不會讓你曉得啊,再說你剛剛不是說不知道的麼?”

    “這……”元娘語塞。

    四娘便與六娘交換了一個“你看,一定就是這樣沒錯”的眼神。

    “可能是為了中元節和祖母壽辰的事情吧。好了,大家都回院子去吧,長輩們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可以在一旁議論的。”三娘微笑道。

    “我,我在這里候著母親,妹妹們先走吧。”元娘搖了搖頭道。

    中元節與祖母壽辰的事情都是大伯母在操辦,母親根本就沒有插手。想到這幾天母親總是一個人坐在那里蹙眉出神,教她針法的時候還會不小心扎到手指,元娘心中很是擔心。

    三娘嘆了口氣,不再勸她,只道︰“那姐姐去那邊的廊下等著二伯母吧,這里沒有地方遮陽,站久了恐怕會中暑。”

    元娘點了點頭,扶著丫鬟往廊下去了。

    四娘與六娘見無熱鬧可看,便也走了。

    “三姐姐,你答應給我帶的玩意兒呢。”五娘好不容易待著了一個跟三娘獨處的機會,忙上前扯了三娘的衣袖子道。

    三娘笑道︰“等我回去就讓人給你送去。”

    “那還是我去你院子里拿吧”五娘雀躍道。

    三娘見她高興便由了她,帶著她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此時孫氏的房里,白氏將已經想好了的話說給了孫氏,見孫氏聽了之後半響不語,面上卻任是低眉順眼地站著,心中卻不免有些著急,正想著再說兩句,卻聽見孫氏緩緩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元娘作為長姐,她的婚事我還要慢慢斟酌。你母親家嫂子雖是關心外甥女兒一片好心想做這個媒,可是我們王家畢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人家,婚姻大事可是馬虎不得。”

    “可是元娘過了中秋就要十四了……”

    “好了元娘她是我孫女兒,我還能不知道她多大年紀?十五六才議親的閨女多的是,你急什麼等我慢慢訪著了好人家,自然會給元娘做主。你不用多說了,退下吧。”孫氏說完便閉了眼靠在了榻上,不再搭理白氏。

    十五六才議親的那都是些小門小戶的閨女,為了將女兒多留幾年好給家里分擔些活計。白氏聽了這話心里更是焦急,可是她明白白氏已經將話說了,元娘的婚事孫氏要把關,不願意聽她這個當娘的給物色的人選。

    只是看孫氏這些年對待她們二房的態度,她肯費心給元娘尋個好的婆家麼?也許礙于王家的臉面,富貴是有了,但是好不好也就只有各人自知了。

    白氏知道今日再多說也無用,還會惹得孫氏厭煩,只能滿含憂慮地行禮告退了。

    元娘一邊等著,一邊不安地在廊下來回走動,抬眼一見白氏出了孫氏正房終于松了一口氣。可是待看到白氏臉上的表情時,元娘又將心提起了,她小步跑到了白氏面前擔心地問道︰“娘,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

    白氏本還在想著要想個什麼法子讓孫氏松口,遠遠瞥到一個身影朝自己小跑著過來才回過神來。眼見著自家閨女那明明著急著想跑過來,卻一直注意著不敢丟了儀態,只小小地邁著碎步,裙擺上的玉環壓裙竟是連動也沒有動過分毫,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白氏心中有著隱隱的驕傲,驕傲中卻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她是嚴格按照名門閨秀的準則來教育元娘的,教她孝敬長輩友愛手足,讓她時時刻刻將溫良恭儉讓記在心里。

    二房的身份在這府中本就尷尬,她只希望女兒的將來能走得平順一些,少給人挑錯的機會。只是元娘的性子雖是極好,卻太過厚道了些,不知道將來是福還是禍啊。

    想到這里她又想起她托了大嫂物色的那個與白家是同族的後生,那樣的家世和性子雖不見得就是好,但也真的是合適元娘這性子的,若是錯過了可真的是可惜了。

    元娘見自己母親的眼神一直盯在她身上,卻是蹙著眉頭沒有言語不由得心中更是著急︰“母親?”

    白氏回過神來,笑著朝元娘搖了搖頭,伸手將她被風吹起的一縷頭發別到了腦後︰“沒事,不用擔心。”

    元娘聽得這話雖是心中懷疑,但見母親不想說也不追問下去,只道︰“那我們回去吧,女兒給您揉一揉肩膀。”

    白氏笑著點了點頭,帶頭出了孫氏的院子。

    孫氏見白氏出了自己的正房,原本半閉著的眸子,緩緩睜開了,眼神亮得驚人。

    半響孫氏竟然笑出了聲,輕輕道︰“當年你仗著有那個老虔婆撐腰不將我這個夫人放在眼里,現在你不知被賣到了那個男人的床上,而你的兒子孫女卻留在在這府里看著我的臉色過活。董宛芳,你可是想過會有今天?”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1 02:19 PM 編輯

第一百章 意料外的來客

    日子轉眼就到了七月,今日是乞巧節。、

    三娘從未過過乞巧節,以前聽說古時候乞巧節對女子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節日,這一日,女子們都要穿上新衣裳,帶上首飾。在書中也見過其他地方有一些帶有女子之間競賽斗巧的習俗,比如穿針引線、蒸巧悖悖、烙巧果子、做巧芽湯,用彩紙、通草、線繩等,編制成各種奇巧的小玩藝。

    三娘一早剛從孫氏院子里請安回來,聽說大夫人讓人松了乞巧節的一應事物來,三娘本對這節日有些期待,便饒有興致地讓白芷將大夫人送來的東西呈上來讓她看一看。卻只看到一盤子平日里常見的瓜果,還有一只巴掌大的紅色漆盒。

    問過一旁的白芷才知道,山東濟南的乞巧節並不像其他地方的那樣濃重,只是在七夕當日的晚上陳列瓜果于盤中再將喜蛛放在瓜果之上,再在庭院中設香案祭祀牽牛織女兩星。

    三娘將漆盒揭開,只見里頭有一只指甲蓋兒般大小的長腳蜘蛛,正爬繞著盒壁爬得歡。三娘一沒注意,那只蜘蛛就輕輕一跳躍上了三娘手背。三娘手癢下意識地甩手,那只小蜘蛛便跳到了地上。

    “小姐你手別動,呀——快,快抓住它。”白芷見蜘蛛跑了,不由得著急,一邊追著小蜘蛛到了桌子下邊,一邊喊著白英和白果過來幫忙。

    于是三個小丫頭圍著桌子轉了起來,可是蜘蛛太小又靈活非常,竟是三人連手都抓它不住。

    “哎喲”白芷痛呼一聲揉了揉揉額頭,瞪向與她撞在一起的白果。

    白果嘿嘿一笑,正瞥見那只蜘蛛終于爬出了狹窄的桌子底,便並起了雙手猛地向前一撲,也虧她眼明手快,那只蜘蛛竟被她罩在了手下。

    “呀,抓住了。”白芷也顧不上額頭被撞,趕緊地過來看。

    “小心一些,別又讓它跑了。”白英了過來盯著白果還撲在地上的手。

    “這麼靈活,今晚一定能結出密密麻麻的蛛網。”白芷高興道。

    三娘在一旁笑看著她們忙活,這會兒也湊趣地走了過去,笑著對白果道︰“快讓我看看這只讓你們大動干戈的蜘蛛,是不是長了十二條腿兒。”

    白果小心地合攏手掌縮小空間,然後用三根手指將蜘蛛拈了起來。

    “咦?怎麼不動了?”白英皺眉道。

    白果趕緊將蜘蛛放到了有心上用手指撥了撥,可是那只蜘蛛毫無動靜。

    “不會是剛剛被你壓死了吧?”白芷著急道。

    白果又將那只蜘蛛放到了地上,可是還是沒有動靜,不由得哭喪著臉看向三娘。

    “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三娘笑道︰“是我不小心讓它跑掉的,不關你的事。”

    “可是,沒有蜘蛛可怎麼辦?這節還要怎麼過?”

    “奴婢在花園的假山那邊看到過很多喜蛛,現在我們去抓一只的話還來得及。”端著茶盤進來的三七將茶盤放到桌上,看了地上的那只死珠一眼,偏頭道。

    “那太好了,我現在就去。三七,你跟我一起去吧。”白果眼楮一亮,對三七道。

    三七看向三娘。

    三娘點了點頭︰“那就趁著這時候日頭還不大去吧,沒有抓到也沒有關系。”

    白果高興地應了,當即就扯著三七往外去了。

    到得中午,白果與三七才回來,

    “抓到了麼?”三娘看著滿頭大汗的兩人笑道。

    白果沮喪地搖了搖頭︰“到了假山那里才知道,那地方前幾日讓管事派嬤嬤去打掃了一遍,竟是連蛛網也給她掃沒了。我和三七又往別的地兒尋了,蜘蛛倒是見了好幾只,卻是沒有找到長腿的喜蛛。”

    “那就算了吧,蜘蛛到底也只是應應景,沒有也沒關系的。”三娘安慰道。

    “我們到西院那邊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大小姐,她說她那里前幾日剛好抓住了一只養在盒子里,今日大夫人又讓人給她送去了一只。大小姐說下午的時候等日頭小些了,給她您送一只過來,順便來我們院子坐一坐。”白果又高興道。

    三娘點了點頭,打發白果和三七下去了。

    到了下午,洗翠院那邊真的來了人說是來給三娘送喜蛛的,可是來的卻是一個讓三娘出乎意料的人。

    “二哥哥。”三娘笑著朝來人行禮,讓白芷上前去接過了王璋手中捧著的小漆盒。

    “倒是勞煩二哥哥你跑這一趟了。”三娘請了王璋在廳里坐了,吩咐白芷道︰“去給二爺沏一壺茶來,用上次我從外祖母家帶回來的普洱。”

    “本是約了五弟要來手談兩局的,正好姐姐派人來說因母親找她有事今日不能來三妹妹院子了,讓我將喜蛛給你送過來。”王璋撫了撫袖子,笑道。

    三娘也不問他來意,只笑著與王璋你一言我一語地寒暄。

    三娘也發現了,這個二哥竟是個博聞強識的,無論三娘說什麼他不光能應和,還能引經據典。王璋語調溫和,姿容出眾,讓原本只是敷衍應酬的三娘也聽出了趣味。

    一直到茶換過了一盞,三娘見身邊只剩了白英一人,便摸著茶杯笑著對王璋道︰“二哥果然是沉得住氣的,只是我想二哥哥既然約了五哥下棋,想必也沒有太多時間能陪三娘聊天了,不如還是請二哥哥將今日的來意明說吧?”

    王璋聞言到是猶豫了,半響才苦笑道︰“三妹妹是個聰慧的,倒是讓當哥哥的汗顏了。”

    “你我是血脈至親,有話不妨直說。拐彎抹角到顯得生分了。”三娘看著王璋認真道。

    “血脈至親麼?”王璋低頭輕輕重復了一句,抬頭的時候卻是淡笑道︰“三妹妹說的是,既是如此,愚兄就直說了。”

    三娘微微一笑,端正了身子。

    “愚兄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請。”王璋淡淡道︰“前一陣子,三妹妹去兗州的時候,家母的長嫂我的舅母曾經來過府中。”

    三娘上次聽四娘提過此事,當時四娘和六娘還說白氏的嫂子是來府中求老夫人什麼恩典的。三娘聽王璋說起這事也不插話,只點了點頭。

    “舅母此次來我們府上不是因為別的,為的是大姐姐的婚事。”王璋低嘆了一聲,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竟讓那溫潤如玉的面容像是添了一抹愁緒。

    三娘聽聞此事卻是微微一愕,曾經聽人提過二夫人娘家祖上雖也算得上的耕讀傳家的書香之家,但是族里卻是一連好幾代都沒有出過什麼狀元探花,自然也沒有出仕的高官,家族也漸漸沒落下去。

    于是有些族人迫于生計便放下了書本從了商,白氏這一支從王璋的外祖那一代起便做起了木材生意,雖也算的上是儒商,但到底是因沾了銅臭讓當今的讀書人看不起了。

    白氏的大嫂平日里所接觸之人無外乎是些商戶人家,而元娘雖是二房庶子所出,但在她們孫女輩中卻是排行最長的,不知白氏的大嫂為元娘找的是怎樣一戶人家。

    “舅母所說的人家是白家本家的宗親,因祖上有些田地,便一直耕讀傳家,家風嚴謹。我雖是沒有見過那人,卻是聽說他為人極是方正孝義,少有賢名。”王璋像是明白三娘的想法,淡淡道。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笑道︰“如果二伯母也是滿意的,那想必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二哥哥將這事兒說與我聽是為何?”

    王璋抬頭看向三娘︰“本來這種事情讓我這個做兄長的說與你這個未出閣的妹妹聽是極沒有規矩的,只是我想著三妹妹你與別人不同,應該是不會與愚兄計較這些,也不會太在意那些沒有用的世俗虛禮。如愚兄的行為有冒犯之處,還請三妹妹原諒。”說著王璋竟站起身來,朝著三娘深深一揖。

    三娘忙站起了身側身避過。

    “二哥哥不必如此。只是即便三娘知道此事,以三娘的身份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王璋沉默了片刻,又道︰“母親將這事說與祖母聽了,祖母卻說大姐姐年紀還小,等她慢慢仿到了好人家自然會給大姐姐做主。”

    三娘聞言皺眉,元娘這個年紀正好是這個時代議親的最好時機,因為訂好了親事也不能立即就嫁過去,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打家具,繡嫁妝,等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出嫁就剛剛好了。

    “三妹妹你向來與大姐姐交好,應當是清楚大姐姐的性子的,若是將來的人家家中關系盤根錯節太過復雜的話,她恐怕……父親與母親並不盼著大姐姐能大富大貴,只希望她這一生能平安喜樂而已。”

    平安喜樂

    這個詞到了王家也成了一種美好的願望了麼?三娘嘆氣。

    她是知道孫氏一直以來對二房的人有些冷淡的,這種冷淡與對她的忽視還不同。卻不知道孫氏已經厭惡二房的人到了這種程度了,竟然會想到在元娘的婚姻大事上做文章。

    以元娘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嫁去貧門寒戶,但是在這個時代想幸福不易,想要毀掉一個女人的幸福卻是再容易不過了。



第一百零一章誰也別威脅誰

雖然她也不忍心元娘被當作長輩們博弈的棋子,但是想到王璋今日為何會找上她?三娘心中不由得有些發冷。

“二哥哥覺得三娘能做什麼?”三娘突然看向王璋的眼睛,笑道。

王璋沉默了。

三娘一直看著王璋,卻是收起了臉上的笑,眼神也漸漸變得冷漠。

“二哥哥今日是來威脅三娘的?”

良久,王璋嘆了一口氣:“我並無此意。”

三娘卻是盯著王璋不放。

王璋不由得苦笑:“璋雖然不敢自稱端方君子,但也萬萬不是那等卑鄙小人。不管三妹幫忙與否,一事歸一事。”

說到這里王璋直視了三娘的眼睛:“之所以來找三妹,是覺得三妹一向與姐姐交好,又是個有決斷的,或許可以在此事上頭有什麼法子可以勸住祖母。”

上次她在花園里與常嬤嬤的對話果然還是讓王璋聽見了,三娘低頭理了理袖口,並不答話。

“如果璋的請求讓三妹為難,三妹盡可以當做不知此事。”王璋作了一揖,露出一個微笑:“時辰不早了,我去尋五弟下棋。”

說著就轉身往外走,豪不拖泥帶水。

“二哥哥請留步。”三娘突然出聲道。

王璋腳步一頓,轉頭看過來。

三娘緩緩走上前幾步,微笑道:“三娘不敢答應二哥哥什麼,但是三娘也是盼望著大姐姐能好的。”

王璋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微笑著點了點頭。

“另外,三娘還有一事向請教二哥哥。”三娘斟酌著道。

王璋雖是疑惑,但是任是笑著等三娘的問。

“聽聞二哥哥在工筆山水畫上曾得過許多名人雅士的贊譽,想必對工筆畫很有了解。三娘此次去兗州曾經在滋陽城的太白樓看到過一幅被蘇敏之蘇公子題字為“一片青山是何處,復嶺層巒清可數”的畫。落款是章生。三娘想問問二哥,可曾聽過章生此人?”三娘緩緩道。

王璋聞言眼中訝異的神色一閃,隨即垂了眸子。似是在考慮怎麼開口。

三娘卻笑道:“濟南與兗州雖同屬山東,畢竟也隔了兩日一夜的路程,二哥哥就算不曾聽聞也不奇怪。三娘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曾經在府中看到過用一副用章生這個落款畫的一副扇面。因聽說章生此人雖有才,卻甚少有人得見真顏。三娘想著他既然如此,那必定是有不便露面的緣由。若真如此,那平日里就該注意為好。”

上回在太白樓中看到那幅畫,三娘就猜到那章生可能就是自己這位二哥,因為她曾經在元娘給她的繡樣子中的一副畫上見過這樣的落款。當時她見那畫布局和立意很是新穎有些喜歡,就問了元娘幾句,元娘說可能是不小心將王璋放在書房桌子上的畫夾帶了進來。

在王璟的口中。王璋就是一個脾氣極好,學業普通,在畫畫上頭有些天分卻也不是太顯眼,交友也並不廣泛的普通少年。

可是那位章生的畫卻已經不是只得青城縣地方上幾個文人名士誇贊那麼簡單了,且那位章生看上去還與很有才名的蘇大公子相熟。

原本三娘有些不明白王璋如此遮掩的原因,今日聽到孫氏對待元娘婚事的態度,三娘便有些明白為何王璋會如此了。元娘只是王家一個要出嫁的女兒,而王璋卻是一個入了族譜的男子。

她今日會對王璋點明此事雖然有些“既然彼此都有把柄在對方手里,所以最好還是相安無事對大家都好”的意思在里頭,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想給他提個醒兒。

也是想告訴他。即便她幫了元娘,也是因為她與元娘交好,而不是怕他的威脅。

王璋畢竟聰明,聞言也不多說。只認真看了三娘一眼微微一笑,又作了一揖便灑然離去。

“曾聽聞二叔的生母是一位姓董的姨娘?”三娘想起今日的繡活還沒有做完,便轉身往繡架那邊走。

白英聞言點了點頭:“董姨娘當年因趁著老太爺不在府中的時候,向老夫人的飲食中投毒,被老夫人身邊的發現了,本是要打死的,后來卻讓老夫人叫人發賣了出去。聽說……”

白英猶豫了一下,見三娘好奇地看了過來,臉上一紅小聲道:“聽說被買到了不好的地方。”

當年她還小,母親教她府里的人事、規矩的時候在董姨娘的事情上總是含糊帶過,這也讓她萬分好奇。

可是母親總不肯告訴她,直到有一日聽到住著的院子里平日里喜歡碎嘴的婆子喝了幾杯酒后,罵對門一個在秋衡院當差的婆子道:“別以為你家閨女有幾分姿色,就想著以后定能爬上主子的床。當年董家的丫頭不也想方設法爬上去了麼?現在如何?”那婆子的笑容有些奇怪,手指比劃了一個下流的動作道:“現在不知道被賣到了哪個窯子里和哪個男人困覺呢。”

后來過了幾日,她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婆子。聽說她有一日又喝多了,晚上起夜的時候掉進了茅坑,第二日被撈出來的時候滿嘴都是糞。

想到這里,白英心中有些發冷,忍不住小聲道:“小姐,董姨娘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在他人面前提起,這是府中的忌諱。奴婢今日告訴你也是怕你哪一日不小心犯了忌諱讓人抓住把柄。”

三娘點了點頭,心中想到孫氏與董姨娘之間果然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至于董姨娘投毒一說仔細想一想卻是怎麼也站不住腳的,應當是被孫氏趁著王老太爺不在的時候設計了。她這位祖母啊,原來從年輕的時候起就是這麼冷心冷情的性子。

“小姐,老夫人壽辰您還是準備送這一副屏風麼?還不要換成別的?”白英看著坐在繡架前認真走針的三娘,猶豫道。

“為何要換成別的?”三娘故作不懂道。

“這……”白英語塞。

三娘卻是一笑:“你是覺得我繡的這個怎麼著也比不上二姐的那一面雙面繡的炕屏,我的壽禮與她的壽禮擺在一起會更加暗淡無光?”

“奴婢不是這意思,奴婢……”白英臉上一紅。

三娘朝她抿嘴一笑,眨眼道:“行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我在祖母面前露露臉,好得她老人家的歡心。可是有什麼鉆攬什麼活兒,別的我也不一定就做的比其他姐妹們好,這副壽比南山圖怎麼也花費了我不少的心思,里面有我的一片心意在的。”

其實她也不想在柳氏剛剛回來,她還未摸清楚情況的時候貿然就與別人搶風頭,掐尖斗狠。即便她的壽禮得到了孫氏的欣賞,也最多就是得了一句誇贊而已,但是接踵而來的麻煩卻會讓她應接不暇。

意氣之爭,從來就弊大于利。

“奴婢聽聞二小姐在大同府很是有些好名聲,琴棋書畫女紅針線樣樣能拿得出手,尤其是女紅,書法和琴這三樣在整個大同府都沒有敵手,曾連著兩年在大同府官家小姐夫人們舉辦的百花宴上奪得了魁首。”白英小心的覷著三娘的臉色道。

“若是如此,她這風頭我可更不敢去搶了。再說了就憑著那邊送來的那一車車流水似的壽禮,這一次她們的風頭就出定了,我還是避著些好。”三娘不以為意道。

白英便不再勸了,其實她們家小姐什麼都好,可惜在才藝上面卻沒有太多的天分,要與那一位在這上面去掙還真的沒有什麼勝算的,白英嘆氣。

當夜,乞巧節,荷風院在庭院中設了焚香設案,三娘在趙嬤嬤的指點下對著牽牛織女兩星遙遙拜下,口中念道:“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顏容;乞我長輩千百歲;乞我姊妹千萬年。”

“小姐若是還有什麼要乞求巧娘娘,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可以在心里說,不用說出來把我們聽。”旁邊照看香爐的婆子笑著對三娘道。

旁邊的丫頭們聞言,皆捂嘴竊笑出聲。

趙嬤嬤當即啐了那婆子一口:“小姐還小,你說的什麼渾話呢,仔細我打爛你的嘴。”

那婆子便有些訕訕的。

三娘才明白,剛剛這婆子是讓她向巧娘娘祈求姻緣,不由得失笑。見得旁邊候著的大小丫頭們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三娘讓開了身子笑道:“一年一節,你們且都過來拜一拜吧。”

丫頭們皆是臉上歡喜地上前道謝。

第二日早晨,三娘剛一起身便聽見白果在外頭咋咋呼呼的歡呼聲,然后被白芷一聲輕叱壓了下去。

“怎麼了這是?”三娘問一旁伺候的三七道。

回到王府之后,三娘見三七的手已經痊愈,便讓她與白英她們一樣近身伺候。

“是昨夜擺在供桌上的瓜果盤里結了蛛網了。”三七一面遞上微熱的帕子一邊低頭恭謹地回道。

三娘笑道:“不是說要那家的姑娘手巧,瓜果盤子里才能結網麼?似我這等每日被嬤嬤罵做朽木之人,竟然也能請到巧娘娘的麼?”

三七想了想,認真回道:“小姐是心巧。”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21 PM

第一百零二章 孫氏的忌諱

   三娘到得孫氏房里的時候,五娘正在與元娘說起昨日乞巧的事情,說到自己今日一早起來丫頭們將瓜果盤子端給她的時候,那上面已經結了一層有多又密的蛛網的時候一臉的得意。

    元娘一直在一旁耐心地聽她說著,間或還會適當地誇她兩句,五娘笑得眉眼兒彎彎。抬頭見到三娘過來了,還不等人坐下,就又扯了三娘將剛剛的話又說了一遍,也想得了三娘的一句“五妹妹真是心靈手巧”的誇贊。

    不想坐在孫氏塌下的圓凳上的六娘卻突然不耐煩地道︰“只不過是一個破蛛網,你像是個碎嘴的婆子似得嘮叨了一個早晨了,煩人不煩人”

    五娘撇了撇嘴正想反駁,話到嘴邊轉了轉眼珠子,卻是捂嘴笑道︰“我說六妹妹這話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味兒呢往年每到這一天,扯著嗓子到處顯擺的那個可不就是六妹妹你麼?去年的時候我生了病,沒有到祖母房里來請安,你生怕我不知道似得還特意差了個小丫鬟捧著果盤到我院子里讓我看。今年卻是怪了,早上從一進屋子開始你就悶悶不樂的,也不見人就提你那瓜果盤子了。”

    說到這里,五娘不懷好意地覷著六娘道︰“不會是今年你的瓜果盤里連一根蛛絲兒都沒有瞧見吧?”

    六娘臉上一紅,卻是逞強道︰“怎麼可能我的瓜果盤子里的蛛網結的定是比你的要好”

    見五娘似是不相信地斜睨著她,六娘大聲道︰“你若是不信,我們等會兒就比比看瓜果盤上沒有結出蛛網的不是我,是,是四姐。四姐你說是不是。”

    六娘眼帶威脅地看向四娘。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卻仍是咬了咬唇低頭道︰“六妹妹說的對,是我的瓜果盤子上沒有結出網來。”

    六娘松了一口氣,示威般地看向五娘,五娘翻了個白眼,轉過頭不理她。

    六娘看著身邊的四娘正一臉委屈地低頭不語,想起自己剛剛為了跟六娘掙一口氣,將自己那沒有蛛網的瓜果盤子推給了她,心中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便開口為四娘辯解道︰“其實,也不能怪四姐姐的瓜果盤子里沒有結出網來,是昨日夜里一個婆子起夜的時候推到了桌上的果盤,里頭的喜蛛跑掉了。若是那只喜蛛沒有跑掉的話,四姐姐的瓜果盤子里定是也能結出蛛網來的。”

    “好端端的那婆子去打翻她的盤子作甚?”五娘明顯不信。

    不想六娘聽了這話突然氣烘烘道︰“誰知道她怎麼突然就魔魘了今早我讓丫頭找她來質問,她卻編出個鬼故事想來嚇我看我等下不稟了母親攆了她出府去”

    “我說今日一大清早的院子里怎麼就那麼鬧騰呢,原來是你這個惹禍精因著一只蜘蛛在教訓婆子。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王玬搖頭晃腦道。

    六娘一向與自己胞兄不合,聞言心中氣極,卻礙于孫氏在場不能發作,只能狠狠地剮了王玬一眼。

    五娘卻被六娘的話提起了興致︰“六妹妹,那婆子編了個什麼鬼故事呀?”

    六娘想起那婆子的話,打了個寒顫。她本是有些害怕,可是怕五娘不相信她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她說她天快亮的時候起來起夜,,突然聽到西園後邊的百靈擱那邊有女子的哭喊聲,那女子哭著哭著又學起了鳥兒叫,一邊叫著一邊還喊著什麼‘雨來了,雨來了’的。她聽著嚇得……”

    “ 當——”一聲,孫氏推手將放在小幾上的茶盤揮到了地上,厲聲呵斥道︰“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

    六娘嚇得笑臉一白,愣愣地看向孫氏,隨即“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旁的四娘見狀忙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朝她使了個眼色,六娘順著四娘的目光看到了孫氏的臉色,又拼命將哭聲吞進了肚子里,只是控制不住地不斷打著嗝。

    屋子里其他人都臉色各異。

    甘松悄悄下去蹲著身子無聲地收拾地上的狼藉,常嬤嬤與甘草快速地對視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懼。

    白氏也是驚訝非常,悄悄看了孫氏一眼,隨即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似是入了定一般。

    三娘這些孫兒孫女輩的,不管是不是平日里得寵的,雖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三娘將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暗自沉吟。

    百靈閣是西院當中的一座廢院,據說已經十幾年不曾有人住過了。三娘在剛來這里不久的時候,有一次去西院找元娘的時候抄近路路過那座院子,因為好奇便多看了兩眼。只見那兩扇紅漆木門上的鐵鎖生了厚厚一層鐵銹,門上還有一些暗褐色的污漬,有些地方還能見到幾張褪了色的黃色符紙。雖然看不見院子里的情景,但是看著從門縫里鑽出來了那一簇簇茂盛的長草,里頭的荒蕪就可見一斑。

    三娘當時曾經問過白英那院子的事情,白英當時只說那院子里以前是老太爺的一位姓董的姨娘住的地方,別的卻不肯多說了,三娘便也沒有再問。

    只是不是人人都說董姨娘被孫氏賣了嗎?今日這鬧鬼之說有從何說起?難不成還有什麼隱情?

    “你們都回自己院子去吧,哥兒們也該去學堂了。”孫氏怔忡片刻,突然揮手趕人。

    屋里眾人聞言,忙起身告退。

    孫氏突然眼神狠厲地看向白氏,白氏卻一直都低著頭不曾抬起過,孫氏的眼神她也像是沒有看見一般。

    幾人出了孫氏的正房,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六娘終于小聲地抽泣出了聲音,可虧得她剛剛憋了這麼久。

    “三姐,真的有鬼嗎?”。五娘湊到三娘身邊,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道。

    三娘沒有答話,一旁耳尖的王玬卻聽到了五娘的問話,忙湊了過來小聲道︰“這也說不準,現在不正是一年之中陰氣最重的七月麼?聽說從月初開始掌管地獄的地藏王菩薩,便會打開鬼門,放出鬼魂。若是有那含冤而死的厲鬼,便會趁著這個機會回來找那害了他性命的仇人尋仇。五妹妹,你平日里有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啊?這一個月最好都待在院子里不要亂走哦,不然若是不小心踫上那喜歡食人血肉的餓死鬼——啊嗚——”王玬突然做了個鬼臉。

    “哇——”五娘嚇得大叫一聲躲到了三娘身後,再也不肯出來。

    “子不語怪力亂神,大哥你別嚇唬妹妹們。”王璋看著王玬有些無奈地笑道。

    王玬見幾個年紀小得都被他嚇到了,六娘甚至連哭都忘記了,不由得抓了抓頭,嘿嘿笑道︰“大哥這都是騙人的,你們別害怕啊,這世上沒有鬼的。”

    兄弟幾個出了二門,去上馬車,三娘幾人也道別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孫氏等人都出了屋,閉著眼楮吩咐常嬤嬤道︰“你去秋衡院,將那個裝神弄鬼的婆子給我提了來。”

    常嬤嬤應了聲卻是有些擔心地看了孫氏一眼。

    孫氏見常嬤嬤如此卻冷笑了一聲道︰“當初死的那幾天鬧得宅子上下不得安寧,我已經請了人用狗血封了她的七竅,將她的魂釘死了。我就不信,這麼些年過去了,屍骨都成了泥了,她還能跑出來鬧騰定是有人在背後給我裝神弄鬼若是被我查出了這背後之人,若是被我查了出來……”

    孫氏沒有說下去,但是她那陰狠的眼神和語調卻讓在場之人心中發冷。

    孫氏說要靜一靜讓人都退下,常嬤嬤帶人去了秋衡院,甘草與甘松輕手輕腳出來正房。

    “甘草姐姐,百靈院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甘松等到周圍沒有人,忙壓低了聲音問一旁的甘草。十幾年前她還沒有進府,這些年來雖也聽人說起過董姨娘的一些事情,但也只是聽人含糊地說她被老夫人發賣了出去,別的卻是沒有聽過。

    甘草猶豫了片刻,嘆氣道︰“我也只是剛進老夫人房里的時候,曾經聽我干娘提點過我幾句。聽說百靈閣在那位姨娘走後曾經有些不干淨。”

    “不干淨?就是剛剛老夫人說的弄得宅子不安寧麼?”一陣風吹來,甘松下意識地抱了抱臂膀。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當年知道這事的人不是被賣了就是被老夫人下了禁口令,誰也不敢再提半句。即便是有人好奇那院子的事情,也沒有地方打聽,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認為那院子是因為風水不好又偏僻沒有人住所以被封了。以後你也不要打聽這事兒了,該知道了總會知道,不該知道的寧願不知道。”說到最後,甘草認真叮囑甘松道。

    甘松點了點頭,也不再問了。

    三娘回了院子後,在周圍沒有人的時候也向白英問起了百靈閣的事情。

    “小姐,這件事情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我娘只說那宅子曾經死過人,戾氣很重,要我離那里遠一些,也不要向人打聽那院子里的事情,免得犯了府中的忌諱。”白英搖了搖頭道。



第一百零三章 中邪

   下午的時候三娘正在書房寫字,見白果端茶進來後借故在書房停留著不肯走,三娘知道她有話想說卻見白英在一旁瞪著而不敢出聲打擾,便也裝作沒有看見,只將她一旁晾著。

    不到一刻鐘,果然就見白果有些抓喉撓腮起來,幾番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讓白英給瞪了回去,正好不得勁兒。

    三娘心中暗笑,收住了筆勢,將手中的那只竹竿的羊毫京提放到了筆架上,滿意地打量著自己剛剛寫下的那幾個龍鳳鳳舞的狂草。

    羊毫柔而無鋒,寫出的字也是柔弱無骨,講究的是“圓潤含蓄,不可露才揚己”。可是三娘自小跟著軍人出身的爺爺練字,筆鋒之中總是剛健有余,柔婉不足,在這個講究字如其人的時代,三娘不得不讓自己的字也跟隨大流,所以平日里喜歡用羊毫練字。

    見自己將狂草也寫出了幾分豐腴柔媚,三娘滿意了,抬頭笑道︰“行了,有什麼話就讓她說吧。我怕書房的地面被她給磨破了。”

    白果忙湊上前,給三娘遞上擦手的巾子,瞄了書案上的那副字一眼。

    “奴婢不急,奴婢等著小姐將符畫完再說。”

    “……”

    “好了,你說吧。”三娘按了按眉頭走到榻上坐下,接過白英遞來的茶水。

    “小姐,秋衡院的一個婆子被按著打了三十板子要攆出府去。”白果在三娘耳邊小聲說道。

    三娘想起了今日早上在孫氏房里的時候,六娘說起的那個起夜將她瓜果盤子打翻的婆子,以孫氏平日里的行事,三娘心中並不意外。

    “可是啊,在那婆子就要被抬出去的時候出了變故了”白果的語氣里有些興奮,又隱隱帶了些恐懼。

    三娘喝茶的手一頓,看向白果。

    “在小姐面前你賣什麼關子,有話快說了,別討打。”白英皺眉瞪向白果。

    白果趕緊說道︰“奴婢剛剛因為一直在外頭看著,見那婆子要被抬出去了也和那些小丫鬟們悄悄跟了上去,想瞧一瞧有沒有人來將她接走,若是沒有我們就湊點小錢請個肯收人的醫館將她抬了去,她一把年紀了也怪可憐的。”

    說到這里,白果吞了吞口水︰“可是剛走到二門外頭,那婆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就從眼楮、嘴巴、鼻子、耳朵里流出了黑血,然後便人事不醒了。”

    三娘聞言皺起了眉頭,白英更是眼露恐懼。

    “那些抬人的婆子們,平日里趾高氣揚的,這會兒卻嚇得跟什麼似得,將人扔到了地上就躲了起來,管事怎麼催也不肯來抬人了。她們說那婆子是中了邪了,被鬼上了身,奴婢回院子前那婆子都還在地上躺著,地上的血也沒有人敢清理。”

    三娘揮手打斷了白果的話︰“這事情你還跟什麼人提過?”

    白果一愣,繼而道︰“奴婢看到事情不對就趕緊跑回來告訴小姐您了。”

    三娘點了點頭︰“你記住了,這是萬萬不可再跟人提及。切不可與人說起‘中邪’,‘鬼上身’之類的話了,即便是有人來問你你也要說沒看見,知道嗎?”。

    白果看到三娘臉上嚴肅的表情,趕緊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小姐是為你好才叮囑你,你可千萬別在外頭多嘴。否則,若是那邊追究起來,你可就要大禍臨頭了。”白英也說教了白果幾句,說完了還不放心,又將白果提溜了出去要好好調,教了一番。

    這次三娘看著垂頭喪氣的白果,卻沒有阻止白英,白果的性子她雖是喜歡,可是畢竟不適宜這樣的環境,教訓她也是為了她好。

    這一日,到了臨近晚飯的時候,天色突然暗了起來,天空中暗雲翻滾,狂風吹著鎮紙下的宣紙“刷刷”翻飛,三娘的書房里即便是站在窗邊也看不清楚書上的字了,白芷趕緊將敞開著的窗戶關上,又找出了燭台將紅燭點上。

    才將那盞青花花卉紋八方燭台擺到案上,外頭就響起了雨滴砸在地面的聲音。

    “小姐,加一件披風吧。”白英將一件淡綠色的湖綢披風在手中抖落開來,拿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搖了搖頭︰“等會兒再加吧。”

    走到窗前,將窗戶輕輕推開一條縫想透一透風,不想那雨滴竟像是長了眼楮似得立即貼著窗縫往屋子里鑽,三娘的手都被打濕了,只得又把窗戶關上。

    “小姐若是覺得悶,不如去廳里坐吧,奴婢將門上的細竹簾子稍稍揭開一些。”白芷忙上前問道。

    三娘想了想便點頭應了,下雨的夏夜,悶著實在是難受。

    這雨一下就是一夜,第二日三娘前去松齡院給孫氏請安的時候雖然天色還是暗沉,但好在雨卻是不下了。

    走到通往二門前的那條道時,三娘下意識地往二門那邊看了一眼。可畢竟是隔得遠了,什麼也看不見,只是昨夜雨下地這般大,想必就算是地上有血跡也被大雨沖刷干淨了。

    三娘走進孫氏房里的時候,孫氏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只是臉色看上去卻比平日里要憔悴許多,抬眼見三娘走了進來便道︰“你來的正好,從今日開始你便跟姐妹們一起寫包衣吧。”

    三娘轉頭,看見二房的三姐弟與王玬正圍坐在不知什麼時候抬上來的那張擺放在正房中間的大八仙桌上。桌上鋪滿了一張張裁好的白紙。甘草和甘松正伺候著王瑞和王玬用漿糊糊著一個個小封袋,元娘與王璋正埋頭些著什麼。

    三娘輕聲應了一聲是,與王璟也向桌邊走去。

    原來“包衣”就是每年中元節要燒給祖先們的孝敬。將錫箔紙錢放到糊好了的白色封袋里,再將先人的名諱寫在封袋上面,到了中元節那日晚上,再堆在一處焚燒。

    三娘以前沒有寫過這些,便輕輕拿起元娘寫好了的一個封袋看了,只見上面用正楷寫著“故顯妣誥封一品夫人王門祖婆戴氏老太君冥中享用”。

    “我與二郎將各位先祖的名諱皆謄抄了一遍,三妹妹你等下照著上面的寫就好了。”元娘抬首,指著旁邊鋪排開來晾著等墨干的其余十幾個封袋輕聲道。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能照著寫她就不擔心會出錯了。

    只是王家家族枝繁葉茂,要供奉的先祖也很多,即便是有她們這些兄弟姐們們一齊動手,也需要好幾日才能寫完了。

    “今年要多燒一些‘包衣’,哥兒們有學業要顧著耽擱不得,你們姐妹幾個白日里上午就都在這屋里寫,下午回各自的院子休息,晚上你們再商量著每日來兩個人,晚了便在稍間睡了。”孫氏又淡淡道。

    為什麼要晚上來,而不是下午寫了晚上休息?三娘面上恭敬地應了,心下里卻疑惑。

    這時候,外頭的丫頭一聲通稟,四娘,五娘和六娘也來了。

    平日里四娘與六娘來的很早,可能是昨日六娘的話惹了孫氏大發雷霆讓她心中依然還有些惴惴,今日便來的晚了一些。六娘進來後看了榻上的孫氏一眼,跟在四娘和五娘身後有些戰戰兢兢地上前給孫氏磕頭。

    “起來吧,六娘到祖母這里來。”孫氏見六娘這樣,想到是昨日自己發怒嚇到了孫女兒,便刻意放柔了聲音,朝六娘慈愛地招了招手。

    六娘臉上一喜,趕緊地爬起來坐到了孫氏身邊,軟軟地依在了她的懷中。她原本以為祖母不喜歡她了,心中很是害怕,原來祖母還是最喜歡她的。

    孫氏摸了摸六娘的頭,正拉了她的手想問她今早上可用過早膳了,便聽到一陣“叮鈴”的脆響,低頭便看見六娘的手脖子上帶著一個用紅繩結了平安節串著銀鈴的手串。

    孫氏眼露驚恐,一把將六娘從榻上推了下去。

    “快給我將她手上的邪物給摘掉了”

    孫氏的叫喊聲很是淒厲,嚇得八仙桌上的幾兄妹呆愣住了,而被孫氏推下來的六娘踉蹌著撲倒在了地上,撐著身體的右手上傳來的鑽心的疼痛讓她再也顧不得這是在孫氏房里,“哇”地一聲便大哭了起來。

    “六小姐。”常嬤嬤趕緊上前將六娘扶了起來,六娘左手握著右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孫氏見六娘這樣,想到自己剛剛確實是手重了些,不免有些內疚,便站起身想上前去看看,可是視線一接觸到六娘手上的紅繩,孫氏伸出去的手便僵住了。

    而六娘見孫氏向她伸手,也下意識地朝常嬤嬤的懷里躲了躲。

    孫氏撇過頭,吩咐常嬤嬤道︰“快將她手上的繩子給我解了。”

    常嬤嬤趕緊一邊抱著六娘哄著,一邊給她解手上的紅繩與鈴鐺。

    可是六娘剛傷了手,此刻手腕上已經紅腫了起來,比平日里粗了一圈,而常嬤嬤一踫到她的手她便喊疼。

    常嬤嬤急得滿頭大汗,六娘哭得撕心裂肺,一時間孫氏的房里亂成一團。

    三娘看了一眼桌上用來裁紙的剪子,將它拿了走到常嬤嬤面前遞給了她。常嬤嬤趕緊道了一聲謝,小心地將六娘手腕上的繩子剪了下來。

    “叮鈴”一聲清脆的響聲,系著小銀鈴的紅繩便掉到了地上,本是清脆好聽的聲響卻讓孫氏的心中一陣發毛。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23 PM

第一百零四章 蹊蹺

  常嬤嬤將那紅線織成的手串交給走過來幫忙的白英,示意她扔了出去。

    “老夫人,六小姐的手傷了。”常嬤嬤檢查了一下六娘紅腫的手腕,稟道。

    孫氏轉過頭來,皺了皺眉︰“去請大夫來給六丫頭看看,甘松,你把六小姐送回秋衡院。”頓了頓又道︰“帶她到菩薩面前上一柱香,磕幾個頭。”

    甘松趕緊上前拉了六娘沒有傷著的那一只手,護著她去了。

    “哥兒們幾個都去學堂吧,元娘,三娘,四娘,五娘留下。”孫氏見孫兒孫女幾個都坐在八仙桌上不敢出聲,有些疲憊地吩咐道。

    王玬幾人對視了一眼,起身上前向孫氏告退。

    孫氏揉了揉眉心,看了孫兒們一眼,見他們正要轉身,突然出聲道︰“這一個月你們都不要在手上綁紅繩和帶響的物事。”

    “是,祖母。”幾人雖是不明所以,但還是恭謹地躬身回道。

    “你們這些孩子不知道輕重,房里的人難道沒有一個知道輕重的奴才?什麼東西都敢往身上招”孫氏卻突然發起火來。

    屋子里還是沒人敢吭聲。

    “老夫人是為了少爺和小姐們好,這時節在身上帶紅繩和鈴鐺是會招來不好的東西的。”常嬤嬤忙笑著想緩和一下氣氛,也幫孫氏為剛才的行為解釋。

    王玬幾兄弟出門去了學堂,三娘與元娘幾人留在孫氏的正房里糊紙封,寫包衣。等到了晌午,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吃飯。因六娘傷了手,姐妹幾個便商量了讓六娘休息,今日晚上由三娘帶了五娘先來孫氏房里,明日晚上再換了元娘與四娘。

    回了荷風院,三娘見趙嬤嬤也準備了好些裁好的白紙,一些錫箔還有彩紙,正帶著三七和一個小丫鬟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忙著。

    “嬤嬤這是?”三娘拿起一個剛被三七用錫紙疊成的小元寶問道。

    趙嬤嬤將嘴對準那已經疊成船型的錫箔紙的一角,鼓起腮幫子往里頭吹了一口氣,那只“小船”便像氣球一樣被吹得鼓了起來,趙嬤嬤又將它好好地捏了捏,一只銀元寶便出現在趙嬤嬤的手中。

    “這是中元節要燒給夫人的。”趙嬤嬤摩挲著那只錫箔做的元寶,嘆氣道。

    “祖母那里也要我們姐妹幫著寫包衣呢,這些不都是府中準備麼?”三娘又拿起一旁的一張紫色的彩紙看了看,猜不出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你這孩子老夫人還健在呢,哪里能讓長輩給晚輩燒紙錢的?給夫人的自然是我們院子里自己備了。”趙嬤嬤瞪了三娘一眼。

    三娘點了點頭,接過了小丫頭手中的一張裁好的小錫紙,跟著一旁的三七認真疊了起來,三七看到了三娘的動作,便特意放慢了手中的動作,一步一步示範給她看。趙嬤嬤見她要動手也不阻攔,只由著她去了,見她折的不對還會提醒一聲。

    不過,過了一會兒……

    “不對,不對你折反了”趙嬤嬤實在是看不下去,接過了三娘手中半成型的錫紙,親手示範給三娘看。

    “這回記住了沒有。”趙嬤嬤將手中的元寶放到了三娘面前,問道。

    三娘看了看趙嬤嬤折好的那一只,又看了看與趙嬤嬤的那一只擺在一起的自己剛才跟著三七折的那一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果然,從小就手工作業不及格的人還是不能對自己折紙技藝抱太大的希望。

    “哎喲,小小姐誒。刺繡和打絡子怎麼學都學不好也就罷了,怎麼連折紙也學不會?以後可怎麼辦喲?”趙嬤嬤語氣有些無奈又帶著些親昵。

    三娘見白英在一旁有些憋笑,三七則一直心無旁騖地做著手中的事情,剛剛坐在三娘這個位置的那個小丫頭已經讓趙氏打發去做別的了,知道趙嬤嬤也是見身邊都些親近之人才這麼說的。

    只是手藝被如此鄙視,三娘心中還是有些郁悶的,打絡子她是學不會,可是繡花她好歹還會繡幾針吧?

    “小姐她現在已經學會了好幾種針法了,刺繡在配色上連大小姐都要誇贊的。”白英忙收斂了笑幫著三娘辯白了幾句。

    三娘見趙嬤嬤眉頭一皺,像是要長篇大論的樣子,忙指了石桌上的彩紙問道︰“嬤嬤,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

    趙嬤嬤知道這是三娘想轉移話題,也怕自己再說下去真的臊了她,便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看桌上的彩紙。

    “這是用來做冥衣、紙牛、紙馬的。你等下就幫忙畫一畫衣服的樣子吧。”趙嬤嬤知道三娘寫字和畫畫還是能拿得出手的,也想給她挽回些顏面。

    三娘忙點頭應了。

    “對了,嬤嬤,往手上綁紅繩和鈴鐺是有什麼忌諱麼?”三娘看著三七剪裁那些彩紙,想起了在孫氏房里的事情,問趙嬤嬤道。

    趙嬤嬤聞言眉頭緊皺︰“你從哪里聽來了?這是一種招魂的邪術。”

    三娘想了想,便小聲將孫氏房里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只是沒有說孫氏當時大發脾氣將六娘推倒在了地上。

    趙嬤嬤聞言沉默了很久,問三娘道︰“老夫人要你們用過晚膳之後去她房里寫包衣?”

    三娘點了點頭。

    趙嬤嬤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再問什麼了,只認真地叮囑三娘,如果晚上聽到背後有人叫名字千萬不要回頭也不要應聲,不要靠著牆站,晚上累了就要休息不要熬夜寫字損耗精氣……

    原本三娘沒想那麼多,可是趙嬤嬤一番叮囑下來到讓她心里發了毛。

    好在,這時候又刮起風來了,抬頭一看天上烏雲翻滾,眼看著有要下雨。三娘甚至感到已經有一兩滴細小的雨滴滴到了脖頸里。

    “嬤嬤,又要下雨了,趕緊將這里收拾了進屋吧?”三娘提醒著不放心地仍對著她嘮叨的趙嬤嬤。

    嬤嬤這才注意到,才一轉眼天就變了,愣了愣,趕緊招呼這白英和三七將桌上的東西往屋子里搬,又朝遠處的兩個小丫頭招了招手讓她們過來幫忙。

    “造孽哦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邪祟。”趙嬤嬤小聲嘟噥,卻讓站得近的三娘聽到了耳中。

    剛將桌上的東西搬到正房的明間,外頭便鋪天蓋地地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雨,一下就是一下午,一直到三娘用過晚膳要去孫氏的院子雨都沒有停下來。

    “小姐,來將這個穿在面上。”趙嬤嬤拿著一件帶帽的長斗篷走了過來。

    三娘順從地讓她將自己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實。

    “我讓白芷帶了件干淨的衣裳去,要是等會兒衣裳還是淋濕了,你就將身上的這一身換下來,一定不要讓自己著涼了。”趙嬤嬤指了指白芷手上的包袱道。

    三娘也點頭應了。

    “小姐。”眼看著三娘要往外走,趙嬤嬤又追了上來︰“要不,要不你就說你病了,不去了吧?”

    三娘無奈地看向趙嬤嬤:“嬤嬤,我這是去給祖宗寫包衣。”

    “哦,哦,對,瞧我老糊涂了。列祖列宗莫怪莫怪,是奴婢糊涂,我們小姐可沒有輕慢之心,你們可要好好保佑她,別讓邪物近她身。”趙嬤嬤當即對著屋子拜了起來。

    三娘有些奇怪,今日趙嬤嬤怎麼這麼神神叨叨的?

    “小姐,你將這個帶在身上,別拿下來。”趙嬤嬤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張黃色的平安符遞到了三娘手上︰“這次上回我從寺里求了來,放在佛龕前供奉過了的,你別讓它離了身。”

    三娘接過後當著趙嬤嬤的面將平安符小心地收到了荷包里。

    趙嬤嬤見實在是沒有什麼要囑咐了的,便只得讓三娘去了。

    白果提了一盞氣死風燈,白英幫三娘撐傘,白芷抱著個包袱,幾人緩緩走進了雨中,朝孫氏的院子里去了。

    因為下雨,天色黑得晚,但是府中各條道路上每隔幾步遠就有一盞氣死風燈立著,一路走來到也亮堂。

    幾人快走到孫氏的院子里的時候,白果突然停下腳步,將手中的燈籠舉得高了一些,朝著稍遠處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喊了一聲︰“什麼人在那里?”

    三娘停了下來,順著白果的目光往暗處看,卻只見在這邊亮光的襯托下,那邊的昏暗處顯得更加的伸手不見五指。

    “怎麼了?沒有人啊?”白芷狐疑道。

    白果偏了偏頭也有些疑惑︰“我剛剛明明聽到那邊有聲音的。”

    “你聽錯了,快走吧,別讓小姐淋濕了。”白芷將手中的包袱緊了緊,走得離前面的幾人近了些。

    正在這時——

    “撲楞撲楞”

    “這是?”三娘皺眉。

    “是鳥揮動翅膀的聲音。”白芷松了一口氣。

    白果拍了拍胸口,顯然剛也被嚇了一跳。

    “好了,快些走吧。別自己嚇自己了。”三娘搖頭道,幾人都被趙嬤嬤嚇到了。

    “玎玲玎玲……”

    “玎玲玎玲……”

    剛走了幾步,又一陣清脆的聲音想起。

    幾人頓了頓,卻是再也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進到了孫氏的院子,幾個丫鬟竟然覺得有些氣喘吁吁了。

    在松齡院被燈籠照的恍如白晝的廊下,白果白英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皆從他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剛剛那是?”

    “是鈴聲。”三娘朝著院外的黑暗處看了一眼,淡淡道。



第一百零五章 亡者歸來

   “剛才發生的事情,誰都不許跟人提起。”三娘看了幾個丫頭一眼,吩咐道。

    她自然是不信什麼鬼神的,更不能讓人把她的人當棋子。

    “是。”幾個丫頭見三娘眼神嚴厲,互看了一眼,恭敬地應了。

    “小姐,府里真有鬼怪作祟嗎?”。白果忍了忍,見旁邊沒有別人,還是將肚子里的話問了出來。

    “你有做過虧心事嗎?”。三娘淡淡道。

    白果偏頭想了想,回答道︰“幼時偷了隔壁五嬸地里的紅薯算不算?”

    “……”

    三娘到了孫氏正房的時候,五娘還沒有來。

    孫氏半靠半睡在那張紫檀三圍屏羅漢床上,甘草手中拿著一本經書正在念著,甘松跪在榻前給孫氏捏腿。

    三娘上前給孫氏行禮,孫氏抬了抬眼,淡聲道︰“你就坐在那里寫,寫上一個時辰就可以去右稍間的拔步床上休息了。五娘呢?”

    三娘低頭回道︰“外頭雨下得急,五妹妹想必在後頭一些。”

    孫氏便閉了眼楮,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沉香進來稟報說芳芷院崔姨娘身邊的玉竹求見。

    “什麼事情站在外頭回吧,別帶進來一身濕氣。”孫氏眼也不抬道。

    過了一會子,一個聲音隔著簾子在外頭響起︰“奴婢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萬福。姨娘讓奴婢來稟告老夫人,五小姐今日午後在園子里玩淋了雨,現在身子正不舒爽,讓奴婢來求了老夫人恩典容她今晚在院子里先歇著。”

    孫氏睜開了眼︰“她這個姨娘是怎麼當的?好好的一個丫頭三天兩頭地生病。你回去告訴她,若是不會照顧孩子就趁早說,我自會另找人照顧五娘。”

    簾子外頭的玉竹原本就因淋了雨而看上去有些憔悴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張了張嘴,卻實在找不出辯解的話。

    “回去跟你們姨娘說,這是讓五娘給列祖列宗盡一份心,別不知道輕重。下去”孫氏不耐煩道。

    玉竹再也不敢說什麼,只躬身行了一禮,拿起擱在地上還未收起的油紙傘又走進了雨中。只是在要出了孫氏的院門的時候卻突然頓了頓,小心地往外頭看了一眼,卻只看見燈籠照亮的那一片朦朧的雨簾,玉竹咬了咬牙,半閉了眼楮不管不顧地就往前沖去。

    一路上玉竹刻意不去聽周圍的聲音,只顧埋頭狂奔,一直到跑進了芳芷院,玉竹才停住了步子,拿手扶在牆邊喘氣。

    換了一身衣裳,擦干了身上的水汽玉竹才去給崔姨娘回話。

    崔姨娘看了進屋來的玉竹一眼,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玉竹便看見了躺在床上睡著了的五娘。

    崔姨娘將五娘身上的被子又理一理,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笑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隨即起身朝玉竹那邊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著自己去隔壁起居室。

    “老夫人有沒有說什麼?”崔姨娘輕聲問道。

    玉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孫氏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崔姨娘聞言捧著心口有些搖搖欲墜,玉竹忙上前將她扶了。

    “姨娘,您仔細著身子,別著急。老夫人也就是隨便說說,不會將五小姐帶走的。”

    崔姨娘眼中含淚︰“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指望。就連只是想一想有人要將她從我身邊帶走我心里都承受不住。”

    玉竹趕緊地又勸了幾句,崔姨娘才慢慢收住了眼中的淚意,隨口問道︰

    “聽說今日松齡院出了好幾樁怪事,你去老夫人院子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玉竹咬了咬唇,又附在崔姨娘耳邊說了幾句。

    崔姨娘倒抽了一口冷氣︰“你聽真切了?”

    玉竹點了點頭︰“確實是鈴聲。”

    崔姨娘怔怔的呆了一會兒,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隨即卻仿佛是松了一口氣似得拍了拍胸口道︰“幸好沒有讓我的玥兒去,她是個孩子,本就精神氣弱,若是惹上了惡鬼可如何是好。從現在開始到十五我都拘著她不讓她出門,你給我一步不離地把她看好了。”

    “可是老夫人那邊若是責怪您……”

    “被她說幾句罰抄經罰跪又有什麼打緊的?只要能護得了我的玥兒,無論怎樣我都是肯的。”崔姨娘那原本柔弱的小臉上,卻滿是堅定的神情。

    “姨娘,百靈閣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奴婢問了幾個年老的嬤嬤沒有人肯說。”

    崔姨娘聞言微蹙起那兩葉彎眉似是在回想,突然她仿佛打了個寒噤︰“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百靈閣的事情,這件事當年被老夫人下了死命令的。”

    想了想又道︰“你跟在玥兒身邊若是什麼事也不曉得被人算計了去……罷了,我就跟你提幾句。”崔姨娘嘆了一口氣,“當年董姨娘下毒暗害老夫人被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覺察,老夫人便要將那碗本是給她準備的燕窩粥給董姨娘灌下去。這時候董姨娘身邊的丫鬟雨來卻跑出來說毒是她下的與董姨娘無關,她下毒是因為她恨老夫人養的貓撲殺了她養的雨雀。當時太老夫人還在世,要保住董姨娘,老夫人便將那碗粥灌了那丫頭。”

    玉竹聞言有些不解,這種妻妾爭斗在後院中並不少見,死的只是一個丫頭,為何十幾年後還人人噤若寒蟬?

    崔姨娘在榻上坐了,怔怔地出神,直到玉竹擔心地喚了她一聲,她才仿佛驚醒般地回過神來,眼中的那一分恐懼卻未完全消退。

    “藥灌了下去,那小丫頭卻沒有立即死去。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哭喊了一天一夜,第三日的時候才七竅流血咽了氣。看守房門的嬤嬤見她沒有動靜便打開了房門,卻發現那間房里牆上、床上全是帶血的撓痕,而雨來的十指無一完好,她到死眼楮都是睜著的。嬤嬤們還看見在那面牆上被雨來用血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床上放著兩只帶血的銅鈴。嬤嬤們心中害怕便將事情報了上去。原本老夫人沒有當一回事,可是之後的幾日百靈閣的人都說自己晚上聽到了撓牆的聲音和鈴鐺的聲響。之後老夫人便請了幾個道士來府,有一個去過苗疆的道士看了符紋和鈴鐺後說,那是苗疆的血咒,是詛咒仇人用的。”

    崔姨娘的聲音軟糯,在這個屋內空寂屋外下著暴雨的晚上卻讓人無端地覺得心中發冷。玉竹不自覺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想止住顫抖。

    窗外突然一陣電閃雷鳴,睡在里屋的五娘似是輕聲嘟囔了幾句什麼,崔姨娘立即站起了身往里屋急步走去。

    玉竹卻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起了今日去松齡院的時候在外頭聽到的鈴鐺聲。不自覺地往窗外看去,卻發現院子里那樹影搖晃之處總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

    三娘寫完了一個時辰的“包衣”,便招呼了自己的丫頭進來伺候了洗漱,睡到了孫氏的右稍間。白英在拔步床外三尺來寬的地平上打了地鋪,白英與白果住到了後院。

    到得半夜,三娘突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擾醒了,迷迷糊糊地掙開了眼,好一會兒才發現是隔壁的孫氏房里燈亮了。三娘想著可能是孫氏要起夜,便也沒有在意。

    孫氏這張床因幾個月沒有住過人,又連著下了兩日的雨房間里沒有開過窗,屋里潮濕,三娘總覺得床上帶著些老古董散發出來的霉味,讓她躺下後半天也沒有睡著。好容易睡下了,卻也睡得淺,容易被吵醒。想到明日還要寫一日的字,三娘翻了個身,打算再強迫自己入眠。

    可是隔壁屋子的說話聲卻透過簾子傳了過來。

    “這麼晚了,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現在求見?”孫氏的聲音里有些不耐煩。

    “福全家的是管著城外莊子那邊的事兒,想必是莊子上頭出了些狀況。”常嬤嬤輕聲道。

    “哼,讓她進來吧,我就不起身了。”

    常嬤嬤想著福全家的也是老夫人從娘家那邊帶來的老人了,便應聲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倉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

    “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一個婆子一邊進屋一邊驚懼地喊道。

    “閉嘴什麼事情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地失了規矩”孫氏惱怒道。

    那婆子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才接著道︰“老夫人,是真的不好了,詐屍了”

    “什麼詐屍?不要在這里危言聳聽”

    “不是的,老夫人,奴婢沒有危言聳聽,是,是雨來她詐屍了。”那婆子抖得聲音不成調。

    這句話一出來,隔壁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什麼聲響了沒有了。

    過了好久,三娘才聽到隔壁孫氏有些嘶啞的聲音道︰“甘松,去給福順家的倒一杯熱茶來暖暖身子。”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水倒進瓷蠱的聲音,接著像是甘松將茶蠱遞到了那婆子手中。之後,三娘仿佛能聽到瓷蠱不停地磕踫牙齒的聲響。

    卻是沒有人說一句話。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若是敢有半句捕風捉影的虛言,不用我說,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孫氏的聲音已經聽不出什麼情緒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4 AM 編輯

一百零六章 夜話

  松齡院,歷來是王家當家家主住的院子。這一任的家主王宏卻沒有住在松齡院,而是住在西院的沁心院,松齡院如今住著王家的老夫人,王宏之妻孫氏。

    年代久遠的宅子總是不可避免的充斥著一些腐朽的氣息,特別是像王家這樣的簪纓世家,老家具老器皿的傳承也是家族底蘊的一種彰顯。

    三娘從進入孫氏的這間臥房起,就感覺自己被一種古老的常年不見陽光的腐朽氣息包圍了。空氣里的味道像是打開了一個放著許多樟腦丸和積年被褥的大木箱子。

    像是突然走進了塵封已久的歷史之中,不太真是。特別是當隔壁孫氏房里,那個有些過度地緊繃與顫栗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這種仿佛凝固在了時間中的沉悶更加讓人有些喘不過起來。

    “昨日晚上下了一夜的暴雨,莊子里周圍的路都不好走。今早上天亮後,村子一個拉牛車的把式進城的時候,不小心連人帶車翻進了山溝里。呼救了半天才被人聽見,救了上來。誰知他上來的時候卻被像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

    那聲音頓了頓,似是拼命咽下了一口唾沫︰“那趕牛車的把式說,山溝里背陰處的一座墳,被從上坡上沖刷下來的雨水沖垮了,棺木卻從墓穴里浮了上來。他本想走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陪葬品發一筆小財,不想走進一看卻發現那棺木蓋子是打開的,里頭的屍骨面目雖因泡過水已經有些浮腫看不清楚,但是七竅卻是仍是不斷往外冒著黑血,那雙擺放在胸口上的手的十指也是血肉模糊。”

    “你是說那座墳是……”常嬤嬤驚聲道。

    “就是那一座墳就是雨來的那座墳”福全家的聲音有些神經質的尖銳︰“當年那些道士說要找一處陰氣聚集之地以鎮壓厲鬼的怨氣,所以選了莊子兩里外的那一處山溝。”

    “會不會搞錯了,那是別的什麼人的新墳,正好埋在了附近?”常嬤嬤問道。

    “不會錯的我當時聽下面的婆子回來說起這樁事,心中就起了疑。于是帶了幾個人特意下到了山溝子下查看,我……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甘草的聲音也帶著緊張。

    “我看見那確實是雨來的墳,那身衣裳,鞋子還是我當年和甘泉家的給她換上的,錯不了。”福全家的驚恐地道。

    “可是那人已經死了十幾年了,按理說早就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怎麼會屍身和衣裳都完好無損。”常嬤嬤有些不可置信。

    “我聽說,若是有人冤死的話,因為戾氣太重,那怨氣可以保持屍身一直不腐爛,知道報仇雪恨為止……”

    “閉嘴”孫氏厲聲喝止了福全家的那戰戰兢兢的話。

    “什麼冤死?誰是冤死的你說的是什麼糊涂話。”

    那邊靜了一靜,半響無人答話。

    “那具棺木現在在哪里?”似乎是過了很久,三娘甚至能隱隱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孫氏才聲音有些暗啞地問道。

    “奴婢找了幾個村民將那口棺材的蓋子合上了,只是那棺材奴婢不敢亂動,怕懷了什麼風水。”福全家的聽著像是比剛才要冷靜一些了。

    “福全跟你一起來了沒有?”

    “他也來了,在外頭候著呢,老夫人有事情盡管吩咐了他。”

    “你讓他明日一早就拿了我的帖子去找清風觀的靜虛,讓靜虛跟著他再去一趟城外的莊子。當年這件事就是他信誓旦旦說會給我處理好的,出了亂子自然就該由他去善後。不然他以為我們王家的銀子就這麼好拿”孫氏冷冷道。

    “是,也不用等明日了,夜長夢多,奴婢這就要他去。”福全家的忙道,仿佛突然找到了主心骨。

    孫氏沒有說話,應當是點了頭的,三娘聽到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往外去了。

    “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麼了”

    常嬤嬤與甘草同時驚呼出聲。

    “沒事,不用大驚小怪”孫氏的聲音有些疲憊。

    “就是頭有些疼,常嬤嬤你來給我按一按吧,甘草你先回去睡。”

    甘草應了聲是,接著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過了一會兒,三娘覺得有輕微的腳步聲往這邊來了,接著屋里的光線突然一亮,有人拿著燭台走了進來。

    那人似是在屋里打量了幾眼,接著又悄悄退了出去,簾子一放,稍間里又暗了下來。

    “到底是小孩子,睡得沉著呢,眼睫都沒動一下。”三娘聽到常嬤嬤輕輕地對孫氏道。

    “這邊說了這麼些話都沒醒?”孫氏淡淡道。

    常嬤嬤頓了頓,說道︰“剛剛在睡前,那個叫白英的丫頭端了一碗安神茶來給三小姐,怕她換了床睡不安穩,三小姐喝完了也順便賞了那丫頭一碗。想是因此才睡的這般沉吧。”

    孫氏沒有話了,應當是信了常嬤嬤的說辭。

    三娘松了一口氣,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孫氏以前干過的那些事。通常知曉別人隱私的人不一定過得比被知道隱私的那人心里舒坦。孫氏說不定還會更加不待見她。

    三娘掀開紗簾往拔步床的地平上看了一眼,卻看到白英那雙在細微的光亮下忽閃的雙眼。白英感覺到動靜也往床這邊看了過來。

    三娘悄悄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將紗帳放下了。

    “你坐到榻上來給我捏吧,也方便我們說話。”

    常嬤嬤應了一聲,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世上真的有厲鬼嗎?”。孫氏的聲音似是與平日里有些不同。

    常嬤嬤似是在想這個問題,沒有立即開口說話。

    孫氏卻接著道︰“年輕的時候我是不願意相信的。記得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大嫂去陪我說話。我記得她當時跟我說︰‘嫻兒啊,你不要小瞧後院那小小的一片地方,對一個女子來說那就是你安身立命之地,更是你有生的歲月里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去捍衛的尊嚴。因為夫君不會是你一人的夫君,兒女以後也總有一日要離你而去,只有後院這一片天永遠是屬于你這個當家主母的。所以要寸土必爭’”

    孫氏說到這里竟是笑了。

    “我大嫂說的很對,自從我進了王家的門,有夫君與沒有夫君又有什麼區別?柏兒一出生陸氏那個老虔婆就要抱過去養,我在月子里頂著寒風拼著一死跪到了她的院子門口求她將兒子還給我,她怕惹上逼死兒媳的名聲只得將柏兒給我送了回來。我卻傷了身子,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可是,陸氏卻藉口我生病不能伺候,將董宛芳那個狐媚給弄到了我夫君房里。董宛芳這個賤人只會逢迎,為了討好他還去學著怎麼養鳥,果然他被哄的對那賤人言聽計從,甚至她身邊的一個丫鬟都要得他高看兩眼,卻將我這個正牌夫人往死里踩。”

    孫氏似是氣到了極致,聲音有些發抖。常嬤嬤輕聲安慰了她幾句,孫氏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她任著她養的那幾只鳥糟蹋掉了我那幾盆陪嫁過來的蘭花,我氣不過,養了幾只貓,將他們養的那些小畜生全都撲殺了她卻裝模作樣地為了幾只鳥在他面前哭倒在地,還說我殘忍我的心愛之物她能隨便糟蹋,她的小畜生我便動不得麼?可是王宏卻為了這件事一年沒有進過我的院子。她卻借著這個機會懷上了種,老虔婆又肯抬舉她,于是越發矜貴起來。”

    孫氏頓了頓,深吸了幾口氣︰“之後陸氏做壽,我娘家的哥嫂過來祝壽。陸氏怕面上不好看便逼著他回了我的院子,之後我有了松兒。松兒一出生,陸氏又舊話重提要抱了去養,我自是不從的。可是這次陸氏也不強搶了,她只當著我的面問那賤人願不願意讓她生的庶子跟了她,那賤人竟然喜極而泣地當即叩頭謝恩。我當時真是不敢置信,她們居然能逼我至此,若是真的讓那賤人的孩子跟了陸氏,那和嫡子還有什麼區別?甚至連柏兒都要給他讓路。那次我將自己關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最後只能抱了棟兒親自送到了她的院子里。”

    這次孫氏沉默了更久︰“那次,從陸氏院子里回來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當年我大嫂說的那些話。我也終于明白,為什麼在後院之中,即便是寸土也要必爭,因為丟了一寸便連著尊嚴也要跟著離你而去。陸氏她總會老的,會死的。終于我等到了那一天,因為她的報應來了,她娘家安國公府遭了殃,她病倒了,我的機會來了……”

    三娘覺得孫氏的聲音有些詭異,因為她從中聽出了一些壓抑的興奮和恐懼的顫栗。

    “老夫人,時辰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該歇下了?”常嬤嬤似是不經意地打斷了孫氏思緒。

    孫氏剛剛說了這麼多,想是也真的有些累了,便道︰“將燈熄了吧,明天陪我去一趟清明寺。今年中元節的祭品我要親自送過去。”

    常嬤嬤應了聲,接著是下榻的聲音,透過簾子進了來的那點光突然暗了下來,常嬤嬤熄滅了燭火。

    不多久那邊就再也沒有聲響傳過來,孫氏與常嬤嬤都相繼歇下了。

    三娘卻在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眼楮,想到孫氏剛剛被常嬤嬤刻意打斷的話,三娘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心中漸漸發沉。



第一百零七章 試探

    第二日一早,三娘比孫氏平日里起床的時辰早了半盞茶時間起的身,在聽到隔壁孫氏房里有聲響的時候立即到了孫氏的房里,候在孫氏榻前,親自伺候她洗漱。

    孫氏見到三娘,仔細打量了她幾眼,在三娘給她遞洗臉的巾子的時候還刻意緊盯了她的眼楮,孫氏平日里就有威嚴,這麼刻意地施以威壓,若是旁人做了什麼虧心事定是會心中不安,眼神躲閃。

    三娘見孫氏不接自己遞過去的巾子,只拿一雙利眼將她望著,裝著有些不安又有些委屈地朝孫氏強笑道︰“祖母?三娘可是有什麼不妥?”那一雙清澈的眸子卻是不避不閃。

    孫氏放了心,收回了視線。

    “帕子太熱,等熱氣散了些。”

    剛若是三娘在她的眼神下若是一味地恐懼害怕,那定然是聽到了她們昨夜的話,若是若無其事一點反應也無,那便是強裝無事,想掩飾。

    可是看三娘剛剛的表情只是擔心自己有什麼行為無意間觸怒了自己,那便是真沒有聽見自己昨夜的話了。不然一個小孩子,聽到那樣的話,哪里還能這般平靜,只想著怎麼討祖母歡心?

    三娘似是見得祖母不是生自己的氣,忙松了一口氣,揚著笑臉應了一聲是。

    常嬤嬤在一旁看著,本有些擔心,但是見三娘如此總算是放的心來。難道三小姐昨夜真的睡得沉沒有聽到麼?可若是聽到了還能做到這般,那這位三小姐可真是……

    “昨夜睡得可安穩?”孫氏接過帕子,隨口問道。

    三娘似是見得祖母關心自己很是高興,點了點頭道︰“孫女本是有認床的毛病,以為換了床會睡不著,不想喝了一碗安神茶之後竟是一躺下便睡沉了。”

    孫氏點了點頭︰“你的丫鬟也喝了茶的?”

    三娘剛剛已經將白英打發出去了,換了白芷跟在身邊,見孫氏往一邊的白芷看過去,她只低頭用心地從一個青花瓷小罐子里用小勺子舀青鹽,裝作沒有看到孫氏的眼神不知道她認錯了人,只埋頭笑道︰“因茶準備了兩碗,孫女怕浪費了,便逼著她也喝了。”說著還暗暗吐了下舌頭,很是有些頑皮的樣子,“卻忘了她平日里就是個睡地沉的,今日一早還是我先醒來的呢,喊了她幾聲她才醒,以後我可再也不敢讓她喝那茶了。”

    孫氏在白芷臉上沒有看出什麼來,便真的信了三娘的話,再不問了。

    常嬤嬤卻是看了三娘一眼,明白了這位三小姐是將昨夜這邊屋里的話全數都聽了去了。安神茶不過是她昨夜為了瞞住老夫人,找的藉口。白英確實是給三小姐端了一碗茶,卻是一碗枸杞明目茶。

    想起就是這位三小姐那一連串的設計,將往日里在這後院呼風喚雨的李嬤嬤拉下了馬,常嬤嬤便也就釋然了。

    孫氏留著三娘一起在松齡院用了早膳,之後便打發了小丫頭去各院里打招呼,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只讓幾個孫女兒依舊來了這院子繼續寫‘包衣’。

    孫氏用完了早膳便帶著常嬤嬤匆匆出了門,往清明寺去了。

    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又稱盂蘭盆節,每個寺院都會在寺院門口與城內的街口放焰口設盂蘭盆會,酒肉、糖餅、水果,甚至全豬、全羊等祭品都是每年由各家準備的。孫氏今日去清明寺就是給寺中送中元節的貢品的,只是今日將將才七月十日,離盂蘭盆節還有幾日,容易壞的肉類自然是要等到盂蘭盆會當天才送去,今日只是送一些瓜果糖餅以及銀錢孝敬。

    只是三娘卻知道,孫氏去清明寺卻不是那麼簡單的,因為往年孫氏都只是派了管事嬤嬤走這一趟的,從來沒有親自去過。

    連下了兩日的暴雨,今日一早卻突然是晴空萬里,天空不見一絲陰霾。只是地勢稍低的地面的積水,以及花叢邊泥地里那些被雨水打落沾了污的花瓣讓人覺得與這突然放晴了的天氣格格不入。

    三娘與元娘和四娘寫了一上午的字,下午本想去芳芷院一趟看一看五娘的,她自然是知道五娘極有可能不是真的病了,她也不是真要見到人,只是這麼個意思罷了。有些事做了也只是應應景走個過場,不做卻是個錯了。

    待走到花園外圍的一個小花塢時卻看到元娘正在與一個矮小的婆子站在花塢門口說著話。

    “又讓嬤嬤你費心了,我本是想親自摘些自己曬的,不想府中的荷花池今年只開了那零零散散的幾朵花兒,祖母想要留著應應景兒,外面的荷花我又沒有機會能出的府去。”

    那婆子並不說話,只是一雙渾濁的眼楮很是慈愛地將元娘看著。

    元娘說到這里,抬頭正好見到三娘走了過來。

    “大姐姐。”三娘笑著先給元娘見了禮。

    “三妹妹。”元娘回了禮,道︰“三妹妹這是去哪里?”

    “五妹妹說是病了,我去瞧一瞧她。”三娘笑吟吟道,隨意地看了元娘身邊正給她行禮的那個個子矮小的婆子一眼。

    那婆子年紀有些大了,臉上的褶子很深,膚色帶了點黑灰色,一雙手上滿是老繭,像是經常勞作的。這婆子她是見過的,是這花園子里照看花草的,平日里只在這花塢里忙著很少出去見人,聽說是個啞巴。

    “這是花嬤嬤,園子里照看花草的。我托她幫我采了些蓮蕊,不想她竟幫我曬制好了。”元娘見三娘打量那婆子,便笑著將手中的那一個靛藍色的粗布袋子遞給三娘看。

    三娘笑著從袋子里拿起了一根,見果然是細心洗曬了過的,湊到鼻下一聞是蓮花花蕊特有的清冽香氣,很是好聞。

    “三妹妹若是喜歡,我分給你一些。”元娘見三娘一臉愜意的表情,搖頭失笑道。

    “我還是有空就去大姐姐那里叨擾一杯蓮蕊茶吧,給了我我還得自己回去折騰,還是不費這個心了。”三娘將蓮蕊放回粗布袋子里,眨著眼笑道。

    元娘被逗笑了︰“哪里就用得著你親自動手來著?還不是你一句話吩咐的事情,你若是心疼你的丫鬟便直說了。”

    三娘也不反駁,只看著元娘笑。

    “三妹妹既然是要去看五妹妹,我便與你一同去吧。”元娘將手中的粗布袋子遞給身後的小丫鬟,上前來攜了三娘的手。

    “花嬤嬤你去忙吧,對了,等會兒我讓丫頭給你送些治風濕的藥膏,聽說是極管用的。”元娘轉頭柔聲對那婆子道。

    那婆子對著元娘又行了一禮,低頭垂目站在一旁。

    三娘便轉頭多打量了那婆子幾眼。

    “三妹妹你莫怪,花嬤嬤她不會說話。”元娘怕三娘責怪,忙解釋道。

    三娘點了點頭,並不以為意。這時候一陣輕微的翅膀撲楞聲傳來,一只斑鳩飛了過來,落到了花嬤嬤的右肩上,花嬤嬤抬手去趕,那斑鳩便飛開了,不過片刻有復飛了回來,這次卻停在了花嬤嬤的左肩上。

    “這鳥兒可真大膽,竟是不怕人的。”白果咋舌道。

    “因著祖父愛鳥,所以我們府里的鳥兒,即便是一直極普通的麻雀也是沒有人敢動的。”元娘笑道。

    幾人見的花嬤嬤不管怎麼揮手趕都趕不跑那只斑鳩,不由地都笑出了聲。

    三娘也笑,只是眼楮卻仔細將那只斑鳩打量了一番,目光定到了那只鳥的的雙腳上更是目光一閃,臉上卻半點異樣也沒有露。

    之後三娘與元娘去了芳芷院探望五娘,如三娘所料,她們又被攔了,只是這次是崔姨娘親自來擋的人。

    看著眼前弱柳扶風一般對著自己和元娘行禮的崔姨娘,三娘笑著與元娘回了半個禮。

    “謝謝大小姐和三小姐特意過來探望五小姐,五小姐剛剛喝完藥睡下了。”說到這里崔姨娘臉上有些為難︰“要不婢妾進去看一看,若是五小姐還醒著……”

    “姨娘不必擾了她了,我與大姐姐只是不放心五妹妹,順道過來看一眼。既然是睡下了,哪有叫病人遷就我們的道理,倒是違了我們的初衷了。”三娘微笑道。

    崔姨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小姐與三小姐進來喝杯婢妾泡的茶再走吧,哪里有不進門的道理,倒是讓人怪罪婢妾不懂禮數怠慢了。”

    “姨娘不必客氣,我與三妹妹還是等五妹妹身子好了再來叨擾吧。”

    崔姨娘又挽留了幾句,元娘與三娘堅持要走,崔姨娘便親自將元娘與五娘送出了芳芷院。

    從芳芷院出來,元娘回了西院,三娘回了荷風院。

    再一次路過花塢的時候,三娘往里頭看了一眼,只見到一個蹲著身子趴雜草的矮小佝僂的身影。

    “小姐?”白英的也朝著三娘的目光看去,試探地喊了一聲。

    三娘笑著道︰“我在想上次的蓮蕊茶很合我的意,若是以後蓮蕊沒有了的話倒是可以找花嬤嬤幫忙曬制一些。”

    白英高興道︰“小姐喜歡就好,不過蓮蕊奴婢那里還有一些,即便是用完了也不必托了別人,奴婢讓人捎信去讓奴婢的娘幫忙采曬一些捎來就好。”

    三娘點了點頭,便不再看那花塢一眼,徑直往荷風院去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47 PM

第一百零八章 花嬤嬤是誰

   荷風院里,趙嬤嬤與三七依舊是在折銀錠子。

    只是外頭雖然是放晴了,空氣中始終是帶著些濕氣的,趙嬤嬤便將錫箔紙,彩紙鋪到了正房明間的圓桌上。三娘一進屋就聞到了滿室的漿糊和墨汁味。

    “這漿糊是昨日的?”白果吸了吸鼻子,問道。

    “見昨日還剩了好些漿糊,就將就著用了。”趙嬤嬤也皺著鼻子聞了聞,狐疑道︰“怎麼?餿掉了麼?”

    “好像是有些味道了。”白果點了點頭,又轉向白英問道︰“是不是,白英姐姐?”

    白英走到桌前,用手指抹了一塊放到嘴里嘗了嘗,眉頭一皺,掏出帕子撇頭輕輕吐在了帕子上︰“我去重新熬一鍋吧。”說著就往外去了。

    趙嬤嬤嗔怪地看著三七道︰“你這丫頭,嬤嬤老了鼻子不靈便了聞不出來,你怎麼也不提醒一句?”

    三七有些臉紅道︰“奴婢以為漿糊不是拿來吃的,壞掉了也是能用的。以前奴婢在家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倒掉可惜了。”

    趙嬤嬤這才想起她之前不是在府里頭當差的,平頭百姓之家自然更能體會柴米油鹽的金貴,便也不說她什麼了。

    三娘打發了白芷去給她端茶,自己坐到了趙嬤嬤身邊。

    “嬤嬤,剛剛我在花塢那邊見到一個掌管花塢的嬤嬤,她竟是不會說話的。府中也有這身體殘缺之人能進得府來當差麼?”三娘拿起一個紙元寶,把玩著,似是隨口問道。

    趙嬤嬤眯著眼楮想了想,恍然道︰“哦,小姐說的是花嬤嬤啊”

    三娘點了點頭,撐著頭看向趙嬤嬤。

    趙嬤嬤知道這是小姐想聽她繼續說的意思,想了想開口道︰“這花嬤嬤之前是太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太老夫人過世後便被派到了花房。她以前到是會說話的,聽說是病了一場之後嗓子壞了。”

    三娘垂著眸子若有所思︰“她姓花麼?我倒是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姓氏。”

    趙嬤嬤搖了搖頭︰“叫她花嬤嬤是因她總是跟花草打交道,大家叫的多了倒是忘記她之前的名字了。以前好像是叫……哦,好像是聽人叫她甘泉家的。”

    三娘一愣,放下撐著半邊臉頰的手,蹙眉看著趙嬤嬤道︰“嬤嬤你說她叫什麼?”

    趙嬤嬤不明所以︰“甘泉家的啊,小姐你怎麼了?”

    三娘眸子一閃,搖了搖頭,笑道︰“我以為她姓花,說不定會有個什麼雅致的名字的。沒想到這麼普通。”

    趙嬤嬤失笑,寵溺地看了三娘一眼,似乎是在笑她小孩子性兒。

    三娘笑了笑,低頭玩著手中的元寶,也不再問了。

    “甘泉家的”這個名字她昨夜在孫氏房里的時候聽那個叫福全家的的婆子提過,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屍體沒有腐爛,衣裳完好無損,棺材也沒有腐朽,臉卻正好讓人看不清了。這樣的事情她本來就是不相信的。如果說這件事情是有人搗鬼,那麼能做到將“雨來”的屍體和棺木弄得與十幾年前一模一樣的只有幫她裝殮的人了。

    昨夜那個婆子說了,當年給雨來裝殮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是甘泉家的。

    剛剛在花塢那里三娘看到那只斑鳩就有些懷疑了,鳥兒在這王家再因受到優待不怕人,也不會掄著胳膊趕也趕不走的。那只斑鳩只能是與花嬤嬤相熟的,經常得她喂食。她剛剛在那只斑鳩的兩只細腿上看到了被細線緊勒過的痕跡,讓她想起了昨夜的翅膀撲楞聲與鈴鐺聲。

    三娘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趙嬤嬤將桌上的彩紙剪成衣裳的形狀,三七則在做衣裳上的花邊,看著看著倒也出了神。

    “嬤嬤,漿糊熬好了。”白英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進了來。

    “還是熱的,先放一邊晾著吧。”趙嬤嬤看了一眼那碗漿糊的稠密濃度,點了點頭,指著一邊的小幾道。

    白英將碗放下了,又過來幫著趙嬤嬤剪紙。

    因為這件事情牽涉到孫氏,所以三娘剛剛是刻意避開白英的。倒不是怕她背叛,只是怕她為難而已。這次的這件事情看樣子是那在暗處之人蓄謀已久的,雖然她將目標鎖定了花嬤嬤,但是三娘不知道花某某是不是背後還有什麼人。

    這些後院的爭斗,只要不牽涉到她與王璟的利益,她並不想插手,最後將自己搭進去。但是白英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情與花嬤嬤有關,她會猶豫要不要告知孫氏。最後可能會牽扯到荷風院,將她暴露。

    柳氏即將回來之際,她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但是若是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出了亂子的話……可能會城門失火,殃及她這只池魚。三娘微微皺了皺眉,有些為難。

    “小姐,你為何瞪著奴婢手中的冥衣皺眉?可是奴婢做的不好?”三七將手中的紙衣攤在了桌上,仔細打量著道。

    “不是,我是覺得你手巧,想著自己的手藝有些發愁而已。”三娘微微一笑,搖頭道。

    “小姐不用急,嬤嬤慢慢教你,總是能教會的,實在不行嬤嬤就幫你做。小姐還是去書房看書吧,這里有我們就行了。”趙嬤嬤總是這樣,三娘學不會的時候她會著急,但是她又見不得別人說三娘不好,即便是三娘自己。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轉去了書房。

    從書架上拿起了一本書,斜靠在榻上,雖是翻了幾頁,卻沒有上心。元娘,王璋,二房,孫氏,這些人都一一在她腦海中浮現。

    元娘這個姐姐她是喜歡的,若是能順手幫她一把三娘也是願意的,還能讓王璋承了她的情。只是這個忙只能暗中幫。

    她從來不損人利己,自然也不可能利人損己了,三娘暗暗道。

    孫氏是在臨近晚飯的時間才從清明寺里回來的,與她一同進府的還有清明寺的幾個和尚,聽丫鬟們說那幾個都是有名的高僧。

    白果從廚房拿了晚膳食盒回來的時候,一邊將食盒中的盤子往桌上端,一面小聲跟一旁的三七說著剛剛在廚房聽來的八卦。

    “……聽說那四位法師很是了得,曾經陛下請各地的法師輪流進京里的皇家寺院大悲寺講經的時候這四個法師就去過,能給皇上講經那肯定得是高僧吧”

    三七只顧埋頭擺著碗筷,像是充耳未聞。

    白果已經習慣了三七這種悶不作聲的性子,因此也不以為杵,反而更是興奮道︰“我還聽大廚房里那個喜嫂子說,他們之前還給一個商戶人家家里捉過鬼的”

    三七看了白果一眼,白果以為三七對她的話題有興趣,忙湊近了些道︰“我跟你說,那個商戶是住在武定府平子灘莘莊鎮上的,靠跑海船發的家。他們家這一任的當家老爺卻是個欺男霸女的地方惡霸,有一次這位老爺看上了一個小船娘,便將人擄了回去給他當第十八房小妾。可是這小船娘卻是自小就許配了人家的,自然是寧死也不從,最後她不堪受迫,踫了柱。”

    三七搖了搖頭,面露不忍,接著道︰“從那以後,怪事就來了。那位商戶家里,每到晚上就能聽到一個女子唱船歌,那老爺讓家丁們打著燈籠去找人,卻從來只聽的見歌聲找不到人,再後來那位老爺就無緣無故病倒了。最後他們家夫人沒有辦法了便請了清明寺的法師去。說來也怪,法師們在他那院子里做了一場法事之後,那奇怪的歌聲便消失了,那老爺也漸漸好起來了。”

    “照你這麼說那些法師也是善惡不分?那老爺明明就是罪有應得。”旁邊一個小丫頭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小丫頭白芍忍不住插嘴道。

    “這……”白果偏頭想了想,最後道︰“不是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麼,船娘魂魄總是在這人間里游蕩對她也是不好的,和尚也是希望那個船娘能早日投胎轉世吧。再說了,這世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沒報那定是時辰未到。那老爺的病雖是漸漸好了,可是有一日他出門多喝了一些酒,最後回來的時候被發現醉死在了馬車里了。”

    “你又在小姐房里亂嚼舌根仔細趙嬤嬤聽見了給你排頭吃”白英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白果身後,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後腦勺教訓道。

    “嘿嘿,白英姐姐。”白果吐了吐舌頭,討好地笑著,然後一溜煙跑到了另一邊去了,白英只能瞪了她一眼。

    三娘在一旁看著,搖頭一笑。

    不過孫氏竟然請了道士去城外的莊子還不夠,還將和尚請到了家里。看來她是真信了這冤魂報復之說了。想起昨夜聽到的當年孫氏對待那個叫做雨來的丫頭的屍體的謹慎態度,當年那丫頭所受到的冤屈一定是不小了。

    這一晚,孫氏那邊傳令下來說今晚府中各個院落過了酉時就下匙,不準有人在府中走動。孫氏對外的說法是請了清明寺里的法師提前來做中元節的祈福,但是這兩日府里鬧鬼之說已經傳遍了,眾人面上雖是沒有人敢質疑孫氏的話,心里怎麼想的也就只有各人自知了。

    因此這一晚府里眾人只在入了夜之後隱約見到西園那邊似是有光亮傳來,還有和尚念經的聲音。卻因孫氏的命令,無法去探看究竟。

    只是第二日一早,有經過西園的人發現,百靈閣的那扇落漆斑駁的木門上被釘上了桃符,門上還插著九根排布奇異的粗鐵釘。



第一百零九章 元娘的婚事

    第二日一早,三娘剛一起身,白芷就進來報說荷風院那邊傳來孫氏的話說今日免了幾位少爺的請安,讓他們徑直去學堂。幾位小姐照舊去松齡院寫“包衣”。

    三娘剛走到孫氏院子的門口,便看見從里面走出了一個里穿皂衣,外頭一件黑儐淺紅色法袈裟通掛左右肩的和尚,三娘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知道這是一位從事喪儀、法事儀式的教僧。

    三娘停步,讓到一側,讓和尚先從里面出來。和尚走到三娘面前的時候停了一停,雙手合什低聲念了一句佛號,三娘等人紛紛回了一個佛禮。那和尚便目不斜視地走遠了。

    三娘便繼續往孫氏的院子去。

    “這就是清明寺的捉鬼高僧?”白果的聲音里有些懷疑,繼而小聲嘀咕道︰“瞧著到像是個走鏢的武夫。”

    幾人沒有言語,心中卻是認同了白果的話。剛剛過去的那個和尚,濃眉大眼長相方正,雖是披著袈裟,但是可以看出那皂衣下是一具十分精悍強壯的體魄。

    “聽說寺里頭是有武僧的,剛剛那和尚想必是一位武僧。”白芷也輕聲說了一句,聲音里有些不確定。

    “武僧也能當法師?”

    “別說了,到正房了。”白英輕聲提醒了一句。丫頭們立即閉了嘴,只低頭盯著腳下的路。

    三娘想,果然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八卦都是女人的天性。

    “白英,你在外頭候著吧。”三娘看了白英一眼,輕聲吩咐道。

    白英點了點頭,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一是怕前夜的事情自己在老夫人面前露了馬腳,另外則是小姐讓她找機會同常嬤嬤搭上話。

    想到昨夜自己值夜只是小姐說的話,白英又在心里細細想了一遍,見沒有遺漏便放了心。心中又想到,小姐真是個心軟的,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卻還想著要幫大小姐一把。

    今日孫氏的房里比往日又要靜謐一些,隨侍的丫鬟婆子都比往日里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動靜似得。孫氏的臉色卻比昨日里要好上許多了,見到三娘進來了還和藹地點了點頭,繼而繼續轉頭與常嬤嬤說話。

    “再裝兩車的米面瓜果讓悟深師父他們帶回去,再封一封銀子。”

    一封銀子是五百兩,真是不少了,三娘坐到了八仙桌上心中暗道。

    常嬤嬤應聲出去了。

    孫氏又轉頭問甘草︰“六娘可是好些了?”

    “奴婢昨日去看過六小姐,並沒有傷到筋骨,吃了藥抹了了藥膏手上的紅腫消退了些,大夫說再休養幾日就能與往常一樣。”

    孫氏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總算是佛祖保佑祖宗顧念,沒讓六娘給那邪祟害了去。”

    三娘心中一笑,難不成推六娘摔倒的不是孫氏這個祖母,而是哪個角落里的什麼邪祟?

    “老夫人這下可以安心了,悟深法師他們道行高深,這院子里的邪祟定都已經被清理干淨了。”甘草輕聲道。

    孫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元娘,四娘相繼也來了,姐妹三人各自寫字不提。

    到了晌午,三娘等人回自己的院子用飯,三娘出了孫氏的房門的時候朝白英看了一眼,白英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中午,孫氏比往日多睡了一些時辰才起。

    “怎麼不早些叫醒我,竟然多睡了將近一個時辰。”孫氏有些責怪地對給她梳頭的常嬤嬤抱怨

    “奴婢是瞧著老夫人這幾日都沒有睡好,想讓您一氣兒將精神都補回來。”常嬤嬤頓了頓,道︰“昨日夜里老夫人也是沒有睡好。”

    “哎,昨夜我哪里睡得著,一閉眼,我就仿佛能聽到……”孫氏停了一下,又道︰“今兒睡了這麼久,晚上想必又該走眠了。”

    “今晚還是照舊讓小姐們過來松齡院住吧,小孩子陽氣重,壓得住。”常嬤嬤問道。

    孫氏虛閉著眼楮點了點頭。

    “老夫人,這幾日發生了這許多事,奴婢昨夜想了許久,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常嬤嬤將個銀柄嵌琉璃的小靶鏡放到孫氏的腦後讓她對著鏡子打量後面的頭發。

    “什麼時候你說話也吞吞吐吐起來?我攔了你不準講,你還真就不講了?”孫氏淡聲道。

    常嬤嬤心里嘆氣,這麼些年她怎麼能一點沒有變?若是幾十年前,不管孫氏讓不讓她說,只要她覺得自己是對的便會說出來。現在卻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種莽撞的性子了。

    雖是這樣想著,常嬤嬤口中卻道︰“還是老夫人知道奴婢,奴婢就是藏不住話的性子。”見孫氏笑了笑,她又道︰“奴婢昨夜想了想,這府中的怪事好像就是從二夫人提起大小姐的婚事後開始出現的。”

    孫氏皺了皺眉,看向常嬤嬤道︰“你是懷疑,這是白氏在背後搗鬼?”

    常嬤嬤嘆氣︰“這若要是二夫人搗出來的到罷了,就怕是那邪祟利用了府中的怨氣來生事。奴婢聽說,那些東西若是沒有怨氣是成不了形的,這麼多年過去的它就算是再……老夫人後來不是還給她做了好幾場法事麼?那怨氣應當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怎麼會突然鬧了起來?”

    孫氏沒有說話,從梳妝台的凳子上起身,緩緩走到了榻上坐了。常嬤嬤也不說話,只靜靜地侯在一邊。

    “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半響孫氏突然冷聲道︰“我就是見不得那個賤人好。”

    常嬤嬤嘆息一聲︰“那依著老夫人的意思是,想給大小姐找個什麼樣的婆家?”

    孫氏蹙了蹙眉頭。

    “請恕奴婢直言,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大小姐是怎麼也不可能嫁個販夫走卒的,否則老夫人您自己就下不來這個台。老夫人若是想著要給大小姐說一門表面風光的親事,說不定最後還會便宜了二房。”

    “這話怎麼說?”孫氏驚訝道,當時白氏提出那事的時候她心中確實是這麼想的。

    常嬤嬤搖了搖頭︰“老夫人您是氣糊涂了。這世家之中嫁女兒,誰不是先沖著門第去的?女孩兒再如何好,不也是家族物以盡用的棋子?為的是給男人們搭橋鋪路?”

    孫氏想到自己的婚姻,不由得無言以對。常嬤嬤這話是很對的,無論她當年再如何地得寵,最後還是要奉了家族之命從繁華京都嫁到這里,嫁給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窩囊廢。因為她嫁的不是王宏這一個人,她嫁的是山東青城王氏一族。

    “您給大小姐挑的夫婿再如何不好,總是脫不了名門世家達官顯貴,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去給一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當填房,您還是不能忽略這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身後家族的勢力。說到底元娘她只是一個女子,但是您別忘了二房還有男丁的。您挑的人家說不定正好就給二房搭了梯子鋪了路。”

    孫氏心中一驚,她一想到董宛芳就想著萬事不能如了二房的意。一聽白氏要給元娘說親,就從女子這面去考慮,不想讓白氏母女好過。可是她忽視了,她最該在意的人不是元娘而是二郎王璋。

    “那一日二夫人說起的那門親老夫人您沒有仔細聽吧?”

    孫氏仔細想了想︰“說是她娘家的一個什麼宗親。”

    常嬤嬤笑了︰“二夫人的娘家,您是知道的。說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實際上卻是個落魄了的連個地主都不如。族中幾代都沒有出過一個像樣的人才,商戶倒是出了好幾個了。二夫人說的那個人家也就是個家里有幾畝地的地主,那位少爺至今也是連個功名都沒有,才名也不顯。”

    “這樣的人家白氏也願意?”孫氏狐疑道。

    “來給二夫人說這門親的是她娘家的大嫂,雖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二夫人對娘家的人總是要顧忌的。她娘家這麼熱心地想給大小姐說這門親,說到底還不是想將白家與王家這顆大樹再綁緊一些?二夫人自然也想與自己娘家的人親近,再說將女兒嫁到自己的娘家她自己也放心一些。”

    常嬤嬤見孫氏手指舒緩地敲著小幾,知道她在思考,又加了把柴火︰“二夫人只想著自己的娘家和女兒,到是忘記了二爺這個哥兒了。大小姐若是說了這麼一門親,二少爺以後要是再想尋助力倒是沒有機會了。而且,這門親事若是由老夫人您提起的,倒是會讓人說你故意怠慢二房的子女,可偏偏這門親是二夫人自己眼巴巴來求的。您本來憐惜大小姐,不想她嫁得這般寒磣,可無奈她娘堅持啊”

    聽到這里孫氏笑了︰“你說的對,元娘再如何也是個女子。我不能為了斗這麼一口氣而讓二房的人以後有騎到我子孫頭上的機會。等會兒你去將白氏給我叫來吧。”

    常嬤嬤卻道︰“這事老夫人您不能太熱心,不然讓二夫人回過味兒來了想反悔該怎麼辦?您不如還是等她下次再提起的時候再順水推舟,這樣即便以後別人想要怨你也怨不上。再就是那戶人家的情況我們也只是聽二夫人一面之詞,若是她跟我們玩了心眼瞞住了那邊真正的家底……依奴婢所見,老夫人還是暗中找人去白家查探一下的好。”

    那位三小姐要白英告訴她,勸人也講究方法。要讓老夫人自己願意將元娘嫁過去還不是被她勸說著同意了這門婚事。

    這樣即便以後老夫人反悔了,也怪不到她頭上。畢竟她是提醒過要老夫人去探一探那家的底的,若是探聽完了還是同意,那老夫人的決定就與她這個當奴婢的無關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48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5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章 一個決定

   下午王璟回來之後三娘去了王璟的院子,並遣了人去洗翠院請王璋。說是五少爺請他過來下棋。

    不到兩刻鐘王璋便來了。

    進屋見到三娘也在似是並不意外。

    兄妹幾人相互見過禮,王璟便將伺候著的人都打發了出去,說是不想人打擾。

    “妹妹?”人一退出去,王璟便摸了摸頭看向三娘道︰“你找二哥來可是有什麼事?人我已經照你的吩咐都打發出去了。”

    王璋向三娘看了過來。

    三娘點了點頭︰“確實是我讓五哥請二哥哥過來的。”

    王璟看了看這個又轉頭看了看那個,有些摸不著頭腦。

    “二哥哥可是知道近日府中發生的事情?”三娘看著王璋,也不拐彎抹角。

    王璋若有所思︰“三妹妹指的可是近日里府中鬧鬼的傳聞?”

    三娘從雕成南瓜狀的黃花梨棋罐中輕輕捏起一顆黑色的大理石棋子,細細打量著但笑不語。

    王璋愣了愣,隨即眉頭微皺︰“莫非三妹妹懷疑這些是我們二房弄出來的動靜?”

    三娘抬頭認真的看了王璋一眼,見他驚愕的表情不似作偽,垂了垂眸淡淡道︰“三娘相信二叔二嬸,大姐姐和二哥哥。”卻不說信任二房的人。

    王璋聞言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什麼。

    這事情他聽母親提起過,他自然也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但是他卻相信這件事與他父親與母親是沒有關系的。只是要他保證此事與二房絕對無關他卻說不出口。

    “這件事情我會暗自留意。”王璋最後點了點頭,也不辯解。

    三娘笑了笑,這個二哥果然是聰慧通達之人,若是以後能合作到也不缺乏一個好的同盟者必備的特質。

    “三娘對此事並不關心,三娘人小力微,就如這顆棋子一般常常只能夠隨波流逐而已,所以三娘最大的希望也只是希望自己和哥哥這一小方天地可以不被殃及,想必二哥哥能夠明白。”三娘將手中的棋子攤在了手心之中,白皙縴細的手上一枚圓潤光亮的棋子,強烈的對比,極致的美感。

    擅長作畫之人本就對美有一種不自覺的偏執偏好,王璋的視線不自覺被吸引。

    三娘將手微微傾斜,手指向著黃花梨棋罐的灌口,一聲翠珠相扣般的清響,黑色棋子滑入棋罐之中︰“今日讓哥哥尋了二哥哥來,其實是為了上次二哥哥對三娘所說之事。”

    王璋聞言抬頭,視線從三娘的手上轉移了開來︰“三妹妹的意思是?”

    三娘偏頭笑了笑,露出兩個笑梨渦︰“過幾日讓二嬸再去祖母面前求一求吧。”

    “母親上次已經求過,但是祖母並未同意……”說道這里,王璋突然領悟道︰“三妹妹是說,祖母她?”

    “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祖母說不定已經想通了呢?”王璋聞言眼楮一亮,他自然明白事情不是祖母突然想通了這麼簡單的。

    “多謝三妹妹肯出面相幫,璋這廂謝過了。”說著便對著三娘深深作了一揖,姿態灑脫,豪不拘泥。

    三娘忙避開了身子︰“二哥哥嚴重了,三娘那一日就說過,三娘與二哥哥一樣也是盼望大姐姐能好的。若是無能無力自當別論,但是能幫上的話自然會幫。無論二哥哥來不來求皆是如此。”

    王璋聞言微微一笑,他本就生得眉目溫雅,此刻幾日來的憂心之事有了轉機自然是笑得發自真心,讓他更添一些風流姿態。

    “無論如何,三妹妹這一份情,璋記下了。”

    三娘與王璟送了王璋離開,王璋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哥哥,你怎麼了?”三娘偏頭問道。

    王璟聞言,看了三娘一眼,悶悶道︰“妹妹,為什麼你跟二哥說話我在一邊一句也沒有聽懂呢?是不是哥哥特別笨?所以妹妹有事情也只是找二哥商量?”

    三娘看著眼前有些委屈的少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若是按照之前她一定會上前好好安慰王璟一番的,因為在她心里,王璟就想是一個還在念小學的弟弟一般的,她下意識地不想將這個世界丑陋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按照現代的思想小孩子就該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成長,這樣才會健康。

    她上一世也只當過晚輩,對照顧小孩自然是沒有什麼經驗的,因此在面對王璟的教育問題的時候她總是會下意識的回避。可是在接觸過宣韶,宣雲,王璋這些比王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之後她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也許在這個世界,在他們這樣的處境,對王璟的教育不能照搬現代“放羊吃草”的那一套所謂的科學教育法?

    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純淨的少年,三娘心中很是矛盾與掙扎。她雖然自認有足夠的能力能護住王璟,可是她不能護著他一輩子。

    想到這里,三娘嘆了一口氣︰“哥哥,是我錯了。不應該瞞著你這些的。”

    王璟聽三娘這一說,原本有些委屈的情緒立即就變成了無措︰“妹妹,不是你的錯,是哥哥幫不上你的忙。你不要難過,哥哥不知道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三娘聞言心中很是暖暖的,這個少年雖然並不聰明,但是他對自己這個妹妹是真的在乎的。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本就應該萬事有商有量,三娘不應該怕哥哥擔心而隱瞞這些。”三娘搖了搖頭︰“三娘仔細想過了,這些事情我還是應該告訴你的,這樣你以後行事可以多一些章程,三娘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也有哥哥在一旁幫著出謀劃策。”

    王璟聽著眼楮晶亮地看向三娘。

    三娘失笑,拉著王璟在棋盤旁坐下,先是沉吟思考了一會兒,接著便將王家的一些事情細細跟王璟說了。只是因為擔心欲速則不達,怕說的多了王璟一時也無法消化,便先只是大概地說了一下,說李嬤嬤的離府,最近王家鬧鬼的傳聞,王璋的請托,以及即將回來的柳氏。

    王璟聽地很認真,三娘也說得很耐心,不知不覺就快到了晚膳的時間。

    三娘聽著屋外有了些動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日時間不早了,便先說到這里吧。改日我再來與哥哥細說。哥哥也仔細想一想三娘說的這些,也想一想你遇到的如此種種心中是怎麼想的,又會如何行事。”

    王璟雖是有些不舍,但還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羞怯地道︰“我竟是不知妹妹在背後做了這麼多的事情,本應該是我這個當哥哥的保護妹妹的,卻凡是要妹妹來為他擔心。”

    三娘打斷了王璟,認真道︰“哥哥以為三娘今日為何會將這些告知?”對上王璟那同樣認真的眼楮,三娘微微一笑︰“那是因為三娘覺得哥哥是可以相商之人,而且哥哥既然是知道了這些,那麼以後若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三娘也不會如之前的那樣萬事想著去替哥哥擋了,而是需要哥哥你站在三娘的前面。哥哥,之前的都不算,以後阿珂能信任你麼?”

    王璟聞言胸中突然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四肢百骸又像是被泡在了冬日微燙的洗澡水中,雖是微微刺痛,卻每一根毛孔都叫囂著興奮,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爆發出來,激得少年王璟的臉上帶上了潮紅。

    王璟上前一步,小心地將三娘抱在了懷里,三娘感覺到他的身軀有些微微的顫抖,便也回手抱住了她,少年比同齡人壯碩結實的腰桿直直立著,隔著衣裳似是可以感覺到蘊藏著的一股可以排山倒海的力量。

    “妹妹,哥哥會保護你的,盡哥哥所有的力量保護你。”王璟的聲音帶著些鼻音,有些翁嗡的。

    三娘不知怎麼的,也突然就紅了眼眶。

    從王璟的院子里出來,三娘仿佛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個大包袱,又有些不同與往日的輕松。

    雖然前路看著坎坷驚險,危機四伏。但是只要她與王璟兩人相互扶持,彼此信任,她堅信他們一定可以過的好的。

    三娘抬頭看向偏西的日頭,被夕陽染紅了的緋雲,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現在還早,我向去花園里逛一逛。”三娘對身後的四個丫頭道。

    “可是就要到晚膳的時間了,小姐你今晚還要去老夫人的院子。”白英猶豫著道。

    三娘想了想︰“若是回去晚了恐怕要被趙嬤嬤念叨了。這樣吧,白英你帶著三七先回去,安排人去廚房拿飯食,最重要的是幫我穩住了嬤嬤她老人家。我去轉一轉,保證在你們將桌子收拾好之前回來。”

    白英剛剛見三娘從王璟院子里出來,雖是極力掩飾,可還是與往日有些不同。想著定是與五少爺說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心中郁悶,想要散一散。于是便點了點頭︰“那小姐一定要早些回來,不然奴婢們也是會挨罵的。”

    三娘笑著應了,帶著白芷與白果就往園子里去了,走著走著卻是到了那花塢附近。

    三娘在那四周轉了轉,待聽到某處的動靜之後,心中暗自一笑,停了下來。

    “那日與大姐姐說起想要在這里種一些菊花的,等開了花,要插瓶,要采了曬干來泡茶,或是索性裝了做枕頭芯都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三娘說著說著聲音便帶了一些傷感。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老爺回府

    太陽正當西沉,余霞成綺。

    三娘側對著夕陽,半邊的臉被浸暈在金橘色的光線中,反而讓人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了。

    “小姐,為何這樣說?即便是這里的花園子不讓種,咱們荷風院後面還有一塊空地呢。您若是喜歡,奴婢明日就將那塊地翻了出來。”白果有些摩拳擦掌,在家的時候下地的活兒她也是干過的。

    “這些力氣活兒哪里就用你動手了。”白芷無奈地看著白果道。

    三娘笑了笑︰“我只是聽說大姐姐就要說親了,想到她接下來定是會忙起來了,能聚在一起的時候不多有些傷感而已。”

    “大小姐要說親了?”白果的眼楮亮閃閃的,有些興奮道︰“說的是哪一家?”

    白芷有些嗔怪地看了白果一眼,怪她在小姐面前問起這麼沒規矩的話,可是她畢竟也是好奇,又見這里很是隱蔽,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因此也沒有出聲喝止白果。

    三娘似是有些猶豫,咬了咬唇小聲道︰“我也是無意中聽祖母房里的人說的,好像是二伯母替大姐姐挑的人選。”

    白芷聞言看了三娘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又看了看身邊的白果,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白芷你想說什麼?”三娘卻是發現了白芷的眼神,又看了看白果一眼︰“有什麼你就說吧,都是信得過的人。白果雖說平日里話多,但也是個嘴緊的,不會亂說的。”

    白果聽的此言很是高興,笑的臉頰微紅。

    白芷見三娘這麼說了,到也不好搪塞。她本想說老夫人歷來與不喜二夫人,二夫人提出的人選老夫人恐怕不會答應。可是這樣的話是不好說出口的,只得含糊道︰“大小姐的婚事當是老夫人做主的,二夫人挑的人選老夫人未必會滿意。”

    三娘聞言想了想,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祖母原本確實是不滿意二伯母提的那一戶人家,可是今日祖母突然又有些願意了。”

    “這是為何?”白果眨著眼楮問道。

    三娘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跟府中鬧鬼有關?”白果小心翼翼地道,她自然也是聽過府中的一些傳聞的。

    幾人具是沉默了下來兩個丫鬟想起了那一日晚上遇到的事情,至今仍覺得後頸發涼。

    “好了,不要想那些了。”三娘輕輕吁出一口氣︰“無論如何,祖母已經請了法師來家里做過法事,以後家中必定會安寧下來。聽說祖母是因為府中這幾日發生的不好的事情已經煙消雲散,心情松快,又想起了二伯母提的那一樁喜事,也覺得不錯。正好祖母的壽辰要到了,想來個雙喜臨門吧。”

    白芷與白果聽著覺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

    三娘展顏一笑︰“其實這是喜事,我應當替大姐姐高興才對。二伯母親自挑的人選必然是不會差的。”

    說著,三娘雙手合十,閉著眼楮對著西天念叨︰“三娘希望家中安寧,祖母日日都能心情愉快。”

    白芷笑道︰“小姐真有孝心。”

    三娘臉紅地笑了笑︰“家宅安寧了,祖母心情愉快了,我們這些在祖母身前承歡的孫兒孫女們也不用整天戰戰兢兢生怕惹得祖母不高興了。前幾日祖母心中不順,就連平日里最得祖母寵愛的六妹妹都吃了落掛。祖母今日高興了,還說起等再過兩年要將大哥,二哥,三哥,五哥他們送去京城的叔祖父那里,讓叔祖父監督他們的課業,讓他們長一長見識呢。”人在屋檐下,孫氏過得舒心了他們這些孫兒孫女才有好日子過。

    “三娘希望家中不再有變故,希望哥哥姐姐們都能過的如意。”

    她只能說到這里,能否聽的進去就看人家是祖母想的了。仇恨當然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夠化解的,但是即使是要報仇,也要顧及一下親人的處境。魚死網破的話,誰也落不著好。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再晚了又要挨嬤嬤的嘮叨了。”三娘說著便往荷風院的方向去了。白芷,白果也匆匆跟了上去。

    戊子火年,七月十二,宜出行,上任,會友,上書,見工;忌動土,開倉,嫁娶,納采。

    孫氏房里,三娘與元娘,四娘坐在八仙桌旁寫著“包衣”,孫氏靠在榻上手拿一柄象牙柄繡著美人圖的團扇自己有一下每一下地扇著,常嬤嬤站在一旁拿著一本黃歷細細翻著。

    “老三說是今日到家?”孫氏搖著扇,緩緩問道。

    “昨日收到外院的報信說是前日馬車已經進了山東省了,今日應該是能到的。”

    孫氏將手中的團扇遞給了甘松,甘松接過團扇後半蹲在榻前給孫氏打著扇。

    孫氏又微微抬起了身子朝常嬤嬤伸了伸手,常嬤嬤立即將手中的那本黃歷遞給了孫氏,孫氏坐直了身子,翻看起來。

    “翼火蛇凶,歸家恐怕不當。”孫氏皺眉道。

    “老夫人你瞧,今日六曜星是先勝。先行即勝,上午是吉時,現在時辰還早著,按著車程算三老爺午時之前應該是能趕回來的。”常嬤嬤指著黃歷上的一角安慰孫氏道。

    孫氏點了點頭︰“若是過了午時才到,就讓老三先去老大的別院里安頓一晚,明日再歸家,免得犯了煞星,諸事不利。”

    三娘提筆的手頓了頓,今日三老爺與柳氏就要到了麼?孫氏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看來這次的事情對她影響不小,以前可沒有見她諸事之前都要問歷。

    一上午,常嬤嬤每隔一段時間就打發人去大門口看看,可是眼見著快到午時了三老爺王棟的車隊還是沒有進城。孫氏有些失望,正要打發了三娘等人各自回院,有婆子歡天喜地地跑了進來報說三老爺一行已經快到長樂大街街口了。

    孫氏掏出一只琺瑯瓖珍珠芝麻鏈的懷表,打開表蓋看了看,皺了皺眉。

    “已經過了午時了?”常嬤嬤擔憂地問道。

    孫氏搖了搖頭︰“正好是午時。”說著將手中的懷表遞給了常嬤嬤看。

    “那要讓三老爺回府麼?人已經快到家門口了。”常嬤嬤為難道。

    孫氏嘆了一口氣︰“罷了,總歸是沒有過了午時,他們進城的時刻應當還是上午,讓他們進來吧,也免得惹了外人的閑話。對了,院子收拾妥當了沒有?申不安床,鬼祟進房,可別等到今日才來鋪床。”

    “都安排妥當了,前幾日芳芷院的崔姨娘就帶人將院子上下都打理好了,就等著三老爺與三夫人進府了。”常嬤嬤忙道。

    孫氏卻皺了皺眉︰“她連自家姑娘都照顧不好能成什麼事?你親自去芳芷院看一看可有什麼遺漏,現在就去。”

    常嬤嬤即刻應聲去了。

    三娘等人本是要走,但是現在見三老爺要進屋了反而不好走了,便依舊是在八仙桌上坐了。等聽孫氏的吩咐。

    “你去廚房吩咐一聲,今日推遲半個時辰傳飯。去看一看還有些什麼新鮮的菜,讓廚房緊著挑那好的即刻做了來。”孫氏轉頭吩咐甘草道。

    甘草笑道︰“誒,今日一早外頭就送來了幾條胖肚的多寶魚和大黃花,這時節多寶魚和黃花魚正是肥美的時候,三老爺在任上恐怕很久沒有吃過新鮮的海魚了,奴婢這就吩咐廚房將幾條魚收拾了出來。”

    孫氏點了點頭︰“去看看還有什麼新鮮的海貨,我記得老三以前就喜歡吃這些。”

    甘草正要領命出去,想了想又轉身問道︰“中午可是要將飯擺在前廳?奴婢這就打發了人去收拾了出來。”

    孫氏想了想,道︰“去收拾吧。芳芷院一直就只一個姨娘帶著個姑娘住著,老三甫一回來怪冷清的,今日就在前廳擺飯。你找人去一趟秋蘅院把大房的人也叫來。”頓了頓又道︰“洗翠院與沁心院也派人去說一聲,願意過來的就來。”

    甘草方才領命去了。

    “你們也留下吧,正好見一見你們三叔和父親。”孫氏對著三娘等人道。

    “是,祖母。”三人齊聲應了。

    元娘朝著三娘柔和地一笑,似是為她感到高興,三娘回了元娘一個甜笑,心中卻很是淡漠。三老爺與柳氏的回歸只讓她看到了麻煩而已。若是可以,她還真不希望他們回來。

    “先將這桌子移到一邊去,再去打幾盆水進來,服侍小姐們淨手。”孫氏吩咐簾子外頭站著的小丫頭。

    立即的,沉香便招來了另外三個小丫頭進屋,將八仙桌上的筆墨迅速收拾好了,又合力將八仙桌移到一邊的牆角上靠著。

    三娘三人早就起了身,等又有幾個丫頭進來,端銅盆的端銅盆,提銅壺的提銅壺,拿皂角巾子的拿皂角巾子。一字在三位小姐身前排開。

    一個總角的小丫頭走到三娘面前,幫三娘褪去手上的一對素銀手鐲。

    三娘見她還沒有那被另一個稍高的丫頭端在身前的銅盆高,于是只能輕輕踮起了腳探著頭給三娘洗手,便朝她笑了笑正想讓她退下了,不妨她一個重心不穩朝著銅盆就撲了過來。

    “ 當。”銅盆打翻在地,發出一聲巨響,水被濺得老高,三娘與一旁的四娘鞋襪都被潑濕了。

    孫氏被這聲音嚇得心驚肉跳,一雙厲眼便瞪了過來。

    小丫頭與捧著銅盆的那個丫頭嚇地臉色慘白,一聲也不敢吭地重重跪了下去,三娘都能聽到骨頭踫到地板的那聲脆響。

    孫氏指著那兩個丫頭正想發作,三娘卻驚喜地笑道︰“祖母,上善若水。現污水朝門流,祛邪除穢,這是吉兆。”

    孫氏一愣,見潑到地上的水果然因門口的地勢略低,朝著門口去了,便緩和了臉色放下了手,皺著眉頭對那兩個丫頭道︰“還不快收拾干淨了”

    那兩個丫頭沒料到今日會這般好運,驚喜萬分地重重朝孫氏磕了幾個頭,收拾起地上的狼藉不提。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5-1 10:38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的戰場

   “祖母,我的鞋襪濕了。”四娘委屈地道,狠狠瞪了那丫頭一眼。

    “那你還不趕緊回去換了來。”孫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正在這時候,外頭又有人來報說三老爺與三夫人已經進了府,正往松齡院來了。

    孫氏從榻上起了身,讓甘松幫她整了整頭發與衣裳,再端端正正地在榻上坐好了。

    三娘本也想去換鞋襪的,但是若是此時出去說不定就正與三老爺一行人打個正著。便打發了白芷回去幫她拿一雙干淨的來換,自己與元娘在孫氏榻前站定了。

    沒過多久,外頭便有婆子高聲稟報說三老爺,三夫人,二小姐求見老夫人了。

    門簾子被從外頭打開,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佛頭青雲紋團花湖綢直裰,身材頎長,樣貌端正的男子,他長了一雙與孫氏有八分相像的細長眼,只是眉形不像孫氏那樣上挑,而是一雙含鋒的劍眉,因此看著有幾分冷厲。

    “兒子給母親請安。”王棟走到孫氏面前,撩起袍子就跪了下去,看也不看一旁的丫頭還拿在手中尚未鋪好的墊子一眼。他聲音低沉而帶著些磁性,到是有一副好嗓子。

    “媳婦給母親請安。”

    “孫女兒給祖母磕頭。”

    落後王棟幾步的是柳氏與二娘王瓊。

    柳氏皮膚白皙,妝容精致,一雙眼楮雖是不大但是因微微上挑的緣故,到讓她多出了三分的嫵媚。她身穿一件大紅色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褙子,頭發攏在了一頂金銀絲瓖嵌紅瑪瑙的狄髻里,一對赤金祥雲瓖紅包墜金串珠的鳳尾簪在耳邊隨著步子搖曳生姿,全身上下無不光鮮亮堂。

    二娘王瓊身穿桃紅色嵌明松綠團福紋的交領褙子,一雙丫髻上戴了一對赤金瓖蜜蠟的珠花,唇紅齒白,長相柔美。

    此時柳氏與二娘已經對著孫氏恭敬地行過跪拜大禮,正由丫鬟們上前扶了起來。

    三娘見他們三人具都站起了身,便走上前去,對著王棟與柳氏緩緩行禮︰“三娘見過老爺,太太。”

    王棟淡淡掃了三娘一眼,點了點頭並不言語,柳氏卻是親切地上前攜了三娘的手將她扶起,笑著道︰“是三娘啊,一年不見,又長高了許多。”

    三娘低頭笑了笑,有些羞澀的樣子。看了一旁偏頭含笑著看著她的二娘一眼,順勢巧妙地掙開了柳氏的手,向著二娘盈盈一禮,口中喊道︰“二姐姐。”

    二娘王瓊也回了三娘的禮,走到她面前笑得一臉柔和︰“三妹妹,許久不曾見你,姐姐很是惦記著你,上次給你捎來的禮物可是收到了?”

    三娘點了點頭︰“三娘收到了,二姐姐的禮物三娘很是喜歡,尤其是那一塊雙面繡的帕子,姐姐簡直就把那花兒繡活了,三娘還想著拿到園子里看能不能引來蝴蝶呢。”

    二娘一愣,隨即笑開了,看著三娘又親切了幾分,她偏頭笑道︰“那妹妹有沒有引來蝴蝶呢?”

    三娘羞怯地低頭道︰“妹妹把將那帕子弄髒了,好生藏著呢。”

    二娘輕笑出聲,拉住了三娘的手,小聲道︰“妹妹你盡管用就是了,姐姐那里還給你留了更好的呢,等得空了就給你送去。”

    這時元娘已經給王棟與柳氏行了禮,又寒暄了幾句,便過來兩姐妹這邊了。

    “大姐姐。”二娘驚喜地上前與元娘見禮︰“大姐姐,進來可好?”

    元娘笑著點頭,三人便又說到了一起。

    三娘一邊笑著聽著,很少主動開口說話,但是二娘卻是一直照顧著她,沒有讓她覺得被冷落。三娘暗自看著,覺得這位二小姐笑容得體,言語親切不傲慢,到是個不錯的人才。只是真實的性情如何卻因接觸地太少,不好判斷。

    “聽說二妹妹的刺繡功夫與琴技在大同府罕有對手,有機會還要向妹妹你討教討教。”元娘說的真心實意,並無逢迎拍馬的意思。

    二娘聽了卻並不自得,只搖了搖頭道了一聲慚愧︰“別人若是這樣說那是不知情,可是大姐姐你這樣說就讓妹妹無地自容了。妹妹在家中的時候也是在姐姐面前獻過丑的,技藝只能算是尚可。”

    見元娘與三娘似是不信的樣子,二娘認真道︰“有道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出了大同府,二娘可不敢托大了。即便是在大同府,那些夫人小姐們也大多是看著父親是一方大員的面上,哄著我玩兒的。姐姐妹妹們可千萬別信了。”

    三娘倒是對這姑娘要刮目相看了,小小年紀便知道不驕不傲,對待名聲看的通透,也不避諱自己揭自己的短,若她能一直做到如此,那可真是不錯了。

    孫氏房里,王棟與柳氏恭敬地站在孫氏身旁回話,三娘三姐妹在一邊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不投契,這時外頭又有人報說大夫人來了。

    大夫人穿了一身大紅銷金團蝠紋對襟褙子,頭上戴著一套赤金紅珊瑚頭面滿面帶笑地走了進來,可是在看到柳氏的那一身裝扮的時候臉上的笑僵了僵。她身上的衣裳與柳氏的撞了色,可是又偏偏沒有柳氏的那一身氣派,站在柳氏面前生生地就矮了一截。她不由的暗中捏了捏一休,咬了咬牙。

    可是已經進來了,總不能轉身回去換一身。便只有硬著頭皮上前,與王棟和柳氏見禮。

    女人天生就有攀比的心里,柳氏也是打從金氏一進門眼神就在她身上掃了個來回將她打量了個遍,自然也見到了金氏眼楮里的那一絲驚羨與不岔。于是柳氏笑得更加嬌媚地上前想攜了金氏的手,金氏看了一眼柳氏衣袖中隱隱露出的那一對翠綠欲滴的翡翠鐲子,下意識縮了縮手,卻讓柳氏搶先一步將手挽住了。

    “大嫂,許久不見,您是越發氣派了。”這話卻讓金氏聽了想啐她一口。

    “比不得弟妹你這一省巡撫的夫人。”金氏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

    柳氏聞言卻笑得更歡了︰“大嫂說笑了,大同那地方你是沒去過,偏僻荒涼,那里比得上濟南繁榮?我在那邊就連想打個首飾都要遣人去京城的多寶閣去呢。”

    金氏哪里聽不出這里頭赤luo裸的炫耀,差點沒有咬碎一口銀牙。

    這邊四娘剛剛已經換了鞋襪跟在金氏後面來了,見了禮之後也站到了姐妹們那邊。自然有是一番相互見禮。

    四娘的眼楮一直盯著二娘的那一身裝扮,眼中的嫉妒雖是極力想掩飾但那亮閃閃的目光還是無法讓人忽視。三娘看了看四娘,又看了一眼那邊正與柳氏打著暗中較勁的金氏搖了搖頭。雖然這兩人不是親身的母女,但是這性子到是像了八成。

    二娘卻向是沒有發現四娘的目光一般,依舊拉著她親切地說著話。

    “怎麼不見六妹妹?”二娘問四娘道。

    “六妹妹她前幾日被……前幾日不小心傷了手,正養著傷。”四娘頓了頓,並未說出六娘被孫氏推到的事情。

    二娘像是沒有發現她的改口,只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傷地可嚴重?祖母會如此不小心?”

    “大夫說修養一陣子就能好了。”四娘漫不經心答盜,別的也不多說。

    眼楮又瞄向二娘頭上的那一對赤金瓖蜜蠟的珠花,四娘又看了看三娘,突然眼珠子一轉,掩唇嬌笑道︰“雖說二姐姐與三姐姐都是三房的嫡女,可是這樣站在一起瞧著到是會讓人誤會呢。”什麼誤會卻是沒有明說。

    三娘只當是沒有聽見,低頭撫摸這著自己的袖口的暗紋。她今日穿了一身淡藍色素面交領褙子,只在袖口和衣領上用顏色稍微深一些的四線休了隱隱的雲紋。頭上只有一直素銀簪子,站在二娘面前到真像是個不得寵的偏房庶女。

    這些三娘壓根兒就不在意,她可沒有那麼弱智要跟二娘拼行頭。“呀,三妹妹你這鞋子怎麼是濕的?”二娘聞言暗暗打量了三娘身上幾眼,卻看見了三娘那還來不及去換的已經濕透了的鞋襪。

    三娘低頭瞧了瞧自己的鞋子,抬頭對二娘笑道︰“剛剛洗手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還沒來的及去換了,三娘失禮了。”

    二娘蹙著眉頭嗔道︰“自家人,說這些做什麼。只是你得趕緊去換了這一身濕的,別看著天氣熱,這一冷一熱的最是容易害病了。”

    三娘抬頭正好看見簾子外白芷拿著一個包袱站在了門邊,便笑道︰“剛剛已經打發了丫頭回去取新的,她已經來了。”

    二娘特抬頭朝門口看去,待看見白芷抱著包袱在門口站著忙朝她招了招手,白芷見狀立即走了過來。二娘四處看了看,指著孫氏的右稍間道︰“我去里頭換。”說著就拉著三娘的手往右稍間去了,白芷感激抱著包袱跟上。

    二娘拉了三娘在稍間的椅子上坐了,讓白芷上前替三娘換了鞋襪。

    很快,三娘便將那濕了的鞋襪換了下來,起了身正想招呼二娘出去,二娘卻走到了三娘面前將一個事物塞到了三娘手手上。

    三娘低頭一看,卻是一對赤金瓖珍珠的手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太爺砸場

    三娘低頭看著那對拿著有些沉手的足金手釧,上頭的珍珠雖不大卻顆顆飽滿圓潤,大小幾乎一致,很是難得。

    “二姐姐這是?”三娘抬頭不解地看向二娘道。

    二娘微微一笑,伸手將三娘的手指一根根掰攏了,將手釧握住︰“這個你先拿著,回頭姐姐再去翻一翻首飾盒,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一些好的玩意兒。你如今也大了,身邊是該有些拿得出手的首飾了,免得讓人家看了笑話去。”

    三娘裝作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咬了咬唇,卻是將手中的手釧又塞回到二娘的手上,搖了搖頭道︰“多謝二姐姐了,可是三娘不能收。”

    二娘面色一板,正色地看著三娘道︰“妹妹可是嫌棄這個是姐姐戴過了的?還是怕被人發現了難為情?妹妹不必擔心這個,這對手釧是前日姐姐路過直隸河間府的時候一位夫人送的見面禮。姐姐還沒有戴過,也沒有讓人看到,即便是母親也不知道那位夫人荷包里裝的是這對手釧。你拿著,姐姐不會告訴別人的。”

    二娘不由分說將手中的金手釧塞到了三娘的懷里,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不給三娘將手釧在給回她的機會,一邊走一邊還笑著道︰“妹妹換好了就出來吧。”

    三娘看著珠簾一串串落下,遮住可二娘的身形,直到淡出了視線。手指摩挲著手釧上的珍珠,想起剛剛二娘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挑了挑眉。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三娘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金釧遞給了一旁的白芷讓她收好。

    今日非初一,也不是十五,松齡院正房的前廳南北兩面的六扇大門卻是開著,丫鬟們流水似地依次捧著杯盤瓦盞進進出出穿梭不息。

    孫氏由金氏和柳氏一人一邊摻扶著,帶著眾人往前廳就坐。孫氏這才剛一落座,就見正對著的院門口走來了三人,面色不由得冷了下去。

    前面幾乎並排走著的兩人是太老爺王宏和二老爺王松,後面落後幾步低頭跟著的是二夫人白氏。

    此時王松正低頭緩步朝前走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太老爺王宏卻是一邊走著一邊湊到王宏耳邊說著什麼,說到興奮之處還會大笑著拍拍王松的肩膀。可是王松雖是一付恭敬的姿態,卻一絲回應也沒有給。待得走進一些的時候,正站在門口邊上的三娘甚至能從二叔王松那低著的頭臉上看到一絲漠然。

    但是那一絲表情也也是一閃而逝,因為王松一臨進前廳,看清楚了廳里的人,便抬起了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加快腳步走了過來,三娘因臨著門口近,在他們進來之時便先行了禮,王松甚至還略停了停步子朝她笑著點了點頭。

    王松上前去先給孫氏行了禮,再走到王棟面前兩兄弟見了禮,王松拍了拍王棟的肩膀,笑著喊了一聲三弟。

    “老大那個兔崽子呢?叫他滾出來見老子。”王宏對著向他行禮的眾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沖著孫氏嚷嚷道。

    孫氏氣的額頭青筋直跳,可是又不想讓兒子媳婦孫女們看了笑話去,只得咬緊牙關忍了下來,裝作沒有聽到王宏的話,轉頭問王松道︰“今日怎麼在家中?外頭沒有事嗎?”。

    王松恭敬地垂首回答道︰“兒子一早聽說三弟今日歸家,所以便沒有出門。”

    王宏見兩人一問一答,直接將他當了空氣,那里忍得了,當即伸手拍了拍桌子吼道︰“老子問你話呢”

    孫氏見桌上的茶碗被王宏拍得碗蓋與碗沿磕巴著嘩嘩作響,不由得厭惡地皺了皺眉,強忍著道︰“柏兒去了哪里我哪里知曉”

    “你個當娘的不知道還有哪個知道以前不是恨不能將他栓在褲腰帶上走哪里都帶著嘛?狗*養的,現在翅膀長硬了不吃奶了就不認娘也就算了,現在連老子都敢耍我x他個王八犢子的。”

    孫氏聽了這話差點白眼一番暈死過去,當是她身體一向健康,這會兒想暈卻是不行的,只能是氣的臉色發白,手指顫抖地指了王宏“你,你……”了半天,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了。

    屋里個人也是臉色古怪的低著頭,摸袖口的摸袖口,玩玉佩的玩玉佩,做柱子的做柱子,裝作什麼也沒有聽到。

    王宏似是沒有發現屋里眾人的表情,揮手拍開了孫氏指到她鼻子前的手,不耐道︰“別跟爺動手動腳的。趕緊地叫他別藏了,給我滾出來。”

    “父親,大哥他確實是沒有在此。”王棟低沉的聲音淡淡道。

    孫氏的話王宏可以當作是放屁,但是三兒子的話王宏卻是信的。

    無他,歷來不會讀書或不務正業之人對那些有學問有本事的讀書人就有一種發自骨子里的畏懼感,從古到今皆是如此。

    所以王老太爺小時候最怕自己的弟弟,而現在兒子們長大了,他可以和老大老2沒大沒小,卻獨獨對老三不敢如此。

    “唔……咳……真不在啊……”王老爺子摸了摸胡須,整了整姿態。

    “不知父親找相公是所為何事?”見王老太爺不似剛剛那般發飆,金氏小心翼翼問道。

    誰知她不問還好,一問出口王宏又是暴跳如雷︰“那個龜蛋當初為了哄老子回府,居然說給我弄了一只海東青的雛兒,結果我一回府就再也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子,別說鳥了,鳥屎也沒有看到一泡,我x他個王八犢子的別讓我看見他,不然看我不把他扒皮抽筋的。”

    金氏聽了公公這些混帳話,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誰讓自己嘴賤來著。

    正在這時候,院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一身棗紅蜀錦直裰的男子。眾人目光皆向他看去,待看清那還算俊朗的面容時不由得心中哀嘆,此人不是大老爺王柏是誰?

    那男子一路行來,姿態灑脫,待走到正廳一見到眾人看著他的古怪眼神還摸不著頭腦,見妻子金氏一直對著他使眼色,還莫名其妙道︰“你眼楮怎麼了?”

    眾人不由得憋笑,而金氏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

    王柏正待不理,旁邊卻突然撲過來一人,拿著個什麼東西就朝著他劈頭蓋臉的一頓猛抽。

    “哎喲”王柏不防,被抽了個正著,不由的抱頭閃避,待看清楚讓他吃疼的是一直硬底繡暗紋的黑色男鞋的時候,氣的就想罵人。

    不料抬頭就對上了王老太爺那暴怒的臉,立即地王柏臉上化怒氣為笑意,一面躲閃一面笑道︰“爹,您這是做甚?仔細別累了手啊。”

    “你還有臉回來你答應老子的那只海東青呢?”王老太爺抽累了,停了下來喘著粗氣道。

    王柏臉上笑容一僵,隨即又打了個哈哈道︰“那只鳥他福薄,在咱回府之前就餓死了。兒子怕您傷心就一直沒敢提。”

    “放屁你還想蒙老子根本就沒有那只海東青,你這王八犢子的扯謊就是為了騙了老子回來。”說著揚起手中的鞋又要撲過來。

    王柏卻一跳一丈遠,口中還及時喊道︰“那只鳥確實是餓死了,不過兒子這些天不在家就是去給你尋好貨色去了。今日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只白眼圈的繡眼兒。”

    王宏手一頓,倪向王柏︰“白眼圈兒的?”

    王柏點頭如搗蒜︰“兒子驗過了,不是普通的暗綠和紅脅,是一只少見的白眼,還是如爹你一直念叨的那種‘頭毛緊薄身如梭,長嘴削肩大眼窩。魚尾要比燕尾優,唱口清楚如擊缽。’”

    王宏緩緩將手中的鞋放下,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將手中的鞋又套了上去。

    “鳥呢?拿來”王宏站起身,朝王柏攤手。

    王柏看了他腳上的那只鞋,很識相地招手叫來了侯在門口的一個總角小廝,吩咐了他幾句,那小廝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王宏見王柏這次不似作偽,便消停了下來,氣定神閑地坐到了桌上招呼丫鬟倒茶。

    屋里眾人看著這一出父子鬧劇,神色各異。

    孫氏是一直沒有緩過神來,捂著額頭閉目不語。二老爺王松一直低垂著頭像是要將地板盯出一個花兒來,讓人看不清情緒。三老爺面無表情,眼色冷凝地看著。

    金氏羞得無地自容,白氏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柳氏卻是憋著笑暗中看戲。

    元娘等人都是大氣也不出地遠遠站在一邊。元娘擔憂,四娘著急,二娘卻是沉靜。

    三娘看著屋里眾人的表情,突然覺得似乎這個家里也就只有王老太爺活的恣意灑脫,簡單鮮活,竟是有些羨慕起來。

    在這個家里能這樣活著,還能讓人不敢出聲斥責,這也算是一種境界了。

    大廳里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就連王柏也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屋子里的不對勁,不由得向兩位弟弟使了使眼色,卻沒有人回應他,便也只能站在那里裝柱子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小會兒,那個總角的小廝提著一個精巧花俏的鳥籠跑了過來。也是奇怪,他的到來像是突然打破了屋子里的某個咒語,凝固的氛圍迅速瓦解,周遭似乎是一副原本被定格在宣紙上的炭筆素描,突然淡去了表面那一層單一的暗沉,點綴上了人煙變成了實景。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53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的隱忍善謀與心狠

   老太爺放下了茶碗,摩拳擦掌得走到了那小廝面前,小廝年紀尚小被老太爺那垂涎的目光看得直打顫,直到抖著手將鳥籠子交給了老太爺,便立即行了個禮跑開了。

    鳥籠小巧,里頭的那只翠綠色的在籠中飛跳著的鳥兒也不過小孩子拳頭般大小,老太爺打量了半天,滿意了。

    “沒吃飯吧?”老太爺轉頭慈愛地看向王柏道。

    王柏受寵若驚,搖了搖頭︰“兒子正挑鳥兒呢,聽人說三弟進了城了便立即趕了回來。”

    太老爺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去給它抓幾條蟲子,找點蜂蜜。”

    說著提著鳥籠就往外走,才走了兩步卻又轉了步子回來,抄起了果盤上的一只隻果,笑的一臉和藹地對眾人道︰“差點忘了,這個它也愛吃。”

    王柏︰“……”

    眾人︰“……”

    直到王柏提著鳥籠子,哼著小曲兒走出了松齡院眾人才回過神來。

    “咳咳。”王柏右手握拳,抵住上唇假咳了咳。想起自己剛剛的狼狽模樣被弟弟弟妹和晚輩們看了個正著,心中不由地有些尷尬。

    這時候,又有人進了院子,往正廳這邊來了。這一回卻是一個身姿柔弱的婦人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

    王柏剛剛丟了臉,正覺得尷尬,廳里的氣氛又奇怪,便故意哈哈大笑地走過去拍了拍三老爺王棟的肩膀擠眉弄眼地笑著打趣道︰“三弟,瞧你這才剛回來,愛妾就找上門兒了,哈哈哈哈……”

    王棟皺了皺眉,向外看去,柳氏聞言,神色眼中厲色一現,直直盯著外頭的崔姨娘。

    崔姨娘今日還是一身素色的褙子,身上少有首飾,卻更加顯得她弱柳扶風,娟秀可人。

    崔姨娘在廳前停了,並未進屋,只在廊下就跪下向孫氏磕頭請安。

    孫氏剛剛被王宏一氣,才緩過神來,心中的憤怨正找不到地方發泄,此時見了崔姨娘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當即把臉一沉喝道︰“不是說五丫頭生病了,連給列祖列宗寫個包衣都無法握住筆麼?你這會兒把她牽來干嘛?這里是松齡院的正廳,你是什麼身份?誰準你站在這里了給我從這院子滾出去”

    後面那句話她剛剛最想對王老太爺說的,可惜夫為妻綱,在這個兒孫皆在堂的場合即便是王老太爺再胡鬧,她也是沒有辦法說出來的。這會兒借著崔姨娘發泄了出來,心中倒是沒有剛剛那麼憋悶了。

    崔姨娘一直不曾抬頭,聽了孫氏的話嚇得身子一抖,戰戰兢兢道︰“婢妾是聽聞老爺與夫人回來了,便帶了五小姐來給老爺夫人請安。婢妾自知身份低賤,並不敢進屋,只在外頭給老爺與夫人磕完頭就走。”

    說著便伏下身子朝著王棟與柳氏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柳氏見崔姨娘一來就挨了孫氏一頓排頭,連個正廳都進不了,心中因崔姨娘突然出現的危機感與酸意終于消退了一些。又見她真的只是老老實實地磕著頭,不曾抬起過臉,甚至連偷偷看王棟一眼也不敢,不由得滿了意了。

    崔姨娘磕完了頭,緩緩站起了身,低頭輕聲道︰“婢妾身份低賤,但是五小姐卻是正正經經的小姐。還請老夫人看在五小姐許久不曾見過她父親與母親的面了的份上,允了她進廳去給父母親磕頭,全了孝道。”

    三娘聞言暗中挑了挑眉頭,向崔姨娘看去。見她規規矩矩地站著,半點要引起三老爺注意的舉動也沒有,連頭都沒有抬起來過,想到她剛剛的話,果然是個謹守本分的好妾室啊。

    可是她想起崔嬤嬤口中聽來的那些,以及崔嬤嬤每次提起她都恨不得將之扒皮拆骨的勁頭,三娘心中微哂。

    崔姨娘出身荷風院,當年是她母親趙氏身邊最得信任的大丫鬟。

    在趙氏那滿院子從娘家帶來的丫鬟當中,崔姨娘並沒有什麼優勢,她雖是跟著趙氏陪嫁過來的,卻不是趙家的家生子。聽趙嬤嬤說,這位崔姨娘是當年趙氏在街上買回來的。

    趙氏坐馬車出門,遇見了正要被叔父賣到煙花之地的崔姨娘。

    崔姨娘原本安安靜靜的跟在他叔父後面,他叔父見她乖巧便也沒有綁著她,或許是在家中之時便以為已經做通了佷女兒的思想工作。誰知道到了正街人多之地,崔姨娘突然狂沖出去以頭觸牆欲尋死。他叔父一個不察沒有拉住,傻著眼看她血灑了滿牆滿地,瞬間就滿臉是血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眼見著氣息微弱就要活不成了。

    路上行人紛紛圍觀,有那知情之人就口沫橫飛地當場說起了故事。原來這位姑娘叫崔娟兒,家住城南響鑼街福壽巷,五歲時死了爹跑了娘,便跟著叔父一家過活。這叔叔嬸嬸平日里將家中的粗活累活都甩給這個當年才五歲的小丫頭干,卻經常讓她穿不暖吃不飽,平日里還對他非打即罵。

    這也便罷了,崔娟兒一聲不吭地全忍了下來。可是沒有想到叔叔一家卻是是如此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竟然因為想給自己家兒子多攢一些聘禮好娶西城東大街張記肉鋪張屠夫家的閨女兒張如花,而打起了佷女兒賣身銀子的主意。

    若是賣到一般人家家里做個小工也便罷了,可是這位叔叔偏偏貪圖翠紅樓花娘子多開出來的那一兩銀子,要送親佷女兒入火坑。唉難怪崔娟兒要尋死了。

    路上的行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皆是義憤填膺。有人還攔住了要趁亂逃走的崔家叔父,要將他押了送官。

    當時正坐在馬車里,因被人群當了路而過不去的趙氏聽了這些後心中很是同情這個人們口中的崔娟兒。偷偷掀開了簾子往外看去,卻正好看見眾人原本以為已經沒了氣息的崔娟兒顫悠悠地睜開了眼楮,手還動了動。

    趙氏一愣,隨即不顧嬤嬤阻攔一邊喊著車夫去救人,一邊自己掀簾子出了馬車。之後崔娟兒被送到了附近才幾步遠的一家醫館,奇跡般地被救活了。大夫說這位崔娟兒命大,頭上的傷雖然看著是嚴重,卻沒有真的傷了根本。

    之後的故事很是順理成章,崔娟兒頂著一頭紗布拖著虛弱的病體,當即給趙氏磕頭,要給她做牛做馬報她恩德。

    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有人道這也是一段佳話,好心的小姐你便收下這個可憐的丫頭吧,她必會對你忠心不二。也有人搖頭可惜出手救人的不是一位翩翩少年郎,讓人少了很多迤邐的綺思。趙氏騎虎難下,只得當場賣下了崔娟兒。

    崔娟兒的叔父雖因為佷女未死逃過了一劫,被熱心的人群虎視眈眈地盯著,這會兒見還有銀子拿又哪里還不肯?當即與趙氏簽下了崔娟兒的賣身契。

    從此,崔娟兒成了趙氏的貼身丫鬟。

    當時三娘聽到這故事的時候就很是佩服這位崔姨娘的心機,知道此人不但隱忍,善謀而且還心狠。

    她先是知道麻痹自己的叔父一家,讓叔父以為她會乖乖跟著自己去翠紅樓,從而對她放松了戒備,她得以自由活動。

    然後她挑了人流量大,人群中有知道她們家底細的街坊,附近不遠就有醫館的地方表演“孤苦女子不堪受虐,為保貞潔當街自盡”的戲碼。想必她能將頭上的傷控制到雖看著嚴重卻不會致命的程度,研究練習了不短的時間。試問一般人誰能果決至此,又對自己心狠如斯?

    最後她還知道當即表示要向趙氏報恩,利用輿論的力量,逼得最後趙氏不得不收下她這個走投無路的苦命孤女。

    然後她成功了,這一連串的算計層層相扣,絕不會是偶然。如此的心計,三娘自付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做得比崔娟兒更好。

    只是這樣一個對自己尚且能狠下心的心機深沉的女子,趙氏又怎麼可能掌控得住?

    崔娟兒跟了趙氏之後趙府的人無一不認為趙氏撿了個大便宜。崔娟兒勤奮懂事又善解人意,任何事她都能揣摩著主子的心意去做,得了誇贊又不驕不躁,還對其他的丫鬟很是友善,能幫忙的時候絕不推脫,這樣即便是那些嫉妒她後來居上的丫鬟們都對她恨不起來。

    之後她順理成章地坐了趙氏的陪嫁丫鬟,跟著趙氏嫁到了王家。

    崔娟兒跟著趙氏來到王家之後依舊是勤勤懇懇,而這時候趙氏身邊已經不能缺的了她了。

    當時跟著趙氏過來的陪嫁丫鬟有四個,當中自然有那些不安分的因見了男主子俊俏又有前途而背著趙氏往王棟身邊湊的,但是崔娟兒從不在趙氏不在的時候有事沒事去王棟面前晃。即便是王棟要人伺候換個衣裳,她也會避嫌讓別人上去伺候。

    趙氏新婚燕爾,自然是不能忍受丫鬟們打自己夫君的主意。因此四個陪嫁丫鬟去了兩個,最後只剩下了崔娟兒和母親劉氏身邊曾嬤嬤的女兒芙蕖,而自此以後趙氏對崔娟兒更加信任重用,萬事皆不瞞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趙氏之死

   趙氏成婚之後不久便有了身孕,按照規矩這時候趙氏是要安排通房給王棟的。趙氏心中極是不願意,但是卻礙于規矩與上頭長輩的壓力,不得不這麼做。

    趙氏左思右想,挑中了崔娟兒。不想崔娟兒卻跪在趙氏面前表示自己寧死不從,還向趙氏薦了另一個大丫鬟芙蕖。

    崔娟兒說她根本無心于王棟,因此怕自己伺候不好,可是芙蕖卻經常伺候王棟更衣洗漱,見到王棟還會臉紅,挑她這個對王棟無心之人還不如挑了有那麼些意思的芙蕖。而且芙蕖自小跟著趙氏一起長大,娘老子還在趙氏母親面前當差,也是信得過的。

    趙氏當時聞言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自然是她果然沒有看錯崔娟兒,難過的卻是陪著自己一起長大的芙蕖卻是有了這個心思,可是上次自己試探她的時候,她卻沒有說實話。

    畢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丫鬟,趙氏最後還是聽了崔娟兒的話挑中了芙蕖。

    可是正當她準備給芙蕖開臉的時候,孫氏為王棟迎了柳氏進門。趙氏又驚又怒,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被分出去一半。芙蕖抬事情的計劃自然是擱淺了。

    可是芙蕖雖然說是不能給王棟當通房了,但是趙氏要抬舉她的消息卻是早就被人傳了出去。芙蕖在趙氏的院子里成了一個笑話,而自從上次崔娟兒拒絕趙氏之後,趙氏對芙蕖漸漸有了芥蒂,生了隔閡。

    隨著流言四起芙蕖再也無法在在趙氏的院子里面立足,終于有一天她主動求去。並請求趙氏將她下嫁給一個在菜市場擺攤賣餛飩的男人。趙氏心中驚疑,派了人去打聽這男子,卻發現是一個從外地逃荒來山東的家中毫無根基的莽漢。

    趙氏心中不忍,便拒絕了芙蕖的請求,想多陪她一些嫁妝給她另找一個身家清白有恆產的小商戶。芙蕖卻拒絕了趙氏的好意,非要下嫁那人。

    趙氏最後拗不過她,只能同意了。

    不久,芙蕖出嫁,趙氏身邊的得用之人又少了一個。

    懷胎十月,趙氏產下一個男嬰,卻是個死嬰。

    趙氏備受打擊的同時,孫氏更加看這個媳婦不順眼,趙氏在王家處境艱難。

    眼看著柳氏一天比一天得寵,趙氏暗中著急,這時候崔娟兒給趙氏獻計讓趙氏給王棟納一房美妾,以和柳氏抗衡。

    趙氏被說動了,想著納別人進來還不如便宜自己的丫鬟,這樣還更加信得過些。此時芙蕖已去,趙氏身邊最得信任的丫鬟只剩下了崔娟兒一個,人選自然毫無疑問。

    可是這時候老天是站在趙氏這邊的,趙氏為王棟納崔娟兒的計劃還未成行,卻突然被診出了喜脈。此時三房並無子嗣,趙氏的地位自然又高漲了,可是沒過幾日柳氏也被確診有了身子。三房雙喜臨門。

    懷胎十月,趙氏先柳氏一個月生產,產下一男嬰,就是王璟。柳氏卻是在一個月之後生下一個女娃。

    趙氏的地位水漲船高,柳氏暫時收斂鋒芒。

    不久之後趙氏又再次懷有身孕,這次生的卻是三娘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很是有些道理,趙氏本在生王璟的時候就因為早產了幾日傷了身子,接著又生三娘,身子有些承受不住,在產後的幾天一直流血不止,後來雖然是吃了藥止住了血卻從此惹上了病根,開始臥床不起。

    眼見這趙氏開始一天天憔悴下去,屋漏偏逢連夜雨,王棟這時候卻突然傳出要被放外任。正在趙氏為不能跟隨王棟上任而傷心難過的時候,一件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崔娟兒爬上了王棟的床。

    事後趙氏質問崔娟兒,崔娟兒卻在趙氏面前哭的雨帶梨花,說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幫趙氏留住王棟,而只有她幫趙氏盯住了王棟,才能保住她不被柳氏踩下去。

    事已至此,趙氏還能說什麼?她也只能忍住心酸,努力設法讓崔娟兒能跟著王棟去任上。

    可是事與願違,趙氏直爽的性子又怎麼掌控得了崔娟兒,一直以來,她才是被牽著鼻子走的那一個。

    崔娟兒懷孕了。

    而自從崔娟兒懷孕之後她便很少到趙氏的面前來,卻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柳氏的院子。柳氏本是以為崔娟兒如此巴結,定是想讓她幫忙讓王棟帶她去任上,不想崔娟兒卻主動提出不隨王棟走,而是選擇留在青城縣。

    王棟帶著柳氏上任去了,崔娟兒如願留了下來,柳氏見她識相又想用她作為趙氏身邊的耳目並且在家中壓制住趙氏,便承諾了等她生產後,無論生得是男還是女都抬了她當姨娘。

    之後崔娟兒產下五娘,開始在王家深居簡出,萬事不出頭如同隱形人,而與趙氏那邊的往來早就已經斷了。

    趙嬤嬤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很是憤懣,但也是氣憤崔娟兒的吃里爬外過河拆橋,三娘卻是想得更多一些。

    她曾經在無事的時候仔細分析過崔娟兒這個人,以及當年發生的那些事。

    以崔娟兒的為人與心機,她更像是為了達到目的蓄謀已久的。

    當年趙氏第一次主動提出要給她開臉的時候她為何沒有答應,反而將芙蕖推了出來?那是因為她看出了趙氏的心不甘情不願,即便是給了王棟當通房,她主要還是在趙氏面前討生活的,她不能為了一個還看不見前路的前程失了趙氏的寵信,而且當時趙氏身邊的芙蕖是對她地位的最大的威脅。將芙蕖推出去一是可以探路,二是能更得趙氏信任為以後鋪路,三是可除去一個勁敵。一箭三雕,夠狠

    之後,芙蕖因崔娟兒故意放出來的消息被逼走,趙氏卻懷了身孕,若是趙氏產下男嬰,那她再想要出頭恐怕就要等很久一段時間了。三娘懷疑趙氏之所以會產下死嬰是崔娟兒動了手腳,因為趙氏開始身體很健康,幾次診脈都沒有問題,產前幾日還能感覺到胎動。而趙氏因怕柳氏迫害,飲食等等全都交給了這個她最信任的貼身丫鬟。

    讓趙氏胎死腹中,利用府中趙氏與柳氏勢同水火的局勢,她便有機會可以出頭了,于是她向趙氏提出了納美妾對抗柳氏。納妾進府之後,那個妾不聽管教怎麼辦?有誰比她這個忠心不二的丫鬟更合適?趙氏一步一步被她牽著鼻子走。

    可是趙氏偏偏在這時候又懷了孕,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機會動手腳了,因為趙氏這次萬分小心,怕她沒有經驗再出什麼岔子,將飲食等等交給了趙嬤嬤打點。最後老天不幫她,趙氏生了一個男嬰。

    由于趙氏在王家一時鋒芒無二,崔姨娘蟄伏了下來。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三娘出生,趙氏生病。

    崔姨娘這會兒必定也是急了,她年紀一天天大了,等不起了。而趙氏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以後在王家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于是她破釜沉舟爬了王棟的床。

    爬了床之後,自然是要固寵,她還需要趙氏的幫助。王棟要放外任,她替趙氏跟了去是最好的選擇,當時她必定也是這麼想的,于是她與趙氏一開始並未撕破臉。

    可是自從得知自己懷孕之後,一切都要重新計量了。那時若是與柳氏一起跟了王棟去任上,那麼以柳氏的手段與身份要整治她太容易了,那時候太高皇帝遠內院柳氏一人做主,她能否保住胎兒還真是難說。

    對于一個聰明的女人來說,她知道最終能給她依靠的不是男人,而是孩子。于是崔娟兒在孩子與王棟之間豪不遲疑地選擇了孩子。若是能產下麟兒,以她的手段,她以後根本就不用怕誰。崔娟兒心中門兒清。

    于是她開始疏遠趙氏,親近柳氏。因為她清楚趙氏的身體不行了,以後要得寵很難,而她與肚子里的孩子還要在府中過下去。向跟王棟去任上的柳氏投誠才是明智的做法。

    可惜她最後生下的是女兒,于是為了她自己和五娘,崔姨娘又蟄伏了下來。

    她就像是一只藏身于暗處的吐著杏子的毒蛇,平日里只會在一旁靜靜蜷伏暗中窺視,她有的是耐性。一旦出現目標便會毫不拖泥帶水地出擊,一擊斃敵。她不單是毒蛇,還是一條懂謀略的美人蛇。

    三娘笑看著崔姨娘在柳氏與眾人面前做著戲,這樣一個人,隱忍,狡猾,狠毒,卻生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柔弱樣貌,難怪趙氏會栽在她手里。只是不知道對上柳氏,她能有幾分勝算?

    她可不信崔娟兒會老老實實帶著五娘就這麼在她那個小偏院里一直過下去。

    她的隱忍從來就是為以後的手段鋪路的,這在她沒遇上趙氏之前就已經學會的基本技能。

    這時候,在松齡院的前廳里,崔娟兒話一說完,柳氏就笑著對孫氏道︰“母親,我與三老爺也許久沒有見到五娘了。”

    見崔姨娘識相,柳氏很是滿意,又想在眾人面前擺一擺主母的派頭,表現一下對庶女的疼愛。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5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苦肉計

    孫氏剛剛對著崔姨娘一通發泄,心中的郁氣已經散去了許多。見崔姨娘所提的要求合情合理並無不妥,便沒有說話,算是應了。

    崔姨娘將五娘往前輕輕一推,讓她進廳,自己卻是站在門口向著廳里又行了一禮,便躬身退下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抬起頭來過。

    眼見得出了孫氏的松齡院,跟在崔姨娘身邊的玉竹忍不住小聲道︰“姨娘,您剛才又何必趕在這個時候去老夫人的院子呢?您明明知道,每次老夫人見了老太爺心情都不會好,還會拿人撒氣。剛剛我們本已經從小丫頭那里打聽到老太爺剛從老夫人的院子里出來,您實在是應該避著些的。”

    崔姨娘聞言,停住了腳步,回頭向孫氏的院子看了一眼,卻是笑了。

    她長得本就柔美,加上笑容溫柔,竟是讓人移不開眼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十歲孩子的母親。

    “我就是挑著這個時候去的。”崔姨娘嘴角噙笑,柔聲道。

    玉竹驚訝地看向崔姨娘,很是不能理解。姨娘的意思是說,她知道這時候去老夫人的院子會挨罵,她是故意送上門去的?

    崔姨娘卻是沒有再說什麼,徑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她今日確實是特意挑在老太爺出了老夫人院子之後去的松齡院,她也知道這時候過去會讓這幾日本就對她不滿的老夫人拿她發作。

    只是與其等到老夫人秋後算賬,還不如她今日就送上門去。

    而且她今日是為了柳氏去的。

    柳氏那多疑又善妒的性子她很久以前就已經領教過了,她若是不吃這一頓排頭,恐怕柳氏會給她更大的“驚喜”。她在王家的地位不比柳氏,又多年不曾見得王棟的面,是怎麼也無法跟柳氏抗衡的。

    示敵以弱,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學會了,否則她又怎麼會有命能活到今天,進得了王家的門

    只是這一次她得想辦法讓王棟帶了她去任上,若是能想個法子將柳氏留在府里那就最好了。五娘一天天大了,若是與她一直待在府中,作為一個不得寵的妾所生的女兒,她這個當娘的又沒又太多的嫁妝補貼,將來恐怕沒有辦法說得一門好親。

    只要離了這個府,到時候天高皇帝遠沒有這麼許多的規矩,以她的手段王棟的後院還不是她說的算?看一看柳氏今日那身行頭,跟則王棟外放的好處不言而喻。為了五娘,這一次她一定要跟去

    至于怎麼讓王棟想起她這個姨娘,怎麼讓王棟進她的院子,她是一點也不擔心。

    想到這里,崔姨娘臉上有些微的紅暈。

    當年她能有本事讓王棟上了她的床,如今她還是有辦法的。崔姨娘美目流轉,眼中自信滿滿。

    松齡院的正廳當中,五娘上前給王棟和柳氏磕了頭,王棟依舊淡淡的,柳氏拉著五娘正打算一陣噓寒問暖,孫氏開口對甘草道︰“傳膳吧。”柳氏便作罷了。

    五娘悄悄退開,見到三娘與元娘在一起說話,便走了過去。

    “五妹妹,我是二姐姐,你還記得麼?”二娘上前拉了二娘,柔聲問道。

    二娘下意識地縮了縮手,看了看二娘又看了看三娘,眨著一雙大眼楮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二娘一愣,隨即又笑道︰“五妹妹年紀小,不記得也不奇怪。不過我們以後住在一個院子,你有空的時候多來姐姐的院子里玩耍,我們姐妹多親近親近,可好?”

    五娘想了想,乖巧地點了點頭。

    二娘笑著捏了捏她的手。

    五娘卻是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上前去拉住了三娘的袖子,也不說話,只挨著她站著。

    三娘看了看五娘,朝她笑了笑。

    “五妹妹與三妹妹感情真好,倒是讓我羨慕了。”

    三娘聞言朝二娘看去,見她看著自己與五娘,嘴邊含著笑意,似是不為五娘剛剛的排斥介意的樣子。

    三娘偏了偏頭,也拉了二娘的手,笑道︰“五妹妹只是有些怕生,姐姐你剛回來她還不習慣,過一陣子跟你熟悉了就會粘著你了。”

    二娘笑著看了三娘一眼,低頭問五娘道︰“是這樣嗎,五妹妹?”

    五娘看著自己那雙粉紅色繡著蝴蝶的繡花鞋,不說話。

    元娘見狀,忙將話題引開,二娘也順著元娘的話與她談起來。

    之後等廚房將菜都傳了上來眾人入席吃飯不提,只是孫氏今日因被王老太爺那麼一氣,沒有什麼胃口,只象征性地動了兩筷子便退了席,眾人見狀也都慢慢放了筷子,一頓飯吃的沉悶異常。

    之後王棟,柳氏,二娘與五娘回了芳芷院,三娘獨自回了荷風院。

    到得下午,外頭有人來報說王璟下學一回府便去了芳芷院向王棟請安去了,又過了一會兒,芳芷院那邊來了個丫頭,說是三夫人與二小姐請三小姐去芳芷院用晚膳。

    三娘笑著應了,換了一身衣服就帶著丫頭往芳芷院去了。

    芳芷院正房,柳氏正坐在榻上喝著茶,二娘拉著五娘在一邊說著話,三娘進去向柳氏行了禮。

    “三妹妹,你來啦。我與五妹妹剛剛還在說起你呢。”二娘笑著道。

    三娘走過去,偏著頭道︰“哦?五妹妹是不是向姐姐告狀說我壞話了?”

    二娘聞言捂嘴一笑︰“怎麼會,五妹妹說你去兗州給她帶回來一對長得像她的玩偶,我向她討要一只她不肯呢。”二娘半真半假道。

    三娘看向五娘,五娘用手指絞著衣角,撅了撅嘴。

    三娘笑著對二娘道︰“三娘給二姐姐也帶了一對呢,想著你就要回來了就沒有給你捎到大同去,正想找機會給你呢。等會兒三娘就差人送來。”

    五娘抬頭看向三娘,有些欲言又止。

    二娘高興道︰“原來我也有啊?那姐姐多謝三妹妹了。”二娘看向柳氏道︰“娘,五哥是不是還在爹的書房?”

    柳氏本是在榻上沉思這什麼,聽見二娘問話皺了皺眉漫不經心道︰“說是要考校功課。”

    二娘看向三娘與五娘笑道︰“那我帶三妹妹和五妹妹去爹爹書房吧,聽說三妹妹也愛讀書,爹爹從大同帶了好些書回來,還未整理。三妹妹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挑幾本回去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棟的秘密

   二娘見三娘只是笑著沒有拒絕,便拉了她的手,又一手牽了五娘,對柳氏道︰“母親,我帶三妹妹與五妹妹去父親的書房了。”

    柳氏皺眉看向二娘,又看了三娘與五娘一眼,最後擺了擺手。

    二娘說的書房是王棟以前在家中之時用的院內書房,說是書房其實不如說是一個兩層的閣樓。閣樓前面種了三兩棵修竹,四五叢蘭草。有幾棵像是建蘭,此刻正在花季,郁郁婷婷地開著,被風一吹還會顫上一顫,更顯嬌柔。幾聲鳥鳴,一只叫不出名兒的鳥兒,倏地在竹枝之間穿過,讓人連顏色也沒有看清楚就消失不見了。

    是一個清幽的好地方,倒是適合讀書。

    二娘領著三娘和五娘走到了閣樓前,那扇朱漆的雕花門緊緊閉著,周圍連個候著的僕從或者丫鬟都沒有,二娘放開了一直拉著的三娘和五娘的手,輕輕上前敲了敲們︰“爹爹?你在里面麼?女兒帶三妹妹和五妹妹來了。”

    里面沒有人應聲,二娘于是又伸手敲了一敲,將剛剛的話重復了一遍。

    “會不會是父親與哥哥已經不在書房了?”三娘疑惑道。

    她注意到二娘一開始問的就是“爹爹?你在里面麼?”而不是“爹爹,女兒帶三妹妹和五妹妹求見。”二娘也懷疑王棟不在書房里。

    二娘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看來路︰“可能是剛才了與我們錯開了。”說著面含歉意溫聲道︰“本想著三妹妹與五妹妹很久沒有見過爹爹了,想帶了你們來與爹爹見上一見的,不想卻撲了個空,姐姐應該先找人來探一探的。”

    三娘笑了笑,說︰“沒有關系,姐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五娘卻是有些好奇地左右張望,她雖說也是住在芳芷院,可是這邊的正院在王棟與柳氏沒有回來之前一直是鎖著的,所以她雖是在這個院子里生活了十年,對這里卻是很陌生的。

    二娘見狀笑道︰“五妹妹可是對這里好奇?說起來這座樓雖與別的書房有些不同,也就是雅致一些而已,里面卻是差不離的。妹妹若是想瞧一瞧,姐姐帶你進去看看就是。”

    五娘正是愛玩的年紀,又見這閣樓精巧,聞言自然是樂意的,剛想點頭,可是想起剛剛許久不見的父親那不苟言笑的冷淡面容,心里還是很有些怕他的。

    “父親不在書房里,若是我們沒經允許就闖進去的話會不會挨罵呀?以前聽女先生說書房是長輩們辦公事的地方,我們做女子的是不允許踏入的。”五娘猶豫著道,卻是看向三娘。

    二娘卻是牽起了五娘的手,搖頭笑道︰“在自己家里,哪里就有這麼多規矩。妹妹放心,既然是姐姐帶你進去的,若是會被爹爹責罵,自然有姐姐為你擔著,你且放心就是了。”

    二娘說著就伸手將門推了推,那門卻是虛掩著的,吱呀一聲輕響便開了。二娘牽著五娘的手當先邁了進去,三娘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二娘的心思她是明白一些的,並不怕她玩什麼陰謀詭計,只是她此時若是違拗,恐怕二娘會心理不舒坦,她自然是不會與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掌控權的問題。

    果然,二娘見她跟了進來,朝她笑了一笑,笑容又親切了些。

    二娘倒是沒有說錯,這書房里面的布局與一般的書房並無二致,靠著三面牆立著的四層紫檀瓖黃楊竹節書架,四面平式樣小葉紫檀架幾式書案,紫檀四出頭鏤刻竹紋椅,因王棟才剛回來,書架整齊,書案整潔,只在牆角的地上放著幾摞書,還未歸架。與別的書房一樣的沉悶莊重,滿室的故紙堆味中夾雜著些許的清新油墨香,聞著到是舊書新書都有。

    “爹爹嫌小廝們打理的不好,喜歡自己整理書架,因此這些書便被他堆在這里了。”二娘走到那兩摞書中間,彎腰從上邊拿起一本,回頭對三娘與五娘笑道︰“這些是這路上新買的,或是一些大人送給爹爹的。三妹妹若是喜歡,不妨借幾本回去看,只是要仔細了不要將書弄髒弄折了。”

    三娘點了點頭,也走到了那兩堆書面前。隨手翻了幾本,見無非是一些詩集和子經集子,有一些從扉頁上的題字看來像是官場上的什麼人自己寫的詩或文章弄成的一本冊子,她倒是聽說過本朝的這種風氣,那些官員們不管肚子里有沒有墨水,沒有這樣的一本冊子可以拿來送人可是一件很丟分子的事情。至于里面的內容如何,是不是他本人所寫卻是沒有人關心的,因為真沒有幾個人會認真看。

    三娘隨手翻了一本署名為某知州的一本冊子,一眼就看到一首香艷詩,詩雲︰“鴛鴦為郎興豪,為郎折斷小蠻腰。興致濃時將郎咬,個中閨趣怎生描。”三娘面不改色地將書掩了,又放了回去。

    “三妹妹不喜歡這些?”二娘見三娘只大致看了看,卻沒有見對哪本有興趣的樣子,狐疑問道。

    三娘笑道︰“都是些晦澀嚴整的詩詞,我平素不喜這些。”

    二娘點了點頭,她並未翻過這些書,只道是外面人送的父親也未翻看過,想必不是父親心愛的。

    五娘卻是對這里興趣缺缺的樣子,轉眼看到書架後有一個月洞門,里面是通往二樓的狹窄樓梯,三娘不免有些好奇,便走到那扇門洞里仰著頭朝上打量。

    三娘與二娘見狀也走了來,二娘也朝樓梯上看了看,卻是有些猶豫道︰“妹妹可是想上去看看?”

    五娘本是沒有這個意思的,只是好奇地過來打量一下而已,可是待見到二娘臉上的那一瞬猶豫,卻突然改變了主意,眨著眼點頭道︰“我還從未上過這種小閣樓呢,要是能上去看一看那是最好不過了。”

    二娘笑道︰“上面與這里想必也沒有什麼不同的,我們不如還是在這里看一看?對了,我記得那只櫃子里有一付雙陸棋子,五妹妹可是想玩?”二娘試著讓五娘打消念頭,這里的二樓她也沒有上去過,因為父親曾經下過明令不準人上樓的。

    五娘興趣缺缺地搖了搖頭,轉著眼珠道︰“我不喜歡下棋,我就想上去看一看。姐姐莫非也沒有上去過?”

    “五妹妹,這里也沒有什麼好玩的,眼見著就要天黑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免得等會兒芳芷院那邊派人過來找。”三娘柔聲勸道。

    五娘本就不是真想上去,聽三娘這麼一勸便也作罷,不再糾纏。不想二娘見狀卻是笑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五妹妹想上樓,那我便帶你們上去看看又有何妨?”

    三娘皺了皺眉,想勸阻。她看出來二娘其實並不想帶她們上樓,可能王棟下過什麼命令,不許外人踏入。

    可是二娘一手牽了五娘,一手往後扯了她的袖子就往樓上走,三娘見她堅決,又擔心袖子被她扯破了,被人看了不像話,便只有跟著去了,想著一上去就勸了她們下來。

    木樓梯很是陡峭有狹窄,只能並行兩人,二娘牽著五娘在前,三娘被扯著袖子跟在她們後面,小心地扶住了圍欄,以免被長裙絆倒。

    樓不高,因此樓梯也就那麼十幾二十階,樓梯的盡頭是一扇紅漆帶銅環的門,沒有鏤雕,看不清里頭是什麼樣子。

    二娘也是第一次來這里,她心里也是好奇的,因此手只是頓了頓便將們朝里推開了。此時,外頭的光線還很足,樓里頭采光也好好,陽光透過糊窗戶的高麗紙透了進來,讓小閣樓里的事物都呈現在三人面前。

    “是這個樣子啊。”五娘有些失望,原本她見二娘那麼猶豫,還以為上頭有什麼稀奇的玩意兒,如今一看,里頭只有一張與下面那張相似的書案而已,只是樓下的那張書案在兩側的中腰各有一個小抽屜,而這一張卻是沒有。

    整個八九步見方的閣樓上,除了一張書案與一張椅子,什麼也沒有,空曠得厲害。

    二娘卻是悄悄舒了一口氣,她當先走了進去,回頭對著五娘笑道︰“你瞧,我說了這上面什麼也沒有吧?你偏不信。”

    五娘悄悄撇了撇嘴,走到了那張書案前,見到那張案上有一個無紋飾的樟木箱,那箱子極是普通,青銅的鎖環上起了綠斑,瞧著像是有些年頭了。

    “這是什麼?”五娘隨手便揭開了那只箱子。

    “五妹妹。”五娘的動作太快,三娘來不及阻止,但是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箱子王棟並不想呈現在人前。

    二娘也是驚了一驚,快走幾步到了案前,伸手就想將那箱子關了。五娘卻是眼明手快,在二娘伸手之前就將箱子里的一物取了出來。

    看著眼前愣住了的二娘,與無奈的三娘,五娘有些小得意地晃了晃手上只物︰“不就是畫卷嗎?瞧你們緊張的。”說著不等兩人開口阻止就將那卷畫打開了。

    二娘想上前去搶,奈何五娘緊緊捏住了那畫,五娘怕她將花撕壞不敢用蠻力。

    “咦?”五娘往畫上看了一眼,眨眼道︰“這是誰?”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8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芳芷院的對峙

   此時陽光正當夕照,橘紅的光線透過西面的的窗欞斜灑了進來,給閣樓蒙上了一層柔紗,暖洋洋的,不見灼熱只有愜意。

    三娘本也走到了近前,聞言下意識地往五娘手上的只展開一小部分的畫上一看,卻看到了一張人臉。三娘愣了愣,她剛剛還想著以王棟的身份會不會里頭藏著一張軍事地圖之類的東西,不想卻是一張人物肖像。

    二娘也愣住了,皺了皺眉,卻是沒有再攔著五娘將那畫全展開了放到案上。

    那是一張女子的肖像畫,畫中女子杏眼雪膚俏生生地立在了一樹盛開的紅梅前,手撫梅瓣,卻是偏轉著頭望向作畫之人的方向,欲語還羞,眉目含情,清麗絕塵不輸那盛開的紅梅。

    三娘曾經聽教自己畫畫的老師說過,若想畫出好的人物,那就要將筆當作是情人的手,懷著溫柔甜蜜的心情,將你的人物從頭到腳細細撫摸。

    她的老師是意大利人,全身上下每一個器官都是由一個個浪漫細胞組成的,所以當時聽到這種言論讓三娘很是起了一番雞皮疙瘩,從此也對人物畫起了些抵觸心里。後來當老師說她畫得太僵硬沒有靈氣的時候,她便指著院子里的小模特們無奈地笑道︰親愛的夏洛特,可能是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將留著鼻涕,拿著拖把當馬騎的四歲男童當作情人輕憐蜜愛,柔情撫摸的感覺。

    眼前的這幅畫,讓三娘第一時間想起了當年老師的那番言論。柔和的橘光斜灑的書案上,撫上了那一副畫,讓三娘想到了作畫之人當時的目光。

    只是,這畫上的人瞧著卻有些面熟,三娘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過,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了。將身邊之人在腦海中一個一個過濾都沒有找到答案,已故的趙氏她雖是沒有見過,但也曾經在趙嬤嬤那里見到過一幅她的自畫像,並不是這個模樣。

    五娘將那畫仔細看了一遍,也沒有認出畫中之人,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又探身將那個樟木箱子揭開了。三娘和二娘這才發現,那滿滿的一箱子全是畫軸,只是有幾張卻是沒有裝裱過過的。

    五娘將那沒有裝裱過的畫卷拿出一張來打開,卻是一張極其簡單的像是臨時畫出來的人物素

    描,簡簡單單的幾筆卻傳神得勾勒出一個在葡萄架下蕩著秋千的女子,那長臉很顯然可以看出跟剛剛那幅畫上的是同一個人。

    二娘也走上前去,拿了幾卷畫出來,一一打開,意料之中,畫上全都是同一名女子。

    三娘將目光又轉到最開始拿出來的那一幅畫,見在卷尾出還提了一句詩︰“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署名是常卿,這是王棟的字,日期卻是建武二十一年,建武是先帝的年號,建武二十一年王棟尚未成親,趙氏還沒進門。

    那邊二娘與五娘看著這些畫卻突然害怕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無意間發現了長輩的一個秘密,還是一個長輩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五娘看了二娘一眼,開始手忙腳亂地將拿出來的畫又一張張放回去。

    二娘心中雖也有些惴惴,但是她要冷靜些,見五娘慌亂,忙壓住了她的手︰“你放錯了,這些應該是在下面的。”說著便又將被三娘放亂的的木箱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只是這些畫剛剛大多是五娘翻出來的,畫的位置她並未一一記住,整理起來也有些猶豫不決。

    五娘明白了二娘的意思,不停地在一旁小聲提醒道︰“不對不對,這張是在下面的。誒……這樣好像也不對……”

    三娘搖了搖頭,她注意到那些裝裱過的畫的檀香木軸頭上很是光滑,尤其是最先被三娘翻出來的這一張,一看就像是經常被人拿出來看的。這箱子里的畫是王棟的心愛之物,也是他不加他人之手自己整理的,十幾年下來自然有他放法,若是被人動過,肯定是能感覺到的。

    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辦法?

    這件事情的後果若是致命的,那她還能有辦法,比如將這棟樓一把火給燒了,神仙也發覺不了一堆灰燼是不是被人動過,三條人命和一座閣樓誰輕誰重她還分得清。問題是,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就是父親的感情上的隱私讓女兒窺見了,王棟總不能為了這個將她們滅口。

    “三姐姐,怎麼辦?”五娘欲哭無淚地看向三娘。

    “別怕。實在沒有辦法我就去向父親請罪,說是我好奇之下來過這里,不會讓父親責罰你們的。”二娘額頭上也是出了一層細汗,卻是強笑著安慰三娘和五娘。

    五娘看了二娘一眼,咬了咬唇低下了頭,有些懊惱與愧疚。

    “二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出了事情怎麼能讓你一人承擔,若是被父親發現了,三娘到時候與二姐姐一同來請罪。”三娘笑著對二娘道。

    “我……我也來……”五娘悶悶道。

    三娘與二娘看向五娘,五娘呼出一口氣︰“三姐姐是我們三房的嫡女,尚且還不怕被父親責備。我一個庶出的女兒,還怕什麼?大不了被父親不喜而已,這也沒什麼的。”

    二娘聞言臉,卻是低下了頭撫摸起自己腰間翡翠雙魚禁步上的流蘇,讓人看不清神色。三娘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看向五娘,卻見五娘鼓著兩個腮幫子,似是在給自己打氣,一臉的天真爛漫。

    “你們不用說了,這件事情只要一人出來承擔就好,何必把三人都扯進來?陪著平白受過而已。我是你們的姐姐,理所應擔由我來護著你們。”二娘抬起頭來,微微笑道,一臉溫和,語氣卻是不容質疑。

    “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下樓吧。”二娘道。

    此事閣樓上的光線似乎是比剛來的時候暗淡了一些,再過些時候各個院子就要傳飯了,若是再不離開,等會兒等柳氏派人過來找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三娘與五娘走在前面,二娘在後面將眼楮往閣樓里掃了一遍,見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桌子上也收拾好了便輕輕將門關上了。

    “等等。”五娘本已經牽著三娘的手下了幾個樓梯,卻突然停住腳步,放下了三娘的手,迅速地又跑上了樓梯,對站在樓梯口的二娘道︰“我剛剛想起來樟木箱子上的銅鎖環本是向下的,剛剛卻將它掰了上去了。我進去把它弄好。”

    五娘說完也不等二娘回答就繞過了她,重新將們推開個縫閃身進了閣樓。

    二娘愣了愣,想跟進去,看了三娘一眼卻還是停住了步子。

    很快,五娘便又出來了,重新將門小心關上,她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若是等我回去後才想起來,我還真的沒有勇氣再上來一次了。走,走,走,二姐姐三姐姐我們趕緊走。”說著拉著樓梯口的二娘就下樓,一付火燒屁股的樣子。

    三娘失笑地搖了搖頭。

    三人出了書房,回到了芳芷院的正院。

    剛進得正房,卻看見王璟來了,此時正背對著三娘她們站在柳氏的榻前,而柳氏坐在榻上正一臉的僵硬地死死盯住了王璟。而一屋子的婆子丫鬟眼觀鼻鼻觀心想一尊尊木雕塑似得站在一邊。局面僵持。

    三娘見此情景一愣,看向王璟。王璟感覺到有人進了屋子,微微側過了身子往後看,待看到三娘後皺了皺眉,垂下了眸子。

    “是誰教給你的規矩?這麼目無尊長”幾人進屋,打破了屋里的僵持局面,柳氏總算是找到了發泄的突破口,拿著手中的團扇猛地拍了拍榻上的小幾朝著王璟吼道。

    王璟聞言身子站得筆直,聲音也是硬幫幫的︰“璟是跟著族里的長輩學的聖人之言,絕不敢目無尊長,柳姨。”王璟將後面的兩個字咬得極重。

    柳氏卻是氣得將手中的團扇往王璟一摔,可是扇子終究是太輕,扇面也加重了空氣的阻力,那把扇子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卻是落到了柳氏腳邊。

    柳氏抄起了幾上的茶碗就想砸,三娘一急正想上前,早已走到前面的二娘卻是快了一步上前,雙手抱住了柳氏的胳膊,讓她無法使力。

    “娘,你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見柳氏停住了手便見機地騰出一只手來將柳氏手中的茶碗接了,放到了小幾上。

    柳氏瞪了二娘一眼,冷哼了一聲。

    三娘走到王璟身邊,詢問似地看了他一眼,王璟卻是緊抿住了唇看著地上。三娘的眼光往地上一掃,看到一個松綠色彈墨錦緞包裹著的蒲團。想了想便明白了。

    定是柳氏想要讓王璟行跪拜大禮,王璟性子倔,不願意跪,兩人起了沖突。

    三娘嘆氣,這事情怪不得王璟。

    按照這里的規矩,男子膝下有黃金,除了皇帝,祖宗,在世的直系嫡祖,父親和嫡母其余人都是不跪的。柳氏雖說是以平妻的身份娶進來的,但是在趙氏面前也不過是一個貴妾而已。如今趙氏去世,王棟並未再娶,真的說起來柳氏的身份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因為柳氏至今未上王家的家譜。

    王家的家譜歷來只記載嫡妻與男丁,而柳氏無子。她在趙氏去世之前就進了門,也算不上繼妻。當年孫氏為了與陸氏叫板,不顧世家體面為王棟娶了柳氏,說是平妻,卻是得不到王家族人的承認的。

    可是王璟是三房的嫡長子,他是不用向柳氏下跪的。

    柳氏如今甚至敢與王家的長媳叫板,是因為她得到了王家後院的掌權人孫氏的承認,而王棟喪妻後身邊又沒有別的妾室只柳氏一人獨大,她又跟一直著王棟外放,已經被人捧得只當自己是王棟的正經繼妻了。

    三娘不覺得王璟這次有什麼不對,一個人在不利的環境面前為了自保,可以暫時低頭,卻不能彎了腰背。或許這樣會讓環境變的于己不利,但是三娘覺得有些驕傲必須要堅持。

    以前有人說過,這樣的人當得了亂世的霸王卻當不了開國的帝王,做的了項羽做不了劉邦。

    本來她也為稱呼的問題頭疼過,喊母親她喊不出口。便折中叫了柳氏太太,這樣已經是很給面子了。不過這世上有很多人,她們被人捧得多了,就忘了自己真正的定位。

    “娘,爹爹呢?怎麼沒不見他在這里?”二娘不怕柳氏的冷眼,抱著她的胳膊撒嬌。

    柳氏臉色緩和了一些︰“你爹爹他被你大伯父叫走了,說是晚上有宴請,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那我們傳飯吧?女兒今中午沒有吃飽呢,您摸摸,肚子都癟了。”二娘悄悄對柳氏說道。

    柳氏瞪了二娘一眼,卻是拿她沒有辦法,只得轉頭問一旁的大丫鬟︰“派個人去廚房問一問,看看晚膳好了沒有。”

    那丫鬟應聲去了。

    “快去給太太換一杯茶來,這杯涼了,喝了要傷胃的。”二娘指著幾上的茶碗對以一個丫頭吩咐道。

    柳氏的臉色更加緩和了一些。

    二娘又靠著柳氏說了幾句家常話,氣氛總算是好了許多。趁著柳氏低頭喝著丫鬟新端來的茶的機會,二娘朝著王璟與三娘笑了笑。

    三娘點頭,感激地一笑。

    之後三娘,五娘,王璟在柳氏這里吃了飯,氣氛雖說不上好,但是有二娘在一旁周旋場面總算是沒有太過難堪。王璟只是低頭吃飯,不曾言語。

    飯畢,三娘與王璟告起身告辭。柳氏冷著臉,也沒有挽留,三娘便與王璟出了芳芷院。

    才出了院子,卻聽見後頭有人追了出來,三娘回頭,卻見是二娘。

    “二哥,三妹妹。”二娘氣喘吁吁地喊道。

    “二姐姐。”三娘看著二娘,眼帶詢問︰“二姐姐這是?”

    二娘搖了搖頭,看向王璟,苦笑道︰“二哥哥,母親她這些天來一直在馬車上,天熱干燥路途又勞累,難免容易上火,說話做事難免有些急,二哥哥你別見怪。我替母親向你賠禮了。”說著二娘朝著王璟福了一福。

    王璟剛剛將二娘替他周旋的事情看在眼里,自然是不願意受她的禮,忙回了一揖。

    二娘笑了笑︰“我們終究是親生兄妹,在母親面前,我會為你們周璇的。但是她畢竟是長輩,即便是有什麼不對的,也請你們包含。”二娘說完笑了笑,也不等三娘與王璟答話,便點點頭去了。

    王璟皺了皺眉,看向三娘道︰“妹妹,二妹妹她這是何意?”

    三娘笑了,居然聽出了玄外之音,有進步啊。

    三娘示意王璟往前走,等出了芳芷院,三娘才悠悠道︰“二姐姐的意思是,只要我們像尊重母親一樣尊重她的母親,她便會為我們緩和矛盾,讓我們在柳姨娘面前不再戰戰兢兢。”

    “荒謬”王璟氣憤道︰“我是王家嫡子,她不過是個妾。我若是侍之以母,真是辜負了聖人這麼些年的教誨,在列祖列宗面前也無法抬頭。”

    王璟頓了頓,突然盯著三娘道︰“妹妹,你不是喊她母親了吧?”

    三娘看著王璟那嚴肅的眼神,緊抿著的嘴唇搖頭笑了,這是王璟第一次對她這麼說話。平日里都是她說什麼王璟聽什麼,他似乎從來沒有懷疑她這個當妹妹的決定,但是在對待柳氏的問題上卻是出人意料的堅持。

    “當然沒有。”三娘道。

    王璟松了一口氣,卻是認真對三娘道︰“妹妹,你記住。我們只有一個母親,以後或許會有一個繼母,但是絕不會是她。”

    三娘聞言倒是好奇了起來,為何王璟這麼排斥柳氏?

    “哥哥為何這麼討厭柳姨娘?”三娘順著王璟問道。

    王璟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你年紀小不記得了。小時候有一次母親被她氣得病了,好些天起不來床。她卻到祖母面前求了祖母要把我抱去她院子里養。說是母親體弱,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麼能照顧我。母親聽說之後拖著病體跪到了祖母院子前。還好祖母平日里雖是喜歡她,那一次不知怎麼的任她怎麼求都沒有答應,後來我還是跟著母親住在荷風院。”

    王璟頓了頓,轉頭看向三娘︰“母親回去之後,抱著我們哭了很久。她讓我發誓,這一生只有她一個母親,若是她死了,讓我們兄妹倆相互扶持,好好活下去。”

    三娘愣了愣,這個她到是不知道,也沒有聽人說起過,也難怪王璟會這麼排斥柳氏了。

    兄妹倆邊走邊聊,等三娘到了自己的院子夜色天色已經全黑了。趙嬤嬤早就吩咐了人燒好了洗澡水,三娘正好覺得身上不舒爽,便讓丫鬟們先伺候著幫她更衣。

    “咦?”白芷突然道︰“小姐你的禁步上怎麼掉了一只魚兒?”

    三娘聞言朝腰間看去,只見原本的綠松石煙波紋禁步上,三片小手指長的藍色石魚掉了一只。

    三娘皺了皺眉,因為那一只魚兒在腰側,她竟是沒有發現。

    只是,這只魚兒掉在了哪里?是在芳芷院還是更早的時候在……王棟的書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處的算計

    閉目浸泡在微熱的洗澡水里,三娘的心中卻是寒冷刺骨。

    她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保護色,她曾經在電視里看到過一種能將自己偽裝成一朵蘭花的白色螳螂,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蘭花螳螂,不動的時候就像是一朵素雅的白色或者粉色蘭花,美麗非常。

    可是三娘在見到它捕食一只飛蛾的過程之後再看那只蘭花螳螂的時候,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有時候讓人惡心的並不是一件事物的本身。

    她剛剛將離開荷風院之後的事情細細地想過一遍,若是禁步上的那一只魚兒是掉在了路上或者是芳芷院,那便只是一個小意外。可是若是被人人為的扯斷的呢?

    目的是什麼?想起剛剛在王棟的書房發生的事情,那人的目的已經是不言而喻了。有人想將闖王棟禁地的罪名讓她一人承擔。

    能有機會接近她,有動機這麼做的人只有二娘和五娘。

    在最後離開閣樓的時候二娘與五娘都找機會單獨留在那里過,要動手腳的話當時便是機會。

    是二娘的話她不意外,有趙氏與柳氏十幾年的爭斗在先,她們以後要真的和平共處恐怕很難。可是要是這麼做的人是五娘的話,三娘想起五娘那雙清澈晶瑩的大眼楮以及她天真無邪喊自己三姐時的嬌俏模樣,三娘不由得苦笑。她向來自負自己看得清人心,卻還是有看走眼的時候麼?

    三娘將頭緩緩埋入水中,感受到氣泡一串一串地在水中上升,然後消失在了水面。之後是胸悶的窒息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三娘猛地將頭從浴桶中抬了起來,新鮮的空氣進入胸腔,新生的感覺真好三娘想。連死而復生這種事情都能接受的話,那也沒有什麼事情是她接受不了的。

    這一夜,三娘睡得很安穩。她決定養精蓄銳,等到第二日的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王棟晚上回來的很晚,因喝了一些酒,便只回了芳芷院歇了,沒有機會去書房。第二日一早又被王柏拉了出去見客。

    三娘睡醒了起身,依舊是到孫氏的院子里給孫氏請安。依舊是姐妹們都到了,她來的最後。依舊是大家和樂融融陪孫氏說話。今日五娘與六娘都來了,在加上一個二娘,看著到是熱鬧了一些。

    “六妹妹手可是好些了?”三娘笑著問道。

    六娘懨懨地點了點頭,不似以往的活潑。三娘又叮囑了她幾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中元節的那些包衣在昨日已經寫完了,因此今日便不用再寫,屋子中間的那張大八仙桌已經撤了下去。

    “五妹妹?五妹妹?”旁邊元娘伸手在五娘的眼前晃了一晃。

    五娘回過神來,朝著元娘擠出一個笑臉︰“大姐姐,你說什麼?”

    元娘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今兒這是怎麼了?我剛告訴你那天我要幫你找的那種五色絲線我已經尋到了,只是剛剛忘記拿來了,等會兒要你差個小丫鬟與我回去取。你卻是只盯著自己的鞋子不說話。”五娘狐疑地看向五娘的那一雙繡著蝴蝶的粉色繡鞋。

    五娘立即點頭笑道︰“那就多謝大姐姐了,我想找那種絲線很久了。本是想打個五彩蝙蝠的絡子送給三姐姐當回禮的。”

    三娘聞言看向五娘,微笑道︰“那就多謝五妹妹了。”

    五娘搖了搖頭,卻是將頭低下了。三娘見她眼下青黑,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

    “五妹妹昨夜沒有睡好麼?”三娘溫聲問道。

    正與孫氏說話的二娘聞言也看了過來,驚訝地問道︰“五妹妹怎麼了?可是還不舒服?”

    五娘擺了擺手,忙道︰“是昨夜蚊帳里頭不知怎麼的鑽進了一直蚊子,我被吵得睡不著。後來點燈來找的時候又不見了,折騰了一晚上。”

    三娘點了點頭,緩聲道︰“那五妹妹以後歇下之前可要好好找一找了,不然一不小心混進了一直吸血的玩意,雖說被要上一口不會有什麼大礙,但也是會不自在一陣的。”

    五娘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三娘笑了笑,便不在說話了。

    “祖母,這次回來的路上,一位京中來的夫人送給了我一匣子*制的絹花和一匣子時興的珠花,難得今日姐妹們都在,我這就讓人拿了來,給姐妹們一人挑幾只,祖母你也為她們掌一掌眼。”二娘又與孫氏說起話來。

    孫氏道︰“難為你有這個心。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你便帶著她們去你院子里挑去吧。芳芷院正院里這些年少有人住,太清冷了些,帶著你的姐妹們去坐一坐,也好添一些人氣。”

    二娘忙驚喜道︰“祖母說的是,昨日母親還顯院子里太過安靜了些,半夜反倒是襯得那樹上的蟬鳴更加討厭了。我這就帶這姐妹們過去,想必母親也是高興的。”柳氏剛剛來給孫氏請完安之後,又因為院子里有事被叫走了。

    孫氏都發了話,三娘等人自然是沒有異議。何況女孩子本來就對首飾衣服之類的東西沒有辦法抗拒。因此便紛紛隨著二娘起身向孫氏告辭。

    就連一直懨懨的六娘,也精神了一些。

    孫氏擺了擺手,姐妹幾人便出了院子,往芳芷院去了。

    到了芳芷院,二娘一疊聲地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準備點心與茶水,又打發了身邊的丫鬟去房里將那一匣子絹花與一匣子珠花拿出來。行為舉止儼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勢,而丫鬟婆子們對她的命令也是執行地半刻不猶豫,想必她平日里也是發號施令慣了的。

    “今日真熱。”六娘嘟著嘴抱怨道。

    “這院子外頭有個葡萄架,雖然結出來的葡萄有酸又澀,但是架子下面到是很涼爽。有時候還能見到好些蝴蝶,我還想讓人在那里扎個秋千呢。”五娘突然出聲道。

    “五姐姐你是不是偷偷采了吃的?真嘴饞”六娘撇了撇嘴道。

    五娘翻了個白眼,不理她。

    “我許久不曾回來,倒是忘記家里有這麼個好去處了,還多虧了五妹妹你提醒。”二娘見大家都有興趣的樣子,笑著道︰“不如我讓人將茶點果子擺到那里去,我們一邊喝茶一邊挑絹花?”

    大家都沒有異議,于是二娘又吩咐人將東西準備好了送到正院外的葡萄架子下的陰涼處去。

    五娘說的地方是正院後面的一處地方,與正院一牆之隔,不遠處還有個角門能與正院相通。角門在王棟與柳氏回來之前一直是鎖上的,昨日主人回來了之後卻是開了。

    “這里果然是一個好的去處。”二娘笑著對五娘道︰“也能為你能找到。”

    這個葡萄架搭建得頗大,此時正是綠茵正濃的時節,葡萄藤上垂下了好些或紫或青的葡萄,看上去顆顆包滿,讓人不自覺的口舌生津。

    “看上去應該是很甜的樣子呀。”六娘狐疑地仰頭看著頭頂的葡萄道。

    五娘聞言眼珠子轉了一轉看了六娘一眼,卻是沒有說話。

    四娘瞧見了卻道︰“我看定是五妹妹嘴饞,怕我們摘了她的葡萄她以後沒得東西解饞了,故意哄騙我們說這葡萄是不能吃的。”

    五娘抬頭看了一眼架上的葡萄,卻是撅了撅嘴低頭不語了。

    “看吧,被四姐姐猜中了吧。”六娘像是抓住了五娘的尾巴一樣,得意得道︰“我今天就偏要吃這葡萄,不光要吃,我還要摘回去。”

    六娘得意洋洋地看著五娘卻是對二娘道︰“二姐姐,我向你討要些葡萄,你不會小氣地不準吧?有些人還真當這院子是她的了。”

    二娘無奈地搖頭笑了笑︰“你們也真是的,不就是幾顆葡萄麼?爭得跟什麼似得真是小孩子脾氣。這架子上有這麼多,你們即便是那它當飯吃也要吃上好久呢。”

    說著招手叫來了一旁的一個小丫鬟吩咐道︰“你去叫人拿了梯子上去采一些下來,撿那些熟透了剪幾籃子下來,讓這些饞嘴的小貓兒們解解饞。”

    那丫頭領命去了,不多會兒便帶了幾個婆子,拿著木梯子,剪刀籃子之類的東西來了。

    六娘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五娘,更加得意地站在葡萄架下面指揮那些婆子︰“要那串大的,再往左邊去一些……就是那一串……還有那邊的那串……都剪下來……”

    三娘等人便坐在一旁丫鬟們搬來的小幾上吃著茶點,挑著絹花和珠花。

    二娘拿出來的這一匣子絹花與珠花到真是支支精巧的精品。

    “絹花你們一人挑四朵,珠花一人挑兩只。隨便那一只都是可以的。”二娘笑吟吟地道。

    “二姐姐到是大方。”四娘拿著一朵因貼著金銀粉末,攢著珍珠而華貴非常的並蒂芙蓉花愛不釋手,又拿起了一朵串狀的淡紫色蝴蝶蘭。

    二娘微微笑了笑,對元娘與三娘道︰“大姐姐與三妹妹也一起挑啊。”

    正在這時候,有小丫頭過來報與二娘道︰“小姐,老爺回來了,正往正院這邊來了。”

    二娘頓了頓,點頭道︰“知道了,你們別忘了給老爺準備熱茶,老爺喜歡雲霧。”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2:58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9 AM 編輯

第一百二十章 誰又被算計了

   三娘看向二娘,見她也正好看了過來,還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到也神色自然。又看向站在一旁看六娘摘葡萄的五娘,五娘卻是垂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六娘指揮婆子們剪了兩籃子的葡萄,覺得夠了,便讓人拿下去洗了送來,自己也湊了過來。

    姐妹幾人一人挑了四朵絹花,兩朵珠花,三娘便選了一朵粉色的蘭花,一朵淡黃色的薔薇,二娘嫌她挑的兩朵太素了些,親自給她選了一朵碗口大的海棠,一朵並蒂紫茉莉,一對鴛鴦戲碧苕的珠花。

    葡萄也讓婆子們洗盡端了過來,整整兩大盤子。

    甜白瓷的大圓盤上紫色的葡萄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六娘當先就捻起了一粒,可是她的手雖然是好了許多卻終究是不太靈活,因此只能將葡萄遞給身後的小丫鬟讓她剝了放到小碟子里。

    三娘看了那葡萄一眼,卻是沒有動手。

    “五妹妹你不吃嗎?”。四娘問道。

    五娘撅了撅嘴不理她。

    四娘便自己笑吟吟地剝了一顆放進了嘴里,卻突然面色一僵。

    六娘正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盤子,見狀狐疑地看向四娘︰“四姐怎麼了?”

    “她咬到了舌頭了。”五娘看了六娘手中的葡萄一眼,撇嘴道。四娘卻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六娘將葡萄放到嘴里,才在舌齒間輕輕一抵,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裙子上還被沾上了葡萄的汁水。

    院中諸人皆是看向六娘。

    六娘臉色通紅,眼中淚花閃耀,指著五娘道︰“你……你騙人”

    五娘白眼一番︰“我騙你什麼了?騙你說這葡萄很甜?”

    六娘語塞。

    二娘見狀狐疑的撿起了一顆,剝開了一點皮,卻只是不著痕跡地輕輕舔了舔,卻是酸澀難吃至極。

    二娘歉意地笑了笑︰“我沒有吃過這里的葡萄,不知道會這麼酸澀。”說著看了一眼六娘的裙子道︰“六妹妹的裙子髒了,我那里有幾條請京里來的裁縫新作的,還未上過身,六妹妹跟我去換了吧,也正當是我給妹妹的賠禮。”

    四娘的舌頭被麻得一時說不出話,見二娘要送六娘裙子忙大著舌頭道︰“我也去。”

    二娘好脾氣地笑著點了點頭,拉了還瞪著五娘不妨的六娘起身,哄著她往正院去了,四娘也跟了上去。

    葡萄架下只剩了元娘,三娘和五娘。

    “你呀……總是這麼頑皮……”元娘哭笑不得地拿手指輕點五娘的額頭。

    五娘委屈道︰“我明明說葡萄是酸的,她們非要吃。這會兒到是怪起我來了。”

    見元娘不贊同地看著她,五娘咬了咬唇道︰“好啦,好啦。我去給四姐姐和六妹妹賠禮道歉,這下行了吧。”

    元娘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這就對了。”

    五娘便也轉身進了那扇與正院相連的角門。

    元娘朝著三娘搖了搖頭,笑道︰“五妹妹這性子,雖是頑皮,到也是知錯能改。”

    三娘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只是給元娘遞了一塊杏仁酥。

    兩人便在葡萄架子下說說笑笑,可是去換裙子的幾人和五娘卻遲遲未回,三娘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沉思了片刻,抬頭對元娘笑道︰“這不是在換裙子而是在做裙子了,我們進去看一看吧,說不定五妹妹又頑皮了。”

    元娘點了點頭,與三娘一起起身往芳芷院正院去了。

    待進了院子,三娘拉住了一個丫頭問她二娘的去處,那丫頭卻道二娘她們早就已經換了裙子出來了。

    “她們去了哪里?”三娘沉吟著問道。

    那丫頭搖了搖頭︰“這個奴婢就不知了。”

    三娘皺了皺眉,放了那丫頭離開。

    “二妹妹她們去了哪里?怎麼也不派人去跟我們說一聲?”元娘狐疑道。

    三娘垂了垂眸子,心中也是懷疑。

    到葡萄架子下乘涼是五娘的主意,接著五娘又故意騙六娘和四娘吃葡萄,看上去似乎只是她頑皮想捉弄一下平時與她不合的六娘與四娘,可是之後二娘將六娘與四娘帶去換裙子,五娘也借故跟了去,再然後就私人皆不見了蹤影。這當中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麼?

    三娘看了一眼王棟書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正當三娘想著要不要過去看一眼的時候,兩個人影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三娘抬頭一看,卻是二娘與五娘並肩而來了。她們二人還未看見元娘與三娘,三娘注意到二娘的神色有一些僵硬,嘴唇緊緊抿著,似是有些生氣。

    五娘卻是一直埋著頭踢著路上的一個小石子兒,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楚。

    “二妹妹,五妹妹?”元娘出聲喊道。

    那邊兩人聞言皆朝這邊看了過來,二娘看清來人,臉上迅速帶上了笑,一邊往這邊來一邊道︰“你們怎麼也來了?不在那陰涼處等著?”

    五娘抬起頭,也跟了來。

    “怎麼就只有你們?四妹妹和六妹妹呢?”元娘朝她們後面看了看,沒有看到人。

    二娘懷疑道︰“怎麼大姐姐你們沒有看到她們嗎?她們一換完裙子就去找你們了呀我是瞧著五妹妹太頑皮,就將她叫到一邊說了她兩句。你瞧,她不還不服氣呢。”說著二娘還無奈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沒有說話。

    元娘想起她剛剛看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點了點頭,信了二娘的話︰“我們等了許久都沒見你們來,便過來看一看是不是五妹妹又惹禍了。四妹妹和六妹妹一直沒有回來。”

    “她們或許是已經回了秋蘅院,或者是在院子里哪里逛去了?”二娘沉吟道︰“我派人去院子各處尋一尋,再派人去秋衡院看一看。”

    說著,二娘便叫來了兩個小丫鬟,吩咐了一通,直到都安排妥當了,才笑著對元娘和三娘道︰“我們還是繼續去葡萄架子下頭等吧。”

    元娘點了點頭,三娘也只能跟著她們一起去了,心中卻是在不停地揣測,她們唱的是哪一出戲。

    “呀,我忘記告訴嬤嬤將我曬的野菊翻一翻了。”二娘皺眉看著天上的日頭突然出聲道︰“我還是讓個丫頭回去看一看吧。”

    元娘笑道︰“可是你滿花園子里采的那些?”

    三娘點了點頭︰“花園的婆子正想要將它們當野草拔了呢,還好被我救了下來。曬干了拿來泡茶是很好的。”

    二娘失笑︰“咱們家什麼時候就缺了那幾朵野菊了?我那里還有幾兩上好的杭白貢菊,等下就給你送去。”

    三娘搖頭笑道︰“那可不一樣,我自摘的自己曬的,喝著味兒就是不同。”說著三娘走到遠遠跟著的丫鬟那邊,將白英叫了出來,輕聲細細叮囑了她幾句。白英沉靜地聽著,最後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好了沒有,快些啊”二娘在那邊喊道。

    三娘趕緊快走幾步,跟上了她們。

    姐妹四人回到了葡萄架子下面,一邊乘涼一邊聊天。

    過了一盞茶的時候,去尋找四娘和六娘的丫鬟們還沒有回來,正院那邊卻來了人。

    “小姐,老爺派人來說要夫人過去,可是夫人出了府,還未回來,您看……”來的是一個柳氏身邊的一個婆子,她走到二娘面前恭聲道。

    “老爺在何處?他可是說了何事要請夫人?”二娘皺眉道。

    “老爺在書房,他說要夫人派人去將四小姐和六小姐送回秋衡院。”那婆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麼?四妹妹和六妹妹去了爹爹的書房?”二娘驚訝地叫出了聲音。

    “四妹妹和六妹妹去三叔的書房做什麼?”元娘訝異地看向二娘問道。

    “我也不知。”二娘搖著頭,突然站起了身︰“母親不在,我過去看一看。三妹妹,五妹妹你們陪大姐姐坐一會兒。”

    “二妹妹你趕緊去吧,不用管我了。”元娘催促道。

    二娘點了點頭,眼楮在三娘身上一掃,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三娘一直捧著茶杯看著,沒有說話,等二娘走了之後她突然轉頭看向五娘,眼神極其認真的將她上下打量著,似是不認識她一樣。

    “三妹妹你做甚麼這麼看著五妹妹?”元娘注意到三娘的眼神,不解道。

    三娘看著五娘微微一笑,那笑容卻沒有往日的暖意︰“沒甚麼。我突然覺得五妹妹長大了,我仿佛是不認識一般了,便多看兩眼。”

    元娘也看向五娘,沒有聽懂三娘這話的意思,三娘卻不再說話了,只是低著頭飲茶。

    五娘咬著嘴唇,幾次看向三娘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抿緊了嘴唇,沒有開口。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有婆子過來道︰“幾位小姐,二小姐說院子里出了點事情她要處理,暫時不能來陪你們了。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的話盡管吩咐奴婢。”

    元娘聞言看向三娘道︰“既是如此,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等下次再來叨擾二妹妹?”

    三娘點了點頭,起了身。五娘也起身相送。

    等到了院門口的時候五娘卻突然道︰“三姐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元娘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五娘,體貼道︰“那我先回院子了,反正我與三妹妹也不同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推心置腹

    元娘帶著丫鬟們走遠了。

    五娘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三娘將身邊的丫鬟都打發遠了︰“五妹妹,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咬了咬唇,從自己的荷包里頭翻出來了一個東西,遞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低頭一看,卻是一枚綠松石的小魚兒,正是三娘禁步上掉的那一只。

    三娘伸手接過了那只小魚,放在手中把玩,等著聽五娘的解釋。

    可是五娘將小魚遞給三娘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

    三娘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五妹妹這是何意?”

    “不是我。”五娘突然抬頭看向三娘,認真道。

    她的眼楮大而清澈,此事微微帶著些淚光,顯得有些委屈和無助,任何人看了都不由的會心疼,可是三娘卻不是那任何人中的一個。

    “什麼不是你?”三娘緩緩道,不為所容的淡漠。

    五娘眼楮一暗,揪著自己的一覺,咬唇道︰“三姐姐是不是以為是我將你禁步上的掛件扯了下來?”

    三娘看著五娘,不置可否。

    五娘有些著急︰“三姐姐,真的不是我,你信我。昨日我返回去的時候在桌邊的地上看到了這只小魚兒,就撿起來收好了。”

    三娘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開口道︰“你真的是無意中發現這只魚兒的?你再次返回閣樓難道不是心中另有注意?”

    五娘低下了頭,過了許久才低聲道︰“我其實是無意中看到二姐姐將什麼東西丟在了地上才回轉回去的。我覺得她雖然表面上看著溫和大方,其實骨子里卻不是這樣的。我……我不喜歡她。我怕她使壞害我們,心里不放心所以才回去看的。卻真的讓我發現了這個。”

    說到這里,五娘抬頭看著三娘道︰“三姐姐,你信我。二姐姐她真的不是好人,她想算計你。”

    三娘笑了︰“如果真的是她要算計我,五妹妹你告訴我她是怎麼突然想起要算計我的?難道不是你故意在一旁煽風點火?”

    三娘將五娘從頭到腳又細細打量了一遍,點了點頭︰“你果然是長大了。我卻一直將你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倒是我錯了。”

    五娘聞言更是委屈,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她強忍著哽咽道︰“我承認我是故意激她的,但是我也只是想將我們兩人脫罪而已。她那麼喜歡強出頭,那就讓她出頭好了嘛。”

    三娘沉默了,她捏著手中的綠松石魚兒看著眼前的五娘,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也許每個人都有很多面,以往的天真活潑只是五娘的其中一面而已,只是因從來沒有涉及到過利益沖突所以她從來沒有將其他面目暴露在外,所以三娘一直都只當她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而已。

    可是有一天突然發現,這個小女孩早已經長出來了尖牙俐齒。

    三娘想,自己到了這里之後總是在犯一個錯誤,那就是她一直把這里的孩子當成是孩子。對王璟的問題如是,對五娘也是如是。

    如果問她相不相信五娘沒有害她的心思,三娘想,她也不知道。

    或許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五娘確實是不會害她的,因為她能感覺到五娘平日里對她的親近不是裝出來的,她也沒有必要裝。

    可是有些感情在面對利益的時候不堪一擊。

    所以對今日五娘說的這些話,三娘不想評價。她就當五娘從來沒有起過害她的心好了,只是以後她不會再毫無防範得將她再看作是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小孩。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剛剛又是怎麼一回事?四妹妹和六妹妹怎麼會突然去了父親的書房?”三娘將手中的小魚收進了荷包,淡淡問道。

    五娘又將頭低下了,手指繞著腰間玉環上的流蘇。

    “是你將她們騙過去的?想要掩飾我們昨日進父親書房二樓的事情?”

    “是她們自己要進去的,我又沒有逼她們。”五娘咬著唇道︰“我將二姐姐叫到一邊說話,她們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偷聽被二姐姐發現了。二姐姐故意提到了父親的書房,她們聽話只聽了一半,以為那里有我什麼秘密,就想著要去找出來讓我好看。若是她們沒有存著這樣的心思,又怎麼會被算計?她們想著要算計別人,自然不能怨怪別人算計她們”

    “這計策是誰想出來的?”

    五娘抬眼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一點也不像平日里溫柔好說話的姐姐,心里也有些害怕︰“我……我本來沒有想好要怎麼做,只是怕二姐姐又要想什麼法子來害我們,心里害怕就……就想,如果非要找人來頂罪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們如果是四姐姐和六姐姐的話,她們不是我們三房的人,即便被父親知道了也不會拿她們怎麼樣的,她們也不需要父親的寵愛,而且她們還有大伯母護著。可是若是被父親知道是我們的話,二姐姐還好些,我們以後恐怕會更加讓父親不喜了。”

    五娘眼楮一暗︰“父親本就對我與三姐不聞不問了……不過我當時雖然是這麼想的,卻沒有真的這麼做,我只是把二姐姐叫出來,想質問她暗害你的事情揭穿她的假仁假義,好讓她不敢再對我們下手。不想二姐姐她一聽到身後的響動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了,然後將計就計騙了四妹妹和六妹妹去了父親的書房。”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五娘的意思是計策是她想的,只是半途的時候她猶豫了,不敢下手。不想卻讓二娘堪破,將計就計將四娘和六娘當成了替罪羔羊。

    五娘說的話或許是真的,但是她那個時候將二娘叫到一邊,並且將魚兒拿出來,有沒有因自己下不了手而下意識的想將事情丟給二娘去決定的意思在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只是她自己還未發現或者還未意識到而已。

    “姐姐,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的。”五娘再次表態道。

    三娘心中嘆了一口氣,面上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姐姐肯信我?”五娘眼楮亮亮地看過來。

    三娘垂下眸子,捋了綠袖口︰“我自然是信的。”

    五娘舒了一口氣,高興道︰“我就怕姐姐你誤會我,以後再不理我了。我早該知道姐姐一定還是跟以前一樣的。”

    三娘不知道她口中的跟以前一樣是哪樣,想必是以前的三娘吧,她也不想知道了。轉眼看見那邊白英匆匆走了來,三娘對五娘道︰“你回去吧,我也該回院子了。”

    也想回去探一探書房那邊的情況,便點了點頭與三娘道別離開了。

    三娘看著五娘離開,直到轉了個角不見了蹤影,才向白英那邊招了招手。

    白英忙小跑著過了來。

    “是怎麼回事?”

    “小姐,奴婢剛剛按照小姐的吩咐,站在後院與書房很近的那個小角門邊注意著那邊的動靜。剛去到那里沒有多久便看見老爺往書房來了,奴婢離得遠沒有聽清楚樓里頭的動靜。不過後來跟著老爺的那個隨從匆匆從樓里跑了出來往後院去了。又過了一會子,二小姐帶著人過來了,之後二小姐領著四小姐和六小姐從書房里走出來。”說到這里白英眼中很是有些不解,不知道四小姐和六小姐是什麼時候進的老爺書房里的,還被老爺給抓了個正著,兩位小姐出來的時候那臉色真是如喪考妣。

    “之後老爺便一直在書房里沒有出來,奴婢就回來了。”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心想不知道四娘和六娘上閣樓上去看過沒有。不過不管她們上去過與否,王棟都會認為翻動了他的樟木箱子的人是四娘與六娘了。

    五娘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王棟的秘密被自己的女兒發現,他還可以給個冷臉,或者因為尷尬,從此以後甩開手不聞不問。但是若是是別人家的孩子動了他的東西,他也只能將人送回去了。甚至連讓人家父母責備孩子頑皮都有些拉不下臉。

    三娘帶著自己的丫鬟回了荷風院。

    沒過多久,外頭有人報說二小姐來了。

    三娘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親自去迎二娘進屋。

    “你到是自在。”二娘掃了一眼三娘隨手擱在榻上的那本游記,笑道。

    三娘將書拿起,放回到書架上,一邊回頭對二娘笑道︰“打發時間而已,二姐姐請坐吧。”

    二娘見她神色自然,不像是心有芥蒂的樣子,笑著走上前拉了三娘的手與她一同坐在了書房的榻上,看著三娘的眼楮歉意道︰“姐姐今日來是來給三妹妹道歉的。”

    三娘訝異地看向二娘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二娘嘆氣道︰“我這個當姐姐的實在是沒有當好,竟然讓五妹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最後還牽扯上了大房的人進來。只是五妹妹畢竟年紀還小,我們當姐姐的既然比她多吃了一兩年的飯,也只能幫她擔待了。只是五妹妹這性子……我們以後還是要多教一教她才好。”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07 PM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娘的算盤

  三娘聞言看向二娘,蹙眉問道︰“二姐姐的意思是?”

    二娘嘆了一口氣,道︰“今日在芳芷院你與大姐姐遇到我們的時候,我剛教訓完五妹妹。我讓她將你禁步上的小魚還給你,不知道她之後還給你了沒有?”

    三娘低頭,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那只尾指長的綠松石小魚攤在手掌上給二娘看︰“二姐姐說的可是這個?五妹妹已經還給三娘了,她說是在地上撿到的。”

    二娘聞言苦笑道︰“我讓她與你道歉,她竟是這樣說的麼?”

    三娘不解地挑了挑眉。

    二娘拉住三娘的手,認真道︰“三妹妹,我們同為三房的姐妹,本就該守望互助才是。無論五妹妹她做了什麼,若是她以後真心改過,我希望你能原諒她。我們姐們還是親親熱熱地在一起好不好。”

    三娘回握住二娘的手笑道︰“這個是自然。”

    二娘欣慰地一笑,又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我本是不想說的,但是姐妹之間的相處,貴在真誠,且五妹妹她也已經保證過不再犯了,我說與你知,也便于以後我們好好教導管束她。”

    見三娘點頭,二娘又道︰“昨日我們從閣樓上下來之時,五妹妹找藉口獨自返轉。當時我見她行為詭異便暗自留了心,後來你們都回了自己的院子,我趁著父親還沒有回來便又回了書房一次,結果就在書案旁的顯眼之處發現了這只綠松石的魚兒。”

    二娘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我拿著這只魚兒回去問五妹妹是怎麼回事,開始她拒不承認是她所為,後來被我逼得沒有辦法了卻又轉而求我說要我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還將這魚兒放回去。我又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我當時將她好好教訓了一通,可是念著她這麼些年只是跟著一個沒有多少見識的姨娘獨自在芳芷院中,缺了管教,便說會將這件事情隱瞞了不會告與你知,只讓她以後不再做這種陷害自家姐妹的事情,她當時也答應得好好的。可是……”

    二娘有些難過地頓了頓︰“可是轉眼她就將我說的話當成拉我耳邊風。今日她故意將我們引到葡萄架子下,引著六妹妹和四妹妹摘那酸葡萄,我當時就覺得她行為有異。後來我帶著自妹妹和六妹妹去換裙子,她也跟了來,卻是將我叫到一旁說是有事情相商。她開口讓我將這魚兒還給她,她說想親自找你道歉認錯。我當她有悔改之心,便將魚兒還給了她。不想她之後似是知道六妹妹和四妹妹也悄悄跟了來,便故意與我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借機將兩位妹妹引到父親的書房去了,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五妹妹她如此頑劣,應當好好管教。可是顧忌她的顏面也因此事牽扯到父親書房的事情,我不能將這事情告知母親,那麼也就只有我們兩個當姐姐的好好管束她了。我這次回來是跟著父親回來探親,之後肯定還是會回大同去,我思來想去還是要將這件事情告于你知才好。”

    三娘聞言皺著眉頭,似是在思索二娘的話,半響才道︰“五妹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二娘苦笑道︰“我本也是不信的,也正因為不願相信所以才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後如此的痛心。三妹妹,你願意以後跟我一起管教五妹妹麼?”

    三娘道︰“你是姐姐,三娘自當都聽你的。二姐姐說怎麼做,三娘便怎麼做吧。”

    二娘欣慰地點了點頭︰“這件事事情關系到我們三房的顏面,不管我們再如何不贊成五妹妹做的事情,也還是要幫她瞞住的。四妹妹和六妹妹那邊,也只有以後想其他的法子彌補了。”

    三娘笑了笑,沒有表示反對。難道此時她還能節外生枝地跳出來跑到王棟面前說闖書房的是她們三人,而非被設計去的四娘和六娘麼?

    二娘沉吟著又道︰“三妹妹你看這樣好不好,等過幾日我向母親提一提,等我們啟程回大同的時候將五妹妹也一同帶著去?”

    三娘聞言一驚,看向二娘,不確定道︰“二姐姐的意思是以後想要太太親自教養五妹妹?可是崔姨娘那里……”

    二娘點了點頭︰“二妹妹現在如此,是當好好好管教一番了,崔姨娘一個丫頭出身,聽說之前還是自市井當中買了來的,能有什麼見識?到時候只能將五妹妹教成一個不識大體,難登大雅之堂的小戶人家的閨女,與她以後的前途無益。若是能得爹爹的母親親自管教,又有我在一旁督促,對她自然是好的。”

    說到這里二娘一笑︰“至于崔姨娘,若她也是真心為五妹妹打算就不應該拒絕我這個提議。畢竟養在太太身邊的庶女比之一個跟在姨娘身邊的庶女那可是天壤之別。再說她只不過是一個姨娘,只要祖母和母親點了頭她即便是不願意,又能如何?我們總歸是為了五妹妹好的。”

    三娘心中一哂,二娘倒是打的好主意,以崔姨娘對五娘的在乎程度,她們將五娘再走無異是要挾,並且在她和王璟身邊放上了一個定時的炸彈。至于離了生母身邊,跟著冷漠的父親和柳氏這種所謂的母親能不能得到好處,那可真是難說了。

    而且以崔姨娘的性格,她是怎麼也不會同意的。沒有見識的姨娘麼?三娘不由得想笑,市井之中不見得不能出人才的。

    可是此時她也不便說什麼,因為二娘可不是在問她意見的。

    于是三娘點了點頭道︰“還是二姐姐想得周到,只是不知道太太那邊會不會答應?畢竟太太也是很忙的。”

    二娘見三娘贊成,很是高興的樣子︰“這個三妹妹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自然會勸服母親的。再說了,五妹妹也是母親的女兒,與我是沒有什麼分別的。”

    二娘頓了頓,看著三娘又道︰“三妹妹有空也當多來芳芷院走動才是,母親雖然嘴上不說,心里也是希望你多在身邊陪她說話的。你與五哥雖是住在荷風院,可是說到底畢竟也是芳芷院的人。”

    三娘點了點頭,笑道︰“二姐姐說的是,以後每日我都去芳芷院給老爺和太太請安。”

    二娘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了。母親剛回來,青城縣的夫人們都遞了帖子來,也因此總是有忙不完的應酬,院子里的事情我得幫忙盯著些。”

    三娘起身相送︰“本想多留二姐姐坐一會兒的,我們姐妹二人也好多說些話。但是姐姐這樣說我倒是不好相留了。”

    二娘親熱地攜了三娘的手笑道︰“我這次總歸還是要在家里多待著些日子的,妹妹還怕以後沒有機會說話麼?就怕三妹妹以後聽多了姐姐的嘮叨心煩呢。”

    “哪能啊二姐姐說的自然都是金玉良言,三娘就差都拿紙筆都記下來,每日默念三次了。”三娘眨了眨眼楮,調皮道。

    二娘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三娘這是在調侃之後伸指在三娘額頭上彈了一記,嗔笑道︰“平日里正正經經的,沒想到還是個小滑頭,居然敢取笑我。”

    二娘說完也笑了起來,兩人笑作一團,好不親熱的樣子。

    送走了二娘,三娘回到書房中,將整件事情又在心中捋了一遍,最後只能感嘆道,這些十歲左右的小女生果然是一個比一個厲害。難道這個時空的米水吃了光長心眼兒了麼?

    是夜,芳芷院,柳氏房里。

    “你想要我帶五娘一起去任上?”柳氏接過二娘遞給她的,已經細心地去過籽兒並用牙簽穿起來的西瓜皺眉道。

    二娘又埋頭挑起了西瓜籽兒︰“多養一個人而已,我們又不是養不起。”

    柳氏見她挑得仔細,不由地道︰“把果盤交給丫鬟挑就是,何必弄髒自己的手?”

    二娘卻是仔細打量著手中的瓜片,笑道︰“這可不一樣。”說著用牙簽戳起來,遞到柳氏的嘴邊,柳氏下意識地張嘴吃了。

    “怎麼樣?女兒親手挑的味道不同吧?”二娘拿著牙簽偏頭看向柳氏道。

    柳氏搖了搖頭,嗔怪地看著女兒︰“你呀。”

    三娘在一旁放著的銅盆中淨了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雪白棉布巾子將手擦干盡了,走到孫氏的榻旁,依偎著她坐了。

    柳氏往里頭讓了讓,好讓女兒坐得更舒服些。

    “女兒這幾天瞧著,五娘對三娘很是親近信任。”二娘靠在柳氏懷里,輕聲道。

    柳氏嗤笑道︰“那有如何?你還怕她們連成一氣來與我做對不成?崔姨娘不過是我養在這院子里的一條狗,從來就是唯唯諾諾的。”

    二娘秀氣的眉頭皺了皺︰“娘你別忘了,崔姨娘以前可是那一位身邊的人,當年她既然能咬自己的主子一口轉而投向你,焉知今後她不會故技重施?有道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別被她表面上的順從騙了。”

    二娘看了柳氏一眼,眼神中有些擔憂︰“再說了,荷風院雖是只剩下了五哥和三娘兄妹,可是五哥終究是個男丁。”還是如今三房里頭唯一的男丁,二娘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氏的硬傷

    雖然二娘沒有將話說完,但是柳氏也聽明白了,她有些黯然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這麼些年雖是一直跟在老爺身邊,老爺也不是那荒唐好色到處往屋子里拉人的人,可是自從生了二娘之後這肚子就總是不見動靜。

    可是……柳氏眼中狠厲漸現,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能容忍有人能威脅她的地位。

    王璟……王璟……

    二娘抬頭看見柳氏的眼神,心中一驚,她自然是知道柳氏在想什麼。

    “娘,不可。”二娘叫道。

    柳氏聞言看向二娘,二娘從柳氏懷中起身,揮手示意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下去。隨伺的丫鬟婆子們,悄無聲息地躬身出了屋子。

    “娘,不可對五哥動手,現在還不是時候。”二娘握緊柳氏的手認真道。

    柳氏知道自己這個女兒雖小,但是是個有主意的,一直以來沒有少幫她出謀劃策,因此她也不是聽不進女兒的話。此時聞得此言雖是有些不以為然,可還是問道︰“為何不可?”

    “五哥現如今是我們三房唯一的男丁,若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母親,你可別忘了,王家可不只我們這一房的人父親現如今已經過了而立,若是膝下一個兒子也沒有,那他在家族中要承受的壓力恐怕不小,您忘了當年叔祖父了麼?”

    柳氏聞言心中一驚。

    二娘說的叔祖父就是當今禮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王顯。王顯無子,當年迫于族中的壓力納了妾,可是也只生了一個女兒。這些年族中正迫著王顯從族中挑選一個族中子弟過繼,王顯為著此事已經許久未曾回老家了。

    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件事情王顯總是要給族里一個說法的,即便他貴為天子之師,當朝重臣,只要他還姓王,就不能不顧族中的意見一意孤行。

    “娘。”二娘看向柳氏有些猶豫,最後還是狠了狠心道︰“娘,父親現如今正得朝廷重用,上回不是還聽說因父親這幾年政績出色,皇上以後有意讓父親入閣嗎?”。

    柳氏臉上有壓抑不住的喜色,因趙氏才去世一年,王棟還未給她請封誥命,若是王棟再高升,那她頭上誥命夫人的頭餃定是跑不掉的。到時候肯定會壓大房金氏那個五品的宜人一頭。

    二娘看到柳氏的臉色自然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不得不潑她冷水道︰“可是,娘,您別忘了現如今王家的家譜上還沒有你的名字。若是父親位高權重,恐怕族里有人會趁機鑽了這個空子為父親重娶繼妻。若是沒有五哥當擋箭牌,這個為父親娶妻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連祖母也沒有話說。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處境就堪虞了。”

    柳氏聽著聽著臉色漸漸白了,她幾次張嘴想反駁,卻最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因為她知道二娘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也正因為是事實,所以句句話都像是戳了她的心窩子,讓她尖銳地疼。

    “若是我有個兒子,若是我能有個兒子……”柳氏閉了閉眼楮,喃喃道。

    二娘看著母親傷心,心中也是難過萬分,卻是沒有辦法。只能傾身抱住了柳氏的胳膊,安慰道︰“母親別擔心,您還年輕著呢。我們先將五娘帶在身邊,讓崔姨娘盯著荷風院,等以後……便不怕崔姨娘不肯聽命。”

    芳芷院的偏院,崔姨娘正坐在臨床的榻上繡一個荷包。墨藍底上繡粉梅,莊重又不乏雅致。待繡完最後一根梅蕊,崔姨娘將穿在針中的長線緩緩悠出,在荷包的內側繞著針尾打了個節,用小剪子剪斷線頭。

    崔姨娘將已經繡成的荷包放在手上細細打量,半響微微一笑。

    “玉貴,將我冬日里收集好了曬干的梅花拿了來,別忘了上次讓你托人買來的香料。”崔姨娘轉頭吩咐在一旁納著鞋底的玉貴道。

    “誒。”玉竹應聲出了屋子。

    不多會兒,有人掀簾子進屋,崔姨娘正想說回來的真快,卻見進屋的是先前打發了出去的玉竹,而這會兒玉竹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身後跟著一個婆子。

    崔姨娘見著來人眼神一閃,不等玉竹說話就朝她使了個眼色,玉竹便順手拿起了炕上的一個未繡完的秀棚子,端了個馬扎轉身出了門坐到了門口。

    崔姨娘笑著對來人行了半個禮,口中稱道︰“關嬤嬤。”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那被叫做關嬤嬤的婆子忙伸手將崔姨娘扶了,又向崔姨娘行禮。

    “嬤嬤請坐,我讓丫鬟上茶。”崔姨娘笑著招呼道。

    關嬤嬤子卻搖了搖手,急道︰“哎喲,我的好姨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講究這些。奴婢可不是來這里向你討茶水喝的。”

    崔姨娘聞言頓了頓,看向關嬤嬤道︰“嬤嬤今日來此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關嬤嬤這時候卻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是有一些猶豫。

    崔姨娘笑了笑,轉身走到內室的梳妝台前,拉開一個描金加雙層首飾盒子下面的那一層小抽屜,從里頭拿出一個素色的小荷包,又從上面那一屜中挑出了一只赤金四面稜錐形玉簪花頭的金簪。

    關嬤嬤在這邊屋子里伸長了脖子往內室偷看,見崔姨娘轉身出來了又忙縮了回去,裝作畢恭畢敬地站好了。崔姨娘只當是沒有看見她的小動作,緩緩走到她身前,笑著將手中的荷包往關嬤嬤手中一塞。

    “這個給嬤嬤拿去喝茶,嬤嬤別嫌棄。”

    關嬤嬤將荷包偷偷在手中掂了掂,估摸著大概是個一二兩重的銀裸子,心中滿意,眼楮卻還緊盯著崔姨娘手中的那只看上去足有三四錢重的金簪。

    崔姨娘卻像是忘記了手中還有一只簪子似得,只柔柔地笑著關嬤嬤道︰“聽說你家姑娘升了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頭了,我還沒有給賀禮呢。我早先就說了,翠兒是個伶俐的姑娘,定會得夫人重用的,瞧我說的沒錯吧?”

    關嬤嬤斜覷著崔姨娘手中的金簪,臉上笑道跟朵花兒似得︰“承您吉言。說到底翠兒那丫頭能有今天這福氣,也多虧了姨娘你平日里大方,總是記著賞賜奴婢。因此她雖是跟了夫人去任上,奴婢留在這里守院子,到也沒有斷了聯系,還能在得知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放了出去,而趕緊找機會給她謀了這份好前程。”

    “不過,我家那閨女,不是我要誇她,那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丫頭,她總是記著姨娘你這些年接濟我們的情分呢,總是跟奴婢說什麼結草餃環也要報姨娘這份恩情。這不,那邊一有消息就急著打發了我來見您了。”

    “哦?是什麼消息?”崔姨娘心中有些疑惑道。

    關嬤嬤趕緊湊到了崔姨娘的耳邊,將自家閨女交代的話都一股腦兒地倒給了崔姨娘,唯恐說的不詳細。

    崔姨娘聞言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玉簪花的花瓣扎得手心生痛她也沒有發覺,倒是一直注意著她的手的關嬤嬤有些肉疼。

    “姨娘?姨娘?”關嬤嬤不由得叫道。

    崔姨娘聞聲,回過神來,看向關嬤嬤的時候眼中已經是含有淚珠,楚楚可憐︰“夫人她真的有此打算?想將我的玥兒……”

    關嬤嬤詛咒發誓道︰“千真萬確,我家丫頭親耳聽到的。雖是後來讓二小姐打發出來了,但是以夫人對二小姐的言聽計從,定會順著二小姐的意思的。”

    崔姨娘眨了眨眼,眼中的一顆淚珠便順著臉頰落下,砸在了腳邊的地上。她的眸子卻像洗過了一樣更加的剔透晶瑩︰“為何二小姐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關婆子道︰“二小姐似是覺得五小姐與三小姐走的近了些,到是疏遠了她這個二姐姐。奴婢猜測,二小姐擔心五小姐與三小姐和五少爺走得太近了,有些擔心……您知道,夫人無子……最是忌諱荷風院那邊……”關婆子雖是講話說一半留一半,但是崔姨娘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到是因為荷風院的兩兄妹柳氏才想到要拆散她和玥兒,崔姨娘心中狠極。她咬了咬牙,在心中狠狠地詛咒了一聲,面上卻仍是一副柔弱的樣子,拭著眼角的淚。

    “夫人可還有說什麼?”

    崔姨娘終于將手中的那只金簪遞到了關嬤嬤面前,關嬤嬤趕緊接住了,生怕崔姨娘反悔似得迅速塞回了袖袋。

    “夫人當時那眼神,似是想要對荷風院出手。不過卻讓二小姐攔住了。”關嬤嬤趕緊道。

    “二小姐為何要攔住夫人?”

    “二小姐將翠兒她們都趕了出來,因此到是沒有聽到。”

    崔姨娘心中暗自琢磨,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個二小姐到是個心思縝密的。以後在她面前行事恐怕要小心一些,不要讓她抓到把柄。

    只是她是不可能讓柳氏的如意算盤成功的,想要從她身邊奪走她的玥兒,崔姨娘心中冷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咱們就走著瞧

    崔姨娘又細細問了那關嬤嬤幾句,直到她什麼也答不出來了才親身親自將她送了出門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08 P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元節

   七月十五中元節。

    一大清早王家與周圍的幾戶大戶人家便譴了人在街口搭起了法師座和施孤台,並且自清明寺中請了法師來主持法會。

    法師座是一個搭架起來的高台,用來供養超渡“地獄”鬼魂的地藏王菩薩,法師座的下面供著一盤盤果子和大米。

    施孤台上立著“男孤魂之位”、“孤魂之位”、和“童男童女孤魂之位”三塊靈牌和招魂幡。等到午時一過,王家和各戶便會把早先就準備好的全豬、全羊、雞、鴨、鵝以及各式發糕、果品、瓜果等祭品擺到施孤台上。並且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藍、紅、綠等顏色的三角紙旗,上書“盂蘭盛會”、“甘露門開”等字樣。之後再由清明寺的法師主持“放焰口”的儀式。

    聽說到時候場面將會十分熱鬧。往年的這一天幾條街外,甚至是西城南城的一些人還會攜家帶口過來看法會,有時候會圍的這附近的幾條街道都水泄不通。這附近的人家非富即貴,若是往日定會去請衙門里的人來維持秩序,驅趕人群,但是這一天卻只能任著那些平頭百姓將自己的家門口圍了,而不敢驅趕。因為這一天你可能會分不清那些圍著祭品的人到底是人還是鬼魂。

    這些都是三娘聽白果嘰嘰喳喳說起的,她自己自然是沒有機會看到的。

    這一天王家也非常忙,王家本家的一些人家一大早就來了,王家祠堂“三槐堂”六扇廳門大開。廳前置有一個大供桌,擺放在三槐堂里的祖先排位被一個一個地請了出來放到了供桌上。王家各房的男丁們一個個上前給祖先上香。王家的祖先排位多,子孫也多,這一祭拜儀式往年都是要進行到午時才算完。

    王璟,王玬等王家子孫自然是各自隨了自己的父親去了祠堂。三娘等人陪了孫氏和各房過來的女眷們在前廳喝茶。

    孫氏正陪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喝茶聊天。這位老太太雖是與孫氏同輩,但是她卻是與已故的太老夫人陸氏差不多年紀,連孫氏也要恭恭敬敬稱呼她一聲四嫂,是在王家本家中極有威望的一位老太太。她的幼子正是卸任之後在王家的家學中坐館的先生。

    “顯哥兒今年還是沒有回來?”老太太問孫氏道。她口中的顯哥兒是正在京城的王顯,王老太爺的親弟弟,因她年紀大,幾乎是看著王顯兩兄弟長大的,因此這樣稱呼也不顯得突兀。

    孫氏在這位誥命比她還高的老太太面前不敢托大,笑著應道︰“這一來一回得好幾天的路程,十六叔和十六弟媳在京中又離不開,因此便只讓人捎了信和一些給祖先的孝敬回來。”

    老太太皺了皺眉︰“上回族里給提的人他不滿意?那可是小輩中最為出色的後生了。”

    孫氏知道這個話題每年都要提起一次,只是這件事情與她們這一房又沒有什麼關系,因此她也只是附和著應對了幾句。

    三娘幾個姐妹也在偏廳陪著各房來的姐妹,三娘雖是也見過她們幾次,但是終究不熟,而因為有二娘在場,二娘自然成為了眾星捧月的人物。堂姐妹妹圍著二娘嘰嘰喳喳地問起了她身上的衣料,和首飾,滿眼的艷羨。二娘態度溫和親切,有問必答,不擺架子,自然獲得了堂姐妹們的好感。

    四娘和六娘那一日在芳芷院里莫名其妙吃了虧,回去之後仔細想想便明白了定是五娘或者二娘在搗鬼。今日也不湊上前去和一干堂姐妹們說話,只是沉著臉忽而看看二娘,忽而看看五娘,似乎是想從她們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可是二娘一直進退有度地跟客人們談笑,而五娘則是偶爾插幾句嘴,更多的時候是湊到元娘和三娘耳邊說悄悄話,說到高興處還會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可是這笑聲傳到四娘和六娘的二中便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八姐姐,今晚上我們可不可以去河邊放河燈?”一個遠方堂妹問二娘道,二娘在族中排行第八。

    二娘溫和地笑著道︰“這個要聽祖母的安排了,往年中元節我沒有回來,不知道是怎麼過的,有去放河燈的麼?”

    那個堂妹想了想道︰“去年的中元節下了雨,家中不讓出門,只派了幾個管事帶著僕婦和丫鬟去河邊。聽我身邊的小丫鬟說,去年的河燈一放下去就被大雨淋濕了,大部分沉到了河里。今年天氣這麼好,想必是不會下雨的。”

    二娘沉吟了一會兒,道︰“不如我等會兒去請示一下祖母,也不知道今年準備河燈了沒有。”

    “沒有準備也沒有關系的,我們現做就成,每年的中元節做盂蘭盆的時候都會剩下一些竹篾,用那個搭船架子就好,彩紙也都是現成的。”又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姐妹道。

    二娘見堂姐妹們都眼巴巴地看著她,不由地微笑道︰“那我現在就去請示一下祖母。”

    眾人聞言無不歡喜。四娘和六娘卻冷冷地哼了一聲,五娘卻是撇了撇嘴,背轉了身子,這便不和諧的聲音沒有影響到那邊的情緒。

    二娘在眾姐妹的簇擁下去正廳里找孫氏,孫氏正在與那銀發的老太太話家常。

    “祖母,眾位姐妹讓我來問問今晚可不可以去河邊放河燈。”二娘先笑著朝上頭行了禮,然後問道。

    那銀發老太太卻當先看了過來︰“這丫頭是?”

    孫氏笑道︰“是老三的長女,在族中排行第八。二娘還不快給你四叔祖母請安。”

    二娘聞言忙笑著上前給老太太行禮。

    銀發老太太將二娘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皺眉道︰“就是那個跟著你家老三去任上的那個貴妾所出的三房長女?”

    二娘聞言嘴角的笑容一僵,跟著二娘過來的眾位姐妹們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都看向二娘。二娘臉色通紅地立在當場。

    “八姐姐不是平妻所出的嫡女嗎?”。一個小姑娘小聲道。

    “不知道呀,可是聽我的乳嬤嬤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是沒有平妻的。”又一個小姑娘道。

    “那八姐姐不就是庶女?”

    “庶女?”

    “噓——”

    二娘的臉色已經是由紅轉白。

    “趙氏已經過世一年了,你家老三又正直壯年,也該給她物色繼妻的人選了。”老太太自然是沒有看到眼前小姑娘的臉色,只跟孫氏道。

    孫氏見話題扯到了自己家兒子的頭上,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提自己家的家事,因此只笑著說這個以後再說,然後轉頭跟二娘道︰“你們若是想去就去吧,今年看著像是不會下雨。”說著又轉頭吩咐常嬤嬤去幫小姐們準備河燈,和一應事物。一副慈愛長輩的模樣,其實只是借機想讓老太太忘記剛剛的話題。

    果然,那老太太也只是臨時想起來這麼一說而已,見孫氏在吩咐嬤嬤事情便又轉頭跟另一個老妯娌說起話來。

    二娘低著頭跟著眾姐妹們回到偏廳,堂姐妹們見晚上可以出去放花燈自讓是興奮異常,有的心急的立即就打發人回去將自己前幾日就做好的花燈拿來,有人說自己做了元宵節那樣的兔子燈,南瓜燈,等晚上也要一起偷偷放掉,一時間好不熱鬧。

    二娘卻是再也沒有了開始時的興致,甚至她覺得每一個笑著跟她講話的人那笑容中都是另外藏著一層深意的,她從生下來就一直被人捧著,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因此雖然是強忍著,卻還是讓眼淚不小心濕了眼眶。

    “喲,二姐姐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還聽高興的麼?怎麼現在姐妹們都高興晚上能去放河燈,你這個領頭人反而一臉委屈了?”六娘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盯著二娘有些幸災樂禍。她剛剛雖是沒有跟著去正廳,但是畢竟也只是一個屏風隔著,那邊的話自然是一字不差地傳了過來,因此二娘一過來她就一直注意這二娘的表情,這會兒終于是忍不住跳了出來、

    六娘一句話引得原本注意力已經轉移到河燈上去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都看了過來,都盯著二娘的眼楮有些好奇,想起了剛剛在廳里聽到的四叔祖母的話,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面上便有些古怪。

    二娘雖是因受了委屈來不及收斂臉上的情緒,但是她畢竟是歷來就有城府。在這種場合自然是不想丟人現眼。因此見大家的眼光都望了過來便強擠出一個笑容道︰“能去放燈,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剛剛眼楮不小心進了沙子。”

    四娘嗤笑一聲,故意往四周看了看道︰“這廳里哪里有沙子了?二姐姐你這理由還真是……”

    元娘怕鬧得不像話,忙上來打圓場︰“這廳里有些看不見的地方婆子丫頭們躲懶,便一直沒有打掃,沒有沙子也是有灰塵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四妹妹和六妹妹還不趕緊地招呼客人,祖母不是吩咐你們招呼丫鬟們給姐妹們倒茶的麼?有些姐妹們的茶碗已經空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想做什麼

    四娘與六娘聞言往大廳當中看了一眼,她們也懼怕孫氏,因此也就不敢再挑起事端。但是六娘終究是不甘心,斜睨了二娘一眼,以周圍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一個庶女而已,還總是在我們面前擺姿態,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真當自己是嫡女了不成?不害臊”

    二娘自然是聽到了,她臉色白了白,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忍下來了,只當自己沒有聽到。她知道,這種場合這個話題若是爭論下去,吃虧的只會是自己而已。

    三娘看二娘那迅速變換的臉色,以及僵硬緊繃的手臂和掩藏在袖子底下看不見的手掌,真擔心二娘的手心讓指甲給戳破了。可是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小姑娘能忍得住氣。

    五娘唇畔帶笑,在後面靜靜看著,既不幫腔也不起哄。

    二娘再也沒有心思待在廳里接受眾人那懷疑和打量的眼光,應酬了一會兒便不引人注意地離開了廳里。只是她雖是悄悄走開的,背脊卻一直挺得筆直,似是什麼力量也無法讓她的腰背再彎上半分似得,她不是挺給別人看的,倒像是在提醒自己什麼事情。

    元娘眼帶擔憂地朝二娘那邊看了一眼,對三娘使了一個眼色,拉著三娘也悄悄跟了出去。

    三娘嘆氣,她知道元娘這是好心想要安慰一下二娘,可是她也知道二娘這個時候是不想有人用同情的態度對她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她們這些姐妹的安慰,尤其是她這個三房正經嫡女的安慰。

    正想將元娘扯住,卻看見二娘出了廳並未走遠,只在右邊的廊下側身對著她們站著。聽見這邊有響動立即身子一僵,然後緩緩地撇了頭看過來,她的眼神沉靜無波,一點情緒也沒有,倒是讓想走過去的元娘停住了腳步。

    看到是三娘和目露擔憂的元娘,二娘朝著她們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三娘拉住了元娘,以平常的聲音若無其事地招呼道︰“我和大姐姐想去廚房那邊看看祖母剛剛吩咐的鳳梨酥怎麼還沒有端上來,二姐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二娘緊繃的背脊放松了一些,仍是帶著笑搖了搖頭︰“剛剛在牆角邊看到一個半個手掌大的喜蛛,竟是看得愣了神。我要去找母親問問院子里有沒有做河燈的竹篾,就不跟你們去了。”

    三娘點了點頭,也不勉強,只笑道︰“那我們就先去了。”說著拉了元娘就往外走。

    元娘看了三娘一眼,這一次卻沒有提出異議,只與三娘攜手出了孫氏的院子。

    “三妹妹,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追出來的?可是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二妹妹。”元娘有些猶豫道。

    三娘朝元娘笑了笑︰“二姐姐自然是能夠感覺到大姐姐你的善意的,只是她可能想自己靜一靜。有時候我們寧願讓人以平常的態度對待,也不願意在他人眼中看到同情和安慰。”越是驕傲的人越是如此。

    元娘想了想,也有些明白了,便點了點頭。

    二娘看著元娘和三娘出了院子,並未急著走開。半響,卻是微微垂下了眸子,將緊握住的拳頭松開了。將手掌攤開到眼前,手心上四個半月形的指甲印已經是青紫的顏色。

    二娘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只是將手掌微微合攏,掩住了傷處。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而冷凝,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然後再不停留,轉身走出了孫氏的院子。

    快午時的時候,祠堂那邊的祭祀儀式已經完成,先將貢品獻祭給祖先,之後才輪到王家的人吃飯。中元節並未大擺宴席,因此吃食十分簡單,只有一些水餃和點心瓜果。女眷們都是在孫氏的松齡院,男人們在外院。

    三娘坐在偏廳里,突然聽到遠遠的似乎傳來了一些喧囂聲,中間還夾雜著和尚的念經聲。

    “是街口那邊,這會兒正在抬祭品準備放焰口了。”元娘見三娘偏頭傾聽,小聲解釋道。

    三娘點了點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每年中元節王家和周圍的富戶將琳瑯滿目的貢品抬出來的時候,那些普通的百姓都會驚嘆不已。他們會對著貢品指指點點,品頭論足,像是想從這些給亡魂的孝敬中窺探一下高門大院後面的生活,然後艷羨。

    這兩年風調雨順,到也還好。聽說在災年的時候曾經出現過民眾成群結隊,哄搶貢品的情況。王家也被搶過,可是每年的貢品都沒有因此而縮水。

    由此可見,信鬼神和敬鬼神也僅僅是在富足不餓肚子的情況下,一旦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脅,人也會從鬼的嘴里搶食的,那個時候神靈和鬼怪也不再可怕。

    簡單地用過飯,眾人又在廳中喝茶閑聊。

    等到了傍晚的時候,便開始燒包衣。

    管家早已經帶了人在空地上用石灰畫出了好多的圈,然後將寫好王家先人名字的包衣在劃出的白圈里堆放好。

    點起火之後,便成了一堆一堆的篝火。

    眾人又是焚香作揖,跪拜不提。

    三娘見這邊的儀式沒有她什麼事情了便回了荷風院,她記得趙嬤嬤也給趙氏準備了一些銀元寶、冥衣、紙牛、紙馬、盂蘭盆等等。

    到了荷風院卻發現王璟已經到了,正在趙嬤嬤的指點下對著供桌上香磕頭。趙嬤嬤見三娘回來了,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楮,也不說話,只給三娘也點好了三炷香遞了過來。

    三娘默不作聲地接過,與王璟並肩跪在了一起。

    上完香之後,趙嬤嬤又招呼王璟和三娘到院子里將那三堆用石灰圈住的“包衣”點火。

    “嬤嬤,石灰是做什麼用的?”三娘見王璟在圍著一個石灰圈子,點火,小聲問趙嬤嬤道,也是想驅散趙嬤嬤那傷感的情緒。

    “那個是為了防著沒有人祭拜的野鬼來搶的。用石灰劃了圈子圈住,除了燒包上有名字的,其它的鬼魂便不敢上來了。哦,對了,差點忘了。”趙嬤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走到一邊拿了一籃子沒有封上的銀元寶和紙錢出來。

    趙嬤嬤將這一籃子紙錢和元寶倒在一邊,點上了火,一邊作揖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她說得太快,三娘沒有聽清楚,意思大概是︰各路的孤魂野鬼,你們不要眼紅,這些孝敬是給你們的,你們拿了去之後就不要為難我家小姐雲雲。

    三娘在一旁看著,啼笑皆非。

    這時候大概是各家各戶都在燒“包衣”的時候,三娘感覺到空氣里黑煙彌漫,走到哪里都逃不過那嗆人的味道。難怪後世,這項祭拜活動被禁止了,家家戶戶都這麼燒,對空氣的污染太大了。

    等儀式進行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三娘和王璟又回了孫氏那邊。這時候正好也到了要用晚膳的時間了。只是大家都被煙燻得眼楮都睜不開來,那里還有心情吃那些本就簡單的食物。

    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各房的人就都來告辭了。只是眾位堂姐妹們約好了,戌時在西城們那里匯合,一起去河邊放河燈。

    三娘回到荷風院,換下了那一身滿是煙味的衣裳,可是這時候空氣煙味還沒有散,即便是換上一百身也是沒有用的。

    簡單收拾了一下,見戌時還差三刻,三娘便帶著四個丫鬟去了松齡院那邊,因為與元娘她們約好了一起去二門坐馬車。

    三娘到松齡院的時候大房的兩姐妹加上元娘和五娘已經到了,二娘卻遲遲未至。眼見得離著和堂姐妹們約好的時間只差一刻,二娘還未到。

    “五妹妹,你來的時候有沒有招呼一聲二妹妹?”元娘問五娘。

    五娘眨了眨眼楮,偏頭想了想︰“我又打發丫頭過去,可是丫頭來回話說二姐姐正在沐浴換衣裳,要我先來。”

    “沐浴換衣裳要這麼久?我看她是今日在眾姐妹面前失了面子,想從我們身上找回來吧。讓我們這麼多人等她一個,她可不是有了面子了麼?”六娘翻了個白眼。

    四娘搖了搖頭︰“二姐姐也真是有面子。我也是庶女,可是每次什麼事情都不敢讓大家等的。這麼以對比,我還真是沒有二姐姐威風。”

    元娘皺了皺眉,正想要她們都少說兩句,一個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我來晚了,讓姐姐妹妹們等了這麼久,二娘給諸位賠罪。”

    眾人轉頭,便看見二娘帶著幾個丫鬟快步走了來。

    六娘又想說什麼,元娘趕緊搶先道︰“二妹妹既然來了,那我們趕緊上車去吧,別讓別府的姐妹們等。”

    六娘冷哼了一聲,與四娘跟著元娘後面走了。

    三娘打量了二娘一眼,見她衣衫雖然是換了,但是頭發是干的,發型和發飾都沒有變動,身上也沒有沐浴後的氣味,不禁皺了皺眉頭。

    見眾人都走了,三娘也就只能抬腳跟上去。

    元娘和五娘一輛車,四娘和六娘一輛車,三娘和二娘上了一輛車。

    二娘只在上車之後不久跟三娘討論了一下府中備下的那盞荷花燈太過普通,便一直坐在那里少有說話了。

    雖然她面上平靜看不出什麼,但是三娘總覺得她有點神不守舍。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10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放河燈

   車到西城們的時候其他幾家越好一起放河燈的堂姐妹們已經到了。

    按照道教的說法,一月、七月、十月之十五日分稱上元、中元、下元。上元是天官賜福日,中元為地官赦罪日,下元為水官解厄日。所以會在中元時普渡孤魂野鬼。

    與上元和下元不同的是七月半中元節是給已故之人過的節日。此時各家各戶都已經燒了“包衣。”街道上到處可見一堆堆被石灰圈起來還隱隱冒著火光的灰堆,空氣中嗆人的味道還未散去,三娘閉了閉眼楮,感到有些刺痛。

    眾人匯合之後馬車便向西城的河邊行去。

    到了上游的一段,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二娘先下了車,接著三娘也被扶著下了馬車。這里的空氣好了許多,可能是由于河邊的住戶少的原因,又或許是有水的地方空氣的淨化能力也強一些,總之三娘終于不覺得眼楮睜不開了。

    幾個婆子迅速將從府中帶來的“氣死風”燈點上,每隔了幾步就放上一盞。岸邊的一小塊地方被燈光照得幾乎亮如白晝,與燈影外的地方似乎隔著一個世界。

    腳底下的兩三寸長的岸邊的青草,柔柔軟軟,隔著繡鞋似是在繞著癢癢,一踩上去便沙沙地響。

    王家的人挑的位置在上游,或許是因為時候還早的原因,河面上只飄著零零散散幾盞荷花燈,一點也體會不出那種所謂“滿湖星斗涵秋冷,萬朵金蓮徹夜明”的境界。

    看著眼前被幾盞燈光隱隱映出幾點星光之色的湖面,雖是沒有想象中的壯觀,但是較為清新的空氣還是讓三娘心情松快了些。

    五娘和元娘那邊嘻嘻哈哈笑成一團,三娘和二娘看過去,便見五娘拿出了一盞元宵節的時候的鯉魚燈,元娘正在對著她無奈地說教。

    三娘見二娘也朝那邊走了過去,丫鬟們正在後面的馬車上拿河燈,卻是靜靜地往後退了幾步,退出了燈光照亮的範圍,並輕輕拉扯了跟在後面的三七一下,躲到了馬車廂的一側。

    “小姐?”三七見沒有人注意這邊,便也退了過來。

    三娘沒有時間多說些什麼,只壓低了聲音道︰“你趕緊回府,看看五少爺在做什麼。若是在院子里沒有出去就讓他繼續在院子里待著別走。若是沒有在院子里就讓趙嬤嬤差人去找。快去,別讓人發現了。”

    三七一直沉靜地聽著,待聽完了話見三娘沒有別的吩咐了便點了點頭,也不問原因。

    她四處看了看,最後向最後面的那輛馬車走去,裝作要去幫忙拿河燈的樣子。卻趁著人不注意漸漸將自己隱在了夜色里,不見了身影。

    三娘這才想起來她們是坐馬車來的,雖然這里離街道並不算遠,但是離王府還是隔了大半個城的距離,讓三七一個人就這麼回去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也不知道她要怎麼回去。應該給她一些銀子讓她去前面的街上找個人家雇車的,三娘暗暗懊悔。

    “三姐姐,三姐姐你快來”五娘在那邊喊道。

    三娘便收斂了情緒,安慰自己三七從小在市井長大,不同與白英這些長在內院的嬌慣丫頭,應當是有她自己的法子的。這也是她剛剛挑三七回去的原因。

    “我在這里。”三娘笑著走進了光影中,見白英一直在一邊站著,似是給他們放哨的樣子,便對她點了點頭。

    “三姐姐你過來評評理,大姐姐她就是不同意我放這盞鯉魚燈。”五娘撅著嘴,嬌俏地抱怨。

    三娘看了一眼滿臉無奈的元娘,搖頭笑道︰“這不是水燈,就算放到河里也會沉的,可惜了。”

    其他堂姐妹也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五娘只能將那盞鯉魚燈收了起來,接過丫鬟拿過來的荷花燈。

    王家的荷花燈都是一個模樣的,用竹篾和彩紙做成了盛開的荷花的樣子,一點新意也沒有,似是匆匆趕制出來的,難怪五娘不喜歡。

    王家的女孩子們讓丫鬟將河燈里頭的小蠟燭點燃了,在岸邊一人手捧著一盞,臉上洋溢著笑。三娘看著她們,似乎覺得這個時候她們與另一個世界的十幾歲的小女生也沒有什麼不同。單純,幸福,容易滿足,可是三娘心里明白她們不是的。

    三娘看著五娘鼓著腮幫子偷偷去吹六娘手中的燈,六娘發現後尖叫著將燈護在了懷里躲到了四娘的身後,五娘眼珠子一轉,乘著四娘護著六娘的時候迅速將六娘手中的燈吹滅了。

    四娘氣急,追著五娘就要將她的燈也吹滅,五娘邊笑邊跑跑到了元娘身後躲了起來。四娘一個閃避不及跟二娘撞到了一起,兩人的燈同時掉到了地上。四娘的那盞燈因本來就被吹滅了因此也就是在河邊的草地上滾了一滾,二娘的那一個卻是瞬間燃了起來。

    四娘看了二娘一眼,撇了撇嘴,不再追著五娘了。

    二娘搖了搖頭責備地看了五娘一眼,卻沒有怪罪四娘的意思,反而好心地將她的燈撿起來,拍了拍上頭沾著的一點草屑,笑著給四娘遞了過去。

    四娘看了那燈一眼,皺了皺眉道︰“都弄髒了,不要了。”說著吩咐身後的丫鬟讓她再去拿一盞新的來。二娘便笑著將手中的那盞燈遞給了自己的丫鬟,吩咐她去換一盞來。

    三娘心中暗自搖頭,接過了白芷遞過來一盞已經點好了的荷花燈。

    走到河邊,輕輕蹲下就要將燈放了,白英卻道︰“小姐,你沒準備紙條麼?”

    三娘不解地抬頭,卻看見傍邊的一個在族中似乎是排行第六的堂姐,正小心地將一個折好的紙條放到了燈里。然後將燈放到草叢中,閉著眼楮雙手合什,嘴唇微動地說了幾句,這才明白放河燈是要許願的。

    那位六堂姐許完願之後睜開了眼楮,三娘發現她唇畔含笑,眼神晶亮,一臉的憧憬,不由得愣了愣。

    六堂姐也發現了三娘的目光,卻不知怎麼的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因為燈光的色差三娘看不清她臉上紅了沒有,但是三娘想著定是紅了的。六堂姐似乎是覺得總低著頭不好,便又抬起來,朝三娘點了點頭,就起身匆匆跑開了,一邊跑卻還忍不住一邊回頭去看自己放下去的河燈。

    “三妹妹,你許過願了沒有。”元娘拿著自己的等走了過來,蹲在了三娘的身邊,笑著問道。

    三娘點了點頭笑道︰“許好了,三娘希望長輩們身體健康,姐妹們永遠這樣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元娘忙阻止道︰“三妹妹你在心里想著就行了,不要說出來,說了就不靈了。”

    三娘見她著急,便也裝作著急的樣子道︰“那要怎麼辦?”

    元娘想了想道︰“你再重新許一次願,這一次只在心里念著就好,不要告訴別人了。”

    三娘點了點頭,真的學著那位六堂姐的樣子閉著眼,雙手合什。只是心中卻是一個願望也沒有許。她歷來是不信這些的。

    “好了,我們放燈吧。”三娘張開眼楮笑著對元娘道。

    元娘點了點頭,與三娘一起將手中的荷花燈放到了河水中,用手輕輕一推。兩盞荷花燈打了個旋兒,順著河水朝下游漂去了。

    三娘見元娘看著那盞荷花燈,眼中卻是含著憂慮,不由得柔聲道︰“大姐姐的願望定是可以實現的,不用擔心。”

    元娘回過神,朝著三娘點頭笑了笑。

    正在這時候,五娘那邊驚叫了一聲。三娘和元娘轉頭看去,便見五娘著急地扯著身邊一個婆子指著河中道︰“快,快去撈上來。”

    三娘順著她的手看去,便看見一盞荷花燈傾斜著半邊在水中浮浮沉沉,似是就要沉下去。原來那盞燈的花瓣被什麼東西弄破了,失了平衡。

    岸上那婆子正為難著,那盞燈卻因上面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瞬間燃了起來。

    六娘站在河邊,手中還捏著一顆小石子兒得意地笑。

    “王珊你別跑”五娘跺了跺腳,就去追六娘。

    六娘一嚇,拉起身邊的四娘就跑。

    三人一追一跑,瞬間就跑出了燈光照亮的範圍。河岸上此時已經有了很多的人家出來放河燈了頗為熱鬧,三人這一跑走,有人群的遮掩,又因為外面的光線較暗,竟然一下就讓人看不清蹤影了。

    “呀,快攔住她們。”元娘嚇得站起身,朝著後面的婆子喊道。

    這麼一喊原來在河邊放燈的丫鬟們也回過神來,一個個丟了手中的燈就追了出去。婆子們慌慌張張地拿了岸邊立著的防風燈也追了過去。

    可是等了半響,也沒有見人回來。

    “她們跑去了哪里?怎麼還沒回來?”二娘擔心地對元娘道。

    “婆子丫鬟們都跟著去了,應當不會有事的。”元娘安慰道,可是她自己的眉頭也忍不住蹙了起來。

    正在這時候,三娘覺得臉上一涼,有什麼濺到了臉上,接著是兩滴三滴。

    “呀,下雨了。”有人驚叫道。

    于是一瞬間,岸上的人亂成一團。



第一百二十七章 風雨為誰立

   三娘此時也是思慮重重。一會兒想著府中會不會出什麼事兒,一會兒又擔心五娘她們突然不見蹤影是不是有人在搗鬼。

    這時候馬車已經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五娘她們靠自己的腳程應該不會跑這麼遠才對,再往前走也肯定是找不見人的,還不如回頭找找,再打發人回去喊人來幫忙。三娘喊了一聲停車,讓白芷將自己的想法去跟元娘和二娘說一說。

    不一會兒,白芷就回來稟道︰“二小姐說不如分頭去找,她繼續往前去尋尋,大小姐的馬車往回走,小姐你從前頭的岔口出去到臨河的那條街道去問一問。兩刻鐘後無論找到人與否都回去剛剛放河燈的地方匯合。”

    三娘點頭同意了。從前頭的岔口出去是與河岸平行的一條街道,倒是不遠,街道上有大大小小的店鋪,平日里也極為熱鬧。

    于是三輛馬車暫時分開而行。這時候雨下的更大一些了,天色又黑,即便是馬車上掛著風燈,但是也看不清太遠的距離。河岸上還是一些沒有乘馬車的人在護著頭小跑著。

    趕車的把式一直吆喝著“馬車來了,躲開”,車夫的吆喝聲和那婆子們一聲聲呼喚“小姐”的聲音夾雜在了一起,到也熱鬧。

    馬車穿過了種了兩顆柳樹的岔口,“得得”的馬蹄聲兒向起,剛剛河岸上到處是青草,馬蹄踏著幾乎無聲,這會兒卻是踏上了青石板路。只是由于下雨的關系,三娘覺得連這清脆的馬蹄兒聲都帶著些潮濕。

    “停車。”白英在三娘的示意下喊了一聲,不一會兒,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

    白英掀簾子出了馬車,吩咐跟來的婆子們沿著街道找店家或者行人細細打聽,看看有沒有人見到過三位小姐。婆子們分頭去了,白英吩咐車夫將馬車停靠在路邊。

    微微掀開簾子,三娘看到這一條街有許多的店鋪還未關門,想是見今日中元節,來河邊放燈的人多,想借著這個機會多做一些生意。

    店門口的燈籠倒影在了光滑可鑒的青石板路上,一盞燈變成了兩盞,兩盞燈變成了四盞,因此燈籠雖零零落落,到也還算亮堂。

    三娘見不遠處一個未關的鋪子與別的鋪子的清冷不同,竟是擠滿了人。

    三娘有些好奇,不由得定楮望去,只見那鋪子似是有兩個鋪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一邊的門聯上掛著紅紙黑字的半副對聯,有燈籠的照亮到也醒目,上書︰看世情怎樣,醒的少,醉的多。

    很顯然這是下聯,看著到也有趣,不知下聯是什麼

    “咦?小姐那是酒家麼?”白英也認的幾個字,順著三娘的目光看過去,懷疑道︰“可是,為什麼從里面出來的人手中都拿著一把傘?奴婢還以為是賣雨傘的呢。”

    “小姐,那些婆子笨嘴笨舌的肯定問不清楚,奴婢也下去問問吧?”白果轉著眼珠子道。

    三娘知道白果是想順便去那鋪子看一看,也不戳破她,只點了點頭,笑道︰“你去那店鋪看看能不能買到傘。若是能,便買幾把回來,分給那些婆子們,白芷你也去幫著拿傘吧。”說著讓白英數了些銅錢給白芷收著。

    白果很高興,也不等白芷,掀了簾子就進了雨中,也不怕雨淋,邊走還便回頭道︰“白芷姐姐,我先走一步去問一問。”

    “誒,等等。”白芷收了錢忙跟了上去。

    馬車中便只剩下了三娘和白英。

    “小姐,府中可是出了什麼事?”見剛剛車夫已經被打發下去一旁的屋檐躲雨,白英輕聲問道。

    三娘將簾子揭開一些,可以看清楚街上的情況,聞言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所以加以防範。”

    只要她和王璟人是安全的,別的什麼的算計若是沖著他們而來,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並不怕什麼,三娘淡淡一笑。

    這時候馬車被微微揭開的窗圍子微微一動,有個什麼東西擦著窗簾子飛了進來,之後掉落在車板上,滾了一滾。

    白英被嚇了一跳,正想驚叫,三娘卻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這麼詭異的情景沒有將三娘嚇住,是因為這一幕很是眼熟。三娘示意白英不要出聲,見白英點了點頭才將手從她的唇上移開。

    三娘探身拾起了地上之物,接著外頭的燈光一看,卻是個青花瓷的小圓瓶子,三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隨身的小荷包,荷包里也有一個與這只幾乎一模一樣的瓶子。

    “小姐,這是什麼?”白英湊過來,小聲道。

    三娘見瓶口上還插著一張白色的紙箋,便抽了出來,湊到車窗邊一看,只見是一行有些眼熟的剛勁有力的小字︰玉肌膏,抹在手指傷處,一日三次,可去疤。

    三娘一愣,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手指玉白縴細,在食指與拇指的指尖上有兩道淺淺的傷痕,傷口已經愈合,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三娘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揚了起來。

    她想起來那次她問他那金創藥的時候,他以為她是擔心自己手指會留下疤痕,所以他說會給她找來去疤痕的藥。她本沒放在心上,不想他卻是當了真。不管怎樣,被人惦記關心的感覺總是不壞的。

    “你去將那車夫打發的遠一些。”三娘對白英道。

    “小姐……”白英看向三娘,驚訝道。

    三娘點了點頭︰“沒事的,去吧。”

    白英不敢違拗,掀簾子下了車,也不知道她跟那車夫說了什麼,那車夫接過了白英遞過去的幾個銅錢,道著謝去了。

    不一會兒,白英回轉,回道︰“小姐,我讓他去前頭的茶樓買杯熱姜茶,暖一暖。”車夫一路行來,又沒有穿簑衣斗笠,身上已經濕透,雖是夏夜,但是已經臨近秋季又是下著大雨,總是涼的。能喝一杯暖茶總是好的。

    三娘點了點頭,掀開了車簾對著外頭輕聲道︰“謝謝你的藥膏,我收好了。”頓了頓又道︰“不知道你傷好了沒有,不過若是淋著雨沾了水總是不好的。”

    白英驚疑不定地朝外看去,之間路上之後寥寥幾個行人匆匆而過,並沒有什麼人。她正想出聲相問,卻聽到那邊車壁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我的傷已經好了,不必擔心。”

    冷清的語調夾雜著雨滴打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竟是分外得好聽。

    白英也聽出來了,這是那位宣韶宣公子的聲音。

    車里一陣沉默,車外也是沉默,只有雨聲。不遠處那家比別處都熱鬧的鋪子里頭傳出來的喧囂聲竟然一下子就成了布景,遙遠而模糊。

    三娘突發奇想問道︰“前面那家鋪子,下聯是︰看世情怎樣,醒的少,醉的多。上聯是什麼?被擋住了,我看不見。”

    外面頓了頓,才道︰“問生意如何,打得開,收得攏。”聲音里竟然帶著些微的愉悅輕松,只是聲音的主人自己也未發覺。

    “是賣傘的?”三娘好奇道。

    “半邊鋪子賣傘,半邊鋪子賣酒。”

    “……”

    三娘不得不感嘆,古人果然都是才華橫溢,連市井中都是人才濟濟。

    “你來青城是露了行蹤的還是……”三娘想問他是來“辦事”的,還是以宣韶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來的。

    “這次是隨禮親王來的濟南府,因有事情來齊東便獨自離開了歷城。”宣韶淡淡道。

    齊東縣與青城相鄰,到也不遠,是黃河邊上了一個大縣。

    這時候,三娘隱隱聽見那邊傳來了白果嘰嘰喳喳的聲音,掀開簾子望出去,只見白果手里撐著一把油紙傘,懷中還抱了好幾把,正興奮地跟白芷說這什麼,白芷手中也與她一樣沒有空閑。

    宣韶也聽到了那邊的動靜,便說道︰“我先走了,你別忘了擦藥。”

    頓了頓,又道︰“你若是有事情可以打發人去青衣巷那家藥鋪找我,我還要在此地待上幾日。”

    之後簾子外頭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風聲,雨聲,喧囂聲似乎清晰了一些。

    “小姐,你看,我們買了十把雨傘只花了一百二十文錢。”白果的聲音透著簾子傳了進來。

    接著簾子就被掀開,潮濕的水汽與白果一起進了馬車這小小的空間。緊接著白芷也上了馬車。

    “那掌櫃真會做生意,我們本是只打算買六把的,付完錢才發現手上抱了十把傘。白果這丫頭還想聽那掌櫃的再多買幾把,直到發現手上已經抱不下了才作罷。”白芷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這麼多人,總是要用的上的。我們車上的,還有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她們車上的主子加上丫頭……”白果掰著手指數道︰“哎呀,我早說不夠用的,你非拉著我走,等會兒我們自己就該淋雨了。”

    白芷瞪了白果一眼︰“我們又不用下馬車”

    這時候外頭有婆子匆匆跑過來報說︰“三小姐,二小姐打發奴婢來告訴你說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已經找到了,讓你趕緊過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11 P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六娘倒霉了

    三娘聞言趕緊讓白英去將趕車的把式叫來。

    “四妹妹,五妹妹和六妹妹可都好?”三娘問來報信的婆子道。

    那婆子聞言猶豫了一下道︰“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好,六小姐她……”婆子有些吞吞吐吐。

    三娘聞言心中一跳︰“六妹妹她出了什麼事?”

    “六小姐她無事了,只是……三小姐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奴婢,奴婢不好說。”

    “小姐讓你說,你說便是了,哪里有那麼多的廢話”白果教訓那婆子道。

    “這……是二小姐吩咐奴婢不要聲張的,奴婢……”

    白果眉毛一豎就要發火,三娘朝她搖了搖手,讓她不要講了。二娘既然這樣吩咐,那定是不好的事情。再說她去了就能知道,實在是沒有必要為這點小事跟個婆子置氣。這婆子是柳氏身邊的人,自然是聽二娘的。

    很快,白英便將車夫叫了來。那報信的婆子也想坐到車轅上搭個順風車,白果卻道︰“你在這里等那些分散出去打聽的婆子們,到時候跟她們一起回來。二小姐讓我們趕緊回去呢,你坐了上來馬車就慢了,我們回去晚了怎麼辦?”

    三娘看了白果一眼,眼角帶了點笑意,卻是裝作沒聽到將眼楮閉了,閉目養神。

    那婆子有些訕訕地下了馬車,走到一邊的屋檐下站了。窄窄的瓦檐,像是掛著一扇狹長的水簾,從街這頭蜿蜒到看不見街的那頭,根本就躲不了雨。

    白果大聲吩咐那車夫趕緊走。

    三娘卻是才想起來,剛剛宣韶是站在哪里跟她說話的。附近除了人家的鋪子里,好像是沒有能躲雨的地方了。

    馬車里沒有之後一盞掛在車壁上照明的防風燈,光線有些暗。車里卻沒有人說話,就連一向呱噪的白果靜下來之後,想到六小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心里也有些惴惴的。

    她們雖是三小姐身邊的丫頭,但是若是出來什麼事情,上頭要追究的話,她們也是要受牽連的。

    來的時候因為要尋人,走的慢,回去的時候卻是讓馬快跑了起來的。因此當車夫說到地方了的時候車里的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原來這段路程並不是很遠。

    “三小姐,大小姐與二小姐讓您上車說話。”一個丫鬟見車停穩了,急忙跑了過來說道。

    三娘聽出來這是元娘身邊的一個叫銀杏的丫鬟。

    三娘也不耽擱,立即起身下車。白果連忙抓起一把油紙傘利索地鑽了下去,將傘撐開替三娘遮在了頭頂。

    元娘的馬車停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三娘注意到除了府里的婆子和丫鬟,馬車稍遠一些的地方還圍著一些人。三娘只匆匆掃了一眼,也不多看,徑直朝著元娘的馬車走去。

    剛一到馬車邊就有人將簾子揭開了,有人伸手將她拉上了車,三娘上車後一看,拉她的竟然是二娘。

    “三妹妹你來了,你看這事情要怎麼辦?”二娘似是也失了往日的鎮定,急急道。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三娘皺眉道。

    這時候二娘側開了身子,三娘才看清楚在馬車的角落里六娘頭發濕透,正趴在元娘的懷里瑟瑟發抖。馬車里掛著兩盞防風燈,六娘那張臉連在昏黃的光線下都是慘白的顏色。

    “六妹妹。”三娘走上前,蹲在元娘和六娘身前。三娘注意到六娘身上是一件丫鬟穿的衣裳。

    “三妹妹。”元娘一邊抱著六娘,一邊哭喪著臉看向三娘道︰“六妹妹她失足掉進了河里。”

    三娘一驚,上前仔細檢查了六娘,發現她雖然臉色不好,還有些受驚過度,但是總算是沒有大礙,想必是沒有喝上幾口水便被救了上來,不由地松了口氣。心里苦笑,怎麼每次遇到有水的地方總是會有人落水,這里也太不安全了些。

    “六妹妹她沒事,休息幾日估計就能好了,大姐姐你別擔心。”三娘安慰元娘道。

    “我們剛找了個會些醫術的婆子給六妹妹看過了,那婆子也道三妹妹只是受了驚嚇。”元娘道,可是聲音里還是憂慮重重,

    “可是還有什麼事?”三娘沉吟著道。

    元娘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出來。

    三娘心中猶疑,將車廂里掃了一眼,見只有她,元娘,二娘和六娘四人。

    “四妹妹和五妹妹呢?”

    “她們在另一輛馬車里,三妹妹不要擔心。”二娘嘆了口氣,走過來道︰“還是我來說吧,這事情我和大姐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說給三妹妹你聽聽,看能不能有什麼好法子。”

    三娘點了點頭。

    二娘憐憫地看了六娘一眼︰“六妹妹和四妹妹為了躲五妹妹便將自己藏了起來,因此我們派去找她們的人也沒有找到,她們身邊的幾個丫鬟到是找到了她們,卻是被她們威脅著一起躲了起來。不想五妹妹悄悄跟著那幾個丫鬟身後也找到了她們藏身的地方,這時候卻下起了雨,外頭來放河燈的人因為被大雨逼得亂作一團,她們便沒有出來,想等著我們找過去。之後她們不知怎麼的又吵了起來,六妹妹與五妹妹斗氣說誰要是先出了那藏身的地方誰就要……要趴在地上學狗叫。于是她們便都僵持著不肯出來。一直到我剛剛返回來的時候,聽到那邊有些動靜,我心中有些懷疑,便讓車夫將車趕過去,接著就發現了她們。”

    “我上前去勸了,好不容易她們答應了一起出來。可是上岸的時候,六妹妹卻失足掉進了水里。我們嚇了一跳,可是身邊的婆子都派了出去,帶著的丫頭們卻沒有學過泅水的,只能喊救命。這時候卻有人跳下了水,很快便將六妹妹救了上來,可是……”

    二娘說到這里,臉色有些古怪。

    “可是將六妹妹抱上來的卻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而且,六妹妹她身上的裙子……裙子不見了,因此被救上來的時候……”

    二娘說不下去了,三娘卻是聽明白了。六娘落水,被一個男子以親密的姿態救了上來,且救上來的時候還衣衫不整。

    以她的價值觀念看來,這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事情,可是在古人的眼里,在這些閨閣小姐們的眼里,這就不一樣了。

    “有人害我”

    原本虛弱地趴在元娘懷里的六娘突然哭叫道。

    “六妹妹。”元娘驚訝地喊道。三娘和二娘也看了過去。

    “大姐姐,有人害我。”六娘拉扯著元娘的衣袖哭道︰“我上來的時候有人趁著暗,將我腰間的裙腰解了,還狠推了我一把。”

    聞言,馬車里一陣沉默。

    有雨滴濺在了馬車的車壁和車窗上,因窗圍子被風吹起了一些,那些被砸得更加細碎的水珠便鑽進了車里,有幾滴還鑽進了三娘的脖子里。雨水帶來的冷意似乎順著脖子鑽進了骨子里,三娘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冷顫。

    若是六娘說的是真的的話,當時能接近她的除了她的貼身丫鬟就只有二娘,四娘和五娘了。不管是誰解了她的裙腰,推的她這一把,心思都太過于惡毒了。

    六娘落水,在場的幾個小姐丫鬟都不會水,唯一一個可能會水的是給二娘趕車的那個車把式,是個男人。而河岸上當時是還有一些人找了地方避雨的,但是會下水救人的一般也都是男子。這下手之人是想將六娘的清白毀了。或者,清白和命,她想毀一樣。

    “馬車怎麼停在這里不回府?這件事情還是要讓長輩們出面來處理才穩妥。”現在事情的嚴重程度已經脫離了她們能處理的範圍。

    三娘不想趟這淌渾水,橫豎她剛剛都沒有在場。

    二娘嘆氣道︰“剛剛六妹妹臉色很是不好,我們怕等回去之後再請人來看會耽誤了,讓婆子看過之後又趕緊讓人將附近醫館的大夫請過來。而且剛剛救人的那位男子將六妹妹救醒之後就昏了過去,現在正在那邊的那輛車里呢。現在六妹妹已經好了許多了,大夫剛剛看了一眼便說無礙,又去那邊看那男子去了。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府去?我剛剛已經打發人回去稟報了還交代了讓府中也請個大夫,府里派來的人估計要過一會子才能到。”

    三娘頓了頓,問道︰“外頭的人可知道,被救的是王家的小姐?”

    二娘看了三娘一眼,嘆息︰“我們的馬車上有家族的徽記,剛剛有人認了出來。外頭現在想必已經傳遍了。”

    三娘這才發現,外頭的人似乎是更加多了一些,三娘透著窗圍子的縫隙甚至看到了幾個撐著傘,穿著簑衣的人,想必是聽說之後冒雨趕來看熱鬧了。三娘揉了揉額角。

    “車里的小姐,剛剛救人的那位牛家小子已經醒了。那位小大姐給的銀子除了給大夫的診金外還有剩,小得給您送來了……”外頭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她周圍似乎還簇擁著一些人。

    二娘隔著簾子溫聲道︰“剩下的銀子就給那位俠士買些補品吃吧。他救了我們府上的六小姐,這些本就是應該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柳氏母女的狠絕

    “既如此那便先回府吧。”三娘點了點頭︰“我去四妹妹和五妹妹那輛車上看一看。”

    二娘聞言忙道︰“剛剛只顧著擔心六妹妹,倒是將四妹妹和五妹妹忽略了。她們二人此次也定是受了不少的驚嚇,三妹妹能代我和大姐姐去照看一下那是最好不過了。”

    說著,二娘又轉頭與元娘道︰“五妹妹便交給大姐姐照顧了,我去安排一下外面的事情。然後我們便回府。”

    三娘下了馬車,白果忙上前來為三娘撐傘。

    三娘看了在她後頭出來的二娘一眼,吩咐白英道︰“白英,你去給二小姐撐傘,仔細別讓她淋著了。”

    白英聽命上前仔細護著二娘,不讓她淋濕。

    二娘下了馬車笑著對三娘道︰“多謝三妹妹了,這麼短的時間三妹妹竟然就準備好了雨傘。也真是細心。”

    三娘搖了搖頭︰“剛剛在路上正好遇到了賣傘的鋪子,便讓丫鬟們買了幾把。我這丫頭到是個細心的,二姐姐便讓她給你撐著吧,保證你一根頭發絲兒也不會淋到,我也好放心。”

    二娘聞言看了白英一眼,笑著點了點頭︰“好,那就不辜負三妹妹的心意了。”

    三娘笑了笑,示意白果跟她往四娘和五娘呃那一輛馬車去了。

    一上車,三娘便發現車里只有四娘和五娘以及兩個丫鬟,娘人一人佔據馬車的一邊,涇渭分明,互相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看這腳尖。臉色也是不好。

    看見三娘上來,四娘只瞥了一眼便低了頭,五娘卻是露出了一個笑,喊了一聲︰“三姐姐。”

    三娘點了點頭,朝那兩個丫鬟道︰“你們下去吧,這里有我。”

    那兩個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見四娘和五娘沒有別的表示,便躬身退下了。

    三娘坐到了四娘身邊的位置。

    “六妹妹她……怎麼樣了?”四娘沒有轉頭,她的聲音有些嘶啞,還帶著些顫抖。

    三娘看了已如驚弓之鳥的四娘一眼,大房那邊的情況她是知道一些的,四娘是庶出,生母原是金氏身邊的一個叫做嬌蕊的頗得信任的陪嫁丫鬟,後來金氏做主給那丫鬟開了臉,因她原本姓夏,府里的人便稱她夏姨娘。夏姨娘雖然被金氏抬了姨娘,但是一直是在金氏房里伺候,幫著金氏管理賬冊。

    四娘一生下來就被金氏養在身邊,與自己的姨娘雖是日日能見,卻是不親近,聽說平日里與夏姨娘是話也不說半句的。四娘在秋衡院里是仰金氏鼻息而活,因此在六娘面前她萬事不敢違拗。

    這次六娘出事,她卻無恙,回去之後定然是會被金氏責罵。

    “六妹妹她好了許多,也能說話了,四妹妹不用擔心。”三娘安慰道。

    四娘自然知道這是安慰之語,六娘身子是沒有什麼事情,可是……

    四娘眼楮一紅,臉色卻是更加白了,想起金氏接下來的怒火和手段,她忍不住牙齒打戰。

    怎麼辦?怎麼辦?她當時……

    “六妹妹怎麼會突然就掉進了河里?當時她身邊沒有人麼?”三娘沉吟一會兒,問道。

    “我……我當時走在六妹妹身後,好端端的她突然驚叫一聲便從河岸邊上掉下去了。”四娘喃喃道。

    “我已經上了岸了,正要回頭說話,卻看見六妹妹似乎是腳下一滑,側著身子就往一邊倒,然後掉進了河里。”五娘一邊回想一邊道。

    “你走在六妹妹的後面,那麼走在她前面的是誰?”三娘垂了垂眸子,似是隨口問道。

    “是二姐姐。”四娘眼楮一亮,似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眼楮里有些興奮,突然抬頭道︰“一定是二姐姐她記恨我們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指出她的庶出身份,狠心將六妹妹推下了河里。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

    四娘似是在尋求安慰,眼楮亮亮地盯著三娘問道。

    三娘低頭整理自己裙邊的穗子,似是沒有聽到四娘的話。

    五娘卻是驚叫一聲道︰“當時離六妹妹最近的只有你和二姐姐。難道不是你……就是她?”

    “怎麼可能是我”四娘像是被踩著了尾巴一樣,聲音尖利的喊道︰“一定是二姐姐對,就是她一定就是她。”四娘強調道,似乎這樣就能給二娘定罪一般。

    三娘卻是看著五娘,若有所思。

    “我回去之後一定要稟明母親,為六妹妹找回公道。”四娘喃喃道。

    馬車這時候動了起來,似是要回府了。

    “大伯母怎麼還沒有差人過來?”五娘小聲問三娘道︰“府中這會兒應當早就已經接到消息了,為何沒有派人過來。”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她剛剛也想過這個問題。金氏只有一兒一女,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怎麼在接到這邊的報信之後遲遲沒有派人過來?難道府中出了什麼變故?

    “這次回去,肯定是會有一番責罰。”五娘愁眉苦臉︰“不知道要被祖母關多久才能出來。”

    五娘也被四娘的情緒所感染。

    這時候馬車已經駛離了河岸,進了城中街道。趕車的把式一身吆喝,將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三娘隔著簾子問道。

    “小姐,是府里派人來了。正與前面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馬車說話。”外頭的車夫答道。

    過了一會兒,有人朝著這邊跑了來,停在了馬車邊︰“小姐,奴婢是白英。”

    “上來吧。”三娘朝著簾子喊道。

    不一會兒,白英便掀了簾子上了車,還沒有行禮就急急道︰“小姐,府里派來的人說剛剛“三槐堂”突然起了大火。”

    “什麼?”三娘坐直了身子。

    “三槐堂”是王家的祠堂,是擺放王家列祖列宗排位的地方,里頭還有一些歷代皇帝的御賜之物在里頭被供奉著,可以說是王家的重地,平日里是關著不讓人進的。即便是逢年過節要拜祭祖宗的時候也只讓王氏的男丁進入。

    “火勢可大?現如今可是撲滅了?有沒有人受傷?”三娘一疊聲問道。

    “因正好下起了大雨,火勢沒有蔓延開來,剛剛已經被撲滅了。只是……只是三夫人受了傷,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三娘聞言眉頭一蹙,柳氏受傷?

    “聽來的婆子說,三夫人是為了護著祠堂里的祖宗牌位被燒傷了手。剛剛已經昏厥過去了。”白英看著三娘道。

    三娘聞言卻是沉默了。

    平時總有人看著的祠堂卻突然起了大火,還正好讓柳氏遇上了,一堆跟著的奴婢婆子眼睜睜看著夫人沖進火中,卻無人攔著。

    柳氏這個傷受得可真是好拼死護著祖宗的牌位。最後弄得手受了傷,卻讓牌位安然無恙,這種精神可以立個牌坊好好歌頌一番了。

    毫無疑問,柳氏為王家整個家族立下了一功。

    如果將柳氏這件孝舉傳揚出去,再加以好好利用的話,就算沒有生下男丁,柳氏這個貴妾要爬上王棟繼妻的位置也不是什麼難事了。到時候連民間輿論會倒向這個頭頂上背著個大大“孝”字光環的女人。在以“忠孝”傳家的王氏一族面前,再也沒有人敢站出來挑柳氏一句不是。

    想起剛剛出來之前,二娘的那些不尋常的動靜,三娘心中冷冷一笑。

    柳氏和二娘這對母女膽子真大,心也真夠狠,連王家的祠堂都敢打主意。所以說,什麼祖宗啊鬼神的,也只是在平日里閑來無事的時候敬著捧著,一到利益關頭也全都可以用來當做墊腳石。

    只是這次若是真的讓柳氏和二娘得逞了,以這兩母女的手段和行事風格,她和王璟被斬草除根是早晚的事情。

    三娘掀開了簾子,看向前面的那一輛馬車。聽見二娘焦急萬分帶著哭腔的地吩咐馬車快些趕回府去,三娘眼眸變得幽深暗沉。

    “三姐姐。”五娘皺眉喊道,眼中是擔憂和不甘。

    如果說這府中還有誰和三娘與王璟一樣不希望柳氏上位的話,那就是崔姨娘母女了。二娘原本就打算帶了五娘一塊去任上,用以牽制崔姨娘來對付她們荷風院,若是柳氏地位再高一些,成了三房名正言順的的當家太太。那麼崔姨娘恐怕沒有更加那麼好容易與柳氏對抗了。

    三娘卻是嘴角一勾,朝著五娘微微一笑溫聲安慰道︰“五妹妹不必為太太的傷勢擔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五娘一愣,瞥了已經從自己的情緒中掙脫出來,正坐在在一旁注意她們說話的四娘一眼,順著三娘的話點頭道︰“三姐姐說的是,五娘希望太太平安無事。”

    馬車比剛剛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很快就行進了王府門前的長樂大街。馬車速度慢了下來,正緩緩地往角門進府,就快抵達二門。

    “四妹妹,好在此番你是安然無恙,想必大伯母心中也寬慰了一些。”三娘上下打量了四娘幾眼溫聲道︰“你與二姐姐皆是六妹妹的同胞手足,六妹妹這次落水你們都是同樣得焦急擔憂恨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切莫再說出誰害了誰的話了,免得再生事端。”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5-1 10:44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章 四娘脫身之計

   四娘聞言先是心中一慌。

    六娘遭難她卻無事,恐怕母親不是寬慰而是憤恨吧

    可是聽聞三娘剛後面那一句話她卻是心中一亮,再生事端?生什麼事端?

    若是讓母親知道六妹妹是被二姐姐推下水的,那麼依著母親的性子是怎麼也不會跟柳氏母女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她在一邊就不會引起母親的注意了。到時候再找個借口不用在母親面前晃,那麼母親就算是想找人撒氣也找不到她的頭上來。

    她要想個法子,讓母親和六娘信任她……

    安然無恙……

    這時候前頭的馬車似是已經停了下來,四娘卻是不等自己的這一輛馬車停穩就躥了起來,跳下了車。

    五娘和白英見狀吸了一口冷氣,卻見五娘落地的時候只是晃了一晃,便沖向了六娘的那一輛馬車。二娘因擔心柳氏,正在婆子的攙扶下急急地下車。四娘招呼也不打,更不用婆子的摻扶迅速沖上了馬車。

    “三姐姐,四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一付趕著投胎的樣子?五娘瞪圓了眼楮道。

    三娘瞥了剛剛被四娘掀得直晃的簾子一眼,道︰“四妹妹想是十分擔心六妹妹,因此急著去看六妹妹的情形。”

    三娘和五娘等著前面馬車上的人先下車,卻突然聽到前面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啊——”

    “六小姐——”

    “四,四小姐?四小姐你沒事吧?”

    “快來人啊——四小姐從馬車上摔下來了”

    “四姐姐,四姐姐——好多血啊——”

    車外一陣兵荒馬亂。

    三娘趕緊掀了簾子下了車,五娘也匆匆跟了下來。

    “怎麼回事?”三娘走到前面那輛馬車旁,剛一問出口,就看到四娘正緊閉著雙眼躺在地上,似是昏厥了過去。她的一邊額頭不知道是磕在了什麼東西上面,磕出了一道口子,此時正往外流著血。

    “快將四小姐抬進去。”元娘下了車,急急喊道︰“去請大夫來,快。”

    “四妹妹,四妹妹。”元娘蹲在四娘的身邊,喚道,見三娘過來了忙道︰“三妹妹,四妹妹她剛為了護著六妹妹不摔倒從馬車上一頭栽了下來,你看這如何是好?”

    一個婆子將四娘扶了起來,讓她趴在了另一個已經蹲下身的婆子身上,想將她背進院子。三娘就著二門上掛著的防風燈看了四娘的傷口一眼,見雖然是留著血,卻流得不急,想必傷口並不是太深,四娘被那婆子往上扶了一把的時候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眼睫還顫了顫。三娘便松了一口氣。

    雖然是她暗示四娘的,但是她也不想弄出人命。

    “快背四妹妹回去,請了大夫來看一看。”三娘對那婆子道,那婆子迅速地背了四娘進了門。

    這時候從里面又急急走出來一撥人,見婆子背了個人就往里沖,當先的那人一下撲了過來。

    “珊兒,珊兒。你怎麼了?你可別嚇娘啊。”是金氏哭天搶地的聲音。”

    “娘,我在這里,那是四姐姐。”被丫鬟扶著的六娘見了金氏,拖著哭腔委屈地喊道。

    金氏頓了頓,放開手中抱著的人,打量了一眼,轉頭看見剛走到門邊的六娘,忙奔過去一把就將六娘抱住了。

    “珊兒,珊兒啊——”

    “嗚嗚嗚——娘——”

    母女兩抱在一起,哭得肝腸寸斷。

    背著四娘的婆子停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四娘額角的血順著鬢角滴了下來,砸到了地上。因剛下了大雨,此時雖已經小了好多,但是地面還是積了很多的水。血一滴到地上便散開在了雨水中,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紅。

    原本一直跟在金氏身邊的一個梳著婦人頭的女子,剛剛在金氏轉身撲向六娘的時候頓了頓,卻還是去了金氏和六娘那邊,她一邊勸慰著金氏,一邊卻頻頻往四娘這邊看過來。

    她皺著眉頭,眼中含著一些憂愁和擔心。雖是幾次想起身走過來,卻最終只是跟在金氏的身邊沒有動。

    三娘見四娘眼睫顫了顫,微微睜開了來,雖只是一條細微的縫,但是三娘卻仿佛能看到那眸子里的木然和如同死水般的幽暗。似是察覺到三娘的目光,那雙眼楮又閉上了,再無動靜。

    三娘嘆了一口氣,吩咐那婆子道︰“快將四小姐先背回去。”

    那婆子見終于有人發話了,忙將背後的人往上又推了推,迅速走了。

    金氏與六娘抱著哭了一陣,在婆子提醒金氏別讓小姐著涼之後終于停歇了。

    “我帶著珊兒先回去,老夫人那邊……我等會兒再過來,你先幫我在這邊應付著。”金氏抱著六娘交待自己身邊的林嬤嬤道。

    林嬤嬤忙道︰“夫人您趕緊的陪小姐回去,這邊的事情奴婢暫時幫您看著,您放心。”

    金氏帶著六娘往西院去了,林嬤嬤朝著元娘,三娘,五娘行了一禮,也匆匆走了。

    這時候松齡院的甘草走了過來,一面行禮一面道︰“大小姐,三小姐,五小姐。老夫人那邊此時正為著‘三槐堂’的事情忙著,今日恐怕沒有空見幾位小姐們了。只是剛剛老夫人聽說今日六小姐那邊出了些事情,心中很是掛心,便讓奴婢過來問一問,幾位小姐可否將今夜發生的事情告訴奴婢,好讓奴婢去稟告老夫人?”

    三娘等人對著孫氏身邊的這個大丫頭不敢托大,便點了點頭跟著她進了孫氏松齡院的倒罩房。三娘隔著院子朝孫氏的房里看了一眼,見五間正房燈火全亮,里頭也是人頭涌動,還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知道孫氏此時定也是焦頭爛額。

    正在給幾位小姐們打簾子的甘草注意到了三娘的目光,嘆氣道︰“族中各房聽到消息都派人過來了,老夫人此時正在招呼各房的來人。今夜恐怕是睡不好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明日一早各房的伯祖母,叔祖母和嬸嬸們都會過來吧?”三娘問道。

    甘草聞言先是看了三娘一眼,然後笑著點頭道︰“按理是都會過來的。”

    三娘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進了倒罩房。

    倒罩房是供孫氏松齡院里有頭臉的婆子當值的時候休息的地方,有時候也接待別府來的管事。

    “別的地方都忙亂著,只能委屈小姐們到奴婢們待的地方來了。”甘草一邊給三娘等人親自奉茶,一邊歉意道。

    兩邊相互客套了幾句便進入正題。

    才進來沒有多久只說了幾句話,甘草就已經被進來回話的婆子們打斷了好幾次,由此可見松齡院或者說整個王家此時大都很忙亂。

    元娘便將今晚的事情先是長話短說了一遍,甘草又細細詢問了一遍,三娘和五娘只在一邊偶爾做這補充。

    “六小姐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掉下水?可是有人看清楚了她是怎麼掉下去的?”甘草突然問道。

    三娘皺眉道︰“當時我和大姐姐正四處去尋六妹妹她們,並未在場,因此不曾見到。”

    甘草便將目光投向五娘。

    五娘轉了轉眼珠字正要說話,卻見三娘朝她看了一眼,五娘話到嘴邊突然轉了話頭︰“我當時已經上了岸,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六妹妹掉進了河里,至于情形具體如何卻是沒有看清。不過當時二姐姐和四姐姐正好在六妹妹一前一後,甘草姐姐到時候問問她們想必比較好。”別的卻是不肯多說了。

    甘草見已經問不出什麼了,便笑著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幾位小姐想必也是累了。便回去院子里歇著吧。明日府中恐怕又是有一番忙的。”

    三娘等人便起了身,甘草躬身將人送到了院子門口,見她們都走遠了才回轉,往孫氏正房去了。

    元娘回了西院,三娘和五娘往東園去。

    “三姐姐,還好我剛剛及時收口沒有亂說話,今晚的事情就讓秋衡院的人跟夫人相互掐架去,咱們正好在一旁躲了清靜。”五娘見周圍沒有外人,忙湊到三娘身邊小聲道,臉上還有些洋洋得意。

    “你以為你能逃得了?今晚的事情到底誰才是始作俑者?”三娘斜睨了五娘一眼,閑閑道。

    五娘聞言原本掛在臉上的笑迅速僵了,想著今日是因為老夫人忙著給“三槐堂”善後她才能暫時逃過一劫。但是今日的事情畢竟是因她而起,以後想要逃過孫氏的責罰,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要怎麼辦?”五娘可憐兮兮地看向三娘道。

    三娘沒有說話,三娘以為她不會說話了正有些失望,卻聽到一個淡淡的聲音道︰“你就祈求大伯母忙著跟夫人較勁,沒空理會你這只小蝦米吧。”

    五娘正想說話,三娘卻道︰“我與你一起去芳芷院看一看夫人。”

    五娘聞言只有閉嘴,跟上三娘的步子。

    三娘和五娘抵達柳氏正房的時候,早有丫鬟進去通報。三娘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傳來了二娘嚶嚶的哭聲,以及柳氏斷斷續續的呻吟。

    待得進了柳氏的臥房,便看見二娘趴在床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柳氏躺在床上,頭發有些參差不齊,一個丫鬟正蹲在床邊拿著一直小銀剪子在幫她修剪發尾,想必是頭發剛剛被火燒燎到了一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母女密謀

   柳氏放在床外面的這只手上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至于另一只手有沒有傷到,由于角度的原因三娘沒有看見。她的臉上有些暗紅,嘴唇干燥,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沒有其他的明顯傷痕。

    三娘和五娘上前去行禮,柳氏只是顧著呻吟,沒有回話,倒是二娘揩了揩眼楮招呼道︰“三妹妹,五妹妹,你們來了母親她……”說著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三娘走上前細聲安慰二娘道︰“二姐姐別難過了,你這樣哭著傷了眼楮,太太想必心里更不好受。大夫可曾來過了?可有什麼交代?”

    二娘聞言漸漸收了哭聲,哽咽道︰“我們回來之前,大夫就已經看過了。說是傷了手,以後可能會留有疤痕。母親在護著祖宗的牌位的時候吸進了太多的煙塵,可能會傷了嗓子和心肺。”

    三娘聞言嘆息了一聲,一安慰了二娘幾句。心中卻想到,傷了心肺到是是很好的說辭,嚴不嚴重總不能將身體剖開來看,現在她們想說怎麼嚴重都行了。

    三娘和五娘只待了一會兒,最後說是怕打擾柳氏休息,告了辭。

    門口的丫鬟進來報說,三小姐出了院子,五小姐回了偏院。二娘將屋子里的丫頭婆子和門口伺候的都打發掉了,吩咐她們離了正房遠一些,便轉身回了屋。

    拿出手巾將眼淚擦干淨了。二娘走到孫氏的床便蹲下擔憂道︰“娘,是不是真的疼的厲害?要不要叫人熬一碗安神湯來?”

    柳氏卻漸漸收了呻吟,皺眉道︰“進去的時候做了萬全的準備,衣服上都淋了水。手上雖是傷到了,但是也還能忍受。”柳氏的聲音有些嘶啞。

    二娘點了點頭,伸手輕輕踫觸了一下柳氏被包扎得嚴嚴實實的手心疼道︰“母親,你且忍過這一時,只要忍過去了,以後就都好了。再也沒有人敢說你只是一個貴妾,也再也沒有人說我只是一個庶女了。您忍一忍……”

    二娘說到最後眼神也漸漸變的堅定起來。

    “瓊兒,我們這麼做會不會遭天譴?那里頭畢竟都是祖宗……”

    “不會的。”二娘打斷柳氏的話,斷然道︰“娘,不過是一塊一塊的木頭牌子而已。人死如燈滅,若是真有天譴一說,那里還需要什麼衙門和官府?再說,我們也是王家的人,他們若是不能保佑我們達成心願,那他們憑什麼安坐神台,享受我們的供奉”

    她的聲音鏗鏘決斷,說起鬼神祖宗來眼神淡漠竟然是絲毫不帶敬意,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溫柔和順。這一刻,二娘這張臉秀氣的臉與王棟的那張冷硬的面容竟是神似了五分。

    柳氏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的不安稍稍退卻了一些。剛剛她進去拿祖宗牌位的時候心中很是忐忑,就怕那些列祖列宗真的顯靈,將她給燒死在里面。

    還好,她成功了。

    “娘,明日我會派人將你今日做的事傳揚出去,讓青城縣的人都知道我們王家出了您這樣一個孝順的媳婦。孝字大過天,倒時候我們再到祖母面前哭訴一番,讓祖母將您的名字上了族譜,而經過今日的事情,你可以說是王氏一族的大恩人,族中定是再也沒有人敢提出反對的意思。誰要是反對,我們就給他扣一頂不孝的帽子。”

    二娘的眼神狠厲。她再也不要被姐妹們用那種輕視的眼光打量了,她不該是庶女,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論才貌,性情,智謀,她那一點比王珂差?憑什麼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她要低她一等?

    若是上天不公,不給她應得的,那就不要怪她親手去搶去奪了。燒了祖宗的祠堂算什麼?二娘心中冷笑,再狠得她都能做得出來。

    她在民風彪悍,總有戰亂的大同府長大,曾經見過疑似探子的蒙古人被巡城兵一刀將腦袋削下一半,白色的腦漿和鮮血灑了一地,被人拿幾桶水一沖便干干淨淨再無痕跡。人命也不過是如此。

    “可是,若是老夫人她不答應那可怎麼辦?你別看老夫人這些年來總是捧著我踩趙氏,那是因為她想借著我來打太老夫人的臉。到了真關系到王家顏面的時候她不會站到我們這一邊的。當年趙氏病了,我提出要把璟哥兒抱過來養,趙氏到她面前一跪她就沒有答應了。”柳氏有些擔憂道。

    二娘聞言,搖了搖頭︰“當年祖母不同意您抱養五哥,可能是趙氏跪在她院子前,讓她想起了當年曾祖母要抱走大伯和父親的事情。”王家以前的事情她自然都是打聽過的。

    柳氏聞言覺得似乎是有些道理。

    “明日我會先到祖母面前探一探她的口風。娘你不必擔心。”二娘接著道。

    “探口風?你想怎麼做?”柳氏狐疑道。

    二娘緩緩一笑,眼中滿是是自信與自得︰“明日我會向祖母提出讓三妹妹來給您侍疾。三妹妹她是三房的嫡女,若是祖母準了她來您跟前侍疾,就說明祖母對讓你上族譜給您正名之事至少是不反對的。到時候只要我們再在她面前下一番功夫,自然會心想事成。”

    柳氏聞言笑道︰“此計甚秒。三娘那死丫頭,雖是每次見了我都太太,太太的喊,卻是從沒有對我以對嫡母之禮相待。這次看我不借著這次的機會好好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二娘聞言,雖是相勸母親不要太過忘形,可是想到母親剛剛受了大罪,如果這樣做能讓她心里高興的話,那就算是讓三娘受一點委屈又有何妨。

    這時候窗邊突然有了一聲細微的響動。

    “什麼人”二娘一聲厲喝,迅速朝床邊走去。

    輕輕將窗推開,外頭是幽靜空曠的前院。她剛剛已經將人都打發遠了,又因下著雨,院中竟是一個人也沒有。二娘蹙了蹙眉頭,正要出了門去查看。

    突然。

    “瞄——瞄——”

    院牆邊傳來幾聲貓的叫聲。

    二娘松了一口氣,輕輕關上了窗子。

    此時就在這一扇剛剛關上的窗戶下面,正貼地趴伏著一個縴細的身影。聽見上頭窗子關上的聲響,那身影卻並沒有立即起身,還是趴在地上沒有動。

    只過了幾息的時間,剛剛關上的那一扇窗又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推開了。二娘的那雙冷眼又出現在窗前。

    這一次二娘發現院中還是沒有人,便真的放了心,又將窗戶掩上了。

    “怎麼了,瓊兒?”柳氏躺在床上問道。

    二娘走到了柳氏的床榻邊,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幾只老鼠,明日我讓婆子準備些鼠藥將它們藥死了,免得半夜里出來嚇人。”

    柳氏點了點頭,又拉著二娘說起了話,她手上的傷處有些疼,想找事情做轉移注意力。

    這時候趴在窗下的身影才有了動作,只見她悄悄爬起了身子,貓著腰下了正房的台階,再順著牆邊摸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那人影就癱倒在地。

    “翠兒,你咋的了?沒事吧?”突然從旁邊又躥出了一個婆子,急道。

    倒在地上的人先是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彈跳了起來,待借著燈火看清楚來人,便舒了一口氣︰“娘,是你啊,嚇我一跳。”

    “不是我還會是誰,剛剛虧得我機靈,學了幾聲貓叫,不然二小姐準得出來查看。不過剛剛看到她又開了一次窗,嚇得我心都要跳出來了,還好你聰明沒有動。”那婆子也有些後怕。

    翠兒慢慢地站起了身,拍了拍心口深吸了幾口氣︰“我跟在二小姐身邊好幾年,自然是清楚她的脾氣的。”想起那位面上溫和的小姐真正的手段,翠兒咽了咽口水,打了個冷顫。

    “以後這事情咱不做了,會短壽的。”翠兒喃喃道。

    關婆子卻有些猶豫︰“可是我們這麼些年沒少收那位的錢財,你能從一個洗衣房的小丫頭升到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也多虧了她的打點,若是此時才說不做了,會不會不好?”

    翠兒瞪了自己的娘一眼,道︰“我再這樣在夫人和二小姐眼皮子地下探聽消息,恐怕就是有再多的錢也沒命花了。你不知道那位二小姐的手段。”

    “她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能有什麼手段?”關婆子不以為意道。

    翠兒見自己的娘不相信,便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真的?二小姐她這麼……?”關婆子驚道。

    “噓——”翠兒捂住了關婆子的嘴,小聲道︰“你別嚷嚷,小心讓人發現了。反正這種事情我以後是不做了,誰願意去誰去。”

    翠兒將剛剛自己聽到的話又對關婆子說了一遍︰“你把這些消息傳過去給那位。說實在的,這些年咱們雖然得她幫襯,可咱們也沒少給她遞過消息,以後還是各走各路吧。”

關婆子將女兒的話記下了,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周圍沒有人便迅速鑽進夜色中不見了。翠兒小心地繞到後面的小角門,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17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姨娘獻策

    崔姨娘此時聽到關婆子帶來的消息,心中震驚。她沒想到柳氏母女的膽子竟然會這麼大,連火燒祠堂的事情都能干的出來。

    崔姨娘聽完之後半響無話,似是在低頭沉思。

    “姨娘,我家閨女還有些話讓我帶給您。”關婆子有些吞吞吐吐道。

    崔姨娘見狀柔聲道︰“關嬤嬤有話盡管說,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將嬤嬤當成自己人了。嬤嬤可是錢不夠用?”

    關婆子聞言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才收了姨娘你的銀子,夠了夠了。只是……”

    想起自己閨女剛剛的話,關婆子咬了咬牙還是道︰“是這樣的,我家閨女年紀也不小了,這女生外向,年紀大了就會想婆家,嘿嘿,說出來姨娘您別見怪。前一陣子夫人給她指了個好的去處,那小伙子是個頂年輕的管事,人才也好,她自己也滿意。因此現在就忙著要備嫁了。”

    關婆子偷偷看了崔姨娘一眼,見她認真聽著,便又道︰“您也知道她又要在夫人屋里伺候,又要準備嫁妝,總有些顧不過來,因此可能對姨娘您吩咐的事情會有些怠慢。姨娘——要不您以後還是另外找人給您辦事兒吧?免得耽誤了您。”

    崔姨娘聞言盯了關婆子半響,關婆子被她看得身上發毛,崔姨娘卻突然笑了,她柔聲道︰“原來翠兒要嫁人了,這可真是一樁大喜事啊,嬤嬤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讓我也早些高興高興。”

    崔姨娘說著又轉身回了里屋,不一會兒走了出來,手中卻是拿著一個赤金刻纏枝花紋瓖翡翠如意的鐲子遞給了關婆子,道︰“這個是我給翠兒的添妝,這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老夫人開恩給各位姨娘添置首飾,我自己畫的式樣打的,你讓她瞧瞧喜歡不喜歡。”

    關婆子兩眼放光地盯著手中的桌子,忙不迭地點頭︰“喜歡,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姨娘的眼光怎麼會錯,她定是喜歡的不得了。”

    崔姨娘笑著點了點頭︰“那便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誒,誒,奴婢告退。”關婆子笑的合不攏嘴,正要退下,想起剛剛還沒聽到崔姨娘的答復,不由得又停下,賠笑道︰“那,那奴婢剛剛說的……”

    崔姨娘嘆了一口氣,道︰“那自然是翠兒的終身大事重要,你先下去吧,我再想一想。”

    關婆子聞言有些過意不去,看了看手中的鐲子,又看了一眼崔姨娘,只吶吶地說了一句︰“翠兒那死丫頭雖是忙,可是奴婢是閑著的,姨娘若是想要人跑腿盡管吩咐,奴婢願意效勞。”

    崔姨娘點了點頭,擺手讓關婆子退下了。

    待人不見了,崔姨娘伸出雙手,盯著自己手上的丹蔻柔柔一笑,嘆道︰“這世上之人果然是忘恩負義的多,知恩圖報的少。只是吃了我下的餌,哪有那麼容易想逃脫就逃脫的。”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姨娘,關婆子已經送出去了。”玉竹掀簾子進來稟報道。

    崔姨娘緩緩站起身,道︰“幫我更衣。”

    “姨娘這是要出去?”玉竹訝異道。

    崔姨娘點了點頭︰“我要去荷風院。”

    三娘剛沐浴完,正在讓白芷伺候著用棉巾擦頭發,突然見白英進來悄聲稟報說崔姨娘來了。要她將身邊的人屏退,她有要事相商。

    三娘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便讓白芷帶著人都出去了。

    半響,白英帶著穿著披風,裝扮低調的崔姨娘走了進來。

    “三小姐。”崔姨娘上前恭恭敬敬地給三娘行了一禮。

    三娘回了半禮,笑道︰“姨娘今日怎麼想到來我這院子了?真是稀客。”

    崔姨娘柔柔道︰“婢妾早就想來了,可是怕趙嬤嬤她不喜歡婢妾來此。趙嬤嬤她——早年的時候對婢妾有些誤會,所以——”

    三娘笑著打斷道︰“崔姨娘若是想解釋早年的誤會,那我現在就讓人帶你去找趙嬤嬤。你們可以慢慢敘舊。”

    崔姨娘頓了頓,搖頭道︰“婢妾與趙嬤嬤之間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清的,今日婢妾來找三小姐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三娘玩味地念著這兩字,不置可否。

    “三小姐可否屏退左右?”崔姨娘看了三娘身邊的白英一眼。

    三娘笑道︰“姨娘有話就說吧,無妨的。”

    崔姨娘眼眶突然就紅了,眼淚在眼中打轉,可就是不掉出來,讓人見了就覺得揪心。三娘靜靜地看著她一番作態,等欣賞夠了才溫聲道︰“姨娘有什麼‘要事’要與三娘商議?”

    崔姨娘眼睫顫了顫,一顆淚珠沿著臉頰滑落下來,一顆還掛在眼眶中欲落不落︰“三小姐,婢妾得到消息,夫人,夫人她想將五娘帶到大同去。”

    三娘心想,這崔姨娘是從哪里的到的消息?看樣子這些年她的低調不爭真的都是做給人看的。

    雖是這麼想著,三娘面上卻笑道︰“這是好事啊,聽二姐姐說夫人在大同給她請了好幾位名師,教她琴棋書畫,就連教針線的繡娘都是從京中請來的,聽說當年是給皇後娘娘繡過鳳袍的。五妹妹若是過去,又有老爺和太太疼愛,與二姐姐也投緣,將來必定是會有個好前途的,姨娘你不是因該高興麼?”

    崔姨娘聞言一噎,頓了會兒才哭道︰“原本是應該高興的,可是,可是她還小,平日里又不甚懂事,婢妾怕她去了大同會惹夫人生氣。到時候婢妾想給她求情請罪都不能。”

    三娘沉吟道︰“二姐姐脾氣一向好,有她護著五妹妹應當不會出什麼事情才對的,姨娘你多慮了。”

    崔姨娘見魚兒半天不上鉤,也沒有時間在這里與三娘磨嘴皮子了,只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其實婢妾今日來是有事情要提醒三小姐的。明日二小姐會在老夫人面前提出要讓您去夫人面前侍疾。”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崔姨娘覷著三娘的臉色接著道︰“三小姐,您是知道的,婢妾出身荷風院。當年是因為已故的三夫人憐惜婢妾,婢妾才有今日,這些年來婢妾半刻也不敢忘主恩。因此聽到這消息婢妾就趕著來告知三小姐了。”

    “三小姐,你一個嫡女若是真的去給柳夫人侍疾,那就等于承認柳夫人正妻的地位。之後她就會要求上王家的家譜了。柳夫人在三夫人去世之前就進了府,雖說是平妻,但也就是比婢妾地位高一些的貴妾罷了。這是個圈套,你可千萬不能往里跳啊。三夫人就只有您個五少爺這點骨血在世上,怎麼能受此侮辱?婢妾一想起來就……就難過得不得了。可是婢妾人小力微,實在是沒有辦法阻止。”

    三娘看向崔姨娘,擔憂道︰“那依姨娘所見,三娘應該怎麼做?”

    崔姨娘拿出手巾,揩了揩眼角的淚痕,才道︰“奴婢想過了,三小姐要不也稱病?可是只是裝病的話恐怕大夫一來就會露陷,不如……”崔姨娘眼楮瞟了一眼桌上冒著熱氣的熱茶。

    三娘心中搖頭,怎麼這些女子能想到的逃避方法就只能是自殘?四娘這樣,崔姨娘也這樣。還是崔姨娘覺得不是自己女兒的身子,就能可勁兒折騰?

    “姨娘是要我燙傷自己?”三娘裝作驚訝道︰“可是這是夏天,傷口一直不好怎麼辦?會不會留疤啊?”

    崔姨娘見三娘有些害怕,忙道︰“三小姐,只是疼一時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府里到時候自然會請最好的大夫來給您醫治,不會留疤的。”

    三娘裝作猶豫不定的樣子,崔姨娘見了卻又掉起了眼淚︰“若是,若是婢妾自己或是婢妾的女兒能替了三小姐去受這罪過,婢妾是半分猶豫也不會有的。夫人在世的時候常說‘士可殺,不可辱’,婢妾實在是不忍見三夫人的骨肉被人作踐至此。”

    三娘咬牙道︰“三娘知道了,姨娘不必說了,到時候三娘照做就是。”

    崔姨娘聞言,緩緩收了眼淚,破涕為笑︰“婢妾就知道夫人的女兒定然會是有決斷的。”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姨娘先回去吧。”

    崔姨娘見目的達到,也不想多留。忙向三娘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三娘見她出了房,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這位姨娘的哭功可真好,總算是送走了。不過柳氏與二娘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定是身邊無人,或者是身邊只有可以信任的人。

    而崔姨娘能知道柳氏這麼多的事,看來是在柳氏身邊布了眼線的。

    這個崔娟兒可真是不簡單啊

    “小姐,您真的打算弄傷自己來逃避給柳夫人侍疾的事?”白英看著三娘擔心道。

    三娘聞言淡淡道︰“不是說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麼?崔姨娘口口聲聲為我母親不平。可是三娘知道若母親泉下有知的話,她是會將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我怎麼會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那小姐是打算給柳夫人侍疾麼?”

    三娘聞言一笑,笑容中帶著些驕傲和自信,仿佛柳氏和二娘的那些算計在她眼里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她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那也要她有這個本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開始反擊

    第二日,松齡院打發人來說是今日免了各房的請安,讓小姐們在各自的院子里頭待著。

    三娘一早起來用過早膳,讓丫頭們將杯盤都撤了下去,只留了白英在屋里伺候。

    “等會兒你趕在族里的人來之前去一趟松齡院。”三娘站起身,想在屋子里走走消消食。

    白英自昨夜開始就一直在想三娘會用什麼辦法躲過這一次柳氏的算計,想了一晚上都沒有找到法子。畢竟若是老夫人點了頭,發了話的話,在這後院當中,是沒有人能違拗的。想著想著白英竟是一夜未睡,早上起來的時候眼下青黑一片,還讓白果那丫頭笑話了。

    三娘卻是睡的很好,晚上連夢也沒有做一個,一覺到天明。用早膳的時候還是與往常一樣不急不緩,甚至還比平日里多用了小半碗碧梗粥,三片脆皮蘿卜。

    這會兒白英終于聽到三娘發話了,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知道怎麼的也燃起了一股濃濃的斗志。

    三娘朝著白銀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白英忙走到三娘身邊,躬身傾聽。

    三娘細細交代了白英幾句,半響之後卻沒有聽到白英回話,不由地皺眉朝白英看去。只見這個往日里很是伶俐的丫頭此時正呆愣地看著她,不由得將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白英?你聽明白了嗎?”。

    白英聞言回過神來,重重點了點頭︰“奴婢聽明白了。”

    三娘笑道︰“那就好,等會兒你便將這話說給常嬤嬤聽。”

    白英又是點了點頭︰“奴婢這就去。”說著就起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白英從正房出來之後,卻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想起剛剛三娘說的話,白英不得不乍舌。三小姐的腦子究竟是什麼做的?這種法子她居然也能想到。難怪她能睡得著覺吃得下飯,也難怪她敢說想要她侍疾,柳夫人得有那個本事的話了。

    又想起昨夜里崔姨娘給支的那個破招,那樣的法子只能讓小姐受了傷遭了罪之後還直接與柳夫人和二小姐正面對上,以後荷風院成了柳夫人和二小姐的眼中釘肉中刺,崔姨娘跟五小姐到是可以躲在一邊袖手觀戰。

    白英一邊想著一邊往荷風院里去了。

    三娘吩咐了白英之後又將白果與三七叫了進來,也吩咐了她們一番話,之後,便打發她們去了。

    見安排妥當了,三娘便回到書房練起字來。

    巳時未到,王家大門前就陸陸續續停了十幾輛馬車了。

    王家嫡枝四房一脈的老夫人連氏的馬車也到了,連氏已故的夫君是王宏與王顯的堂兄弟,在族中排行第四,在先皇一朝也曾官至一品,是先皇一朝的肱骨之臣,連氏的誥命是一品夫人。她的三個兒子全都在朝為官,雖然官品階比不上王顯,但是也都是五品以上的實職,只小兒子前些年致了仕,在族學中教族中子弟讀書。王家嫡系四房這一脈可以說是除了王顯與王宏兄弟這一支之外最顯赫的一支了。

    四房老夫人連氏在族中素有威望,不止是因為她已故的夫君官階高,更因為她年紀比孫氏等人要大上一圈,且性子剛正端嚴,在族中行事向來說一不二。

    連氏如今雖已經是六十二歲高齡,滿頭銀絲,但是她精神矍鑠,步態穩健,眼神也還如年輕時一般銳利。

    王家的門房認的這位老夫人的馬車,因此見她的車到了不敢讓她在門口就停了,而是由僕婦領著直接由角門進了府,往二門去了。

    馬車在二門前停了,連氏由著丫鬟摻扶下了車。將馬車交給王家的僕婦,自己帶著丫鬟們進了二門,徑直往孫氏的松齡院去了。

    王家外院此時人來人往,內院卻因各房的人大多還未至而顯得安靜了許多。

    連氏帶著人走到抄手游廊的時候突然聽見鏤空雕花窗那邊傳來了一陣小聲的說話聲,連氏本沒有在意,可是聽著聽著卻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我聽外頭的一個算命的瞎子說這次中元節失火是祖宗發怒,因而降下的天火。”一個小丫頭壓低了聲音道。

    “你作死啊這種事情怎麼能亂說小心被嬤嬤知道了賣了你出去。”另一個小丫頭嚇了一跳,斥責道。

    “我只跟你說,別人怎麼會知道?”那丫頭不以為意,繼續道︰“誒,我跟你說。這事情你還別不信,那瞎子給人算命靈著呢。”

    “好端端的祖宗怎麼會發怒?胡言亂語。”

    “祖宗發怒是因為我們府上嫡庶不分。”那丫頭的聲音又低了一些。

    “怎麼說?”

    “那一位這些年跟著老爺去任上,明明只是個妾卻總是擺正經的夫人的派頭,那邊的人夫人小姐們還真的都以為她是我們府上的夫人呢。這也便罷了,又不在祖宗跟前,祖宗也看不見,可是她不該回了府還拜這派頭啊。聽說前日她逼著嫡出的少爺給她行對嫡母才能行的跪拜大禮,少爺悲憤拒絕,她一氣之下拿起茶杯就朝少爺砸了過去。幸好準頭不好,沒砸中,不然少爺的腦袋就要開花了。”

    “竟然有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個嬸嬸在芳芷院當差,親眼所見。春花我若有半句虛言,就叫春花天打雷劈。”

    “這還得了”

    “是啊這些日子,祖宗們都被閻王放差回來了,因此正好看見自己的子孫受此侮辱,你說能不急嗎?所以這府里幾百號人都沒事,偏偏她被燒到了。這就是天譴。”後面兩個字說的聲音級低。

    “這也是你們胡亂猜測吧?做不得準。聽說那位昨夜拼了性命從火中搶出了好些祖宗的牌位,還因此被燒傷了手。”

    “怎麼做不得準了。不然你跟我說說,她一個姨娘怎麼好端端的晚上去了祠堂那種重地?那里別說是姨娘了,就是府上正經的夫人小姐也是不能去的。你再跟我說說,祠堂里明明每日都安排了看守之人,為何昨日當值的張叔卻被發現醉的不醒人事?張叔我認識,他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的,更別說輪到他當值的時候了喝酒了。你還跟我說說,那位當時身邊定是跟著婆子丫頭的吧?怎麼就讓她一個人沖進了祠堂里頭?”

    “你是說?”

    “這冥冥之中,是祖宗在顯靈,想保佑子孫呢。”

    “春花,小菊你們兩又在這里偷懶還不快去前廳候著,客人等著你們端茶呢,皮緊了是不是?”遠處一個丫鬟的聲音沉沉斥責道。

    鏤空雕花窗那邊聞聲突然靜了一靜後,兩個小丫鬟齊聲道︰“我們就來了。”接著就是兩個慌亂的腳步聲漸漸跑遠了。

    連氏等那邊再也聽不大聲響了,才抬部繼續往前走,她臉色沉沉的,鼻翼兩側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更是像刀刻上一般冷硬。

    “老夫人,難道真的是祖宗顯靈麼?”一個跟在連氏身邊的婆子小聲道。

    連氏冷冷一哼︰“這些巧合,在無知的小丫頭眼里看著是顯靈,在我這個老婆子眼里看著卻是有人在搗鬼。若是那搗鬼之人真的膽大妄為到連祖宗的祠堂的主意也敢打,就不要怪我們王家的家法嚴苛不講情面。”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放火?這不可能吧?燒了祠堂他能得什麼好處?”那嬤嬤不解道。

    “那就要看她開口要什麼了。”連氏冷冷道。

    連氏到了孫氏房里的時候,里頭已經到了幾個王家的晚輩。見她進來了幫起身行禮,孫氏也從炕上站起了身,請了連氏坐下之後自己才又坐下。

    “祠堂那邊怎麼樣了?”連氏坐下便問孫氏道。

    “四嫂,祠堂里頭燒毀得十分嚴重,只剩下了柳氏最後拼命搶出來的十幾個牌位。這孩子也是個好的,牌位救出來了,她卻受了傷。”孫氏感嘆道,話雖是替柳氏擔心,聲音里卻隱隱有些驕傲。

    連氏聞言淡淡道︰“火勢是怎麼起來的,找人查過沒有?”

    孫氏聞言道︰“昨夜只忙著將祠堂里的重要物件清理出來,又因為想著可能是香爐里的香或者蠟燭不小心倒下來燒著了桌子上的桌圍所致……”

    連氏打斷孫氏道︰“還是查一下吧,讓柏兒從衙門里頭找人來查。”

    孫氏聞言皺眉︰“四嫂的意思是?”

    連氏搖頭道︰“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著王家幾百年的‘三槐堂’當年沒被韃子的戰火燒掉卻是被這樣莫名其妙的付之一炬了,總是有些無法面對列祖列宗的羞慚。事後認真對待,也就當是列祖列宗的交代,我們心中也好受一些。”

    孫氏聞言有些訕訕,畢竟“三槐堂”是在她手中被燒掉的,聽連氏這麼說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點頭應了。

    “你家三房的那位貴妾現在如何了?”

    孫氏見連氏問起柳氏,忙笑道︰“雙手被燒傷了,至今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也沒有什麼大礙,大夫說好好養著,會好起來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18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漂亮的一戰

   “王家嫡枝就是嫡枝,連一個貴妾都能有這樣的孝心。”一個偏房的晚輩趁機恭維道。

    “依我看這件事情得要好好傳誦一番,說不定以後還能作為一個教導後世的典範,這樣的例子以後修族譜的時候記上一筆也是應該的。”另一個年紀稍大的與連氏和孫氏同輩的老夫人趁機道。

    連氏聞言朝那位老夫人看過去,見是王家偏房一支的,在族中排行十八的周氏。周氏的夫君與連氏的夫君也是堂兄弟,只是周氏的夫君是偏房庶子,平日里只靠著族中的接濟過活,家中也沒有出過什麼出息的後輩。

    周氏平日里只是唯唯諾諾,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

    見連氏一雙銳利的眼楮看了過來,周氏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有些尷尬地扯出一個笑臉,道︰“我的意思是,族里有人做了這種好事,自然是要好好宣揚一番了。這樣的話我們整個一族人都臉上有光。”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很是贊同的樣子。

    一個族中晚輩見狀便笑道︰“這話佷媳也贊同,前年齊東縣的大族李家出了一個姑娘,因未婚夫病死便絕世殉節了,他們李氏一族恨不得鬧得全山東都知道,還特地請族長報了縣衙,請求官賜的貞潔牌坊。我娘家三嫂就是出自齊東李家,自那事以後,家中的姑嫂妯娌都要高看她一眼。”

    “佷兒媳婦說的對,齊東的李家與我們青城的王家一直都並稱是山東北三府的兩大家族,可是自從他們李家近幾年出了幾個受到過太後表彰的貞女節婦後,名聲倒是比我們王家響了。聽說李家的閨女現在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人人都以能娶到李氏女為妻為容。”孫氏笑嘆道︰“這件事情我要跟我家老大和老2商量商量,說不定又是王家的一段佳話。”

    連氏聞言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卻見孫氏身邊伺候的一個嬤嬤墩身給孫氏行了一個禮笑道︰“奴婢恭喜老夫人,這都是老夫人平日里教導有方,王家才能出得了柳夫人這樣的孝順子孫,奴婢先給老夫人道個喜,今後家中若能因此事得到皇家的嘉獎,老夫人可別忘了老奴第一個來道喜應得的彩頭。”

    孫氏嗔怪地看了那嬤嬤一眼,假裝責備道︰“你這個老貨,一把年紀了還跟不懂事的小丫頭似得胡亂討賞,讓人說我身邊的人沒規矩。”

    本來主子們說話,奴婢是不能插嘴的。但是這位嬤嬤年紀大,看著像是孫氏身邊很得信任的老人了,想必是在王家很是有些臉面,又因為她是湊趣說的吉祥話,因此在座的到沒有人覺得她失禮,也知道孫氏並不是真的責備。

    于是這些王家族中的老夫人,夫人都笑著湊趣說要做個見證,不能讓孫氏以後短了嬤嬤的這份賞賜。逗得孫氏笑聲連連。

    “諸位老夫人,夫人請放心,當今皇太後和皇上最是重孝道,老奴的這份賞賜到時候定是短不了的,想必我家老夫人也不會抵賴。當年先皇不就賞賜給了王家一副‘珠樹家珍,古今侈聖主賢臣之頌;槐堂世相,記載傳忠臣孝子之名。’的對聯嗎?聽說還有一位被太宗皇帝稱贊是‘天下第一大孝子’的老祖宗,這封表彰的聖旨還被供奉著呢。”那嬤嬤又接著湊趣道。

    “嬤嬤說的是曾經官拜中極殿大學士的烈祖公?”一位王家的夫人道。

    “我在閨中的時候就聽父親提起過這位烈祖公,說是三朝重臣,最後還被高宗皇帝恩準配享太廟。”另一位剛進王家門的年輕媳婦悄聲對身旁的妯娌道。

    “我也聽聞過這位烈祖公……”

    “這麼些年表彰的聖旨還在嗎?”。

    “聽說當年戰亂的時候,有些御賜之物被族人拼死保下了……”

    “呀這封聖旨被供奉在祠堂?可是昨夜祠堂……”那位年輕的新媳婦突然掩口驚叫道。

    一瞬間,屋子里鴉雀無聲。眾人都看向孫氏。

    孫氏愣了一愣,忙道︰“這些年代久遠的聖旨因怕被祠堂的煙火燻壞,是另外有專門的地方收藏的,倒是沒有放在祠堂里。”

    眾人聞言松了一口氣。

    連氏卻皺眉道︰“祠堂昨夜起火只救出了祖宗的牌位?”

    孫氏嘆氣︰“可不是若不是柳氏,恐怕就連這些牌位都被付之一炬了。”

    “供奉在祠堂里的御賜之物呢?”連氏眉頭越皺越緊。

    王家的“三槐堂”除了有一對先皇欽賜的掛在門楣上的對聯外,還有先皇與當今聖上頒下的聖旨,一根賜給王顯和王宏祖母戴氏老太君的拐杖,一對如意壁。

    孫氏臉色一僵,心想連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些哪里都能救出來,便勉強笑道︰“這些都沒有救出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想必聖上不會降罪。”

    連氏聞言淡淡瞥了孫氏一眼︰“聖上仁慈,自然是不會為了這些‘沒有辦法的事情’降罪我們王家。所以,王家人只顧著拼死保護祖宗的牌位,卻任憑聖上和先皇的御賜之物燒毀于大火。聖上也只會表彰王家的‘孝道’。”

    眾人聞言皆是你看我,我看你。

    孫氏被連氏這麼一說,也回過味兒來了。王家在大火之中只護著自己家祖的牌位,卻棄君上賞賜之物于不顧,孝道是顧全了,但是“不忠”的罪名卻也逃脫不了了。

    “你們都記得配享太廟的烈祖公,可是你們可知道烈祖公是因何得到三代皇帝的敬重的?僅僅是因為‘天下第一大孝子’的名頭嗎?”。

    連氏的銳利的雙眼環視了在座的王家老夫人,夫人一圈,這些平日里在自己府中說一不二的老夫人,當家太太們都被逼著低下了頭。

    連氏冷哼一聲道︰“當年北狄入侵,朝廷被迫南遷,烈祖公也領著族人追隨朝廷南下。不想在過淮水的時候遇上了被北狄兵追殺的太宗幼子安王殿下,當時太子剛歿,高宗只有安王這一個嫡皇子。列祖公為了掩護安王殿下,將自己七歲的嫡孫與安王殿下互換,讓嫡孫代替安王跟隨安王的隨從繼續南逃,卻將安王殿下扮成小廝的模樣留在身邊。後來北狄將軍追上了烈祖公嫡孫假扮的安王殿下,並將之亂箭射死在了淮水南岸。誰知那位北狄將軍卻接到密報說被射殺的安王殿下乃是假冒,真正的安王殿下藏身與後面的一隊商戶打扮的人家之中。北狄兵于是回轉去攔截了這一隊南下的商戶,也就是烈祖公與王氏族人。”

    連氏說到這里,頓了頓,聲音卻有些哽咽,她想起了那一段讓王氏全族痛苦的往事。百多年過去了,許多族人都忘記了那一段血海深仇。但是有些東西不該隨著時光的流失而被遺忘。

    “北狄兵將王氏一族十五歲以下的男丁都圈到了一起,要烈祖公交出安王殿下。可是烈祖公寧死也不承認安王殿下藏身在這些孩子當中。族中幾百人也無一人開口。于是……”

    連氏閉了閉眼接著道︰“于是北狄兵便將這些十五歲一下的王家子弟一個一個的將頭顱砍下了,三十六條人命……他們當中有王家的嫡枝,也有偏房的孩子,有年僅十歲自小就被贊為神童的,有十二歲就中了舉人的……他們當中很多都是被族人寄予厚望的優秀子弟,是王家悉心培養的未來頂柱……他們全被那些北狄兵一個一個地將頭砍了下來。”連氏有些激動。

    “可是,烈祖公任子孫族人的鮮血濺滿了他的頭臉,即便是他被當時的情景激得咳了血,他也沒有說出安王的下落。而族中那三十六個孩子,即便是人人眼含絕望和恐懼,也沒有一人對著那揮過去的大刀低頭。”

    很長一段時間孫氏房中都鴉雀無聲,之後,卻有一些年輕的媳婦輕輕啜泣出聲。哭聲似是會傳染的,漸漸的在場之人都紅了眼眶,連孫氏也掏出手巾象征性地拭了拭眼角。

    連氏看著或真或者哭著的這些人,嘆息了一聲︰“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們,王家的風光不是憑空得來的。帝王的恩寵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安王殿下,也就是後來的高宗皇帝,因此事對烈祖公很是恩恤,即便是在烈祖公去世之後也蒙蔭了王家的子弟。可是我們王家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自那以後十年,在朝中再也沒有出過優秀的年輕的王氏後輩。”

    “現在你們還會為了王家一個小妾護住了王家那區區幾個祖宗牌位而沾沾自喜麼?你們若是將王家這種只孝不忠的行為大肆宣揚,那麼你們置皇家于何地?置君上與何地?你們的行為為王家帶來的不是殊榮,而是滅頂之災”說道最後,連氏的聲音冷硬,似是帶著金屬之音,沉沉地擊在了在座之人的心中。

    “四嫂教訓的是,這件事是我疏忽了,竟是沒有想到這上面去。那麼依四嫂了意思,柳氏護了祖宗牌坊一事,不僅不能宣揚出去還要將消息隱瞞住不讓人知道?”



第一百三十五璋 圖謀被粉碎

    經過連氏的一席話,孫氏的正房里的氣氛已經不似開始時那般的熱鬧,反而變得有些沉重。

    王家的那一段歷史王家的人都是聽說過的,但是因年代久遠,那些往事在眾人心中已經像是話本和戲劇中的故事般,雖是驚心動魄,但是終究是失了真色。

    如今連氏這樣的一番激揚動情的話語,讓王家這些晚輩們突然覺得,那段歷史並不是與以前想的一般與自己無關。她們這一族的榮耀與風光是在那一場災難中族人用血和淚換來的。

    孫氏的這一聲問,打破了房間里的沉默,眾人聞言都紅著眼圈抬頭看向連氏。

    連氏鼻翼兩側的那兩道深深的如刀刻般的法令紋讓她的神情顯得更加嚴厲莊重,只聽她沉沉道︰“反正我這個老婆子是覺得這樣的事情藏著捂著還來不及不僅要藏著,就連被救出來的那些牌位也都要原原本本的放回去,就當沒有這一回事。這樣,說不定皇家還會看在先祖的份上給王家頒恩旨,安慰一番。”

    屋里又是一陣沉默。

    主死臣殉,對忠臣來說才是最正常不過的。主上的安危高于一切,即便只是一道最普通不過的聖旨,那也是比祖宗牌位更重要的存在。斷然沒有危急關頭救牌位而棄御賜之物于不顧的。不忠的罪名王家背負不起。

    “齊東李家,不過是靠著逢迎權臣四處聯姻投機取巧崛起的一族,李家最成功的地方無非是靠著族中的女兒當了幾次外戚,可是李家自開國以來可是出過幾個拿得出手的人才?一族的榮耀都寄托在家中女人們的身上,在李家生女兒可比生男兒值錢多了。此等陰盛陽衰的家族,跟他們比?你們可真夠有出息的”連氏嗤笑道。

    原本說自己娘家三嫂出身齊東李家的那位年輕媳婦羞得滿臉通紅。

    “那就依四嫂所說,這件事便先壓下來,不讓人四處亂嚼舌根。”孫氏輕咳了一聲,說道。

    連氏板著個臉沒有說話,但是那態度應當是贊成的。

    正在此時外頭有婆子稟告說,二小姐來向孫氏請安了。

    二娘進來的時候眼楮是紅腫的,精神也很是不濟。給孫氏和諸位長輩們行了禮之後便在一邊低眉順眼地站定了。

    “不是讓說了今日不用來請安了麼?”孫氏皺眉道,她剛剛在連氏那里受到了一番教訓,心中正不自在,此時見到二娘來了也沒有多少歡喜。

    二娘聞言頓了頓,恭謹道︰“母親那邊昨晚生生疼了一夜,無法成眠,直到剛剛才睡下。孫女一直陪在母親身邊,待母親睡下了孫女卻是睡不著了,因此想著還不如來祖母這里陪祖母說說話,不想祖母房里此時卻有這麼多的長輩在。”

    二娘的目光似是隨意地在王家那些年紀稍大一些的老夫人面上掃過,待看到十八叔祖母嘴角上的那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的時候目光頓了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

    此時二娘心中有些猶疑,之前她已經安排了人在孫氏面前提及要將自己母親的事跡好好宣揚一番為王家掙臉。孫氏平日里最是好面子,在族中妯娌們面前更是如是。這次祠堂是在她當王氏族長夫人的時候被燒,為了挽回顏面她定然會想辦法輕描淡寫文過飾非,此時提出宣揚自己母親的事跡正好中了她的下懷。可是一進屋子她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難道安排的人還沒有在孫氏面前提麼?

    二娘皺了皺眉頭。

    “能睡下就是好事,等會兒再請大夫來看一看。若是實在難受,就吃幾劑止痛的藥。你守了一夜,也累了,去歇著吧。嫌回院子遠的話就去右稍間的床上躺一躺。”孫氏點點頭道。

    二娘笑著道︰“多謝祖母體恤,只是母親等會兒怕是要醒來吃藥,孫女不放心,還是不睡了。”

    孫氏皺眉道︰“屋里那麼多的丫鬟難道都是擺設不成?非得你在一邊守著她們才會干活兒?”

    二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丫鬟們雖也能伺候,可是哪有當女兒的知冷知熱?”雖是這麼說,但是她眼底的疲憊是誰的能瞧出來的。

    “二小姐真是孝順,十二嫂就是有福氣。只是二小姐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別累病了。”王家的那位十八老夫周氏人笑道。

    二娘對著周氏福了一福道︰“多謝叔祖母,二娘會注意的。說到這里二娘倒是還有一事要請求祖母呢。”

    周氏笑道︰“你們祖母可是第一疼孫兒孫女的,有什麼請求她必定是能答應了。”

    “什麼事?”孫氏問道。

    二娘猶豫了一下才道︰“孫女兒今日到是勉強能支撐,可是就怕晚上會精神不濟照顧不來。因此想著能不能請三妹妹來芳芷院住著,也正好幫孫女兒一起照看母親。孫女想著,三妹妹本就是芳芷院的人……”

    孫氏還沒說話,一直在一旁沒有出聲的連氏卻突然開口道︰“你一直與柳氏跟著你父親在大同?”

    二娘見話被人打斷,轉頭看向連氏,發現正是那日當眾給她難堪的四叔祖母,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是馬上就被她用一個更大的笑容掩飾了過去。

    她朝著連氏福了福,道︰“回四叔祖母,佷孫女兒確實是一直跟著父親和母親在任上。”

    連氏卻是轉頭對孫氏道︰“原來不是在你身邊長大,難怪不懂規矩。王家的女兒,即便是個庶出的,將來出了王家的門也是代表了王家的臉面,妾養的女兒終究是上不得台面。我看她年紀也不小了,這回棟兒去任上你就將她留在身邊不要讓她跟去了,好好教一教規矩才是正經。”

    孫氏聞言皺眉。

    二娘卻是臉色一百,一雙手緊緊握拳,手指甲掐到了肉里都感覺不到疼。

    這個老不死的竟然連著兩次在人前侮辱她

    二娘自小就在柳氏身邊長大,柳氏只得她一個孩子,自讓是對她言聽計從,又一直跟著王棟在任上,整個大同府身份比她高的官家小姐幾乎是找不出來幾個的,她又自小就聰慧,無論什麼一學就會,在大同府一干官家小姐都以她馬首是瞻。

    所以,可以說二娘是被捧著長大的。

    這種侮辱,她從未嘗過,此時感覺到五髒六腑都燃燒了起來,難受得她眼淚怎麼忍也忍不住。臉上忍不住有些扭曲。但是她像是下意識地知道不能讓人看到她此刻臉上的表情,忙低下頭掩住了。

    “若是懂規矩,怎麼會喊自己的姨娘一口一個母親?若是懂規矩怎麼會說出讓嫡女到小妾面前伺候的糊涂話?多虧了今日在場的都是自家的長輩,否則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我們整個王氏一族豈不是都成了別家的笑柄?”連氏冷哼道︰“十二弟妹,不是我非要管你們家的家務事,而是我們王家各支向來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打斷胳膊還連著筋呢,我不能讓你們一房某些不知道輕重的人,這麼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將我們王氏一族的聲譽都給毀了”

    連氏說話向來犀利,不給人留顏面。但是她嚴正端明,從來是據理才力爭,因此族里的人也不敢對她有意見,反而是對她多了敬重。

    孫氏此事心中卻是氣惱起來。雖然王宏的四堂兄去世之後他接任了族長一只,孫氏也順理成章成了族長夫人,雖然王宏一向是個不著調的,但是族中上下對她卻都是尊敬有加。唯有在連氏面前,她始終被壓了一頭。

    可是連氏年紀比她大了一輪,誥命也比她大,連兒子都一個個極是出息,在連氏面前她半分優勢也無,因此孫氏也只能忍著,不能發作。

    再加上孫氏當年為王棟娶柳氏本就是為了跟陸氏對抗,其中自然是有一筆糊涂賬,當年沒少被人笑話,孫氏如今是巴不得人人都忘記柳氏是在趙氏之前被娶進門的,只當是做她是王棟的繼妻。

    而當年孫氏為王棟娉柳氏的時候,連氏正在京中未歸,因此來不及阻止,後來木已成舟,柳氏又跟隨王棟去了大同,連氏眼不見為淨便也只當是王棟納了一個良妾。她是最重lun理綱常的正派老太太,平妻之說在她眼中就是個笑話。

    “二娘你先回院子去吧,我會多派幾個仔細的丫鬟去芳芷院伺候。”孫氏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對二娘揮了揮手。

    二娘聞言低著頭朝孫氏行了一禮,正要退下,卻聽見孫氏又道︰“柳氏這次的行為確實是孝心可嘉,但是族中已經決定要將此事壓下來。她的功勞我記下了,以後我自然會另外想法子補償于她,你讓她好好養傷,別的就不要多想了。”

    二娘聞言身子不穩地晃了晃,她剛聽到祖母說什麼?

    柳氏為此事所受的痛苦與折磨就要因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而被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而她這幾天費盡心機的圖謀也要功虧一簣?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1 AM 編輯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人歡喜有人恨

    二娘穩住了自己的身子,卻是頓住了腳步。

    “是的,祖母,孫女知道了。”半響她聽到自己沉靜溫婉的聲音想起。之後便緩緩地穩步走出了孫氏的正房。

    門口打簾子的丫鬟掀開了門簾,二娘一出來便下意識的眯起了眼楮,因為陽光有些刺眼。她在孫氏的門口停留了好一會兒,讓自己適應外頭的光線,之後才出了松齡院。

    荷風院里,一上午,三娘練了十張字。

    眼見得快中午了,白英進了屋子並打發了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頭去廚房拿食盒。

    三娘將手中的筆放到了案上的那只青花釉里紅魚紋筆洗里,清水中順時飄起了水墨飄帶。

    “怎麼樣了?”三娘一邊淡淡地問道,並專注著手中的動作。

    白英臉上紅紅的,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她重重點了點頭,道︰“小姐,成了。”

    三娘聞言抬頭看了白英一眼,淺淺一笑。

    “小姐,常嬤嬤按著您說的將話題轉到了列祖公老爺和祠堂里的那些御賜之物上頭,那位厲害的四老太太果然如您所料想到的當中的厲害關系。聽說四老太太當時便將在場的老夫人和夫人們都罵地失聲痛哭。”

    三娘點了點頭,當時她聽說祠堂被燒的時候就想起了祠堂里那些御賜之物。回來之後打聽過,除了門楣上的那一副先皇御賜下來的對聯只是被燒得黑了些之外,祠堂里供奉的聖旨等等小物件都沒有救出來。

    柳氏以為救了王家幾個祖宗的牌位就可以當成自己的擋箭牌,那她就是太無知了。在皇權面前,祖宗的牌位也只能是次要的東西。柳氏當時若是拼死救出的是那幾道聖旨和御賜的拐杖,氏璧等物的話,說不定她謀劃的就真的能成了。可惜,終究是個閨閣中的女人。平日里再怎麼厲害陰狠橫行內宅,也還是少了幾分政治覺悟。

    “之後二小姐便來了。”白英眼楮亮亮的看著三娘,難得地頑皮地賣起了關子︰“小姐您猜怎麼的?”

    平日里白英極是沉穩,三娘很少見她這樣像白果一樣頑皮,便湊趣地偏頭道︰“哦?怎麼的了?難不成二姐姐也被罵哭了?”

    白英捂嘴一笑︰“也差不遠了。”

    三娘挑眉看向白英,假裝生氣道︰“什麼時候你也學起了白果那丫頭?”

    白英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素來沉穩,今日這般忘形是因為覺得這一次自家小姐贏得真的是太漂亮了。在柳夫人使了苦肉計救出了祖宗的牌位,而老夫人又明顯的偏心柳夫人和二小姐的情況下,三小姐竟然這麼輕輕松松就扭轉了局勢,將危機化為無形。

    “在二小姐進去老夫人房里之前,十八老太太提出的要為柳夫人的事跡大肆宣揚以為王家長臉的提議歲讓得到了老夫人的贊同,卻讓四老夫人給罵了回去。最後連我們老夫人也同意了四老太太的建議,要將昨夜柳夫人救了牌位的事情壓下來。二小姐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進的老夫人的房間。”

    “二小姐昨夜一夜未睡,老夫人體恤她讓她休息,她卻趁著這個機會提出讓您去芳芷院柳夫人的院子去侍疾的話。還未等我們老夫人開口,又是那位四老太太,她當場就將二小姐兜頭一頓罵。說二小姐將姨娘叫做母親,還讓嫡女給妾侍疾,太不懂規矩,讓老夫人這次將二小姐拘在府中好好管教,不要讓她跟隨老爺去任上……”白英高興道。

    三娘笑著聽著,等白英發現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停住了話頭,三娘才道︰“你說是十八老太太提出的要將柳夫人的事跡大肆宣揚?”

    白英點了點頭︰“當時十八老太太還說要將柳夫人的這件事情記載到族譜當中,以教導後世。”

    三娘失笑,這也太異想天開了。柳氏自導自演的這一出火燒祠堂的大戲漏洞百出,即便是最後大家因為不會想到有人會這般大膽做出這種事情而疏忽了調查,但是柳氏一個女人半夜出現在祠堂那種重地,這件事情本身就夠詭異的。她若是想對付柳氏又不顧忌王三老爺的顏面,就可以直接給她扣上一頂夜半私會外男的罪名。

    可惜了,這樣的罪名終究會讓王家後院的女子蒙羞,並受到牽連。

    想到這位十八老太太,三娘還真的沒有太多的映象。雖然見到面可能會認得,但是平日里就連臉都記不起來。可見這位老太太平日里在族中就是一個隱形人。

    這樣一個隱形人卻突然躥了出來,為柳氏的事情出了頭,三娘笑了。

    二娘要將柳氏的這件“孝舉”鬧大,就憑她自己的一己之力恐怕是沒有辦法實現的,她需要一個能在族中發言的聲音。而這個十八叔祖母看來就有嫌疑了。

    正這樣想著,外頭有丫頭說話的聲音,是白果的聲音。

    “說起來今日的事情能這麼順利,白果也是功不可沒呢。”三娘笑著對白英道。

    這時候白果已經端著茶盤進了屋子。

    “白英姐姐,你這麼打量我做什麼?怪滲人的。”白果見白英盯著她瞧,便溜著牆角進了來,將茶盤放到了書案上。

    “剛剛小姐表揚你了,我便仔細打量你一下,看看與平日里的那個只會呱噪惹事的小丫頭有何不同。”白英轉開了眼,點了點頭道︰“瞧著確實是穩重了一些,看來以後我和白芷要少操些心了。”

    白果聞言,確是沒有聽到白英話中大打趣,反而高興地湊到三娘面前道︰“小姐,奴婢今日做的事情見了效了?”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等會兒我讓白英給你獎勵。”

    白果眼楮一亮︰“那就好,也不枉奴婢賭咒發誓了一番。”

    “賭咒發誓?”白英好奇道。

    白果點了頭得意道︰“我當時說,若是說的話有半句虛的就天打雷劈。”

    “呀,那要是應了誓了可怎麼好?”白英捂著嘴驚道。

    古人都是重誓言的。

    白果笑得有些狡猾︰“我當時是說我要是撒謊,就讓春花天打雷劈。嘿嘿,春花是誰?我不認識啊,白英姐姐,難道你認識?”

    白英和三娘相視一眼,都搖頭失笑。

    “出了三七,我還拉上了老夫人院子里的沉香丫頭……”白果繼續得瑟。

    白英卻是瞪了白果一眼,道︰“去廚房拿食盒的小丫頭們就快回來了,你還不叫人去將桌子收拾了出來。”

    白果瞬間蔫頭蔫腦。

    荷風院的主子和丫鬟們皆是心情大好,說說笑笑。

    芳芷院里二娘的房間卻是一片狼藉,二娘將桌子上的桌布與上頭的那一套彩瓷的茶具一股腦兒地扯到了地上。轉身又走到了博古架旁,將一個波斯玉鏤空香囊拿起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玉質的大香囊應聲而碎,接著二娘又舉起了一個紫檀底座的和田玉馬上封侯擺件。

    “小姐,那是夫人心愛之物……”房里的小丫頭忍不住出聲提醒。

    三娘聞言頓住了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那個丫鬟。

    那丫鬟一說完就後悔了,此時被二娘盯著,身上的汗毛便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二話不說,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

    二娘冷冷盯著那個丫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擺件,就來那丫鬟渾身發抖地以為二娘會將那重物朝她頭山砸來的時候,二娘卻將那和田玉的擺件摔在了那丫鬟身前幾寸的地上,和田玉和紫檀底座分離,價值不菲的美玉四分五裂。

    小丫鬟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二娘見狀卻冷笑了一聲︰“即便我砸了它,它也是珍品一件。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以為我會那它砸你?配嗎?”。

    那丫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半句話也不敢說。

    “滾出去,讓婆子給你抽五十個嘴巴子再進來。若是到時候我還是沒有消氣,那就不是掌嘴的事情了,我會讓人將你的舌頭剪下來。”

    二娘聲音陰冷道。

    那丫頭連滾帶爬地出了二娘的屋子。

    二娘面無表情的看了跪在屋角不敢出聲的另一個丫頭一眼,又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只壽山石貓形擺件。剛要松手砸下,卻突然頓了頓。

    “府中可是有哪個院子里養了貓?”二娘的聲音讓人聽不出情緒。

    “沒……有”那丫鬟哆哆嗦嗦道。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沒有。府中老太爺最是討厭貓了,下了嚴令不準養的。一旦發現便會將貓打死,將養貓之人趕出府去。”

    二娘聞言,眼中冷光一閃。她也是剛剛看見這只擺件後突然想起來以前聽過的,祖父和祖母之間的一件往事,她想起來祖父極是喜歡養鳥的,因此很討厭貓。而她這麼些天,也沒有在府里看到過貓。

    想起昨晚聽到的那兩聲貓叫,二娘眼神陰沉地盯著手中的壽山石貓形擺件,緩緩將手抬起,重重地往地上砸了去。

    很好別讓她查出來是誰否則,這只貓就是那人的下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栽贓嫁禍

   二娘將屋子里的瓷器珍玩亂摔了一通,心中的郁氣總算是消去了一些。正要讓貼身丫鬟將屋子收拾了,外頭卻有丫鬟隔著門報說夫人請二小姐過去。

    二娘朝跪在一邊的貼身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丫鬟迅速地爬了起來,悄無聲息地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顯然是訓練有素的。

    二娘打開們走了出去,見一個穿著姜黃色比甲的丫鬟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離房門稍遠一些的地方,眼觀鼻鼻觀心。而剛剛被自己從房里趕出來領罰的貼身丫鬟正垂了頭趴跪在院子當中。

    二娘看了那個來傳令的姜黃色比甲的丫鬟一眼,緩步走到了院子中間,在那跪著的丫鬟面前停了下來。那丫鬟看到出現在自己眼下的那雙熟悉的大紅色底金絲線繡寶相花紋的繡鞋身子抖了一抖,顫巍巍地抬起了頭,露出一張高高腫起並泛著青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

    二娘輕嘆一聲,柔聲道︰“怎麼打的這般重?罷了,以後這種錯誤就不要再犯了,起身吧。去找嬤嬤要些傷藥擦一擦。”

    那丫鬟忙朝二娘磕頭謝恩。

    二娘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姜黃色衣裳的丫鬟,道︰“你是母親房里新進來的一等丫鬟?好像是叫翠兒吧?”

    翠兒忙朝著二娘行禮,低聲回道︰“正是奴婢。”

    二娘點了點頭,徑直往外去了,翠兒忙低頭跟上。

    二娘進了柳氏的房里,見柳氏正靠在床頭神情很是憂慮焦急,而柳氏床前還站著一個中年的嬤嬤。二娘認出那嬤嬤正是這些年柳氏留在芳芷院里的一個管事嬤嬤。

    見二娘走了進來,那管事嬤嬤連忙朝這二娘行禮。

    “瓊兒你來了?剛剛那邊傳來消息說族里要徹查祠堂起火之事,這麼怎麼辦?”柳氏見了二娘,急忙問道。

    二娘走到柳氏的床前坐下,拍了拍柳氏的手,讓她不要焦急,轉頭問向那管事婆子道︰“今日祖母房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好好與我說說。”

    那婆子忙開口將上午松齡院的事情對二娘細細說了一遍。

    “你是說我讓你安排的人,提出了那件事情之後原本祖母和各房的老夫人夫人都是贊同的?然後關鍵的當口,那個什麼四叔祖母卻跳了出來將此事否決了?”二娘冷冷道。

    那管事婆子點頭道︰“是的,小姐。原本族中各房都以老夫人馬首是瞻,可是四老太太她……她說夫人只救了牌位卻放任御賜之物讓大火燒了,這是只孝不忠的行為,若是讓有心人利用並告到了聖駕前,整個王家便會被治罪……”

    二娘氣得一手拍到了床架子上,發出一聲悶響,那管事嬤嬤閉了嘴,不敢再說。

    “老不死的。”二娘捏緊了自己發紅的手掌,咬牙道。

    她當時是因為在孫氏房中受到了侮辱,心中激憤,臨時起意匆忙之中設計的此事,只想著要讓族里之人受柳氏的恩惠,卻忘記了祠堂中除了祖宗的牌位還有御賜之物,以致讓人鑽了空子,擋了路。

    二娘心中恨得牙牙癢,只怪自己受了激,疏忽大意了。若是再來一次,她定是不會如此草率,因為蓄意燒毀御賜物品被查出來的話,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而且她們當時行事匆忙,難免會有漏洞之處、

    “瓊兒,若是被族里查了出來,那可怎麼辦?”柳氏有些六神無主道。剛剛聽管事說起今早上孫氏房里發生的事情,她已經被嚇的心驚肉跳。昨日聽聞女兒在人前受了委屈,見她提意燒祠堂,雖是驚詫女兒行事的大膽,但是因正在氣頭之上便也沒有想太多就應了,不想卻惹來了大麻煩。

    二娘垂著眸子想了良久,突然抬頭對柳氏道︰“母親你放心,這件事情女兒會想辦法善後的,定然不會讓人查出來。”

    柳氏見她臉色雖是沉郁,卻沒有太多的驚慌之色,不由得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卻仍是擔心道︰“是什麼辦法?這次我們可不能在魯莽行事,讓人抓住把柄可就糟了。”

    二娘道︰“娘你放心,此事既然是抄家滅族的罪,那麼族中定然也不希望被人查出來。”但是私下懲處那是肯定的。

    “娘你好好養傷,不會有事的。”二娘看著柳氏強調道。

    這時候,簾子外頭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夫人,奴婢將藥端來了。”

    二娘朝門口道︰“端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姜黃色的縴細身影便進了屋子。

    “夫人,奴婢剛剛試過了,藥已經不燙口了,是否現在就服用?”那丫鬟端著茶盤走到床前恭聲道。

    柳氏正覺得傷口有些癢疼,藥正好有些止疼的效用,便點了點頭讓丫鬟端過來。

    丫鬟將茶盤放到床前的小幾上,端起了那只青白釉刻嬰戲牡丹紋的藥碗,輕輕走到了柳氏的床前。柳氏正要接過藥碗,卻聽見了一聲什麼輕輕磕踫到碗沿上的輕響。

    柳氏隨意朝那丫鬟手腕上掃了一眼,卻突的眼色一凝。

    那丫鬟的左手上帶著一只赤金刻纏枝花紋瓖翡翠如意的鐲子。

    王家的丫鬟與一般人家家里的丫鬟相比自然是多了幾分金貴,尤其是在主子們身邊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吃穿用度是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的。柳氏自來注重派頭,對身邊之人的打賞到也還算大方,也樂意看著自己身邊的丫鬟們穿金戴銀好在別的房的人面前為自己掙面子。

    這丫鬟手上的這只鐲子雖是赤金,瓖嵌的翡翠成色卻很是一般,因此帶在她手上到也不算出格。可是這只鐲子卻是讓柳氏有些眼熟。

    那丫鬟見柳氏眼楮在了自己手腕上,忙抬了抬手肘,將袖子滑下去一些將手腕掩住了。

    柳氏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輕輕吹了吹藥面,突然開口問道︰“這只鐲子眼生,哪兒得的?”

    那丫鬟抬眼看了柳氏一眼,道︰“這次回來的路上一位夫人隨手打賞的。”主子身邊的大丫鬟,特別是像柳氏這樣,跟著有實權的丈夫外任的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有這樣豐厚的打賞也不奇怪。

    柳氏聞言盯著那丫鬟的眼楮看了好一會兒,就在那丫鬟滿頭大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柳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頭喝起了藥。

    那丫鬟戰戰兢兢地等柳氏將藥喝完,柳氏卻什麼也沒有說揮手讓那丫鬟退下了。

    “娘,那丫鬟的鐲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二娘一直站在床邊,自然是將剛剛那一幕看在了眼中。

    柳氏眯了眯眼楮道︰“剛剛瞧著那鐲子有些眼熟,仔細打量了幾眼倒是讓我想起來了,這只鐲子我以前在一個人那里看見過。”

    “母親在誰那里見到過?”二娘狐疑道。

    柳氏冷笑一聲︰“荷風院趙氏。”

    二娘聞言一驚,看向柳氏道︰“母親沒有記錯?”

    柳氏搖了搖頭︰“不會錯的。趙氏死了之後,荷風院亂了一陣,府里的丫鬟婆子趁機偷了一些首飾細軟。她身邊的嬤嬤便將趙氏剩下的首飾都收到了一處收了,還立了單子。當時老夫人派我去荷風院里主事,我曾經見到過那些首飾,都不是什麼太好的貨色了。我還借著這個由頭遣散了荷風院里趙氏留下的舊人。”

    “竟然會有這種事”二娘臉色沉了下來。

    “夫人是說荷風院的人收買了我們身邊的丫鬟?”管事嬤嬤聞言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柳氏留在府里的眼線,若是院子里出了奸細,她難逃其咎。

    柳氏看向那管事嬤嬤,冷聲道︰“去給我查我花大把的銀子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一個個不是吃里爬外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那婆子低頭應了一聲,半句辯解的話也不敢說。

    “三妹妹一副軟弱可欺的模樣,五哥更是憨憨傻傻,我到是差點被他們給騙了”二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咬牙切齒道。

    想起了昨夜柳氏房外有人偷聽的事情,二娘便將這事與柳氏說了。

    柳氏聞言氣得直發抖︰“荷風院欺人太甚。我還沒有全部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倒是跑到我的地盤上來撒野了。”

    “把院子里的丫鬟們都淘換一遍,那些與府中有太多關系的都不要了。找那些剛進府不久,根基淺又與外頭短了往來的好好調,教了出來。以後瓊兒也要用的著的。”想了想,又吩咐那管事的婆子道。

    那婆子又躬身應下了,頓了頓還是問道︰“翠兒這丫頭要怎麼處置?”

    柳氏正要發話,二娘卻道︰“先留著,我倒是想要看看,就憑他們兄妹能給我整出什麼蛾子。只是你給我找個能信得過的人好好將她看住了,要是再出了什麼岔子……”

    二娘沒有說完,只拿陰冷的眼神往那管事身上一掃,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婆子心中一陣發涼。

    柳氏揮手讓她管事退了下去。

    “母親你好好休息,女兒就先下去了。那件事情我會找人處理的,定不會讓人查出來,你放心就是。”二娘也站起了身,她的聲音沉靜而冷漠。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1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氏找來了

   翠兒提心吊膽地從柳氏的房里出來後便開始魂不守舍。她將手腕上的鐲子擼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剛剛柳氏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那眼神實在是讓她心驚。

    今日本來只是將鐲子拿出來試一試的,另一個大丫鬟卻突然鬧起了肚子,便來找她給柳氏送藥。她新提的一等大丫鬟,自然是想多在柳氏面前露一露臉,做些貼身伺候的活兒,因此便很是爽快地答應了。不想走得太急卻忘了將手腕上的鐲子摘下來。

    原本她也是沒有太在意的,柳氏身邊跟去外任的大丫鬟們,平日里沒少接這些金銀細軟。柳氏一般也從來沒有過問。

    想到這里,她轉身去尋自己的娘老子。翠兒的娘關婆子是在芳芷院里頭負責看門的,剛與人換了班如今正在自己的房里歇著。

    翠兒摸到了關婆子的住處,見關婆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打著呼嚕磨著牙,睡得好不舒服,便上前去將關婆子推醒了。關婆子好夢正酣,被推醒來的時候便有些罵罵咧咧。好不容易睜開眼楮見是自己的閨女,不由得罵道︰“你明知道你母親老子晚上要守門,一夜不曾睡,怎麼還盡挑著個我睡覺的時候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睡覺”翠兒皺著眉,瞪了自己的娘一眼,將手中的鐲子遞到了她眼前道︰“那日那一位給你這個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什麼怎麼說的?”關婆子看了那鐲子一眼,打了個哈欠道。

    “她是不是說這個鐲子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老夫人讓管家給各房的姨娘添置首飾,她自己畫的式樣打的,一直不曾戴過的?”

    關婆子見女兒焦急,便打起了精神,仔細想了想點頭道︰“是這麼說的,我也記得府里是有這麼一回事兒,之後也並沒有在崔姨娘手上見過這個鐲子,她很少戴這些東西的。”

    翠兒聞言雖是松了一口氣,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疑惑。既是這樣,那夫人是不可能見過這個鐲子的,怎麼她會……

    “可是出了什麼事情?”關婆子這時候已是睡意全消了。

    翠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夫人剛剛見了我手上的這只鐲子之後的臉色讓我有些擔心,便來問一問。我還以為她在崔姨娘那里見到過呢,嚇死我了。”

    關婆子聞言道︰“怎麼可能崔姨娘裝扮向來素淨,我就從來沒有在她身上見過亮眼的首飾,這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我看你是做賊心虛的緣故。”

    翠兒雖是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但是也說不上來,便點了點道︰“希望是如此。那邊你以後也不要去了,若是讓人發現了那可就糟了。如今我在夫人房里當大丫鬟,除了每月的月例之外,平日里的賞賜也是不少,盡夠咱們花用的了,實在是沒有必要再為了那位的賞賜鋌而走險。”

    關婆子想想也對,便點了點頭︰“這個你放心,我上回的時候就跟那位說過,以後便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了。”

    翠兒放了些心,起身道︰“那你休息吧,我回院子里了,免得到時候夫人要叫人伺候尋不到人。”

    關婆子又打了個哈欠,一邊朝著翠兒擺了擺手,不等她走出屋子便又躺下了。

    “別忘了把門帶上。”

    不到正午的時候,孫氏松齡院里各房來的老夫人,夫人們便都告辭離開了。她們大都都是當著家的,各自府上也是有事情要忙。孫氏見人都走了,便打發個婆子去前院將王柏找來。

    見王柏正一副要出門的打扮,孫氏皺眉道︰“家里才出了事,你不在家好好帶著處理事情這又是要去哪里?”

    王柏討好地笑了笑道︰“禮親王和禮親王世子到了我們濟南府,聽說過幾日或許會來我們青城。縣衙那邊派了人來請我商量接待的事宜。”

    孫氏不以為然道︰“縣衙里頭沒有人了嗎一點事情就來我們府上找人。你管他們那麼多閑事做什麼?”

    “若是別的事情我也就不理了,但是禮親王來青城可不是小事。到時候以我們王家在青城縣的影響,自然是要露臉的。再說了禮親王這麼些年在太後和皇上面前一直榮寵不衰,能結交一番是好事,不能怠慢了的。”

    孫氏聞言便不好說什麼了,她也只是隨便發一發牢騷。

    王柏見孫氏態度軟化,忙道︰“母親找我來是為了何事?”

    孫氏便將今日房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你四伯母說要你找官府里的人去祠堂里查證一番,看這失火之事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王柏聞言摸了摸下巴道︰“今日一直忙著怎麼將祠堂里的事物移出來,和討論怎麼修復的問題,到是一下子沒有想到這個層面上去。這麼說起來,四伯母說的也有些道理。若是我們家只顧著牌位而不救御賜之物,確實是說不過去,也沒有什麼好宣揚的。”

    孫氏雖是也覺得這樣是有道理的,但是到底是對連氏有些不岔,聞言瞪了王柏一眼道︰“總是等別人提出來了你才想到,開始干什麼去了?你爹是個不著調的,這些事他沒本事管,你三弟剛回來有的是事情要忙,你這個閑的每天喜歡管外面閑事的人怎麼對自己家里的事情就這麼不上心?”

    王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叫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話踩到了孫氏的雷。反正這個母親,自他懂事起就一直有些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雖然他知道孫氏心里也是對他這個兒子好的,但是總是覺得親近不起來。他倒是覺得自己那個不著調的爹還好相處一些。

    “這件事情便交給你了,若是到時候你給不出個說法……”

    王柏忙打斷孫氏道︰“母親你放心,兒子定會好好查清楚這件事情的。”

    孫氏見他將話說得滿,便也不說什麼了。

    王柏卻突然想道︰“對了,三弟的那位夫人怎麼會正好那會兒在祠堂出現的?”

    孫氏皺眉道︰“昨夜三兒出門的時候,柳氏見起了風便追著他給他送披風。不想三兒走得急,柳氏便不知不覺追出了偏角門。後來沒有追上三兒,倒是正好讓她見到祠堂那邊的煙霧比別的地方濃,還隱有火光,便過去瞧了。”

    西院和東院都各有一道方便男人們去外院的角門。東院的這一道門是從王棟回來之後才開了的,柳氏昨夜就是從偏角門出去的,正好祠堂離那里並不遠。

    王柏點了點頭,道︰“那兒子先出門了,正好去衙門里找人來。”

    “對了,棟兒還未回來嗎?昨夜那麼晚了他還出門,是去了哪里?雖是知道他剛回來,官場上肯定會有很多推不開的應酬,但是昨夜是中元節他怎麼還出去?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見他回來?”孫氏叫住要出門的王柏道。

    王柏聞言頓了頓,有些吞吞吐吐道︰“三弟他,他昨夜往歷城去了。我正派人去找他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孫氏狐疑道︰“好端端的他去歷城做什麼?”

    王柏抓了抓頭︰“可能是官場上的事情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三弟回來了您問他就是了……那個……兒子與人約好的時辰到了,兒子先走了啊。”

    孫氏還想再問,可是眼前哪里還有王柏的影子。

    孫氏不由得有些氣悶,兒子長大了,一個個都沒把她放在眼里了。

    王柏出了孫氏的正房,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哎,他這個三弟啊,可真是個情聖啊

    女人麼……照他爹的話說,熄了燈,上了床,兩眼一閉,上誰不是上啊不過,爹的話也不盡對啊,他摸著金氏就跟摸著自己似得半天硬不起來,摸著春風閣的魁姐兒麗娘,即便只是只小手兒,那滋味……幾乎是一瞬間他便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往身體的某一處兒地方去了。

    于是松齡院滿院子的小丫頭們,就看著大老爺從孫氏房里出來後,在院子里面對著太陽流了一陣口水,之後便面色古怪地,邁著姿勢有些奇怪的步子走出了院子。不由得面面相覷。

    到了下午,孫氏因為昨夜幾乎一夜沒有睡,午睡便多睡了些時辰。才一起身,便聽見伺候在一旁的常嬤嬤道,大夫人到了有些時候了,正在外頭候著呢。

    孫氏這才想起來自從昨日起她就一直在忙祠堂的事情,倒是忘記了六娘落水的事情了。昨夜她讓芳草問了事情的始末,芳草來給她稟報的時候只說了一半便被人打斷了。想到這里她皺了皺眉,最近府中真是諸事不順,難道是犯了太歲了?還是那人一直陰魂不散?

    “讓她進來吧。”孫氏讓常嬤嬤服侍著穿好了衣裳,一邊往梳妝台那邊去一邊吩咐道。

    不一會兒,金氏便眼楮通紅地從外頭走了進來,“噗通”一聲在孫氏面前跪了。

    “娘啊,你可要給我們六娘做主啊不然我們娘兒倆就沒法活了還不如一起去投了河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狗咬狗

     因睡得有些久了,孫氏原本就有些頭疼,聽見金氏一番哭天搶地的哭訴,她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別哭了,說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孫氏揉了揉額角,有些疲憊道。

    金氏膝行上前將孫氏的腿一把抱住了,孫氏皺了皺眉,看著她那滿臉的鼻涕眼淚有些厭惡,強忍著才沒有抬腳將她踹開。

    “娘啊,柳氏那個毒婦,生出個女兒來也是心狠惡毒。昨夜她竟然將六娘的裙子解下後推她進了河里。當時周圍沒有會水的僕婦,竟讓個陌生的男子將六娘救了上來。娘,她這是要逼我們娘兒倆去死啊”金氏說完又嚎啕大哭。

    昨夜六娘回去之後就一直昏睡,還連連噩夢,她只得守著。今日才得空找了同樣昏睡到午時才醒的四娘問清楚昨夜的的事情,不想卻得知了自己的女兒一番委屈竟是拜了二娘所賜。心中不由得氣恨萬分。本想直接去芳芷院找柳氏母女拼命,卻讓庶女勸住了,來到孫氏這里請求孫氏主持公道。

    孫氏聽聞金氏之言一驚,她從昨夜開始一直就沒有時間過問這件事情,只聽了個大概,細節上卻並沒有問。

    “你說是二娘推了六娘下河?還將她的裙子解了?”孫氏不可置信道。

    “是啊娘,她竟然如此惡毒。這種下作的事情,連市井的潑婦都做不出來,她哪里像是我們王家的小姐了?不愧是個妾生的,您再怎麼抬舉她,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戶。我的六娘……我的六娘怎麼惹了她了,讓她下如此的毒手?今日她們若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便一頭撞死在了祖宗的祠堂里頭。娘啊——你要給我們娘兒倆做主啊——”

    “閉嘴”孫氏一聲厲喝。

    金氏被嚇得一頓,可是想起自己的女兒又忍不住輕聲的啜泣起來。

    孫氏見狀也沒有辦法,只得對一旁的常嬤嬤道︰“找人去各院將小姐們都叫來,我有話要問。”

    常嬤嬤三兩下麻利的將孫氏的頭發簡單地挽了起來,用一根碧玉的簪子固定住了。

    “是,老夫人。”常嬤嬤朝著孫氏行了禮,退了下去,打發小丫頭們去各房找人不提。

    三娘也是午睡剛起,接到松齡院小丫頭的稟報便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院子。才一走到花園便看見穿著一身粉紅的五娘正坐在花園游廊的欄桿上,兩只小腳來回晃動著,手中還拿著一朵小野花扯著玩。

    抬頭看見三娘,五娘眼楮一亮,一下子就跳下了欄桿往這邊跑了來了。嚇地一旁伺候的小丫頭尖叫道︰“五小姐,小心”

    五娘理也不理,徑直跑到了三娘面前︰“三姐姐,我等你許久了。”

    三娘朝她點了點頭︰“那我們快走吧,別讓祖母久等。”說著就當先往前走去。

    “等等,三姐。”五娘卻是跑到了三娘身邊將她的袖子扯住了。

    三娘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又看向五娘,好脾氣地道︰“五妹妹,可是還有什麼事?那便快些說吧,時候不早了。”

    五娘看了看四周,才湊到三娘耳邊小聲道︰“三姐姐,聽說祖母是找我們去問昨夜的事情。我們要怎麼說呀?”

    三娘看了五娘一眼,問道︰“三妹妹你昨晚看到了什麼?”

    五娘愣了愣︰“天色太暗,我沒有……”

    “看到了什麼便說什麼,沒有看到便說不知道,就這麼簡單。”三娘淡淡道。

    “可是……”

    “可是什麼?”三娘挑眉問道。

    “可是二姐姐她……我們……”五娘有些欲言又止。

    三娘卻裝作沒有聽懂︰“對了,你剛在這里等我的時候沒有看到二姐姐麼?還是她已經去了祖母院子?”

    “二姐姐他沒有在院子里,院子里的嬤嬤已經派人去叫她了。”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五娘沒有在院子里也沒有在孫氏那里,那她去了哪里?

    三娘與五娘到孫氏房間的時候,不僅元娘到了,連四娘也額頭上包著紗布一臉虛弱地坐在了椅子上。金氏也做在孫氏左手邊的椅子上抹著眼淚。

    三娘與五娘上前給孫氏行了禮便與元娘一起站在了孫氏的榻前。

    “剛剛元娘已經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三娘當時不在場,五娘你再跟我說一遍當時的經過。”孫氏看著五娘道。

    五娘低頭應了聲是,便將那晚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卻是略去了開頭她追著四娘與六娘的事情,只從二娘找到她們開始講。

    孫氏聽完之後道︰“這麼說你只看到六娘掉下了河,並不曾看清楚有沒有人推她?”

    “五娘你看見了什麼盡管說,不要害怕柳氏和二娘那兩個毒婦,一切自然有老夫人和大伯母給你做主。”金氏突然開頭看著五娘道。

    五娘聞言眼神一閃,卻是咬了咬唇,似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搖頭道︰“不,五娘什麼也沒有看見,當時太暗了。”

    金氏卻是不信︰“有老夫人做主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柳氏也不過是個妾而已,你還真當她是你的嫡母了?”

    五娘卻是低下了頭,玩著自己的衣角,再也不肯抬頭。

    “二娘呢?怎麼還沒有來?”孫氏問道。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人報說二小姐來了。

    二娘滿頭大漢地進了來,朝著孫氏行了禮道︰“今日大夫新給母親開了個藥房,我去庫房里幫著找藥材了。回了院子才聽說祖母您找我。”

    才一起身,旁邊就有一個人影朝她撲了過來,“啪”地一聲,二娘覺得左邊臉頰上一陣火辣辣地疼,嘴里還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二娘堪堪地穩住了身形,還未回過神來,右邊的臉頰上又是一疼,這一次二娘沒有站穩,朝著一邊撲到在地。

    “大伯母”

    “大夫人”

    “二妹妹”

    孫氏房里驚呼聲此起彼落,看著金氏見二娘倒在了地上還不解氣,猛地撲到在了二娘的身上,揪著她又是一陣左右開工。清脆的巴掌聲,讓在場之人不由地呆愣了。

    眼見得二娘嘴角和鼻孔里都留出了血,元娘撲上前去抱住了金氏的胳膊,卻讓金氏一把甩開了。

    這時候孫氏也回過神來,見屋里實在是不像樣子,忙對著常嬤嬤和甘松道︰“快給我拉住她,拉住她”

    常嬤嬤和甘松忙一人拉住了金氏一邊的胳膊,將金氏從二娘的身上拉開。

    金氏滿眼通紅,被拉開了還踢蹬著腿腳要往二娘身上踹,口中喊到︰“你這個毒婦生的小咋種挨千刀的賤人,竟然敢對我的六娘下這種毒手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小畜生……”

    二娘被甘草扶了起來,卻是疼得連眼楮也睜不開了。甘草將二娘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招呼簾子邊候著的小丫鬟道︰“快去將冰釜里的冰塊拿來。”

    四娘看著瘋狂的金氏和身旁鼻青眼腫的二娘,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全身發起了抖。

    “你看看你這像是個什麼樣子市井的潑婦都比你強一些竟然在長輩面前動起了手,是誰教的你規矩”孫氏有些氣急敗壞。

    金氏今日卻沒有再低眉順眼,而是哭喊著道︰“我女兒都被毀了,我還在乎什麼顏面大不了拼了這條命去,大家都不要活了。嗚——”說著金氏又捂臉哭了起來。

    孫氏見狀有也頭疼,也懶得再罵她了。

    小丫頭將冰釜里的冰塊拿了來,甘草用手巾包了,輕輕地敷在了二娘的臉上,幫她消腫。

    二娘漸漸的從頭暈目眩中回過了神來,卻是一聲也沒有吭,也沒有流淚,只是木著臉仍甘草在她臉上忙活。

    半響二娘卻是開口說話了,她臉上腫了起來,舌頭剛剛不小心被咬破了,說起話來口齒有些不清楚,但是她語調很輕也很緩慢,倒是讓在屋里的人都聽得清楚︰“大伯母,您是二娘的長輩,您雖是無緣無故地對二娘動手,二娘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二娘還是要說,你打錯了人了六妹妹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將將才回來,與二妹妹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下這種毒手?倒是她身邊的人,因經常受她的氣,積怨已久趁機下黑手還有可能。你還是查清楚些才好。”

    金氏聞言哭聲一頓。

    四娘卻是渾身一顫,厲聲尖叫道︰“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推的六妹妹,怎麼能賴在我身上我與六妹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怎麼會下這種手”

    二娘緩緩一笑,因她雙頰已經高高腫起,這麼一笑,倒是讓那笑容多了些詭異︰“真的感情極好麼?我怎麼聽說她經常欺負你,做錯了事情總是讓你幫她背黑鍋?難道你真的一點怨艾也沒有過?那四妹妹你可真是個聖人了。”

    金氏抬頭向四娘看過去,四娘嚇地牙齒都在打顫。

    二娘卻不放過她,反而繼續道︰“而且,我剛剛說的六妹妹身邊之人,其實指的是六妹妹身邊的兩個丫鬟,並非是四妹妹你。你做什麼要上桿子趕著來承認由此可見,你心中定是怨恨極深了。昨夜我走在六妹妹前面,你在她後面,若是論到動手,不應該是你下手比較容易麼?”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2 AM 編輯

第一百四十章 孫氏的處置

   四娘今日為了讓金氏相信是二娘動手推的六娘,很是下過一番功夫。不想她才松了一口氣,就讓二娘三言兩語挑撥了回來。想起剛剛金氏對待二娘的樣子,四娘此時是又急又害怕。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不想卻因為害怕而身體發軟,一不小心便撲到在了地上,卻也不起身,反而是手腳並用快速地爬到金氏面前,將她的雙腿抱住了。

    “母親,你相信女兒,女兒怎麼會害六妹妹?是二姐姐她為了脫罪才將這罪名推到了我的頭上。這些年來,女兒是個什麼樣的人母親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六妹妹她受什麼委屈,女兒恨不能替她受了,這一次,女兒也是恨不得以身相待……”

    金氏被她抱住,本是想推開了,聽到這話的時候卻是頓了一頓,眼前似乎是閃過一道亮光,她彎腰一把踫住了四娘的臉急切地道︰“四丫頭,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四娘被金氏那興奮的目光盯著,原本要吐出嘴的“千真萬確”到了唇邊卻是吞了下去,她自小在金氏身邊討生活,對她是太熟悉了,因此她只是吞了吞口水︰“我……我……”

    “怎麼,難道你剛剛說的那些全是騙我的嗎?六娘她其實真的是你害的?”金氏見他猶豫,厲聲道。

    “不,不,不,女兒說的全是真的。”四娘被嚇得什麼也顧不得,只得立即道。

    金氏一喜,放開了四娘,走到孫氏面前說︰“娘,你看,四娘她說她願意替了六娘。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就放出話去,昨夜落水的其實是四丫頭,不管我家六娘什麼事。”

    眾人聞言一呆,四娘卻是如墜冰窖。

    “母親……我……我不……”四娘下意識地想反駁,金氏卻是置若罔聞,只盯著孫氏。

    孫氏皺了皺眉,看了四娘一眼,見她正祈求地看看過來。

    不想這時候二娘卻輕嘆一聲道︰“李代桃僵似乎是不行的,昨晚在場的人已經知道落水的是王家六小姐,而非是別的什麼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的。”

    四娘聞言立即點頭如搗蒜︰“是的,母親。不是女兒不願意替了妹妹,實在是女兒替代不了啊。眾人都知道是六小姐落了水。”

    三娘看了二娘一眼,輕嘆。二娘果然是聰明,昨夜就料到了回來金氏定是不肯善罷甘休,想找人替了五娘受過,所以才點明了是六小姐,不然以金氏的為人她們幾人都有可能會遭殃。

    不想金氏卻道︰“四娘與六娘身形相當,昨夜天色暗,誰又能分辨出來?到時候就說是認錯了就是。實在不行就將四娘嫁給那救她之人,我王家的千金小姐下嫁他一介布衣難道還不能堵了他的嘴?”

    四娘聞言癱倒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元娘心中不忍︰“大伯母,那人要是已經有了婚配或者是已經娶了妻那可怎麼辦?”

    金氏聞言皺眉道︰“有了婚配?能跟我們王家的小姐相比嗎?四娘的清白已毀,除了下嫁還能如何?總不能累及了王家其他的待嫁之女的名聲吧?”

    三娘都要被金氏這神一般的理論逗笑了,明明是六娘被壞了名聲,現在她想將六娘落水之事推到四娘身上,事情能不能成還是問題,她卻已經開始反過來擔心六娘的名聲被四娘帶累。真是見過無恥的,卻沒見過將無恥當作這麼理所當然的。

    金氏見孫氏沒有說話,似是在閉目養神,忙轉頭對四娘哄道︰“四丫頭你放心,母親是不會虧待你的,到時候除了公中給的嫁妝,母親還補貼你一些,定會讓你風風光光。”

    王家嫁女,公中給的嫁妝銀子是三千兩,這銀子在普通人家看來自然是天文數字,可是王家的女兒所嫁的人家非富即貴,三千兩銀子不過是僅僅不太寒酸而已。

    所以,一般來說父母親還會補貼一些甚至是補貼大頭,所以嫡女和受寵之女和庶女以及不受寵的女兒所嫁的人家會是有很大的差距了,時人嫁女娶婦,看重的只是門第與嫁妝。

    四娘是庶女,以金氏的為人,她出嫁的時候金氏不克扣她的嫁妝就算好了,想要金氏補貼,那無非是痴人說夢。所以今天金氏難得地大方一回,倒是讓大家驚訝了一回。

    “到時候母親多補貼你五百兩壓箱底的銀子。”金氏想了想道。

    “……”果然,你不能奢望一個鐵公雞像換季的時候一樣,自己主動掉毛。

    “行了,此事能不能成還難說。”孫氏一向瞧不起金氏的小家子氣,不想替她丟人。至于李代桃僵,六娘總是嫡女,自然是比庶女要矜貴一些。

    “常嬤嬤,明天讓人備一份禮去給那家人送去。若是他們開口要銀子那便最好不過了。”孫氏看了金氏一眼︰“既然大夫人願意解囊,人家開口要多少你便去找她拿。”

    金氏下意識道︰“娘,她們是王家的女兒,是您的孫女,這銀子理當公中出。”

    孫氏看都不看金氏一眼,金氏有些訕訕地閉了嘴。

    “娘,六娘落水一事還是得查。我們王家怎麼能容得了這樣狠毒的人?”金氏想起了自己來孫氏房里的初衷,看了二娘一眼道。

    孫氏卻是耷拉了眼皮子︰“查什麼?難不成還能查出是王家的女兒們手足相殘?我們王家幾百年的世家大族,王家子弟們向來是忠孝仁義,兄友弟恭,世人表率,是不會也不能出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丑事的。”

    說到這里,孫氏睜開了眼楮,從元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身上一一看過,她的眼神有些銳利︰“所以,我不相信這件事情是我哪一個孫女能做出來的。”

    “可是,娘……”金氏有些不甘。

    孫氏冷冷道︰“你不必再說了。依我看這件事情定是六娘身邊的那幾個丫鬟,平日里因六娘驕橫而覺得受了委屈,才趁著當時天色暗對主子下了毒手。傳我的令下去,昨夜跟去的那幾個丫鬟每人一百板子,再交由人牙子發賣了。”

    孫氏的脾氣在場的眾人皆是了解了,見她這樣說就是一錘定音,不容得人有異議了,因此就連金氏也閉了嘴,不敢表示反對。

    三娘幾人更是沒有表示反對的資格,雖然知道那幾個丫頭大多是無辜的,但是又能怎樣?孫氏已經說明白了,這件事情關系到王家的臉面,手足姐妹相殘的丑聞是不能傳出去的。即便查出了是她們中的一人推了六娘下水,那也只能藏著掩著,最後還是得讓那些丫鬟們代為受罰。她們的命運其實昨夜六娘落水之時就已經定下了。

    “至于你們幾人,身為姐姐卻沒有看顧好妹妹,都同樣要受罰。回去後你們每人將王家家規抄五十遍,聽明白了沒有?”

    三娘幾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禮應了。

    “你們記住了,在家的時候你們是手足,將來出了這道門彼此之間就互為助力。有道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王家能有今日,也是族人之間抱成一團,相互幫村的結果。以後若是讓我查出來,有誰敢做那對自家人背後下毒手的事情……”

    孫氏頓了頓,接著冷冷道︰“為了家族顏面我自然是不會將事情暴露與人前,但是為了不讓王家將來因那一人而壞了根子,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下狠手清理門戶。”

    姐們幾人皆被孫氏嚴厲的語氣和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嚇得手心冒汗,心中發冷。因為她們明白,孫氏這話並不是只說來嚇嚇她們的,今日孫氏為了維護王家的面子只是給她們一個警告,但是王家這幾百年以來族中並不是沒有出過敗類的,只不過那些人最終不是得了暴病就是死于意外,他們到死也玷污不得家族的名聲半分。

    “請個大夫來給二娘好好看一看,別讓臉上留了疤痕。”孫氏對甘草道︰“我記得大夫人那里有一瓶老大從外頭得來的極其難得的傷藥,聽說是杏林聖手蔣太醫所制,用了不會留疤的。你等會兒去秋衡院找大夫人拿去,想必她也不會舍不得。”

    金氏聞言心中很是肉疼,那藥極是難得,聽聞市面上是千金也難求,她收得很隱蔽,一般不輕易拿出來用,如今卻要便宜這個不知道是不是陷害了女兒的小賤人,叫她怎麼甘心。她想著,怎麼樣才能將藥換了,最好是換成能讓毀了人的臉,且讓她傷再也好不了的藥。

    孫氏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淡淡道︰“拿了先送來給我看看,這種藥我曾經也是見過的。辨一辨真假再給二娘送去。”

    金氏目瞪口呆。

    “都出去吧。”孫氏閉目揮了揮手,這兩日家中的事情已經夠讓她頭疼了,這些孫女也一個個都不讓她省心。

    三娘等人便行了禮想要出去,這時候卻有個婆子隔著簾子在外頭喊道︰“老夫人門房的婆子說有要事要求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四娘上鉤

   常嬤嬤聽的外面的稟報,不用孫氏吩咐就往外去了。

    三娘幾人本也魚貫著往外走,到了門口卻聽了那門房婆子滿臉大汗,急急對常嬤嬤道︰“嬤嬤,大事不好了。剛剛大老爺身邊的小廝來報說大老爺不知怎麼的突然驚了馬,從馬上摔下來了。”

    常嬤嬤聞言大驚失色,急急道︰“你跟我進去回話。”

    說著一把拉了那婆子就進了孫氏的正房。

    三娘等人本已出了屋子,定到那婆子的話也是驚住了,站立在當場。

    “大伯他從驚馬上摔了下來?也不知傷勢如何?”元娘擔憂道。

    幾人面面相覷,也是目露擔憂,四娘卻是突然將臉捂住哭了起來。

    她哭聲雖是壓抑,但是其中的傷心絕望卻不是裝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她哭的是她父親的受傷,還是她自己未知的命運。

    幾乎是在同時,孫氏房里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這聲音聽著像是留在孫氏房里未出來的金氏。眾人面面相覷,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又聽見一向穩重的常嬤嬤急呼道︰“老夫人,老夫人你沒事吧?”

    幾人聽到這里更是大驚,元娘當先轉身掀了簾子回了孫氏的的屋里,三娘想了想也埋頭跟上,五娘緊隨其後。

    三娘抬腳邁進門檻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朝二娘看去,卻見她微低著頭,嘴角微勾,那張紅腫的臉被這笑容襯的竟是有幾分猙獰,三娘心中一冷,裝作沒有看見速速回頭,往孫氏的右次間走去。

    三娘走到右次間的時候見孫氏閉著眼楮斜靠在榻上,常嬤嬤正幫她揉著胸口,元娘在榻前焦急地喊著祖母,金氏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甘松,去叫人請大夫來。”常嬤嬤喊道。

    甘松正轉身要去,孫氏卻已經睜開了眼︰“請了大夫直接讓他去秋衡院。軟椅已經備去了麼?去看看人回來了沒有,快,快給我更衣,我要去秋衡院看著柏兒。”

    說著,孫氏握著常嬤嬤的手起了身,常嬤嬤知道她的脾氣,也不敢攔著她。只得迅速交代了小丫頭去尋衣服來,一邊幫孫氏整理頭發。

    金氏哭了一陣,聽了孫氏的話,也待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走到門檻那里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孫氏很快就更好了衣服,也不多說,扶了常嬤嬤就往外走,甘草也趕緊跟上。

    甘草走了幾步,見三娘幾人還在屋里站著,便道︰“幾位小姐還是暫時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秋衡院此時定是十分忙亂,恐怕不能好好招呼幾位小姐,不如等大老爺那邊安排妥當了你們再過去探望?奴婢等會兒會派人去各院里將大老爺的情況告知各位主子的。”

    說完便點了點頭,急急走了。

    “我們還是回院子去等消息吧。”三娘道︰“大伯父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

    元娘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我們若是這會兒過去恐怕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添亂。”

    于是幾人便又出了孫氏的屋子,各自往各自的院子去。

    四娘原本有些恍惚,這時候似乎才突然回過神來,見孫氏和金氏都已經不在房里了,急著就要回秋衡院,不想卻讓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四娘回頭一看,卻是二娘。

    元娘,三娘和五娘原本已經走到門口了,見二娘與四娘未跟上便回頭看來。

    “我有些話要與四妹妹說,你們先走吧。”二娘道。

    三娘等人見狀,便先出去了。

    四娘見大家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二娘,便掙脫了二娘的手道︰“我沒有什麼好跟你說的,父親受傷了,我要趕緊回秋衡院。”

    “你即便是回去了又有何用?難道大伯母還能高興看著你在大伯父面前賣乖盡孝?此時大伯父的病榻之前可有四妹妹你的一席之地?”二娘輕聲細語地在四娘耳邊道。

    四娘聞言心中很是苦澀,認為二娘是故意要拿話埋汰她。可是她現在心煩意亂,實在是沒有心情與二娘吵架,便打算不理她,徑直走掉。

    “平日里我到是小瞧了你了。”二娘突然輕笑出聲︰“原本以為在大伯母和六妹妹面前你就跟一條聽話的小狗似的,給根吃剩了的骨頭就能想讓你吠你便吠。沒想到你還敢下這樣的狠手。”

    四娘聞言步子一頓,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二娘道︰“二姐姐說的什麼?四娘聽不懂。”

    二娘置若罔聞,繼續道︰“你還要在大伯母手下討生活呢,就敢下手。可見平日里真的是被欺負得狠了,昨日是一時沖動沒有管住自己的手吧?做完之後是不是很害怕很後悔?”

    “是你,明明是你推的六妹妹下水,不是我。”四娘眼楮發紅,尖叫道。

    “噓——”二娘示意四娘小聲︰“你以為你多騙自己幾遍,說是我推的六妹妹,就真能將昨日的事情當作沒有發生過,繼續在大伯母面前當一個乖乖聽話的庶女?四妹妹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昨日我可是親眼看見你動的手,你怎麼能抵賴?”

    四娘聞言一抖,卻是盯著二娘狠狠道︰“說了不是我,你不要再血口噴人。我在六妹妹身後怎麼可能扯得下她身上的的裙腰。”

    二娘聞言一頓,似是若有所思,隨即卻詭異地一笑︰“推人的是你,扯裙腰的到是有可能真不是你。”

    四娘又想辯解,二娘卻不想與她做這無意義的爭論︰“其實既然祖母已經下了定論說是六妹妹那幾個婢女下的手,我也不想再多惹事端了。畢竟是姐妹一場,我也不想見你們倒霉的。”

    四娘聞言咬了咬唇,也不想再說此事,便轉身往外走。

    “可惜即便是我不想看你倒霉,你還是被大伯母當成一顆棄子想扔便扔了。四妹妹,難道你真的想就這樣隨便地嫁給一個平頭百姓鄉野莽漢?”二娘也不攔她,只是在四娘身後悠悠道。

    四娘果然立即又停下了步子。

    “王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能配個普通官家富戶的嫡子,或是名門大族的庶子。四妹妹,我可真是為你感到可惜了。昨日救了六妹妹的那人聽說只是沿河那條小街上一個普通的小商戶的兒子,身上別說是功名了,連認不認的字都難說呢。雖說我朝並不禁止商人之子考科舉,但是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生子打地洞,但誰還真能指望那種人家出來的男子金榜題名金殿折桂麼?到時候在眾姐妹面前你又是要矮人一等……”

    二娘嘆息了一聲︰“四妹妹,你被大伯母和六妹妹壓制了這麼些年,你是不是也有想過有一天能掙脫了這個牢籠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是不是有想過到時候嫁個有本事的如意郎君將眾姐妹們都死死地踩在腳下?若是此次如了大伯母的意,隨隨便便就將自己嫁給了一個寒門子弟,你這一輩子恐怕也就毀了吧?”

    四娘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她突然轉過身,三步並兩步地走到了二娘面前。

    二娘嚇了一跳正想後退,不想四娘卻是扯著二娘的袖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二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的,我不想被母親這樣隨便地嫁掉,我不想這一輩子讓她就這麼毀了,我求求你幫幫我,求求你,你讓我做什麼都行的。”

    二娘松了一口氣,嘴角抑制不住地揚了起來,她伸手將四娘輕輕扶起,柔聲道︰“你先起來了。我說了,我們姐妹一場,我也是不想看你倒霉的。”

    二娘拉著四娘的手︰“昨夜我就料到大伯母她事後定是要找人代六妹妹受過。我與三妹妹她們是三房的人,大伯母即便是想打我們的主意,只要我們的父親還在,她也是沒有辦法成事的,所以這個李代桃僵的人也只有被她捏在手中的你了。”

    見四娘抬頭殷切地看了過來,二娘又是一笑︰“所以我昨日才放出消息,落水被救的是六小姐,我就是想斷了大伯母拿你頂缸的念頭。只是……不想她還是要一意孤行。”

    “二姐姐,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四娘急切道。

    二娘拍了拍四娘的手︰“別著急,我叫住你不就是要給你想法子麼?”

    “什麼法子?”四娘眼前一亮,急急問道。

    二娘笑著湊到四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四娘眼楮漸漸發亮,連連點頭。

    “二姐姐這法子真好,我看可行,就連祖母和母親也定是會答應的。只是這法子二姐姐剛剛怎麼不說?”四娘懷疑道。

    二娘心中一笑,剛若是說了,又怎麼讓你上鉤?

    嘴上卻是道︰“我剛剛被大伯母教訓,心中也是氣急,哪里還能想到這麼多?這是剛剛才想到的。”

    四娘點了點頭,二娘又道︰“四妹妹你放心,大伯母她或許不會為你的婚事操心,但是我母親這些年跟著父親外任,也認識不少官家女眷,到時候我求了母親為你仔細留意了,定為你尋一戶好親,你不就不用擔心自己將來的前程了。”

    二娘這話是搔到了四娘的癢處了,因此四娘聞言臉上一紅,卻沒有拒絕,反而朝這二娘又行了一禮。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會承二娘這個情,她也真的需要二娘和柳氏幫她這個忙,否則以金氏的為人,為了省些嫁妝銀子而將她隨隨便便嫁掉那是極有可能的。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3 PM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娘的陰招

    四娘從孫氏的松齡院里出來後,急急地趕去秋衡院。她的步子很急,似乎覺著若是稍微慢上一些,自己就會來不及阻止嫡母將自己嫁給一個寒門子弟。

    她的急切在旁人眼里看著又有不同,路過所遇見的丫鬟婆子們都點頭道,四小姐果然是關心大老爺的傷勢的,是個孝順的女兒。

    可惜四娘回到秋衡院之後卻並未往正房那邊去看望大老爺,而是去了生母夏姨娘的住處。

    夏姨娘,又名嬌蕊,是金氏的陪嫁丫鬟,聽說是自小跟隨金氏一起長大的。抬了姨娘之後卻仍是在金氏身邊伺候,並未單獨開院,住的也是金氏正房後面那一排倒罩房中的一間。

    四娘偷偷摸到夏姨娘那里的時候,夏姨娘並未在,房里只有一個小丫頭坐在一個臨床的小馬扎上打絡子。

    “四小姐?”小丫頭看見四娘很是驚訝,因為夏姨娘雖然是四小姐的生母,但是四小姐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找過夏姨娘,即便是在大夫人的院子里遇上了,四小姐也是看都不看自己的姨娘一眼的。

    “四小姐您坐,奴婢去給您倒茶。”小丫鬟慌亂地站起了身,有些手足無措,她在姨娘身邊伺候,但是從未跟小姐打過交道。曾經聽院子里的小丫鬟們悄悄議論,秋衡院里的兩位小姐都是不好相與的,伺候的時候要很小心,不然就會有苦頭吃。

    “不用了,你去把你們家姨娘給我找來。”四娘有些嫌棄地往四處瞄了一眼,掏出手巾捂了捂鼻子,後罩房雖然與正房一樣也是面北朝南,但是因前頭有正房擋著,終年是不見陽光的,難免有些陰暗潮濕。她這是第一次來這里,果然是下人住的地方,若非迫不得已,她真不想來這里。

    那小丫鬟聞言“誒”了一聲,將手中還捏著的打了一半的絡字放下,就要出門去,卻被四娘叫住了︰“別讓人知道我在這里。”

    那丫鬟應聲去了。

    四娘走到那張櫸木圓桌前坐下,撇了撇嘴。

    據說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們,比她們這些小姐們都要富足得多,看柳夫人身邊那幾個穿金戴銀的大丫鬟就知道。可是夏姨娘跟在金氏身邊這麼些年,看看這房間里的擺設真是寒酸得可以。用的是一水兒的便宜的櫸木家具,還是陳舊不堪的,瞧這張桌子,一邊的腿腳下面墊了快削薄了的木頭才能讓這張桌子勉強不搖搖晃晃。真不知到是夫人太刻薄夏姨娘,還是夏姨娘太節儉將這些年存的銀子藏在了暗處,不想讓人知道。

    不多久,門就又被推開了。當先進來的是一個梳著婦人頭,年紀瞧著像是二十七八的女子,她急急打量了一下屋子,看見了坐在桌子旁的四娘,眼楮一亮,里面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婉兒……你今日怎麼……”那女子走到四娘面前,竟然與那小丫頭一樣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夏姨娘,我是主子你是僕,我的閨名豈是你能喊的?按規矩你該叫我四小姐。”四娘聞言眉頭一皺,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姨娘道。

    夏姨娘面上一僵,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淋了下來,將她剛剛從小丫鬟那里得知四小姐來她房里找她的那種喜悅澆滅了。她剛還以為終究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血,即便是在夫人面前不好表示親熱,但是心中還是顧念她的。

    夏姨娘掩住嘴角的苦澀,收拾好心緒,朝著四娘行禮道︰“是的,四小姐。婢妾逾越了。”

    四娘點了點頭,朝門口看了一眼,見剛剛那小丫鬟已經悄悄退了出去,將門帶上了︰“你剛從正房來?有沒有被人發現是我喊你回來的?”

    夏姨娘已經平復好了情緒,聞言搖了搖頭︰“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老爺那里守著,婢妾出來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

    四娘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夏姨娘沉默著站在一邊,面上已經是平日里的溫和平靜。

    “今日我來找你是有事情要你去做的。”四娘頓了頓,指著開始那小丫頭坐過的那只小馬扎道︰“你坐下吧。”

    夏姨娘平靜地謝了四娘一聲,將那小馬扎拿了來,放在四娘腳邊一尺遠的地方坐了。

    “昨日六妹妹落水,卻被一個陌生男子救了上來,名聲有損。今日母親想讓我頂替了六妹妹,還打算將我嫁給那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寒門子弟。”

    夏姨娘愣了愣,看向四娘。

    四娘臉色沉沉道︰“只因為我是個姨娘生的,便這麼不值錢麼?我不甘心。”

    “四小姐要做什麼?”夏姨娘皺了皺眉頭︰“夫人決定了的事情又怎麼能改變?夫人她只有六小姐一個嫡女,怎麼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閉嘴”四娘厲聲喝止夏姨娘道︰“六娘是她的心頭肉,我就是隨手可仍的賠錢貨嗎?我也是王家正正經經的小姐,我也是大老爺的骨肉,憑什麼讓我去替她受過?”

    夏姨娘低下了頭,沒有說話,四娘卻鄙夷道︰“你就知道在夫人面前唯唯諾諾,一副當丫鬟的命。你看看三叔的那位柳夫人,也是個當妾的,人家卻能讓人恭恭敬敬地喊她一聲夫人。讓二娘那個庶女也神神氣氣地騎到了我頭上。”

    夏姨娘聞言淡淡道︰“四小姐教訓的是,婢妾本就是個當丫鬟的命,怎麼能跟柳夫人比。婢妾在四小姐面前也永遠是個奴婢而已,哪能像柳夫人一樣讓二小姐喊她一聲母親。”

    四娘一噎,隨即有些惱怒道︰“算了,我今日來不是與你說這些的。我有事情讓你去辦。”

    “四小姐請吩咐。”夏姨娘恭敬道。

    “我不想頂替六娘去受罪,但是母親也不會讓六妹妹去受苦的。那就只能是別人了”四娘握拳道。

    夏姨娘抬頭看向四娘,皺眉︰“四小姐是想讓別的小姐頂替六小姐?可是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都是三房的人,三老爺那邊恐怕……大小姐聽說二夫人已經為她找好了一戶人家,老夫人像是已經默許了。”

    “我不是說她們”四娘不耐煩地打斷道︰“你說的這些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所以我說的是族中十三堂伯的女兒。”

    四娘見夏姨娘看著她沒有說話,便又道︰“十三堂伯的女兒在族中排行第六,正好昨夜人家只道是王家六小姐落了水,我們就說是族中排行第六的小姐也能說的過去,這樣比我這個四小姐頂替更能讓人信服,于六妹妹就更加有益了,想必母親也會樂意的。”

    當二娘說起這個法子的時候四娘也是眼前一亮,她原本求二娘也是見她似乎是胸有成竹,而自己又走投無路,便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不想二娘真的能想出這一條妙計。昨夜人人都知道王家的小姐們幾乎都去了河邊,這位六堂姐當時也是在場的,要怨就怨她也正好是排行第六,再加上……

    “那位六小姐家中難道會同意?”

    四娘學著二娘的樣子微微一笑︰“六堂姐家中,不同意也得同意。十三堂伯早幾年去世了,十三堂嬸前幾年也跟著去了,加上十三堂伯只生了六堂姐和九堂姐兩個女兒,家中現在只剩下堂祖母帶著兩位堂姐過活。平日里我們家對這位堂祖母沒少幫村,不然她們那里還能像如今這樣還過著奴僕成群的日子?他們家已經是絕戶了,房產和田產早就被族里頭收了回來。還不是靠著我們家在過日子?”

    夏姨娘看著四娘的那張笑臉,臉色很是復雜。

    四娘卻沒有看到夏姨娘的表情,繼續得意道︰“平日里那位堂祖母對祖母還不是言聽計從唯唯諾諾?只要祖母提出來,害怕她不同意麼?若是祖母答應陪送六堂姐的嫁妝,她們家還有什麼不願意的?本來十三堂伯去世了,六堂姐若是想要嫁一個好的人家就很難,這一戶商戶說不定正與她門當戶對了。以後嫁過去有我們王家在後面撐腰,又有嫁妝傍身,六堂姐也應該知足了。”

    “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四娘見夏姨娘垂著頭沒有說話,皺眉道︰“你只要將這個主義在母親面前提一提就行了,她見對六娘有益定是會同意的。”

    夏姨娘嘆息一聲,抬頭看向四娘道︰“四小姐怎麼自己不去夫人面前說?”

    四娘瞪著夏姨娘道︰“若是我跑去夫人面前說,夫人定會是以為我不願意去幫六妹妹頂替。即便是她同意了我這個辦法,以後回過味兒來了之後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的。我以後還要在她面前討生活,怎麼能讓她知道這是我的主意?你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她對你自然是比別人多了幾分信任的,你去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夏姨娘心中有些悲哀,你只想到你以後要在她手下討生活,難道就沒想到我這一輩子也都是要靠著仰她鼻息過活?

    不過心里雖是這麼想,夏姨娘卻仍然是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會找機會與夫人提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來人告密

    孫氏此時正在秋衡院的正房中焦急地等著大夫的診斷結果。眼見著大夫摸著那白花花的胡子起了身,孫氏連忙迎了上去。

    “大夫,柏兒他傷勢如何了?”

    “大老爺右腿小腿因在地上拖行了一陣,所以傷了皮肉,看上去雖是有些嚴重,其實並未傷到筋骨,所以無礙的,只要休養些日子等傷口愈合便可了,老夫人請放心。老朽剛剛已經將大老爺的傷清理包扎好了,等下老朽再給大老爺開幾副外敷和內服的藥。”

    孫氏松了一口氣,趕緊道︰“大夫您趕緊去開藥吧,我這就讓人去抓了熬來。”

    大夫應聲去外頭拿紙筆,甘草忙跟著出去伺候了。

    躺在床上的王柏神志一直是清醒的,見孫氏憂心他的傷,忙安慰道︰“母親,兒子說了是小傷吧雖然看著腿上有些血肉模糊,其實真沒事。我摔下馬的時候就注意了的,沒有讓骨頭傷著,怎麼說兒子也是練過兩下的。”

    孫氏走到王柏床邊坐下︰“你剛被抬進來的時候,嚇死我了。你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叫娘怎麼辦?”孫氏難得在兒子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

    王柏愣了愣,之後摸了摸頭道︰“不是還有二弟和三弟嘛”

    孫氏聞言瞪了王柏一眼,王柏便有些訕訕地閉了嘴。

    “對了,你好端端的怎麼會摔下馬來?你自小就跟著師傅學騎馬從來都沒有出過岔子”孫氏突然皺眉道。

    王柏也有些不明所以︰“我的馬在路上突然就瘋了一樣,撅著屁股將我撂下來了。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匹馬平日里到是很溫順,誰知道會突然發瘋,嚇了我一跳。”

    孫氏道︰“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好好去查一查,以免日後再出同樣的紕漏。”

    王柏點了點頭︰“兒子知道了,等會兒就派人去查。”

    突然又王柏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對了,祠堂的事情我已經差人來查了,衙門里的人檢查了祠堂後說是燭火倒下來燒著了供桌上的桌圍引起的。正想將那看顧祠堂香燭的婆子拿來詢問,卻發現那婆子不見了蹤影,有個與她同房的婆子說她今日一早就去了她女兒家,至今未歸。我因剛從衙門里出來,聽到那衙役的稟報,想著正好順路便跟他一同去那婆子的女兒家中看了看,那婆子的女兒女婿卻說已經很多日子沒有見過那婆子了,今早也並沒有到他們家來。我在路上正想著這件事情了,就突然驚了馬。”

    孫氏聞言怒道︰“這就清楚了定是那看燭火的婆子昨夜偷懶疏忽,讓香燭倒下來引起了大火。她因為怕被府中追究,就逃了出去,也不敢去自己的女兒家,便藏身在他處。這個刁奴若是被我抓到,定要將她好好打一頓板子再送到官府去”

    “兒子也是這麼想的,不然祠堂那種重地,又有御賜之物,哪里有人膽敢蓄意放火這次的事情應當是婆子疏忽所導致的意外。”王柏點頭贊同道︰“我已經派了人去四處搜那婆子出來,她家世世代代都在青城本地,在外頭沒有什麼親戚,應當是走不遠的。”

    孫氏點了點頭,又與王柏說了幾句,見他似乎是有些累了,便讓他好好休息,又好好交代了金氏和秋衡院的人好好伺候,然後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松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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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從孫氏的院子里出來後一邊走一邊暗暗思索著二娘的行為。剛剛二娘聽聞王柏受傷之後的眼神讓她驚心,難道王柏的驚馬與她有關麼?若是這樣的話柳氏母女也太過狠毒了,王柏與她們無冤無仇,她們就敢下這種狠手。想到自己與王璟……三娘心中警鈴大作。

    三娘與五娘分開之後,便往自己的院子去,可是才走了沒有多遠,突然從一邊的花叢中跳出來了一個人影。

    三娘等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來人後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跳出來擋著她們的路的是一個個子小小的還未留頭的小丫鬟。

    白英呵斥道︰“哪里來的小丫鬟,怎麼學的規矩?沒看到三小姐人嗎?怎麼突然跳了出來,嚇到了主子可怎麼辦?你是哪個院子的,跟的是哪個嬤嬤?”

    那小丫頭本就有些拘謹,聽到白英這麼一說更加不安,覷了三娘一眼,吶吶行禮道︰“婢子淮山給三小姐請安。”

    三娘朝那丫頭臉上看了一眼,“咦”了一聲,笑著道︰“原來是你呀,你不是老夫人房里頭當差的麼?怎麼到了這里來?”

    那丫頭見三娘神色溫和,也沒有責備她的樣子,心中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了些羞怯的笑︰“婢子原先是在老夫人房中當差的,只是今日常嬤嬤將婢子和松齡院里另兩個丫鬟指派去了芳芷院去,說是老夫人讓婢子們幫著伺候受了傷的柳夫人。”

    三娘聞言眼神一閃,笑道︰“原來你如今是到芳芷院中當差了,可是還習慣?跟的是哪一位嬤嬤?”

    淮山不好意思地道︰“奴婢讓芳芷院的管事嬤嬤分派到紅綃姐姐手下學規矩,婢子人笨,一去就累得姐姐生氣,其他的到也好。”

    紅綃是柳氏身邊的大丫鬟,三娘到是知道的。

    “那便好,你好好跟著姐姐們學,等你大些了就會少犯些錯誤了。”三娘溫聲安慰淮山道。

    淮山紅著臉點了點頭,心里想著,這位三小姐果然是好人,比別的小姐都好相處,想起這位三小姐還救過她一命,她至今未道謝,便朝著三娘深深一福︰“婢子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

    三娘笑道︰“我並未做過什麼,你當時能脫罪是你自己運氣好。只是以後做事情可千萬不要毛毛躁躁,若是有什麼活兒不太熟練便先找人練一練,等練好了再去當差,就不會出岔子了。要知道,並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有好運氣的。”

    原來這位叫淮山的小丫頭就是前幾日,三老爺回來的那一天,在孫氏房中打翻水盆的那一個,依著孫氏的脾氣,在她正心情不好疑神疑鬼的時候嚇她一跳的奴才,定是要打上幾板子再趕出府去的。

    三娘當時見這丫頭還小又是幫自己端的水盆,心中有些不忍,便急中生智將兩個小丫頭救了下來。三娘並不喜歡管閑事,但是若是對自己沒有什麼影響,隨手就能與人方便,這種舉手之勞的忙她是願意幫的。

    只是她沒想到,常嬤嬤會將淮山指派去芳芷院。

    她那日倒是與常嬤嬤提過,讓她挑幾個人安插到芳芷院去,常嬤嬤卻挑中了受了她恩惠的淮山。只是淮山看著年紀還很小,以後若是讓她做什麼事情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勝任。三娘心中沉吟。

    “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院子去了。”白英輕聲提醒道。

    三娘點了點頭,正要打發小丫頭淮山回去,不想淮山卻急急道︰“等一等,三小姐,婢子有話要說。”

    三娘聞言訝異地挑了挑眉,見淮山那雙清澈的眼楮正好不退避地看著她,很是認真的樣子,三娘垂了垂眸子,隨即對淮山笑道︰“那你便陪著我去摘幾朵花兒吧。”

    淮山高興地應了,三娘吩咐身後的白英等人在周圍看著,自己帶著淮山往花叢中去了。

    “好了,這里沒有其它人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三娘對四處打量的淮山笑著道。

    淮山往三娘身邊又湊近了些,小聲道︰“三小姐,我今天聽到芳芷院里的管事嬤嬤對紅綃姐姐提到了您。紅綃姐姐吩咐我去給她端茶,我回來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原地了,我便將茶端到了她的屋子,正巧就聽見了管事嬤嬤對她說的話。”

    三娘聞言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是平靜道︰“哦?她說我什麼了?”

    淮山道︰“管事嬤嬤說讓紅綃姐姐主意那個同在夫人房里當差的翠兒姐姐,說是讓她留意翠兒姐姐有沒有與您有來往。嬤嬤還提到了翠兒姐姐收了您的一個什麼鐲子。”

    三娘聞言蹙了眉頭,小丫鬟的話里透露出了幾點消息︰柳氏懷疑她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這個眼線還是她身邊的大丫鬟翠兒,而翠兒身上的一個鐲子本是她荷風院所有,現在被當成了她與芳芷院的丫頭有來往的證據。

    她並沒有在柳氏的身邊安插人,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才到這邊一年,對府里的事情才剛剛不至于是兩眼一抹黑,根本就來不及做什麼。王璟就更不可能了,而以趙嬤嬤那性子和她平日里的觀察應當也沒有這麼做。那麼就是柳氏誤會了?

    可是柳氏為什麼會無端端地誤會她?想起崔姨娘安插在柳氏身邊的那個眼線,又是近身伺候的,三娘不得不懷疑自己被崔姨娘拿來當了替罪的羔羊。

    至于那個叫翠兒的丫鬟手中的那個鐲子,三娘冷笑,崔姨娘出身荷風院,若說趙氏身邊的東西,她這個當年管著趙氏首飾細軟的大丫鬟可以說比趙嬤嬤更加了解。

    所真是如她所料,那麼崔姨娘真是打得好算盤了。

    坐山觀虎斗,她藏在暗處撿現成的。可是這個世上,哪里有這麼便宜的事?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23 AM 編輯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王棟的態度

   三娘朝淮山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跑來告訴我。”

    淮山聞言很是高興︰“能幫到小姐就好了,常嬤嬤教我們做人要知恩圖報。三小姐救了淮山的性命,淮山會報答三小姐的。”

    三娘愣了愣,搖頭失笑︰“你年紀還小呢,等你大了再來報答我吧。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少挨些責罵。”

    淮山認真地點了點頭。

    三娘便打發她回去了。

    待回到荷風院,三娘將白英打發去松齡院等常嬤嬤回來好探聽消息,過了許久,白英回來道︰“小姐,大老爺是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就驚了馬,剛剛大夫來診斷說只是傷了皮肉,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並無大礙。”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剛剛甘草已經派人去各院將大老爺的情況交代了一遍。荷風院也派了小丫頭過來,因此王柏的情況她剛剛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大老爺查到祠堂之事卻是出了問題。”

    “哦?出了什麼問題?”三娘將手中的書放到榻上,自己也從榻上起了身。

    白英忙走上前去摻扶︰“原本是查到祠堂失火是由于香燭照看不慎所導致,正要找那祠堂看香燭的婆子問話,不想他婆子卻不見了蹤影。說是去了她在府外的女兒家,可是找到她女兒家的時候,她女兒卻說已經好些日子不曾見過她了。大老爺回府之前就是先去的那婆子的女兒家中。”

    三娘聞言沉默著思索了一會兒。

    若是祠堂失火之事與那看香燭的婆子有關,那麼那婆子現在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即便是她,也知道這關系到性命的事情是要斬草不留根的,不能將把柄留在世上。

    而王柏驚馬一事,很是有些蹊蹺。

    柳氏母女來勢洶洶,崔姨娘在一旁狼子野心,虎視眈眈。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掌握主動權才行。想到這里三娘白英叫到身邊道︰“我寫一封信,你幫我去跑一趟青衣巷,交給宣公子。”

    白英昨夜也聽到了宣韶的話,因此聽聞之後也不驚訝,只是有些躊躇道︰“小姐可是想讓宣公子幫忙?可是他畢竟是個外人,王家的事情卻不宜宣揚出去。小姐,這樣好嗎?”。

    雖說小姐曾經幫過那位宣公子的忙,更是救過他的性命,但是王家的這些事情並不可對外人言。若是那位君公子將事情泄漏出去,不僅僅是對王家的聲譽會有影響,恐怕小姐的閨譽也會受損。

    三娘明白白英的意思,搖頭道︰“人脈有限,外頭的事情我只能請他幫忙。”性命攸關,考慮那些虛的玩意兒也太矯情了。

    三娘走到書案前,鋪開紙筆,白英想了想還是上前去幫三娘磨墨。三娘提筆的時候略一沉吟,就用了前世的筆體。三娘前一世跟隨軍人出身的爺爺練字,行筆剛勁有利,字里行間隱隱帶著蕭殺之氣,讓人第一眼看到,是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出自一個閨閣女子之手的。

    三娘寫好信,在等墨跡干透的空隙,找出了一個信封。這里的信封分為官封,民封和女封三種。

    “官封”的信封上一般印著或蓋著表示寫信人級別的標志,若是蓋印的話一般不是用的官府的大印,而是寫信人官服上代表官職的圖案。“民封”是尋常用的信封,比官封的信封稍微小一些,紙張也稍薄。而“女封”是閨閣女子之間傳遞信箋所用的信封,三娘這里便有幾張從外頭買回來的,這種信封很是精致,邊口用的時候絲綢密針細線縫制而成的,還被燻上了或是花香或是檀香的芳香味,還未拿出來就香飄好幾里。

    三娘這次用的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民用信封,絲毫不打眼。待墨跡干透了之後三娘將信裝入,封好交給白英︰“速去速回。”

    白英接過信之後應聲去了。

    白英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是晚了,三娘見她雖是額頭有汗,但是神情鎮靜,也無慌亂之色,知道這次送信很是順利,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小姐,奴婢到了青衣巷,那里只有一個懸壺醫館。青衣巷里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能打聽得到。奴婢找到那家醫館的時候,見那醫館很小也沒有什麼病人看病,便找到掌櫃的說要見宣公子,那掌櫃的打量了我好一會兒,我還以為他會說沒有這麼個人呢,不想他當即就打發一個小廝出去幫我尋人了。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奴婢才見到宣公子的人。”

    白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她剛剛在等人的時候心中很是有些忐忑,擔心那掌櫃是故意唬她在那里,其實是找人來府里報信,她一直坐在那里胡思亂想,就連掌櫃的端給她的茶她也不敢喝一口。還好,來的真的是那位宣公子。

    “宣公子看完信之後,讓我告訴小姐他知道了。”只有一句冷冷輕輕的知道了,卻讓白英松了好大一口氣,有些人,即便是隨隨便便的一句話,都能讓人心中的不安消退。

    三娘點了點頭,也不多話,宣韶的反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托了宣韶兩件事,一件是暗中查探祠堂看香燭的婆子的下落,若是能尋到活的,務必將她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第二是查王柏驚馬一事。以宣韶的身份,應當是有門路的,查這些事情也不在話下。而宣韶半分猶豫沒有就應下了,也正好證明了三娘的猜測。

    當初三娘救宣韶的時候就沒有抱著施恩不圖報的心態,她是有目的的,而宣韶昨夜很明說了有事情可以去找他,還留下了地址,三娘自然不會將送上門來的助力拒之門外。

    了卻一樁心事之後,三娘便放下心來。

    到了快晚膳的時間,三老爺王棟終于回府了。芳芷院那邊又打發人來說請五少爺和三小姐過去吃飯。這頓所謂的“團員飯”拖了這麼幾日,終于能兌現了。可惜卻無一人真正的期盼,即便是王璟,也僅僅是對王三老爺一人有著孺慕之情,但是若柳氏往旁邊一坐就立即變了味。

    不過等三娘與王璟到得芳芷院的時候,見到還臥病在床的柳氏和閉門謝客的二娘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柳氏母女如今正傷著,可能沒有辦法與他們吃飯了。

    “原本是想等我傷好了之後才讓你們過來的,老爺卻說拖了這麼幾日,還是早早吃了這頓飯了事的好,我便只能叫了你們過來了。”柳氏冷冷瞥了三娘和王璟一眼,道。這話說的好像是王棟與她們兄妹吃飯是迫于規矩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一般。

    三娘笑了笑有說話,柳氏如今正四氣不順的時候。幸幸苦苦導演出一場大戲,結果傷是受了,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二娘去了一趟松齡院卻是腫著臉被撫回來的。可惜柳氏如今行動不便,不然非鬧到秋衡院去找金氏算賬不可。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人說,三老爺來了。

    柳氏頓了頓,突然掏出帕子嚶嚶哭了起來,三娘和王璟一愣,還沒明白這是唱得那一出呢,就見一個穿著石青色素面杭綢直裰的男子進了屋子。

    三娘和王璟看見來人,趕緊上前去行禮。王棟只點了點頭,讓兩人起身。

    “老爺,你可算是回來了您若是再不回來,我們娘兒倆不知道要被欺負到什麼地步去。嗚——”柳氏哭得肝腸寸斷。

    三娘這才知道,原來柳氏也是剛剛才見到三老爺。剛剛那一說,純粹的信口開河。

    王棟淡淡看了柳氏一眼,站了離床二尺遠,等她哭夠了悄悄抬起眼來了才道︰“我都聽說了,你辛苦了,若是需要什麼就開口。”

    柳氏聞言哭聲一頓,下一刻卻是哭得更大聲︰“老爺——妾身受這麼點傷又算得了什麼,總算是對得起王家的列祖列宗了。可是我們家瓊兒,她那麼乖乖巧巧的,平日里最是溫柔恭順,金氏那個潑婦卻是說打就打。你是沒有看到瓊兒那張臉啊,若是此次破了相那可怎生是好?老爺啊——你可得給我們可憐的女兒做主啊嗚嗚——”

    王棟聞言卻是皺了皺眉︰“大嫂是她的長輩,要對她動手,她受著就是了,哪里有什麼委屈。況且她是長嫂,你怎能對她口出惡言,還是當著孩子的面?這次便罷了,若是還有下次便家規處置。”

    柳氏目瞪口呆,都忘了哭了。王璟在一旁看了有些憋笑,怎麼也忍不住那上勾的嘴角。三娘卻是挑了挑眉,她見柳氏和二娘的囂張樣子,還以為這兩母女有多受寵呢,卻原來在王棟的心里也不過是如此,至少是寵不過祖宗家法綱理倫常。

    想到王棟身邊這些年只有柳氏,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才給別人和柳氏自己這種王棟獨寵她一人的錯覺。真是應了二娘回來時說的那句話了,山中無老虎,猴子便跳出來充大王。

    “你好好養傷。你們跟我出來。”王棟對著柳氏說完,又朝著三娘與王璟兄妹道。

    三娘低眉順眼地跟在王璟身後隨出去了,不經意看見柳氏那張哭花了的臉銀牙緊咬,面色扭曲。

    三娘覺得自己變壞了,因為她此刻感覺自己被愉悅了,身心暢快。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一群扭曲的人斗久了,她也惡劣起來。

    回去得好好念幾遍清心咒了,三娘暗暗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娘的小動作

    王棟看上去是匆匆趕回來的樣子,雖然身上的衣裳看上去是剛剛沐浴換過了的,但是下巴上有些冒頭的胡渣,看著有些泛青。

    憑著良心說王棟有著一副不錯的相貌,如今略顯得頹廢的樣子不但沒有顯得邋遢,反而讓他增添了幾分成熟的氣質。

    三娘和王棟跟著他去了正廳,王棟在主座上坐了,三娘與王璟站在了他的下手位置。

    孫氏身邊的大丫鬟翠兒用茶盤端了三碗茶上來,將其中一碗捧給了王棟。三娘多看了翠兒兩眼,發現她到了王棟眼前雖是有些緊張,但是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看,遞茶的時候也讓自己與王棟避免著肢體接觸。

    看樣子,金氏平日里將王棟看得很嚴,身邊的大小丫鬟們也被好好教導過,聽說王棟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柳氏親手打理,身上的衣裳鞋襪都是柳氏帶著房里的丫鬟們縫制的。三娘微微轉過眼,見到柳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紅綃掀簾子走了進來,垂手站在了一旁,似是隨時聽候命令的樣子。三娘心中微哂,這是來監視的。

    王棟拿著那碗茶,用碗蓋輕輕撇著茶葉末子,卻並未喝,似乎是在想著什麼事情的樣子。

    “父親,要不要叫五妹妹過來用飯?”三娘突然出聲道

    王棟聞言回過神來,看了三娘一眼,點了點頭︰“好。”言簡意賅。

    “那我去她院子里喊她吧。”三娘笑著道,見王棟沒有表示反對,便微微行了一禮,出了廳,往偏院去了。

    三娘走到崔姨娘與五娘的院子門口,早有丫鬟進去稟報,三娘笑了笑,徑直往院子里去了,對跟在她身後的玉貴道︰“是老爺讓我來找五妹妹的,你忙你的去吧,不用跟著了。”

    玉貴本想攔著的,見三娘抬出了三老爺,只得看著三娘徑直往五娘的房間去了。

    偏院三間正房,中間一間正廳,崔姨娘與五娘分睡左右次間。

    三娘很少到五娘的屋里去,每次來這偏院都會讓崔姨娘以各種藉口攔下來。今日,三娘也是才走到正房門口,崔姨娘就接到消息從里頭出來了。

    “三姐姐。”五娘在崔姨娘身後探頭歡叫道。

    三娘朝五娘點了點頭,笑著對崔姨娘說︰“是父親讓我來找五妹妹的,父親說要考校五哥功課,便讓我到偏院來叫上五妹妹等會兒一起去用晚膳。”

    崔姨娘聞言不好讓三娘站在門口等著,只好親自打起了簾子將三娘請進去︰“三小姐請坐,稍等一會兒,婢妾幫五小姐更完衣就讓她隨你過去。”

    三娘笑著在廳中坐了︰“姨娘盡管忙你的,不用管我。也別急,父親還要跟五哥說會兒話呢,左右離著晚膳的時辰還早著。”

    五娘是第一次見三娘進她的屋子,很是高興,見崔姨娘要拉了她去她住著的右次間換衣裳,忙一扭身就從崔姨娘手下溜了出來,挽住了三娘的胳膊︰“三姐,你跟我一起去嘛。去看看姨娘前幾日親手給我做的新衣裳,有一件桃紅色的還有一件粉藍的,姨娘說我穿桃紅的好看,可是我喜歡那件粉藍色上面繡的蝴蝶。你來幫我挑一挑,看穿哪件好啊”

    崔姨娘皺了皺眉,可是還是忍著沒有上前將五娘拉開。

    三娘卻是笑道︰“好啊,我也想見識一下姨娘的手藝呢。”

    五娘聞言一喜,得意地朝著崔姨娘笑了笑,拉著三娘的手就往自己的房里去了。

    五娘的臥房與一般閨閣小姐的臥房不同,別家小姐掛在牆上的匾額不是“芝蘭之室”,就是“冰清玉潔”之類的,五娘的房里正對著珠簾掛在牆上的卻是一副雙貓戲蝶的繡畫。整個房間里也沒有名貴的擺設,只有一些看上去很有童趣的竹雕,布偶,甚至不知道哪里撿來的大小石頭。三娘送給五娘的那一對泥偶被放在了十分顯眼的地方。

    這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的房間。

    三娘心中很是訝異,她有些看不懂五娘是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以前以為她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可是轉眼間她就能陷害別人好不手軟。前一刻覺得她陰險狡詐,後一瞬她又在你面前乖巧黏人,眼神真誠毫不偽飾。

    “三姐姐,你來看啊。”五娘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衣櫥旁,將衣櫥門拉開,三娘只看見了里頭花花綠綠各色的衣裳。五娘埋頭在里面翻了翻,撅嘴對跟了來的崔姨娘道︰“我那兩件新衣裳呢?怎麼找不見了?”

    崔姨娘無奈得搖了搖頭︰“昨天說領口處有些緊,我便拿著改了,昨日丫鬟拿去漿洗好了之後便到我那屋去了,我親自收著呢,丟不了。”

    五娘立即道︰“那你去找了來嘛。”

    崔姨娘看了自行坐在榻上淡笑不語的三娘一眼,有些躊躇。

    五娘卻推著崔姨娘就往外走︰“快去,快去,我今天要穿新衣裳去見父親。”

    崔姨娘沒有法子,只得往左次間去了,朝著身邊的玉竹使了個眼色讓她留在這邊屋里伺候著。

    五娘見崔姨娘走了,高興地過來與三娘並肩坐了︰“三姐,這是你第一次來我這里呢,我很高興。”

    三娘見她眸子亮亮地看過來,不知道怎麼反應。頓了頓才淡笑道︰“那我以後多來你這里看你。”

    五娘聞言卻不知道怎麼的眸子暗淡了下,隨即又揚起笑臉道︰“我的新衣裳還在改,不過還有幾件以前做的卻沒有上過身的,三姐姐你要看看麼?”

    三娘看到五娘的繡架前有個針線籃子,里頭除了有些彩色絲線之外還有些花花綠綠的線頭,似是在繡手帕或者荷包之類的。

    三娘見五娘往那邊看,便道︰“那邊是我的繡架子,姨娘平日里也在我這屋里做繡活,順便指點我針法。”

    三娘聞言笑著起身往那邊去了,一邊朝五娘道︰“讓我來看看你最近在繡些什麼,不是經常在我面前得意你秀出來的花樣比我好看麼?我便來學一學。”

    五娘也笑嘻嘻地跟了來,得意道︰“那便讓你看一看吧,我別的或許比不上三姐你,只這繡花一樣你是比不上我的。”

    五娘正在繡的是一副雨後荷花圖,她平日里繡的圖案都是構圖活潑色彩鮮亮的,這一幅卻是十分素淡雅致。

    見三娘偏頭仔細打量那幅繡圖,五娘有些緊張地看著三娘的臉色︰“怎麼樣?好不好看?”

    三娘故意裝作皺眉思考的樣子,見五娘急的快要哭出來了才笑著點頭道︰“很好看,與你平日里繡的那些不同。”

    五娘松了一口氣,隨即高興道︰“自然是不一樣的,這一幅圖是我繡了來送給你的。三姐一向不喜歡太過花俏的事物,我好不容易才挑到了這一幅。這個我已經繡了半月了,還差個幾日就能完成了,三姐你喜不喜歡?”

    三娘心情有些復雜,伸手摸了摸那副可以用來當枕巾或者小屏風的繡圖,垂著眼楮點了點頭︰“我很喜歡,謝謝你。”

    五娘聞言,眼楮笑成了兩彎月牙。

    “走了這一路,才發覺有些渴了。”三娘皺眉道。

    “啊,我忘了讓人給三姐你上茶了。”五娘睜大眼楮,隨即朝著一直守在旁邊的玉竹道︰“去給三姐端一碗茶來。誒——等等,姨娘之前不是還說要去做百白花冰露的麼?”

    “你先去端碗茶來。三姐,姨娘做的百花冰露很是好喝呢,我讓姨娘做了來給你嘗一嘗好不好?”五娘轉頭看著三娘獻寶道。

    三娘還沒說話,那邊崔姨娘已經拿了兩件衣裳走了過來,五娘立即將崔姨娘手中的衣裳接了,對崔姨娘道︰“姨娘,你去做百花冰露吧,我來招待三姐姐就成了。你剛剛說了要做的,不會是來了客人了就不做了吧?”

    崔姨娘有些尷尬地看了三娘一眼,卻讓五娘又推著出去了。

    “快去快去嘛,記得讓人用食盒裝了來,別讓涼氣散了。”五娘一邊推著崔姨娘一面交代道。

    三娘見五娘與崔姨娘都出了右次間,便起身走到了那繡架旁的繡籃邊,朝里面看了幾眼……

    等到五娘回來的時候,三娘已經重新在榻上坐好了。

    “呼——總算是都走了。”五娘呼出一口氣,坐到三娘的身邊︰“想跟三姐說說話,還有人盯著,真不舒爽。”

    三娘愣了愣,看向五娘道︰“五妹妹要與我說什麼?”

    五娘聞言很是隨意地道︰“隨便說什麼都好啊,難得你來看我,身邊又沒有人跟著。聽說別家的親姐妹都是這樣相處的。你是我親姐姐,我也想這樣跟你相處。”

    三娘聞言又是一陣沉默。她已經分不清五娘說的話的真假,那還是都不要信的好吧。

    兩人便又說了些閑話,等到崔姨娘端了兩碗冰露回來,兩人喝了,五娘又換了衣裳,便與三娘一起往芳芷院的正房去了。

    見了三老爺,不多久廚房那邊就傳話說可以開飯了,因王棟回來了,孫氏怕他有時候出門回來晚了又沒有用飯,怕他吃不到熱的,便索性吩咐了廚房給芳芷院這邊開小灶。讓王棟什麼時候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成。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5 P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栽贓

  一頓飯吃得沉悶異常,連杯盤磕踫的聲音也是極低的。

    等到王棟放下了筷子,三娘等人也跟著放下了筷子。在一旁伺候著的丫鬟們端著茶碗和盂盆上前來伺候王棟和少爺小姐們漱口。可能因為王棟平日里也是嚴肅而沉默,丫鬟們伺候的時候萬分小心,盡然有序。

    三娘不著痕跡地朝著王璟使了一個眼色,王璟看了已座在上首喝茶的王棟一眼,摸了摸頭走上前去,對著王棟行了一禮道︰“父親,兒子想向您請教幾個學問上的問題,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王棟有些訝異的挑眉看向王璟。

    王璟平日里從來不主動向王棟詢問學業上的事情,首先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學生,在讀書上頭缺乏悟性因此問無可問,通常是先生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從不提意見。再就是王璟對王棟的父子之情很是有些渴望,他下意識得不想在王棟面前暴露他的短處。因此若非王棟主動提出要問問他的功課,他是從來不主動開口的。

    王璟見王棟看過來,很是有一些拘謹,有落荒而逃的沖動,可是想起妹妹的交代,他只能定了定神站在那里,磕磕巴巴道︰“下午父親指導了兒子一些學問,兒子想了想覺得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有些書中的東西兒子又一時撿不起來,因此一頓飯下來疑惑愈深。”

    王棟聞言當即點了點頭,站起身道︰“肯好學上進是好事,你便隨我來書房吧。”說著就放下茶碗當先往外走去,

    王璟有些意外要求這麼快就被王棟接受,他一直以為父親對他們冷淡是因為不喜歡他們,所以他在王棟面前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不提半點要求,唯恐更加惹得王棟厭煩。

    于是他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三娘。

    三娘朝他鼓勵地笑了笑,朝著門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王棟正在外等著他讓他快去。王璟反應過來,便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其實王璟多慮了,王棟再如何不喜歡他們,待他們冷淡,父子的名分總是擺在那里的。王棟不可能真的做到對自己唯一的嫡子不聞不問。責任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的,而且據三娘觀察,王棟也不是一個喜歡逃避責任的人。

    “三姐姐,五哥去書房了,我們去哪里啊?要不你還是去我院子里坐會兒?”五娘將王璟跟著王棟出去了,忙湊到三娘跟前道。

    三娘見沒人注意這邊,便將手輕輕在腹部摸了摸,小聲道︰“剛剛吃得太多了,有些積食,不如我們在院子里散一散?後面的那個小竹林瞧著挺好,又不是太茂密會有什麼危險,咱們去那里走一走,正好等等五哥?”

    三娘這話到是真的,吃飯的時候雖然氣氛不佳,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三娘的食欲,她心態好,該吃的吃,因此一頓飯上,雖然姿態很是端莊得體,但是進肚子的真不少。估計一桌子人就她的食欲最好。

    五娘聞言捂嘴一笑︰“三姐姐原來這麼貪嘴,剛剛我瞧著那道魚羹做得極好,也很是合胃口,可是不敢多吃呢,就是怕吃完了晚上積食,身體發福。早知道能散步的,我就不忍著了。”

    三娘笑著拉了五娘的手往外走,對自己和五娘的丫鬟道︰“雖是在自己家中,但是畢竟是晚上,你們都一起跟著吧,這樣走路膽氣足一些。”

    五娘也道︰“那就都跟來吧,只是急著那地方離著父親的書房近,你們不要說話,免得擾了父親和五哥讀書。”

    丫鬟們都輕聲應了,魚貫地跟在了三娘與五娘身後朝著院子後面的小竹林去了。

    上回三娘,五娘和二娘去王棟書房的時候就來過這里,現在書房一樓那橙黃的燈光透過窗紙照了出來,將前面的小庭院照得很是亮堂。三娘和五娘朝著書房望了一眼,便朝著那片小竹林去了,誰也沒有提及上次書房發生的事情。仿佛那是一個灌了膿結了疤的疥瘡,小心翼翼地遮掩住了就當作不存在了,只想等到它自行痊愈的那一天才才去正視它。

    書房旁的竹林,說是林,也僅僅是因為不是獨木而已。但是三兩棵修竹,也是蔥蔥郁郁的。微缺的月亮與三三兩兩幾只微黃的燈籠一起被掛在了竹枝上頭,乍一看去讓人分不清哪一只是燈籠哪一個是月亮,又與書房那邊的燈光相呼應,一片竹林硬是被襯映出了幾分暖色。風吹竹葉響,微風撲面來,那風也是暖的。

    三娘與五娘見林中亮堂,便往里頭走了些,讓丫鬟們遠遠跟著。這樣的夜晚容易讓人藏不住話,仿佛說出了什麼也是允許的。

    “三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五娘伸手在一顆樹枝上摸了摸,入手沁涼。

    原來有些東西不是你遮住不看它就不存在的,它在某一個你不經意的時候便會疼著癢折跳出來提醒你。

    三娘聞言側頭看了一眼五娘,又轉過頭去︰“沒有,五妹妹怎麼會這麼想?”

    “我覺得,三姐姐待我與以前有些不同了。”五娘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三娘不知道五娘說的以前是指原主還在的時候還是指書房的事情發生之後,不過她也只是淡淡道︰“你多想了。”

    五娘沉默了一下,沒有看三娘,卻是突然道︰“三姐姐你想不想知道那一晚是誰推的六妹妹下水?”

    三娘聞言蹙眉看向五娘。

    五娘似是感覺到三娘的目光,回頭朝著她一笑︰“我看見了。”

    三娘點了點頭︰“你不必告訴我了,我不想知道。”

    五娘卻是頑皮地眨了眨眼︰“是四姐姐。”說完之後還有些得意,似是還是找到了人與她一起分擔了秘密一般,這種得意帶著一絲孩子氣。

    三娘皺了皺眉,沒有發表意見,就當自己沒有聽到。

    “但是解開她裙腰的卻不是四姐姐。”五娘微微低下了頭,神色有些晦澀不明。

    “你告訴我們這些做什麼?”三娘淡淡道。

    五娘聞言有些欲言又止︰“我,我不想跟姐姐之間有秘密。讓姐姐誤會我,我心里很難過。以前姐姐不是這樣的,我說什麼姐姐都信我,站在我身前保護我。”

    三娘沒有說話,她覺得說這些毫無意義。她不是原來的三娘,不知道這兩姐妹以前的相處方式。但是于她而言,她不會讓同一個人騙她兩次騙成功。騙過一次,無論是什麼原因,那便不再相信了。

    于是三娘便將話題轉移到別處,比如五娘擅長的針線,衣裳,首飾之類的。

    王璟今晚在王棟的書房中待得有些久,三娘和五娘站累了,便在竹林里的石凳上用手帕墊著坐著說話。

    “三姐姐,我會一直信任你的。”五娘突然開口道,聲音極輕。

    “什麼?”三娘沒有聽清楚,問了一聲。這時候那邊書房的們開了,王璟那健碩的身影背著光出現在了書房的門口。看見這邊有人,便三步並兩步地走了過來。

    “三妹妹,五妹妹。”王璟喊道。

    “五哥,你出來啦?我個三姐等了你好久,坐得腿都麻了。”五娘抱怨道。

    王璟歉意地道︰“父親說的很多,我一時記不住,父親便讓我用紙筆先記下來。我要一邊聽一邊寫,便耽擱了一些時間。”

    “父親呢?還在書房麼?”三娘朝著書房那邊看了一眼道。

    “父親說他將書整理一下,讓我先回去。”

    正在這時,幾人看見那邊有幾人提著燈籠匆匆往這邊來了。

    三娘等人便起身走了過去,待近了,發現當先的一人竟然是崔姨娘。

    “姨娘?”五娘喊著,跑了過去。

    崔姨娘一見到五娘,便松了一口氣︰“怎麼這麼久還不回去,讓我擔心。”

    五娘道︰“我吃了飯積了食,想出來散一散嘛。正好五哥被父親叫來書房我便一起來了。就在一個院子里,我還能走丟了不成?”

    崔姨娘看了三娘和王璟一眼,走過來行禮。

    三娘還了半禮︰“既然姨娘已經找來了,那我們便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崔姨娘正又五娘拉到身邊好好打量,想給她披一件披風,卻突然道︰“咦?你頭上的那只蝴蝶簪子呢?”

    五娘聞言抬手一摸,果然發現頭上的那一對翡翠嵌珍珠珊瑚蝴蝶簪如今只剩下了一只在頭上振翅顫著。

    “呀,我的簪子。”五娘著急道。

    “剛剛我們說話的時候還在的。”三娘在五娘頭上打量了一圈,皺眉道︰“你還拿下來讓我看過。”這對簪子的翅膀下安了銀彈簧是會活動的,五娘見三娘好奇,便摘下來給她看過。

    “呀,定是掉在了竹林里了。”五娘想了起來,對崔姨娘道︰“姨娘,我們進去找一找吧,我最喜歡這對簪子了。”

    一陣風吹來,三娘抱了抱胳膊︰“五妹妹別急,我們剛剛才從那里出來,剛剛又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在,肯定是丟不了的,一準兒能尋到。”

    五娘點了點頭,對三娘道︰“起風了,三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與姨娘進去找找就成了,你別著了涼。”說著就急匆匆得扯了崔姨娘就往竹林那邊去了。

    三娘也沒有執意要陪了她們進去,只道了句︰“草叢里頭也仔細找一找,說不定是因為沒有戴穩,剛剛起身出來的時候掉了。”

    五娘遠遠地應了一聲,三娘看著崔姨娘那被五娘拉著進了竹林的縴弱身影,笑了笑。

    “我們回院子吧,不早了。對了,回去之前還要給柳姨那邊說一聲呢。”三娘當先往正院去了。

    到得正院,紅綃見三娘與王璟返回便道,柳氏剛已經喝完藥睡下了。讓三娘和王璟回自己院子就好,不用請安了。

    三娘也不勉強,便要告退。

    “五小姐回院子了嗎?怎麼不見與三小姐一起?”紅綃道。

    “剛剛本來哥哥在書房請教老爺學問的,後來崔姨娘來了……我們便回來了。”三娘聞言頓了頓,話語含糊。

    紅綃聞言卻是眉頭緊皺︰“現在還未出來?”

    三娘道︰“五妹妹的簪子掉了,姨娘正幫著尋呢,應該就快出來了。”三娘解釋道。

    “時候不早了,我與哥哥便先回去了。”

    三娘與王璟出了正房。

    “哥哥,我讓你做的事情你做了沒有?”三娘輕聲問王璟道。

    王璟點了點頭,有些不贊同道︰“妹妹,你好端端的讓我弄壞父親的香囊做什麼?即便父親沒有責備我,我還是心中不安。”

    三娘悄悄將袖中的一一個墨色的物什交給了白英,白英接過之後轉身去了。

    做完這些,三娘開口安慰王璟道︰“一個香囊而已,父親不會在意的,以後我做幾個好的還給他就行了。”當然也就是隨口說說。

    不想王璟卻下意識地接口︰“你還是讓趙嬤嬤或者身邊的丫鬟做吧,你做的怕是帶不……”說了一半,王璟才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說了實話,忙打住了話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三娘。

    三娘挑眉涼涼地看向王璟︰“我做的怕是帶不出去是吧?原來如此哥哥你一直瞧不上我做的東西啊。以後我院子里自己做的小點心,湯湯水水你也別吃了,真委屈你。”

    王璟晚上有時候要讀書,三娘怕他餓著,便總是讓丫鬟用小爐子偷偷給他開小灶。在吃食上頭,三娘也算是見多識廣,因此很多點心小吃食都是三娘與身邊的丫鬟們商討著做出來的,很受王璟歡迎。

    王璟一聽這話就懊惱了︰“不,不,不,妹妹你的點心還是很好吃的……”

    “對,就是針線活差了些,做的玩意兒讓你拿不出手。”

    “……”

    兄妹兩人笑鬧著去了,王璟也忘記了剛剛的那點對王棟的內疚。

    之後,柳氏聽到紅綃的稟報,差點將茶碗摔了。

    “老爺見著她了?”

    “奴婢不放心,帶人去書房的時候老爺正與崔姨娘和五小姐走出來,像是已經說過話了。但是奴婢見崔姨娘對老爺並沒有太過親近,又有五小姐一直在旁,應當不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怨婦的嫉妒心

   “哼,不會就最好了。若是讓我發現這只狐狸精趁著我臥病在床,勾引老爺的話,我非要她好看不可。”

    “老爺人呢?”

    “崔姨娘帶著五小姐回了院子之後,老爺回了芳芷院沐浴更衣,之後便去了外院。”

    王棟在外院有專門的院子,有時候應酬的晚了,便宿在外院。在大同的時候王棟因為要忙公務,十天里有六七天不回內院的情況也是常見的,因此柳氏也習以為常了,甚至因為她臥病而王棟並沒有去崔姨娘的院子而暗自高興。

    柳氏此時甚至在心中猜測,王棟是因為這些年來習慣了有她在身邊服侍,所以對別的女人的服侍不太習慣了。女人的單純之處在與,不管自己編出來的謊言有多麼的離譜,她們也自娛自樂自願被自己欺騙,也因此顯得更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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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姨娘帶著五娘在別了王棟之後回了自己的偏院,崔姨娘一路上暗中告誡自己,現在時機還不對,而五娘也在旁邊,剛剛遇到王棟的情形也過于巧合了,因此不能輕舉妄動,以免中了別人的圈套。這麼些年她都能等了,再多等幾日又有何妨

    剛剛在竹林里,她正在幫五娘尋簪子,王棟卻提著燈籠走出了書房。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崔姨娘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好不容易等自己的心情平復了,酸甜苦辣各般滋味又涌上心頭。當年她為了生存攀上了他,也為了生存帶著女兒避在府中這麼些年,她已經習慣了無論做什麼決定都要事先謀劃,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為這個男人而動情了。

    可是事實證明,身體永遠比自己的心要誠實的多。當王棟靠近的時候,她明白了,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她的身體還是誠實地記住了他的味道。

    王棟只是見這邊有人走過來看看,見到人之後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要出去院子。五娘卻說不要找簪子了,等白日里再喊人來找,于是便跟王棟一起出來了。分別的時候五娘邀請王棟去偏院里坐,王棟卻是拒絕了。

    看著身邊有些失落的女兒,崔姨娘嘆了一口氣。女兒怎麼會明白,那個男人是沒有心的,或者他曾經是有心的,只遺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這也是她當年為什麼會因為懷了身孕就放棄跟隨他去任上。

    而王棟,從書房中出來之後先是回去沐浴換衣。送衣裳進來的是一個看著很陌生的小丫頭,王棟並沒有在意,因身上的香囊在教王棟讀書的時候就因為染了墨而解了下來,丫鬟送上來的干淨衣裳里頭有一只墨色繡粉梅的香囊,到是讓他愣了愣,之後穿衣裳的時候他便隨手拿起那只新的香囊系在了身上。

    這一夜,便這麼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日一早,王棟回芳芷院順便探望了一下柳氏。柳氏見到王棟本是極為高興的,可是眼角掃到了他腰間的香囊時,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王棟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她打點的,這也是她這些年來頗引以自豪的一點,可是這個香囊她並沒有見到過。

    “對了,前幾日我親手繡了一個秋香色的香囊,里面裝的除了香料之外還放了幾片薄荷葉,夏日里帶著還能醒腦提神,且拿來配老爺今日這一身衣裳也正好。紅綃,你去拿了來給老爺換上。”柳氏交代紅綃道,她不能忍受王棟身上出現不是她準備的東西,這讓她感到恐慌,仿佛這麼些年來她僅有的這點滿足感也讓人給剝奪走了。

    王棟掃了自己腰間的那只香囊一眼,淡淡道︰“不用了,昨日才換上的,就這樣戴著吧。”

    柳氏聞言狠狠地揪住了手邊的褥子,這些年來她也摸透了王棟的一些脾氣。王棟對然面上看著不苟言笑,似乎是有些不近人情。其實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是很好說話的。在大同的時候後院的事情就是柳氏一人說了算,王棟從不過問,在錢財上也很是大方。

    對吃穿用度方面更是從來就不計較,都是柳氏準備什麼他就用什麼,說要換什麼他也不會有意見。因此今日王棟護著一只荷包的行為讓孫氏心中警鈴大作。

    待王棟交代柳氏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間之後,柳氏強裝的笑臉耍瞬間冷了下去。

    “夫人,昨日老爺的衣物是奴婢親手準備的,這只荷包奴婢也沒有見過。”紅綃連忙撇清關系。

    “哼你們自然是不敢,可是有人敢。”柳氏咬牙道。

    “夫人說的是……”

    “哼除了那只狐狸精,還會有誰。我說昨夜怎麼可能見了爺之後沒有動作,感情在這給我等著呢。瞧爺這麼寶貝這只香囊的模樣,要說他們昨日沒有過什麼,誰會相信好啊平日當著我的面裝著一付正經的模樣,原來是既想當*子又想立牌坊。我就說既然對爺這麼不上心,當初又何苦上趕著背著主子爬上老爺的床。這個賤人”柳氏想起崔姨娘那依然嬌美宛若少女的臉,心中氣恨地像是有幾雙爪子在撓。

    “那……夫人打算怎麼對付她?老爺若是對她還顧念著,夫人你動手太過的話,恐怕會讓老爺不高興。”紅綃看著柳氏的眼神,試探著道。

    柳氏在心中已然想出了實際中法子要好好懲治崔姨娘這只狐狸精,可是紅綃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柳氏咬了咬牙,狠狠道︰“那我就暫時先不動她。不過我不能放任她再在老爺的面前亂晃,你等會兒去偏院傳話,就說我嫌你們伺候的不夠仔細,想要她到我身邊來伺候藥食。以後她就暫時住在我院子旁邊的耳房。”

    “夫人此計甚妙。”紅綃趁機拍馬道︰“您早就該給她立一立規矩,讓她明白這個後院的女主人是夫人您,讓她早些打消那些要不得的念頭。”

    柳氏冷冷一笑,想要在她面前搶走老爺,做夢去吧。

    紅綃到崔姨娘院子里傳話的時候,崔姨娘只是靜靜的聽完。

    “夫人怎麼會突然想起婢妾來?可是有什麼人在夫人面前提起婢妾?”崔姨娘有些怯怯地問紅綃道。

    紅綃看著崔姨娘那雙依然水靈的大眼楮,心中道難怪夫人會忌諱這個女人,看上去可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十幾歲孩子的母親。嘴上卻是不滿意道︰“姨娘這話是怎麼說的夫人讓你去伺候,這是你的福氣,怎麼你這話到像是不願意的樣子?”

    崔姨娘聞言忙道︰“婢妾不是這個意思。婢妾只是想著是誰在夫人面前幫婢妾美言,讓夫人想起的婢妾,婢妾以後定是要好好謝她。”

    紅綃轉了轉眼珠子,笑道︰“那崔姨娘你便去謝謝老爺吧,是老爺說您在後院也無事,不如去夫人面前學一些規矩,也好上得了台面一些。”

    崔姨娘聽到老爺兩字的時候心中一緊,隨即又有些懷疑。按理說王棟是不會管後院的這些事情的,怎麼會突然想起她來?難道是也讓柳氏的受傷打動了麼?還是這麼些年只有柳氏一人陪在他身邊,讓他對她終究是多了幾分不同?

    “姨娘這麼猶豫,似乎是不想去?”紅綃斜睨了崔姨娘一眼,道。

    崔姨娘此時已經鎮靜下來,無論如何既然柳氏開了這個口,她自然是不能拒絕的,王棟那邊的態度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打探。就算是柳氏在他心里多了幾分不同,那也沒有什麼,她總有一天要將柳氏和那個女人都從王棟的心中拔出來。

    “怎麼會這是婢妾的福氣。請姑娘先回去,容婢妾收拾幾件衣裳,交代院子里的丫鬟們幾句就去夫人房里當值。”崔姨娘柔柔的聲音響起,半分怨尤也沒有。

    紅綃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快一些啊,隨便收拾幾件就行了。”說著便轉身出了偏院回去復命了。

    “姨娘,柳夫人怎麼能這麼對您她也不過是也妾而已,還真當自己是夫人了您何必這麼忍她”玉竹見紅綃走遠了,忍不住不平道。

    崔姨娘正要說話,卻見右次間的簾子掀開了,五娘紅著眼楮站在了門簾邊。

    “娘,不要去。”

    崔姨娘心中一軟,走上前去將五娘抱在懷中,柔聲安慰道︰“娘沒事的。只要玥兒你好好的,娘怎麼都是沒有關系的。”

    五娘趴在崔姨娘,悶悶的道︰“你為什麼要怕她她又憑什麼指使你。當年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對你。”五娘口中的母親,是趙氏。

    崔姨娘拍著五娘的手頓了頓,繼而輕聲道︰“娘並不是怕她,只是現在形勢于她有益,娘不得不暫且先忍著。至于已故的夫人……她是好人……她也就是心太軟了,才會那般下場。”崔姨娘撫摸著五娘的頭發,聲音柔到似嘆息般輕不可聞︰“所以,玥兒,你要記住了。該狠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心軟。”

    崔姨娘的聲音雖然輕柔,但是其中的蕭殺之意讓在她懷中的五娘有些冷,不由地想推開崔姨娘往外挪一挪身子。可是崔姨娘卻是將她抱得更緊,不容她動彈。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6 PM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沒嫁妝的女子像根草

   孫氏二十日壽辰,一些遠些的親戚十八九日就會趕到。孫氏的娘家今年來的是孫氏的佷兒,她大哥的長子。

    孫家是京城人士,孫氏也是自幼在京中長大,見識過京城的繁華,遠嫁到山東青城這個小縣城,孫氏不是沒有過抱怨的,也著實不習慣了好些日子。可是再怎麼不習慣,三十幾年也過過來了,孫氏也不是當初初進府時那個有些嬌氣有些任性的孫家大小姐,而是青城王家的族長夫人,華發已生子孫滿堂。京城孫家的記憶一年比一年淡退了下去。

    “記得當初我嫁來青城的時候元宏才六歲,我進花轎的時候他也鑽了進來,怎麼勸也勸不下去。”孫氏對著常嬤嬤感嘆道。

    “是啊,我記得最後是舅老爺親自來將表少爺抓回去的。老夫人您在家中的時候經常是走到哪兒都帶著他,您出嫁了他最是舍不得。”常嬤嬤陪著孫氏懷舊。

    這也是常嬤嬤在後院中地位越來越穩固的原因,人年紀大了就會喜歡總想起年輕時候的事情,身邊若是有那知曉往事的人才會聊得有滋味。現如今孫氏身邊能接得上話的也只有常嬤嬤這個孫氏當年的陪嫁丫鬟了。

    “元宏今年也三十八九了吧?”

    “四十了,最小的兒子都有六歲了。”常嬤嬤提醒道。

    “哦,這次跟他一起來的是小兒子嗎?”。孫氏是昨日接到信的,可是當時事情太多,根本就沒有記住。

    “這次跟元宏少爺來的是排行第三的小少爺,今年十一歲了。比我們五少爺還小一些呢。”

    孫氏聞言往坐在一邊聽他們說話的三娘等孫女兒看了一眼︰“那倒是與三娘差不多大。”

    “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位寵妾生的庶子?”孫氏皺了皺眉︰“聽說生下來就被算出命中帶煞,是個福薄的。怎麼這回帶了他來了?”孫氏自上回鬧鬼事件之後越發在意這些,聽說佷兒在她壽宴的時候帶了這麼個命不好的兒子,心中便有些不高興。

    常嬤嬤忙道︰“這位三少爺只是生下來的時候五行缺金,還命犯七殺。這種命格對旁人倒是沒有影響的,就是于他自己本身福薄了一些。”

    孫氏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高興。

    這時候外頭有人報說,大夫人陪著十一老夫人和六小姐過來了。這位六小姐是族中排行第六的那位六小姐,而非指六娘。

    孫氏聞言頓了頓︰“快請進來。”

    不一會兒金氏就領著那位十一老夫人進來了,她們身後跟著一個與十三四歲的樣貌清秀的女孩子。

    十一老夫人上前去跟孫氏見禮,又讓孫女兒給孫氏磕頭請安。

    “老夫人,您瞧瞧琪兒,長得這般水靈了。聽十一嬸說她針線也是做得極好呢。”金氏上前拉著王琪的袖子,嘖嘖稱贊道,王琪很是羞澀地將頭低了下去。

    今日來孫氏這里請安的只有元娘,三娘和五娘。三娘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金氏平日里對族中之人大多有些逢高踩低,記得以前見到這位十一老太太和六堂姐態度很是冷淡大額,怎麼今日會這般熱情?

    孫氏看了金氏一眼,心中卻是亮堂的。今日一早金氏就來她房里找過她,與她說起過讓族里的這位姑娘替了六娘,並為了王家所有的未嫁女子的名聲著想,將她嫁給那夜救了六娘的男子。

    孫氏想了想覺得此法也未嘗不可。

    六娘和四娘,一個是大房的嫡女,一個也是柏兒的骨血。都是她的的孫女兒,自然是嫁得越好越給她長臉。

    她那日讓常嬤嬤備謝禮的時候已經打探過那位男子的家世。那位男子今年十七,家中是在臨河的青衣巷開酒館的,還未婚配,家中只有兩個兄弟和一個已經嫁出去的大姐,也算是有產業傍身。

    而十一房的這未姑娘,父親原是在族中排行十三的。當年也曾考上過舉人,有個六品的官職在身。正當前途無量的時候卻是得病死了,所以說這個命啊有時候你不得不信。

    之後不久,王十三的妻子也隨他去了,家中如今只剩下兩個女兒跟著祖母過日子。平日里多靠著族中接濟。

    只是當今世家名門,討親都要看女方的嫁妝。十一房的這兩位姑娘,人才都是頂好的,只是在婚配上頭卻不好說人家了。門第低了不合適,門第高了又看不上,十一老太太已經在她面前提起過多次,要她幫忙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可以為她兩個孫女兒說親的。可是她事兒忙,這件事情一直就這麼拖著,十一老太太也已經許久未提了。

    若是能將族中這位劉姑娘說給那男子倒是也不錯,十一房如今日子過得本就拮據,兩個姑娘出嫁也拿不出像樣的嫁妝。若是她幫著兩位丫頭的嫁妝都出了,十一房的人還有什麼不願意的?

    十一房若是順了她的意,她以後再幫那位排行第九的丫頭尋一門好親,又有她給添的嫁妝傍身。那她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是位好姑娘。”孫氏將王琪打量了一番,笑著問十一老太太︰“不知道說了親了沒有?”

    十一老太太忙道︰“還沒呢。只是前幾日她娘舅家的人來過,琪兒的舅母見了琪兒後很是喜歡,又見琪兒與她家老2年紀般配,便有親上加親的意思。說是過些日子要找人來將事情定了下來。”

    這倒不失為一門好親,母親的娘家,未來的婆母又滿意,也難怪十一老太太好些日子不曾為孫女的婚事來訴苦了。

    王琪聽著長輩們說起自己的婚事,早就已經臉色通紅地垂下了頭,但是那唇角的笑意雖然是帶著一絲羞澀,也終究是喜悅的。這麼看著她自己心里也是願意的。

    五娘在一邊好奇地瞧著,還朝著身邊的元娘和三娘擠了擠眼楮。

    金氏聞言皺了眉,猛朝著孫氏使眼色。

    孫氏當作沒有看見,卻是沉吟著道︰“你媳婦那娘家的佷兒今年多大了?”

    十一老太太想了想,回道︰“今年十六了。”

    孫氏皺眉︰“這樣倒是與琪兒的年紀近了些。”

    十一老太太聞言,臉上也有些遲疑,王琪卻是顧不上害羞了,反而是神色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的祖母。

    十一老太太看了自己的孫女一眼,笑道︰“也是大了一歲的,且我瞧著那孩子人才是極好的,心中也是喜歡。這樣的一門好親若是錯過了,倒是可惜了。”

    王琪聞言,松了一口氣,繼續紅著臉將頭低了。

    “那這樣的好親錯過了確實是可惜了,不過你家不是還有一個孫女麼?我記得比琪兒要小一歲的。”

    “這……”十一老太太看向孫氏,有些不明白今日孫氏怎麼會對自家孫女的婚事這般上心,以前每次跟她提的事後哦她不是總沒有放在心上麼?

    孫氏見王琪在一旁有些緊張地站著,自己的三個孫女雖是坐得端端正正,那兩只耳朵卻都豎著,想著這樣當著晚輩的面提婚姻大事到底是有些不妥的。

    “你們陪著你們六堂姐去里頭的稍間坐坐,好好招待了。”孫氏對著三個孫女兒交代道。

    雖然聽不成八卦有些失望,但是三人還是很聽話地站起了身。王琪卻是有些擔憂地看了自己的祖母一眼,才拖著步子跟隨著姐妹三人去了孫氏的左稍間。左稍間的屋子算是一個小廳,平日里用來接待親近的女客用的。

    四人進去了之後,王琪坐在了靠近門邊的位置,注意著明間里的動靜。

    三娘想起了這位六堂姐就是十五那日放河燈許願的女子,看她這個樣子似是對那位表哥已經芳心暗許了。想著今日孫氏和金氏奇怪的舉動,三娘心中也是有些懷疑,今日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稍間不透風,到是有些悶。去將簾子打起來吧。”三娘吩咐一個來上茶點的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放下手中裝著各色點心干果的攢盒,去將稍間的簾子撩開掛在了兩邊的銅鉤上。

    王琪見狀,以為自己的心思被人堪破了,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對自己婚事的擔心,讓她也顧不上矜持,還是仔細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簾子開了,外頭的聲音便清晰了一些。

    只聽孫氏道︰“依我的意見,你媳婦娘家的佷兒還是與九丫頭般配一些,還是說給九丫頭吧。”

    王琪聞言,臉上一白,珍珠似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只是那邊相中的是琪兒……”十一老太太賠笑道。

    “琪兒我給她另外安排。”孫氏斷然道。

    見十一老太太沒有說話,孫氏又淡淡道︰“我記得你那媳婦的娘家在臨縣也是有些臉面的人家?”

    “是的,高家在新城也是望族。”十一老太太忙道。

    孫氏“唔”了一聲,緩緩道︰“那麼他們家定是不止你媳婦兄弟這一房的人。琪兒她娘舅即便是再心疼這個外甥女,沒有一份體面的嫁妝,嫁過去在妯娌面前也抬不起頭吧。如此一來日子想必是不好過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來挑老婆的

    孫氏的這句話正說到了十一老太太的心坎兒上。

    琪兒的舅舅舅母是真心心疼外甥女,高家那個後生也是出類拔萃,與琪兒很是般配。但是媳婦和她胞弟卻是高家庶出的子女,雖說當家的老太太為人也算是公正,但是終究是比不上那些嫡出的子女,若是琪兒的嫁妝再寒酸一些,那琪兒的舅舅舅母在家中也抬不起頭來。

    十一老太太的夫君去的早,這些年都是靠著她的那份嫁妝在支撐,好不容易熬到兒子考上了舉人,做了官,它們一支在族中也慢慢地有了些底氣,兒子卻突然丟下一干老小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差點哭瞎了雙眼,可是又有什麼辦法?還是得苦苦支撐下去。

    孫氏見十一老太太一臉的悲苦,嘆了一口氣道︰“你們這一房的艱難我都看在眼里。同出一脈,我們又怎麼可能坐視不理?你放心,六丫頭和九丫頭的嫁妝就由我來籌辦。”

    “十二弟妹……”十一老太太聞言驚喜地抬頭看向孫氏。

    孫氏擺了擺手︰“什麼都不用說了,六丫頭和九丫頭的嫁妝就參照著我們府中嫡女的例子給。你就放心好了。”

    “這些年多虧了族中的接濟,你們這一房更是時時送來些銀錢米面布帛,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的好了……”十一老太太有些哽咽地感激道。

    “說了這些不用提了,同是王家人,本就應該守望相助才對。”孫氏見狀,眼中帶著些滿意,口中出來的卻又是這樣的一套言語。

    “就按我說的,九丫頭就說給你媳婦娘家的表親,六丫頭的婚事聽我的。”孫氏的話不容辯駁。

    十一老太太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可是想起孫氏剛剛提出的要給兩個孫女出嫁妝的話,這份猶豫又是那麼得微不足道,可是她對孫女終究是心疼的,因此問道︰“不知道弟妹要說給琪兒的是哪一戶人家?”

    孫氏聞言故意皺眉道︰“我還能害了六丫頭不成?自然是瞧著般配的。那孩子的家中是臨河那條街上的商戶,雖說是商家,但也是有產業傍身的。最主要的是離著我們近,有族中撐腰六丫頭也不會被人欺負,而你老了之後也好有個依靠。”

    十一老太太聽說是商戶出身,有些不願意,金氏卻乘機道︰“雖說是商戶出身,但是那孩子是個出息的,想走科舉的路子。我朝並不限制商戶之子參加科舉,說不定日後也能金榜題名呢。”這就純粹是信口開河了。

    但是十一老太太性子向來憨厚,有少有主見,因此被金氏和孫氏這麼一說,便也沒有再反對了。

    孫氏見狀道︰“那就這麼說定了,等過幾日我便找媒人說合。”竟是一錘定音。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十一老太太終究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金氏見事情成了,忙高興地朝孫氏看了一眼,很是自得的樣子。孫氏低頭喝茶,沒有理會。

    這邊左稍間里,王琪已經是面白如紙。三娘見她眼眶已然是紅了,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那日救人的少年的家中情況三娘是聽說過的。

    原來這就是金氏和孫氏要打的主義,自己家的孩子舍不得,別人家的孩子就能可勁兒糟蹋麼?可惜這個年代,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琪她半點說不的余地也不會有,十一叔祖母看上去也是個軟弱好欺的性子,以後又還要仰仗著族里和孫氏過日子,到底是底氣不足。

    王琪心儀自家表哥,本來已經幸福在望,卻突然被孫氏和金氏橫插一杠,壞了姻緣。她何其無辜?現在也只能希望那晚救人的那個少年是個好的,不要讓王琪的命運更加坎坷。

    不過能見義勇為的人,至少因該是心地純善的吧?三娘心中暗暗祈禱。

    王琪失魂落魄地被十一老太太領走了,十一老太太看見孫女那泫然欲泣的眼神時,眼中是內疚的,可是她也只能嘆息一聲,帶著王琪想孫氏告退。

    元娘,三娘和五娘目睹了剛剛的那一幕,都有些情緒低落。她們雖然是王家的小姐,但是很多時候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命運半點由不得自己掌控。不知道日後自己的婚事是不是也是會這樣任由人擺布。

    可是,容不得她們傷懷太久。她們也是才坐回正廳不久,外頭就有人來報說孫氏的佷兒的馬車已經進了城了,去城門口接人的家丁,剛已經先一步快馬趕了來稟報。

    孫氏聽聞之後到底是有些喜悅的,自她嫁來青城縣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娘家。除了那一年,陸氏壽辰的時候娘家哥嫂為了給她撐腰,來了一趟之後她也是很多年沒有見過親人的面了。

    “快再派幾個人去接,到了門口的時候來稟報一聲。”孫氏對常嬤嬤道。

    常嬤嬤高興地去了,孫氏又問了甘草廚房里有什麼食材,若是差了什麼趕緊地差人出府去買。

    “都是自家人,你們便留在這里見一見你們表舅舅吧。”孫氏難得和顏悅色地對姐妹幾人道。

    在這個時代,兒孫滿堂是一種福氣。孫氏娘家來了人,自然是不能讓人覺得她屋子里冷清的,孫兒們都在學堂,二娘,四娘,六娘臥病。也就只有讓三娘幾人充一充門面了。

    三娘幾人聞言皆是恭敬地應了。

    孫氏的佷兒孫元宏進府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隨著門外的一聲通報,一個四十歲左右高挑瘦削的男子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進了來。

    “姑母,佷兒給姑母請安。”那男子快走幾步,到了孫氏面前,給孫氏請安,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宏兒。”孫氏也有些激動,伸出手虛扶了佷兒一把,眼眶有些發紅︰“宏兒,真的是你?來讓姑姑好好看看。”

    孫元宏笑著又上前了幾步,讓孫氏好好打量。

    孫氏見他雖然是長大了,也老了,但是終究是與小時候經常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小佷兒面容有些相似的,幾十年的光陰產生的隔閡瞬間就消去了好多。

    “金生,快來給姑祖母磕頭。”孫元宏一把將正盯著旁邊幾個小姑娘使勁兒瞅著的兒子揪了過來,讓他給孫氏行大禮。

    三娘三姐們見狀,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個跟著孫元宏進來的小公子一進來就湊到了她們身邊,挨個兒使勁地打量,嚇了她們一跳。

    孫金生快速地給孫氏磕了幾個頭,笑嘻嘻地站了起來立到了孫元宏的身邊,眼楮卻一直往一旁斜睨著,繼續打量著三娘她們。

    “這是……你次子?”孫氏皺了皺眉,看了了眼前不老實的佷孫幾眼。見他一身富麗堂皇的織金料子,脖子上掛了一個吊著個長命鎖的赤金項圈,雙耳上還帶著赤金的耳圈,連手腕上也是有兩個赤金的手鐲子,這個孩子全身上下都是金子,可以說是金光閃閃,看得能晃花人的眼楮。

    “呵呵,是的姑母,這是我第二個兒子,孫鑫,小名兒金生。平日里就頑皮,您別見怪。”孫元宏看了兒子一眼,口氣雖是責備,但是眼中的溺愛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孫鑫”,“金生”,再加上這麼一身佛祖金身似得扮相,若不是今早聽過孫氏和常嬤嬤說的話,知道他是五行缺金,三娘真要將他當成暴發戶的兒子了。

    “你們來見過你們的表舅舅。”孫氏點了點頭,不再打量孫鑫,朝著三娘她們招了招手。

    三娘幾人忙上前去給孫元宏行禮,叫了一聲表舅舅。

    孫元宏笑呵呵地喊她們起身,問孫氏道︰“姑母,這就是您的幾位孫女?是大表弟家的?”

    孫氏道︰“大的是老2家的,三娘和五娘是老三家的。”

    孫元宏又將三姐妹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出自王家,又有姑母你親自教養,果然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說著,孫元宏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看上去是他帶來的丫鬟上前來,拿出了三個荷包遞到了孫元宏面前。

    孫元宏接過後,給三娘三姐妹一人遞了一個。

    “這是你們表舅媽給你們準備的見面禮,都收下吧。”

    見孫氏沒有別的表示,三娘幾人便都收下了,朝著孫元宏又福了一福道了謝,又將手中的荷包交給身後的丫鬟。

    孫氏招呼孫元宏上前坐了,想問他一些京中娘家的情況。

    不想,孫金生卻突然開口道︰“爹你是要從她們中挑一個給我做妻子麼?兒子瞧著樣貌都還可以,不過這個眼楮最大的最合我意。”

    這句話像是一聲驚雷“轟”地一聲炸響在廳中幾人的心上,三娘愕然地抬頭看向孫氏,元娘皺眉將臉撇向了一邊面上難得帶了幾分怒色,而被孫金生用手指著的五娘霎時滿臉通紅,張口結舌。

    孫氏愣了半天,轉頭怒瞪向孫元宏道︰“這是怎麼回事說的是什麼混帳話”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7 PM

第一百五十章 孫家的意思

   孫氏的房里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

    三娘三姐妹在驚訝慍怒之後,各人自有不同的憂心。

    孫元宏面對的孫氏的怒容,也有些尷尬,他瞪了孫金生一眼,孫金生卻是絲毫也不怕他,反而是朝著他扮了一個鬼臉。

    孫元宏朝著孫氏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亂語,姑母您不要生氣。”

    “十一歲也不小了吧?再說這話若是你們沒有在他面前提,他一個‘小孩子’又知道什麼?”孫氏冷冷地看了孫元宏一眼道。

    孫元宏尷尬地笑了笑,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三娘幾人,對孫氏請求道︰“姑母,佷兒有些話想對您說,可不可以……”

    孫氏哼了一聲,見孫元宏懇求地看著她,想著這是大哥大嫂的嫡長子,不能讓他太沒臉,便朝著三娘幾人吩咐道︰“你們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金生,你也先出去,爹有話要和你姑祖母談談。”孫元宏朝著孫金生溫聲道。

    元娘和五娘有些不安地站起了身,三娘低著頭跟著站了起來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直隨侍在孫氏身邊的常嬤嬤一眼,幾人朝著孫氏和孫元宏行了禮之後便輕輕退出了孫氏的正房。

    孫金生也嘻嘻哈哈得跟著出去了。

    姐妹三人正要各自回院,孫金生卻突然跳了出來,攔在了五娘的面前︰“喂,你叫什麼名字?”

    饒是五娘平日里伶俐開朗,見了孫金生這樣不懂禮數的也應付不來,嚇得一下子就躲在了三娘的後面,不出來了。

    孫金生見狀嗤笑一聲︰“你躲個什麼勁兒,少爺就是問問你的名字,又沒有要吃了你。”

    元娘卻是板起了臉站在了三娘和五娘身前,對著孫金生叱道︰“孫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女子的閨名豈是隨意就能告訴人的?我瞧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麼這般的不懂禮數?聖人之言你是白讀了嗎?”。

    元娘有一點好,她時刻記著自己長姐的身份。即便是自己也很不適應的情況下她也不會讓妹妹們站在自己的前面。這也是三娘願意與她親近的原因,即便這樣的人你會覺得她有些憨傻,但是她有一顆善良的心,這個比什麼都重要。

    元娘這句斥責有些重了,若是其他的男子聽到這句話定然會羞愧或者惱怒。但是孫金生卻是個奇葩,他聽了之後反而笑嘻嘻地道︰“這你就錯了,小爺我從沒去過學堂,字也就認識一個孫字,一個金字。至于聖人之言——那是什麼玩意兒?多少錢一兩?”

    “你——”元娘平日里接觸的男子也就是家中的幾個弟弟,可是就連最為頑皮的王玬在元娘面前也是聽得進去這個長姐的幾句說教的,想孫金生這樣沒臉沒皮的,她是聞所未聞,更別說見過了,因此也只能氣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姐姐,祖母讓我們各自會自己的院子呢,在這里停留太久了,不好。”三娘輕聲提醒元娘,惹不起的人,還是躲著吧。

    與無賴講道理,還得講贏了,那得喊流氓來。

    三娘聞言也想起來這里還是孫氏的院子,而眼前的少年是孫氏的佷孫,若是爭執起來不僅僅是她,恐怕妹妹們都要受牽連而被祖母責罰

    于是元娘點了點頭,對三娘和五娘道︰“那我們回院子去吧。”說著帶著三娘和五娘就往外走,不再看孫金生一眼。

    孫金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的,與他身上的金字一樣晃人眼。他也不跟上去再做糾纏,只在一邊抱臂站了,很是得意的樣子。

    “少爺,這里是姑老夫人家,您怎麼能招惹王家的小姐。”剛剛在孫氏房里,給三娘幾人拿荷包的那個丫鬟咱在了孫金生旁邊,不贊同道。

    “小爺什麼時候招惹她們啦?小爺就是問問那個大眼楮的丫頭名字。你別以為姨娘派你來看著小爺,你就能拿著雞毛當令箭了啊小心小爺一腳把你踹回去”孫金生翻了個白眼道。

    那丫鬟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下了。

    這位少爺是姨娘唯一的兒子,雖是庶子,但是極得老爺的寵愛,就連兩個嫡子也越不過他去。因此平日里就很是驕橫霸道,高興的時候往丫鬟們身上扔死老鼠死蛇蛙那是很常見的。

    就連她這個姨娘身邊的大丫鬟,也被捉弄過幾回。可是老爺和姨娘從來都舍不得責備他半句。

    這次姨娘雖然是派了她來看住這位小祖宗,但是她若真的回去告狀,姨娘這個當娘的也會心中不喜。因為大多數母親的不會承認是自己兒子的錯誤,而是怨責身邊隨侍之人不盡責。

    與元娘在松齡院門口分別之後,只剩下了三娘與五娘姐妹兩人。五娘一改以往與三娘單獨在一處時候的嘰嘰喳喳,反而是低著頭走路,一言不發。三娘也不管她,只想著自己的事情。

    “三姐,你說祖母會不會……會不會……”五娘終于抬起頭,問道。但是畢竟是後面的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

    三娘聞言安慰道︰“你不必擔心,祖母她自有分寸。”

    五娘卻沒有因這句話而心情寬松,剛剛目睹了六堂姐的悲傷無奈,她本就對自己的未來多了寫惶恐,這時候卻正好跳出來一個孫金生。這讓她怎麼能不擔心?祖母對她向來就不親近,何況她還是個庶出了,剛剛那個無賴也是庶出,可別讓祖母覺得他們正合適。

    不行這件事情她得和姨娘商議商議。

    正好到了芳芷院和荷風院的分岔路,五娘只急急道了一聲“三姐我先走了。”便提著裙角匆匆跑走了。

    三娘見她焦急的模樣,搖了搖頭。

    看來孫氏的娘家佷兒這次來拜壽的目的並不單純,而是想為自己庶出的兒子在王家找一門親,想必是在京中孫金生那犯七煞又福薄的名聲已然傳了出去,高門大戶的人家看不上這個孫家的庶子,門第太低了孫元宏又怕委屈了他,便想起了孫氏這個遠嫁山東的姑母。

    個只是不知道這是孫元宏他自己的意思,還是整個孫家的意思?若是整個孫家的意思,孫氏恐怕還真的不好拒絕。

    此時,孫氏房里,孫氏正一言不發地聽著孫元宏的請求。

    半響,孫氏抬眼道︰“你這番來,是想為你那庶子與王家結親?”

    孫元宏賠笑道︰“這次來當然主要是為姑母您拜壽的,為金生求親也是臨走的時候突然起意的。金生雖然是庶子,但是您放心,該他的那一份絕不會少,另外我還私下給他留了點產業。絕不會委屈了王家的閨女的。”

    孫氏沉著臉道︰“是突然起意,還是你那寵妾哭著求著你的?”這個佷兒對一個寵妾百般縱容寵愛,這個她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妾居然將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這是她不能忍受的。

    孫元宏聞言臉上更加尷尬,忙道︰“不,不。不是她的意思,是佷兒自己的意思,自己的意思。”

    孫氏哼了一聲,並不相信。

    “你一個庶子就當成了寶貝,我王家的孫女就是隨便你挑挑揀揀的賠錢貨麼?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姑母?”

    孫元宏忙賭咒發誓︰“姑母,天地良心啊。這些年佷兒逢年過節從來麼有忘記姑母您,一得了好東西,先是想著父母,然後就是想著您。這個您難道還不知道麼?佷兒不就是因為將姑母您當成了自己的娘親一般敬愛親近,遇到了難事才不遮不掩地找您幫忙麼佷兒還記得小得時候,姑母您總將佷兒帶在身邊教養,佷兒的字還是您先教的。”

    孫氏聞言有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先前的怒氣了。孫元宏這些年到真的沒有忘記她這個遠嫁的姑母,逢年過節的從來沒有缺過禮數,得了新鮮的玩意也會記著給她捎來一份。因此她說話的時候就軟化了一些︰“王家閨女的婚事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不過我會幫你留意一下別家的閨女有沒有合適的,你不要急。”

    孫元宏聞言看了孫氏一眼,苦笑道︰“姑母,您若是不願意就直接跟佷兒說,何必說這話來打發佷兒?說不知道,您如今是不僅是王家當家老夫人還是王氏一族的族長夫人,姑父他又是個不管事的,王家的事情還不是您一人說了算?就連母親都常說,您這一輩如今就數您最是威風了。”

    孫氏本來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是聽著後來臉色便好了些,好話誰不願意聽?孫氏向來吃這一套。

    “你這次來的意思,你母親她們知道嗎?”。

    孫元宏忙道︰“母親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想與您親上加親呢。當年還一直怨佷兒怎麼不是個女兒,不然就能與姑母您當兒女親家了。”

    這當然是玩笑話,但是孫氏卻遲疑了。

    若是孫家的人都已經默認了孫元宏此次的來意,哥哥嫂子也是樂見其成的話,她還真的不能拒絕了。嫁到王家這麼些年以來,孫家極少對她提什麼要求,反倒是當年陸氏在的時候,哥嫂為了給她撐腰,助了她良多。



第一百五十一章 崔柳斗法

    孫氏其實也想王家與娘家的關系再緊密一些,但是孫金生卻只是一個庶子,還是一個命格不怎麼好的庶子。若是要親上加親的話,王家的嫡女是不能的,庶女嘛……

    孫氏這麼想著,嘆了一口氣︰“若是想要結親,也不是不行,你讓我斟酌斟酌。”

    孫元宏見孫氏松了口,忙道︰“佷兒就知道姑母還是顧著佷兒的。”

    見孫氏的臉色不那麼難看了,孫元宏又試探著道︰“剛剛那位五佷女,是三表弟家的?是……庶出的?”

    孫氏聞言眉頭一皺,瞪著孫元宏道︰“瞧你這意思,你還想為你的庶子求娶王家的嫡女?

    孫元宏賠笑道︰“不,不,不,佷兒只是想看看哪一位合適,沒有別的意思。”

    孫氏聞言更加不樂意了︰“難道還要我的孫女兒排上來,隨你兒子挑不成?我看你也不是誠心想與王家結親了,剛才的話就都當沒有說過吧。我已經吩咐人給你安排了院子,你去休息吧。”

    孫元宏苦笑著想,這位姑母以前不是這麼怪的脾氣啊,現如今幾十年沒有見著,怎麼這麼不好說話了?

    “佷兒不會說話,姑母您請原諒。姑母您的孫女兒自然是個個都好的,能給我家金生為妻那是他的福氣。您看著哪一位合適,佷兒都沒有意見的。”

    孫氏見孫元宏態度懇切,也不想讓他面上太難看,便冷淡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會考慮的,你先下去休息吧。你大表弟昨日受了些傷,不方便接待你,晚上我讓棟兒陪你喝上兩杯。”

    孫元宏忙關心地問︰“大表弟怎麼會突然受了傷,傷勢如何了?我這就去看看他。”

    孫氏搖了搖頭︰“只是些皮肉傷,騎馬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了。過幾日就好,也不用去探望了,行了幾日路你也行辛苦,歇著去吧,中午隨便用一些,晚上再擺宴。”

    孫元宏忙道︰“佷兒中午還約了人,等晚上再回來吃飯。”

    孫氏狐疑道︰“你在青城也有熟悉的人?”

    “並不是青城縣的,是今次與佷兒一同從京城來的戶部沈尚書的公子,沈惟。他這次是出門訪友來的,會在青城縣待幾日。”

    孫氏想了想,便點了點頭︰“原來是沈尚書的公子,那你便去吧。若是有什麼需要就跟管家交代一聲。”

    孫元宏謝了孫氏,便退了出去。

    不久,三娘已經讓白英從常嬤嬤那里得知了孫氏與孫元宏說的話。

    看來孫氏是答應了要與孫家結親了。只是安排庶女嫁過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王家的庶女,四娘,五娘,還有……二娘,三娘伸指敲了瞧幾面,這下王家又要熱鬧了。

    孫金生,說那句話的時候孫氏屋子里人不少,因此到得中午,他那句話便已經傳遍了王府。芳芷院里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這麼說老夫人的佷兒,這次來是要與王家結親的?”柳氏躺在床上聽了紅綃的話閑閑地問道。

    立在她床邊給她打著扇子的崔姨娘,手不由地頓了頓,順勢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右手的手腕,又將扇子移到了左手,繼續扇著。

    柳氏卻是注意到了崔姨娘的動作,見她額頭上滿是細汗,笑著道︰“倒是辛苦姨娘了,只是大夫說我這傷口不能捂著,要見一見涼風,她們這些小丫頭手腳又不知輕重,都沒有你扇得好。”

    崔姨娘忙恭謹地道︰“婢妾不辛苦,婢妾能伺候夫人是婢妾的福氣。”

    柳氏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再看她。

    紅綃回答剛剛柳氏的話道︰“聽著應該是那個意思,可惜了那位只是個庶子,而且……”紅綃看了一眼崔姨娘,將話又咽了下去。

    “而且什麼?”柳氏也斜睨了崔姨娘一眼︰“有什麼話就說,這房里就只我們三人,還怕誰將什麼話傳出去麼?”紅綃既然能當著崔姨娘的面提起,想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柳氏便故意這樣道。

    崔姨娘低眉順眼地打著扇子,頭也未抬。

    紅綃故意小聲道︰“聽說那位庶出的少爺,命不好,是個福薄了。因此在京中找不到合適的人家,所以才打起了我們王家的主意。”

    “哦?”柳氏皺了皺眉︰“那老夫人答應了?”

    “怎麼說也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老夫人最後說是沒有反對。”紅綃說著,又笑看了崔姨娘一眼︰“說到這里,奴婢到是忘記恭喜姨娘一聲了。”

    說著還真的躬身朝著崔姨娘福了一福。

    崔姨娘抬頭不解地看著紅綃,柳氏也好奇道︰“崔姨娘有什麼喜事?我怎麼不曉得?”

    紅綃捂嘴一笑︰“奴婢也是剛剛聽說的,聽說那位少爺一眼就相中了我們府上的五小姐。說她長得水靈呢。想必老夫人也會覺得五小姐與那位少爺最為合適。這是親上加親的喜事啊,奴婢當然要恭喜崔姨娘一聲。”

    “啪”地一聲,崔姨娘手中的扇子應聲落地。

    “你是說,老夫人要把五娘許配給那位孫公子?”

    柳氏見了卻沒有怪罪崔姨娘失禮的意思,反而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上下打量了崔姨娘一番︰“五娘倒真的是幾姐妹中容貌最好的一個,隨了崔姨娘。這可真是喜事一樁啊,看來我得好好幫五娘操勞一番了。”

    紅綃見柳氏高興,也湊趣笑了起來。

    兩人的笑聲,向尖銳的刺一樣刺進了崔姨娘的心間。她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放松了攥緊的拳頭,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維持住了一副溫順謙恭的模樣。

    “啊,對了,奴婢忘了說了。剛剛五小姐好像是差了人來尋姨娘呢,奴婢怕打擾了夫人休息就讓那個叫玉竹的丫頭在外頭侯著。這一等……奴婢就忘記了。夫人,姨娘,你們別怪罪奴婢。”紅綃裝作才想起來這麼件事情的樣子,小掩著口,一臉不安。

    柳氏怎麼會怪她,紅綃此舉深合她意,但是面上柳氏卻故意瞪了紅綃一眼,責備道︰“你怎麼不早些報了來,萬一五小姐有急事可怎麼好?”

    崔姨娘這會兒卻是急了,五娘這時候差人來找她定然是因為在孫氏房里發生的事情,可是這會兒還沒見她回去,不知道得多擔心。

    “夫人……”崔姨娘祈求地看著柳氏道。

    柳氏卻被她這副無措的表情愉悅了,大發慈悲地擺了擺手︰“既然五娘尋你,你便先去吧,午膳的時候再過來伺候。”

    崔姨娘見此時離著午膳的時間已經是很近了,便朝著柳氏匆匆福了福,疾步朝外去了。

    剛走出正房,就聽到屋里頭響起了主僕兩人愉悅的笑聲。

    崔姨娘放慢了腳下的步子,回首看了柳氏的方向一眼,嘴角淡淡勾住一抹柔柔的笑意。哪里還有剛剛聽聞此事的著急和擔憂

    只見她回過頭,伸手撫了撫裙裾,緩緩朝外去了。姿態一如既往的弱柳扶風。

    笑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她並不是不擔憂,但是也沒有剛剛表現的那麼無措而已。

    王家的女兒,豈是一個孫家庶子想挑誰就是誰的?老夫人為了面子也不會允許。所以最後這個名頭還不知會落到誰的頭上呢。

    柳氏,你總是忘記,你自己的女兒也不過是個庶出的而已。

    真是個蠢貨

    崔姨娘趕回偏院的時候五娘已經等了很久了,眼見得崔姨娘進了屋子,她忙奔了過去,拉住了崔姨娘的袖子︰“姨娘,怎麼辦?祖母不會真的要把我許給那個金元寶吧?”

    崔姨娘抱著五娘,輕輕拍了拍,柔聲安慰道︰“不會的,玥兒放心,娘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五娘聽了,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松了一口氣。

    可是,想起來剛剛她有事情要找姨娘,卻半天找不到人,五娘擔心道︰“可是姨娘你要到柳夫人房里伺候,萬一我被人算計……”

    崔姨娘輕輕拍著五娘的背,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不會的,玥兒不用擔心,娘自有辦法。”她只是不想跟柳氏在這個時候撕破臉而已,可不是怕她。

    若是關系到她的玥兒,她是不會手軟的。

    到了午膳十分,崔姨娘依舊回到柳氏身邊伺候。

    今日王棟卻是沒有出門,而是在芳芷院中用膳。柳氏拘著崔姨娘在身邊,不讓她有機會去外頭的廳里有與王棟接觸的機會,崔姨娘半句怨言也無,任憑柳氏差遣。

    王棟用完膳,進來柳氏房里探望,小坐片刻。

    崔姨娘低著頭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又端著一碗藥進了來。路過王棟的時候一陣清幽的似是梅香的氣息合著藥味飄入了王棟的鼻間。王棟有些驚愕地抬頭朝崔姨娘望去,卻只見到一抹裊裊婷婷的縴細背影。

    王棟的視線讓一直注意著他的柳氏捕捉到了,柳氏心中泛酸,故意咳嗽了一聲。

    王棟回過神來,皺眉朝著柳氏看了一眼。

    崔姨娘雙手穩穩捧著藥碗,恭敬地呈到柳氏面前低聲柔柔道︰“夫人,該喝藥了。婢妾剛剛已經嘗過一口,熱度正好。”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49 P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螳螂捕蟬

    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崔姨娘,柳氏暗暗咬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王棟不喜歡女人使小性子,拈酸吃醋,這一點在趙氏在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剛嫁進府里的時候不清楚王棟的性子,因為趙氏的原因與王棟鬧過一回,結果王棟好幾個月沒有進她的房間。從那以後,她便再也不敢當著王棟的面表現自己的醋意了。

    崔姨娘這種小賤人,背後收拾就成了,何必惹得王棟不快。

    柳氏伸手去接崔姨娘遞上來的藥碗,手掌剛一接觸,便感覺到一股灼熱的疼痛。柳氏下意識的松手,一碗滾燙的藥汁就從柳氏手中摔了下來,砸在了床邊的地上。藥汁濺到了床圍上,也濺上了崔姨娘的繡鞋和群角。

    崔姨娘臉色一白,上前就跪在了柳氏床前的腳踏上。柳氏想都沒想,抬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賤人,你想燙死我啊”

    崔姨娘眼框一紅,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婢妾剛剛已經試過了,並不燙的。婢妾怎麼敢故意燙夫人。”

    剛剛崔姨娘確實是眉頭也沒有皺地雙手捧著藥碗上前的,柳氏這樣,在外人眼里看著就很容易理解成柳氏故意找借口教訓崔姨娘。

    “賤人你還想狡辯,剛剛那碗藥明明……”

    “好了。”王棟皺眉看著柳氏,喝止道。

    柳氏委屈地看著王棟︰“老爺,這個賤人故意踫上一碗滾燙的藥汁來,是想燙我。”

    王棟看向直直跪著的崔姨娘,她的一邊臉頰已經微微紅腫,剛剛柳氏那一下不輕。崔姨娘卻只是低頭,強忍著淚水,雙手緊緊攥住了裙邊微微發抖。只是她雖將頭低了,背脊卻是挺得很直,帶著一絲倔強和驕傲。

    這樣的柳氏,和這樣的崔姨娘很容易讓一個對後院斗爭並不了解的男人下判斷。王棟對著柳氏冷淡道︰“王家的家訓難道沒有教你寬厚仁慈?隨意對家中的丫鬟姬妾辱罵責打是當家大婦的做派?你當好好的學一學,才去插手家務,免得給王家丟人。”

    柳氏聞言如遭雷擊︰“老爺……”

    王棟卻是理也不理,站起了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對崔姨娘淡淡道︰“她這麼有精神,這里用不著你伺候。回你的院子去吧。”說完就抬腿走了。

    崔姨娘這才站起了身子,微微往床外頭移了移,怯怯道︰“婢妾再去給夫人端一碗藥來?”

    崔氏狠狠地瞪著崔姨娘,忍著想拿起瓷枕往她那張臉上砸去的沖動,咬牙道︰“滾出去。”

    崔姨娘聞言,朝著柳氏盈盈一禮︰“是的,夫人,婢妾這就退下。”

    崔姨娘恭敬地低頭小退了幾步,然後才轉身慢慢離開孫氏的房間。禮儀完美,讓人挑不出一絲毫的錯處。走到外頭的時候,崔姨娘還不忘交代院子里教訓小丫鬟的紅綃,讓她進去伺候夫人。

    崔姨娘走出正院,微微一笑。

    她得先一步動手了。

    只是讓崔姨娘沒有料到的是,她才從柳氏的院子里脫身不久,還沒有采取什麼行動的時候一個留言就在院子里頭傳開了。

    晚上,孫元宏吃完孫氏給他預備的宴席,步伐微微不穩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就聽到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的悄聲議論。

    “誒,聽說這次孫老爺是來府上為少爺提親的。”

    “呀,孫家不是老夫人的娘家嗎?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啊。”

    “是好事。不知道老夫人會讓將哪位小姐定給孫少爺?”

    “我聽松齡院當差的表姐說,定的是五小姐。因為五小姐與這位孫少爺投緣,也合了孫老爺的眼緣。”另一個丫鬟興致勃勃地插嘴道。

    “嘖,你這已經是老黃歷了。現在都說老夫人可能將二小姐嫁過去。”

    “二小姐?二小姐不是抱恙在身嗎?”。

    “是啊。可是二小姐她的命好啊。你們難道不知道,二小姐是十二月初八的佛誕日出身?一生下來身上就佔了佛氣的。聽說這這一日出生的人不僅僅能遇難呈祥,還能給夫君帶來運勢呢。我在家的時候,就聽我姥姥提起過,曾經在濟南德平縣神樓鎮有一位命中犯了煞的男子,算命的都說他是個福薄命短的,活不過三十歲,因此家中雖然是小有資財,卻是沒有人敢將閨女嫁給他。”

    “不過什麼事情也都不是能鐵口直斷的。這位男子在二十九歲那一年救下了一位女子,那個女子見他孤苦,為了報恩便嫁了給他,不想自那以後,這位男子好幾次死里逃生,經歷過幾次險事之後就一直平平順順了。後來一個寺廟里的老和尚告訴他,這是因為他妻子娶的好你們猜怎麼的?原來他娶的這個妻子正好是佛誕日出身的,而且與這位男子的命格極是相配。”

    “可是這位孫少爺與二小姐的命格向配麼?”

    “這位少爺不是五行缺金麼?我聽一個懂算命的嬤嬤說,我們二小姐的命格是那個……金多木旺,四柱天干四金成象,地支木無透干,喜水通金養木……”小丫頭一頓天花亂墜的吹噓。

    孫元宏聽到這里,酒就已經醒了一大半。

    “反正就是與孫少爺的命格極配的。”

    “這麼說,老夫人到是極有可能將二小姐嫁過去。逼近孫少爺是老夫人娘家的佷孫,也是再親不過了。定然是希望孫少爺好的。”

    “好了,別說了。前面的宴席已經散了,我們趕緊的去廚房看看醒酒湯和熱水都好了沒有。孫老爺馬上就回來了。”

    說話的丫鬟們一哄而散,孫元宏這一夜卻是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剛剛院子里說的這個消息,到了快熄燈的時候已經在王家的後院里傳遍了。崔姨娘聽玉竹說起聽來的這些話時愣了愣,陷入可沉思。

    “姨娘,這可是老天爺長眼啊。讓二小姐嫁過去,我們小姐就安全了。今日柳夫人還在您面前得意,這下可有的她苦惱的了吧。”

    崔姨娘微微蹙起了眉頭。這件事情並不是她安排人去做的,雖然事情的發展對她有利,但是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遺漏了,心中有些不安。

    這話不知道是誰先傳出來的。如今府中,最想看柳氏母女倒霉的,恐怕除了她就是大房的人了。當然,荷風院那邊也不會喜歡柳氏,但是想起王珂和王璟,崔姨娘搖了搖頭。

    王珂在幾姐妹當中一直就默默無聞,即便是出了什麼事情也從來不見她會反抗,而只會一味順從。她看著她長大的,若是有什麼歪巧心思不可能這麼些年她還發覺不到,王珂的性子像極了趙氏,甚至還沒有趙氏的那一份傲氣。上回被柳氏算計,即便是受了她的激,她給出了主意,也不見她有任何的行動,最後若不是連氏的阻止,恐怕此時正在柳氏身邊侍疾呢。

    王璟就更不可能了,後院之事他根本就不曾開竅。

    那會是金氏安排的嗎?崔姨娘在屋子里緩緩地來回走著,垂眸思考。

    不管是誰做的,在柳氏眼里她定然是逃不脫干系的,她不能坐以待斃。

    “老爺這幾日都是宿在了外院?”崔姨娘突然出聲問道。

    玉竹聞言,點了點頭。姨娘一直有讓她留意王棟的動靜,可是也僅僅是留意而已,並不見她有什麼行動,今日不知怎麼的卻突然想起要問來了。但是她還是盡職地解釋道︰“老爺有時候會外出用飯,不外出應酬的時候就會回芳芷院吃飯。無論是在外頭用飯還是在府中,老爺都會在芳芷院沐浴完了,才去外院休息。”

    崔姨娘點了點頭︰“等會兒多準備些我那日說的梅花花瓣和香料,晚上沐浴的時候我要用。”

    玉竹忙福身應了。

    崔姨娘想起今日在孫氏房里,王棟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時的那一瞬間的失神,笑了。

    趙氏嫁進王家的洞房之夜,直到半夜,王棟才喝得醉醺醺回到院子。進院子的時候從王棟的懷里掉出了一個香囊,正好被等在院門口的她撿到了。見他走遠了,她本想第二日還給他的,不想第二日他一早起來,發現香囊不見了之後發也來不及束,便急急尋了起來,甚至還想去院子外頭尋,直到想起自己衣冠不整才先回了房。

    只是穿好衣裳,梳好發之後,他便匆匆離開了。連成親第二日的敬茶禮都沒有出現,是趙氏獨身一人去的。

    她本想將香囊交上去讓他感激她的,可是事到臨頭卻改變了主意。那只香囊年代有些久遠,香味幾乎已經沒有了。她將那香囊拆開了來,發現里面是一些梅花的干花瓣,還有一包不知名的香料包。

    香料她不認識,于是便特意跑到了外頭的香料鋪子里找人辨識,最後記下了那個香料的配方。

    這些事情,她是瞞著趙氏做的。所以當年趙氏雖然隱隱察覺出自己的夫君心里有人,可是她並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也天真地以為,總有一天會將夫君心里的那個影子趕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老爺的情事

    後來柳氏進了門,趙氏便以為王棟心里一直想著的人是柳氏,以為他們在她進府之前就已經有過首尾,而柳氏卻認為王棟心里的人是趙氏。

    她看在眼里,卻將這個秘密藏得緊緊的,想著終有一日能用得著。

    到了趙氏病倒後,她終于利用那個香囊的秘密趁著王棟醉酒之際爬上了他的床。在他興奮顫栗的關頭,她聽到了那個住在他心里的女人的名字︰梅心。

    她也曾暗中打聽過梅心這個人,可是王家居然沒有人聽過這個名字。她知道王棟曾經在京中求過學,所以她猜測這個女子是京城人士。

    這一晚,王棟是在外面用的飯,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

    回到芳芷院,沐浴的時候讓熱水一蒸,酒氣便有些上頭。王棟的酒量並不好,基本上是三杯就倒。所以在外頭用飯的時候,他喝酒也一般也不會超過三杯。現在放假回到家中,被以前的同窗同僚請去喝酒,免不得就要多喝上幾杯。每次喝到最後,總是要叫小廝跑進來說府中派人找來了,才能得以脫身。

    王棟穿好了丫鬟們開始就備好了的衣裳,拿起一個陌生的秋香色繡著靛藍蘭草花的香囊,一股花香和薄荷葉的味道淡淡散發出來,很是好聞,可是王棟卻皺了眉頭。那只墨綠色的香囊,他不過戴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卻不知怎麼的突然不見了。

    王棟將手中的秋香色香囊扔到了一邊,開了浴室門走了出去。見守在門口的是一個小丫鬟,自己這兩日的衣裳就是她送來的,王棟頓了頓步子︰“今日的香囊是誰準備的?”

    小丫頭沒想到三老爺會和自己說話,有些手足無措道︰“是夫人準備的,讓紅綃姐姐交給婢子的。”

    “前晚的那只又是哪里來的?”王棟淡淡道。

    “前晚?哦,那只是翠兒姐姐交給奴婢的。後來好像又讓紅綃姐姐拿了回來。”

    王棟沉默了一瞬,便轉身出去了。

    小丫頭見他走遠了,突然像是脫了力似的軟到在地。

    “呼——”她呼出一口氣,眼楮卻是亮亮的。完成了小姐交代的任務,她心中很是高興。

    其實,那只荷包是小姐又讓她偷偷地讓外院伺候的柱兒表哥換回來了。之後乘著崔姨娘不在偏院的時候,她借口找偏院的玉貴姐姐借針線,從支開的窗縫扔進了房里頭。

    王棟此時心中是有些不快的。她知道柳氏有些霸道專橫,在大同的時候對院子里的丫鬟雖是大方,但是只要做錯了事情也是非打即罵。有一次一個新買進府里的丫鬟,因為沒得柳氏的吩咐,就往他的書房送了一碗湯圓,第二日那個丫鬟就被趕出了府。

    他對這些事情本也不在意,因此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在她做的過分了的時候會提幾句。免得府里對待下人嚴苛的名聲會傳出去。

    只是這次,柳氏不經他同意就拿走了香囊的事情讓他心中不快。那只香囊與很久以前梅心送他的那一只很像,可惜梅心送的那一只被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王棟因著些酒氣,腦子里有些興奮。遙遠的記憶又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京城的十二月,梅花林里幽香陣陣,紅梅似火,似乎能驅散雪後的寒冷。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女立在了那一片梅林中,背對著他焦急地等待。

    他笑了笑,抬手摘下了微微勾起了他頭頂發絲的那一支,冬日里的樹枝干燥好摘,清脆的一聲響,惹得她回過了頭來,瓊鼻檀口,杏眼雪膚,王棟感覺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常卿哥哥。”女子見了是他,柔美的面容上滿是笑意。

    王棟輕笑一聲,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梅枝遞給了女子︰“剛剛它勾住了我的發絲。”

    女子臉色微紅,伸手接過,湊在了鼻下輕輕嗅著,卻是羞澀著低頭不語。

    王棟笑看著她,也不言語。

    兩人就這樣站著,卻是誰也沒有覺得這樣站著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反而心中帶著淡淡的滿足與喜悅,恨不得就能這樣站上一生一世。

    見得美人下意識地緊了緊披風,王棟將自己身上的那件厚厚的哆羅尼的黑色披風解了下來,披在了她的肩頭。只是一觸上她的肩膀,王棟就感覺自己的手收不回來了,見得周圍沒有人,王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渴望戰勝了理智,伸手輕輕一帶將女子擁在了懷里。清冽的梅花香與一股特殊的甜香鑽進了王棟的鼻子里,王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樣,就不會冷了。”王棟紅著臉不敢看懷中之人。

    女子呆了呆,嚇得忙要推開王棟,卻在聽到他下一句話之後,將手停在了他的胸前使不上力氣了。

    “梅心,我明日就要回山東青城縣。”王棟手上緊了緊。

    “常卿哥哥,你,你回去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女子有些手足無措。

    王棟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我不回來了。”

    “啊?”女子驚訝地抬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棟。

    王棟被女子那清澈的眼神盯著,瞬間就投降了,他又是一聲輕笑︰“騙你的。梅心在這里,我怎麼可能不回來?”

    女子呆了呆,隨即反應過來被耍了,掄起粉拳就朝這王棟的胸口捶去。

    王棟裝作吃疼樣子,“哎喲”了一聲。

    女子便立即停住了手,將手放在他的胸口,不再動手了。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讓女子臉上的粉色更甚,那份艷麗竟生生將身邊的紅梅比了下去,王棟不由地看呆了。

    “梅心,我這次回去是要跟祖母說我們的事情,我讓祖母派人來京去恩師那里提親。”王棟喃喃道。

    女子聞言將頭埋得更低,臉上的笑容卻是怎麼也隱藏不住,最後索性扎進了王棟的懷里。

    “我明年開春的時候就回來,那時候這滿院子的梅花還沒有謝呢。到時候你可要把你答應給我的香囊給我。”王棟將懷中的人報的更緊了,笑著偏低著頭打量她道。

    女子聞言掙扎著從王棟的懷里出了來,輕輕解下了腰間用來壓裙角的墨色香囊,遞給了王棟。

    “這個,先給你吧。等你回來了,我再給你做新的。”女子低頭輕聲道。

    王棟將手中的香囊湊在鼻尖聞了聞,是自己熟悉的香味︰“這個是什麼香?真好聞。”

    女子聞言笑道︰“里面除了梅花花瓣,還有我照著父親書房的一本古書上的方子親自調配的香料……”

    ……

    女子的聲音,漸漸模糊,王棟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卻是不能了。

    這些年這一幕情景,王棟經常會想起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年,女子的面容竟然一年比一年模糊。他不想忘記她,于是將當年給她畫的畫像拿了出來,反復的看,想要將她的容貌永遠刻在心里。還會回憶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並將她的那些影像一張張畫畫出來。

    結果,面容不再模糊的,可是她的聲音卻又漸漸讓他想不起來了。王棟心中有些痛苦。

    梅林里的那一次相會,原以為只是一次短暫的離別,以為經過這次小小的離別之後,他們便能一直一直不分開了。可是命運弄人,那一次竟然就是永別。

    王棟有些恍惚地走著,試圖再想起梅心。前面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縴弱身影。

    王棟搖了搖頭,對自己說︰不是,不是這樣,梅心應該是要高一些的,也沒有這麼縴細。可

    這個身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隨著他的走進越來越清晰。

    眼見這走進了,那白色的縴弱身影轉過身來,卻是一張與記憶不相符合的臉。

    王棟愣了愣,有些失望,正要轉身走開。一股幽冽的香氣傳了過來,王棟驀然頓住了腳步。

    梅心?

    那白衣女子走了過來,輕輕拉住了王棟的衣袖,輕聲道︰“常卿,你喝醉了麼?來喝一碗醒酒湯再走吧。”

    王棟聽到女子叫出的自己的表字,眼中的迷惘更甚。他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梅心,可是他突然覺得有些累,有些辛苦,有些悲哀。

    于是他沒有掙開女子的手,而是隨著她走了。

    女子沒有再出聲,王棟也閉著眼楮沒有再出聲。他只專注地聞著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兩人似乎是達成了一種什麼默契般。

    ……

    這一夜,王棟夜宿芳芷院崔姨娘的偏院。

    還未到第二天早上,這個消息便在府中傳遍了。

    丫頭婆子們津津樂道,一個被冷落了十年的姨娘又突然得了寵,三老爺真是一個長情的人。

    芳芷院正院里,柳氏得到消息之後,卻是一連砸了好幾只茶杯,最後不解恨地又把床上的粉彩菊花紋瓷枕狠狠地砸碎到了地上。

    一屋子的丫鬟噤若寒蟬。

    二娘聞訊,從自己的屋子出來,到了柳氏的房里。她閉門休息了兩日,臉上的傷在用了金氏那里拿來的藥膏之後,盡然是絲毫痕跡也看不出來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0 P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另眼相看

    今日是孫氏生辰的前一日。

    無論過去的幾日,王家各個院里的氣氛是怎麼樣的陰霾,但是到了這一日,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展露笑顏。誰也不敢露出一副哭喪的臉來給孫氏惡心。就連孫氏自己,脾氣也好了許多。

    三娘去孫氏房里請安的時候,王家的幾位姐姐妹妹竟然是全都到了,一個也沒有落下。

    金氏在在孫氏房里,正跟孫氏報備明日壽宴的準備情況。

    “……壽堂媳婦今日就找人搭起來,您看是在您前頭的正廳好,還是單獨另開了院落來?就怕賓客太多,您的院子里到時候忙亂。”

    孫氏道︰“還是就搭在在前頭的廳里吧,松齡院已經許多年沒有辦過喜事。趁著這個機會也沾一沾喜慶。”

    “誒,媳婦知道了。那壽堂就搭在前頭的廳堂里頭。另外,清明寺的法師們今日午後就能來,媳婦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單獨的院子,專門準備法師們素食的小廚房也已經搭起來了。鍋碗都是新的,絕不會沾了油腥。”

    孫氏點了點頭,很是滿意︰“你想的周到。我雖不是居士,但是我們家中向佛也算是虔誠。你另外給每位法師都準備三件新袍,三件繡三堂花衣。”

    “這個媳婦早就準備了,繡三堂花衣所用的彩緞還是前一陣子讓二叔特意從江南帶回來的。另外這次做道場用的法器也是我們自己準備妥當的,等道場做完了就送給寺里頭。”

    “嗯。”孫氏更滿意了,老大媳婦只要不是用的她自己的錢,也不會太小氣。

    “今日事兒多,你先去忙吧。”孫氏對金氏笑著道。

    金氏難得看到孫氏這麼一副溫和的嘴臉,很是喜滋滋地告了退,下去忙活了。

    “明日的賓客多,到時候各府的女眷都會到松齡院來。老夫人和夫人們自然有長輩們招待,只是各府的小姐們就得是你們來招待了。”孫氏對三娘幾人道。

    “是的祖母,孫女知道了。”幾人齊聲道。

    孫氏今年是五十的整壽,也是她的第一次“做壽”。按照規矩,五十歲一下者,不叫“做壽”,而叫過生日。五十歲是一個人一生中第一個大壽,孫氏也很是重視,因此這一次的壽宴辦的很是隆重。

    “你們既然是應了,那我到時候就把偏廳交給你們了。你們記住,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丟了人,那可就是在所有賓客面前丟人。不出半日就能傳遍整個濟南府甚至山東省。到時候若是被我查出來是你們誰的過失,可別怪我責罰過重。”孫氏厲聲道。

    姐妹幾個互看一樣,又是低頭應了。

    孫氏見狀,這才放心。

    這時候,外頭有人報說孫元宏來了。

    “你們就先下去吧,今日府里可能會有一番忙亂,你們都好好的待在院子里不要亂跑。明日一早再過來。”孫氏對孫女們交代到。

    幾人便起身告退。

    往外去的時候,孫元宏正走進來。這次來的是他一個人,他的那個金元寶兒子卻沒有跟在身邊。

    孫元宏見了王家的幾位佷女,很是和藹。忙又拿出了兩個荷包對二娘幾人道︰“上次在這里只見到了大佷女,三佷女和五佷女,因此給你們備的禮物沒有送上。不過卻是你們舅母早就已經備好了的。”

    說著打量了二娘,四娘,和六娘一眼,卻只是將兩個荷包分別遞給了四娘和六娘。

    幾人互看了一眼,有些摸不著頭腦,二娘原本伸出去的手也有些尷尬。

    “哦,這位是二佷女吧?呵呵,來,這個是給你的。”孫元宏忙從身上又掏出了一個荷包,這個荷包卻是與昨日給三娘幾人和今日給四娘,六娘的有些不同。其余姐妹收到的荷包都是一色兒粉紅色繡纏枝紋的。二娘的這個卻是大紅色喜鵲登梅式樣,且二娘的這個荷包看上去要小一些。

    三娘昨日回去後,丫鬟們打開荷包發現里頭是兩個金裸子,四五錢重的樣子,海棠花圖案,這是長輩們給的很常見的見面禮。

    二娘雖也是有些不解,但還是笑著接過了,並向孫元宏道了謝。

    孫元宏點了點頭,笑著進去了。

    三娘幾個姐妹出來孫氏的正房,才一到院子里,見周圍沒有旁人,四娘與六娘就將手中的荷包打開了,不出三娘所料,里面果然是與她一模一樣的海棠花金裸子。

    “二姐,你這個是什麼?也拆來看看嘛。”六娘斜睨著二娘道。

    二娘本是不想當著眾人面拆開了,但是她著實也是好奇,猶豫了一會兒,見也沒有別人在場,便還是將手中的荷包打開了。

    就連三娘也好奇地看過去,卻是一塊羊脂玉佩。

    “咦?果真與我們的不一樣誒。”五娘出聲道。

    “嘻嘻——”六娘突然捂著嘴笑出來聲。

    見幾人都看過來了,六娘故作神秘地笑道︰“看來我聽到的傳言是真的了。表伯父是來給他那短命的兒子找妻子的,而且還挑中了我們二姐姐。”

    六娘自上次的事情之後一直在秋衡院里沒有出來,其實她早就沒有大礙了。這次金氏讓她出來,是因為見事情都已經解決了,落水被救之事已經與她沒有關系。她也便真的當作這件事情與她沒有關系了。也不知道是性子簡單還是天生涼薄。

    雖是已經將那件事情當作了與自己無關,但是該記得的仇她卻沒有忘。這才一出來就要和二娘掐了。三娘已經覺得六娘雖是小小年紀,但是這性子……真是沒救了。

    二娘聞言果然臉色一僵,她朝四娘看了一眼。

    四娘這次卻沒有同往常一樣幫著六娘來奚落二娘,反而是拉了拉六娘的袖子道︰“六妹妹,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院子里去吧。”

    六娘甩開了四娘的手,皺眉︰“什麼時候不早了,明明還早著嘛。”

    說著,六娘又興致勃勃地對四年道︰“四姐姐你看,二姐姐的玉佩上是‘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字樣誒。這不是挑媳婦的還能是什麼?我聽人說了,這位表伯父是為一個短命的庶子來求親的,嘻嘻——果然是好眼光。”

    二娘覺得手中的玉佩有些燙手,她忍了忍,將玉佩又放回了荷包中,交給了跟在身後的丫鬟收著。

    “看來六妹妹是真的已經好全了,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二娘笑著看了六娘一眼,緩緩道︰“說起來,那日晚上也真的多虧了那男子也在附近避雨,才能救得了六妹妹你,不然的話,我們幾個姐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二娘故意提起這話卻是有些誅心了,只是她平日里總是維持著一番溫和寬厚的大姐姐模樣,今日怎麼會突然當著眾姐妹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三娘看了二娘一眼,見她臉上卻然是帶著笑,眼中的那簇火苗和捏著袖口有些發白的手指卻是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緒。

    二娘看來也急了。

    六娘臉色一白,怒瞪著二娘︰“那還不是你害的我,你還敢說——”

    二娘冷笑一聲︰“你說是我害的你,可有證據?”

    六娘一愣,隨即道︰“這還要什麼證據?大家都看到了。”

    “哦?你說的大家是指誰?”二娘朝四娘看了一眼。

    “四姐姐,你說說,你是不是看到了,是二姐姐她推的我?”六娘果然轉頭看向四娘。

    四娘咬了咬唇,看了二娘一眼,小聲對六娘道︰“六妹妹,此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還是爛在肚子里不要再提的好。二姐姐她沒有推你,你也沒有掉進河里,你可要記住了。你也不想……”

    四娘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卻讓六娘怔了怔,她想起了金氏也是這麼交代她的,雖是很不甘心,但還是閉了嘴。

    二娘嘲弄地笑了笑。

    這時候又是一聲輕笑聲傳來,幾人皆是一驚,因為聽笑聲竟是個男子的聲音。

    “看你們掐來掐去到也蠻有意思的。”一個身影從游廊那邊的柱子下走了出來,陽光照到了他身上,金光閃閃,耀眼非常,不是孫金生還是誰?

    “你是何人,怎麼會在這里?還不給我滾出去”六娘沒有見過孫金生,有些害怕地往四娘身後躲,卻是厲喝道。

    四娘打量了孫金生一眼,卻是猜出了他的身份,轉身輕輕在六娘耳邊說了一句。六娘聽完便不像那麼害怕了。

    “你居然偷聽”

    孫金生嗤笑出聲︰“少爺只是想乘著老頭子進去說話的時候好好眯會兒覺,卻被你一嗓子豪醒了,這叫偷聽?你還要臉不要啊?”

    六娘一呆,心中氣急,可是想到自己剛剛的樣子讓外人瞧了去,生氣的同時也有些羞,因此半響說不出話來反駁。

    孫金生眼楮在二娘身上溜了一眼卻是轉開了,看向五娘道︰“誒,我剛在那邊的花園看到了一個蜂窩很是隱蔽,你要不要去看看?”

    五娘自他一出現就低頭躲在了三娘後面,聽了這話只當自己沒有聽到,二娘卻是朝著五娘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一百五十五章 三娘出手

   孫金生直直地盯著盯著五娘,盼她回話,五娘卻是輕扯三娘的衣袖,低著頭小聲求道︰“三姐姐,我們快回去吧,我害怕。”

    元娘見狀也道︰“快走吧,別在這里了。”

    六娘卻是朝著孫金生不滿道︰“喂,你為什麼只叫五妹妹,不喊我們?”

    六娘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院子里最受寵的,容不得自己被忽視,即便是這個人讓她很討厭。但是女孩子有時候心思就是這樣,她可以不喜歡你,但是也不樂意見你喜歡她討厭的那個人。

    孫金生斜睨了六娘一眼︰“笨的要死又自以為是的女人最是讓人討厭了。”

    “你——”六娘氣得臉都紅了,孫金生轉過了頭再不看她。

    五娘卻是已經扯著三娘和元娘往院子外頭去了。

    孫金生自尋了個沒趣,撇了撇嘴又往開始他藏身的廊下走去。六娘也被四娘勸走了。松齡院的庭院里又安靜了下來。

    出了孫氏的院子後,三娘見元娘正在小聲安慰五娘,二娘卻是一個人走在了前面低著頭在想著什麼,便故意緩下了腳步落在了後面,趁人不注意在白英的耳邊匆匆交代了幾句。

    白英聽完點了點頭,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便悄悄又退回了孫氏的院子。

    孫氏屋里頭,孫元宏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說給了孫氏。

    孫氏聞言怒而拍著幾,罵道︰“昨日已經說了這件事情由我來決定你還真當我們王家的女兒能任你的庶子挑來揀去了?昨兒那個,今兒這個的?難不成還是我們高攀了你?不要再說了給我出去”

    說著,孫氏便下了炕。

    “來人啊,快幫我送孫老爺出去。”

    不一會兒,有人掀起簾子進來了,卻是常嬤嬤。

    “你來的正好,給我把他送出去”說著就轉身避去了東邊待客用的稍間。

    常嬤嬤看了走也不是,跟上去又不知要說什麼,急的沒有辦法了的孫元宏,笑了笑,故意大聲朝著孫氏待著的那邊屋里道︰“孫老爺,老夫人要休息了,奴婢先送你出去吧。我們老夫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您還是不要惹她生氣了。”

    說完卻是朝著孫元宏使了個眼色,讓他跟了自己先出去。

    孫元宏心中奇怪,但是這個常嬤嬤他是知道的,好像以前孫氏還未出嫁的時候就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因此他雖是不明白常嬤嬤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不懂聲色地跟著常嬤嬤出了孫氏的正房。

    “孫老爺,奴婢送您出去。”常嬤嬤一邊大聲道,一邊帶著孫元宏往庭院走。

    在進去之前庭院中的人就已經讓常嬤嬤支派開了,只在孫氏正房門口站了幾個打簾子的。孫氏見沒有人注意這邊,便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表少爺,您還記得奴婢麼?”

    孫元宏忙也小聲道︰“記得記得,你是姑母身邊的仙草姐,小時候還幫我扎過風箏的。”

    常嬤嬤笑著搖了搖頭︰“表少爺還是喊我常嬤嬤吧。夫人可還好?奴婢有好些年沒有見著他了。以前奴婢在孫家的時候,夫人對奴婢很好,奴婢一直記著呢。”

    孫元宏想了想才明白常嬤嬤說的夫人是他的母親︰“母親身體很好,也常跟兒子提起以前姑母還在府中的時候的事情,還說仙……常嬤嬤你是姑母身邊最貼心的人。連祖母在的時候也總是誇贊的。”

    常嬤嬤聞言一笑,舅老夫人有沒有跟孫元宏提以前老夫人在府里的時候的事情她不清楚,但是她自己是很少在舅老夫人面前露面的,舅老夫人會提起她就怪了。

    想是這樣想著,孫嬤嬤卻沒有拆穿,反而是一眼的感激道︰“沒想到舅老夫人還記得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您這次回去一定到替奴婢在舅老夫人面前問個好。”

    “誒,那是一定的。常嬤嬤,您叫我出來……可是有什麼要提點的?”孫元宏不相信常嬤嬤是單純地喊他出來敘舊的,因此見這舊敘的差不多了就忍不住問道。

    常嬤嬤想了想,輕聲道︰“表少爺,奴婢聽說過您家小少爺的事情了,奴婢也明白您的苦心。但是,二小姐也是老夫人的心頭肉,您別怨怪她。”

    孫元宏忙道︰“怎麼會。做佷兒的怎麼會怨怪姑母,我自然是明白她的。”

    常嬤嬤欣慰地點了點頭。

    孫元宏見狀試探地問道︰“可是,我那兒子……哎……嬤嬤,您可有什麼辦法?事情若是能成也是一樁親上加親的喜事,到時候我和母親定然也不會忘記您的。”

    孫氏聽了責備地看了孫元宏一眼︰“表少爺這話就是把奴婢當外人了若說這院子里頭誰最希望王家和孫家能親上加親的,莫過于我們這些孫家出來的老人了,表少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孫元宏想了想,點了點頭,這個是自然的。

    常嬤嬤又道︰“其實,老夫人也不是不想與孫家的關系再緊密一些的。”

    孫元宏嘆了一口氣,他自然是知道,孫氏只是看不起孫金生庶出的身份罷了,可是從誰的肚子里出來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不管怎麼樣孫金生總是他的親骨肉,還捧在掌心里疼了這麼些年。

    這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院子外頭了,常嬤嬤與孫元宏雖然一直在小聲說話,但是都很有默契地看著前面,別人隔得遠了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們的交流。

    見終于出了孫氏的院子,常嬤嬤看了孫元宏一眼,突然開口道︰“其實,依著奴婢看,這事情到也不是不能成的。”

    孫元宏聞言眼楮一亮,急切道︰“嬤嬤有什麼辦法能勸服姑母?”

    常嬤嬤猶豫了一下,道︰“奴婢可沒有本事能左右老夫人的決定,這事能不能成還得看表少爺您了,只是不知道您舍得不舍得……”

    孫元宏忙道︰“有什麼不舍得的,需要什麼嬤嬤您直說就是。”

    “這個可說不準了,恐怕這要的是孫家的無價之寶呢。”

    孫元宏不明所以地看著常嬤嬤,求她明言指點。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道︰“表少爺,您知道我們老夫人現在最在意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孫元宏愣愣道。

    “當然是我們王家的嫡孫了,大老爺的嫡長子至今還未婚配呢。這位嫡孫可是我們老夫人的心頭肉,因此對他的婚事未免期望有些高。”

    “嬤嬤的意思是?”孫元宏不確定地問道。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前一陣子,老夫人還在奴婢面前提起了孫家的大小姐。”

    孫元宏一愣,孫家大小姐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嫡出女兒,一直由母親親自教養的孫玉蘭。

    可是……

    孫嬤嬤看了孫元宏一眼,笑道︰“奴婢也就只說到這里了,其實奴婢也就是瞎猜猜,並不知道這個能不能管用,表……哦,瞧我,叫習慣了還是改不過來,奴婢應該叫你表老爺的。表來也您還是再想一想吧。”表少爺自然是比表老爺的稱呼要親切一些,所以常嬤嬤也是故意在話題結束的時候才換回來。

    “奴婢就送您到這里了,奴婢先回去了。”孫常嬤嬤朝孫元宏點了點頭,便又回了院子。

    ……

    孫元宏在孫氏的院子前站了很久,直到他轉眼看見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一旁的樹下面,一邊躲陰,一邊瞧著他,也不知道到了多久了。

    孫元宏眼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又轉身回來孫氏的院子。

    孫元宏徑直進了孫氏剛剛進去的東稍間,一進去不等孫氏發再火就直接對著孫氏行了大禮,賠不是。

    “姑母你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我這……唉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金生他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我是他父親,怎麼能任他自生自滅?姑母你就體諒一下佷兒這為人父的心情。”

    孫元宏說到後頭有些哽咽,他到不是全是裝的。孫金生是他與寵妾所生,又是這樣的命格,因此自小他就沒有少為他操心,對他也比對別的兒子寬容。于婚事上頭自然也沒有少費心,難得遇到一個合適兒子的人,他即便是丟了這張老臉也定是要為兒子求到的。

    孫氏見狀雖是火氣未消,但是見他的模樣也不好責罵。畢竟是佷兒,而不是自己的親身兒子,打罵都由她。

    “你的兒子就是兒子,我的孫女就不值錢了?二丫頭是三房的長女,這些年也是當作嫡女養的,豈能……”豈能是你那命薄的庶子想求就能求的?後面半句話,孫氏沒有說出來。

    孫元宏自然是明白孫氏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道︰“佷兒知道這次是讓姑母為難了。其實,孫家早就想與王家結親,與姑母您的能親上加親。您看這樣好不好,您的嫡長孫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不知道姑母你看不看得上我們家蘭兒?”

    孫元宏的話讓孫氏愣了愣,半響,孫氏才不確定地道︰“你是說你的長女孫玉蘭?”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1 P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亂了分寸

   “正是玉蘭。”孫元宏點了點頭,肯定道。

    孫氏沉默了,孫玉蘭她是知道了。

    她曾經不止一次聽大嫂提過,語氣也很是驕傲。孫元宏在孫家雖然才干不怎麼顯,比不上他的嫡親弟弟孫仲坤,但是他的這個嫡長女卻是孫家年輕一輩的女孩子中最為出色的,自小就被她的祖母也就是孫氏的大嫂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這個提議孫氏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當年兒子的婚事不由她做主,這件事情在她心里是一根埋在了肉里十幾年的刺。嫡長孫的婚事說什麼她也要把關的,只是一直都沒有遇到合適的人選。

    孫家的女兒她也想過,一來是自己的娘家說到知根知底沒有比孫家還合適的了,二來以後嫁了進來孫媳婦和她親,兒子孫子自然也就跟跟她親了。

    可是大嫂對這個嫡長孫女的期望頗高,似乎是有安排的。而孫家的其他幾個女兒不是庶出的就是資質平庸,她看不上,因此王玬的親事她一直都沒有頭緒。

    今日孫元宏主動提起要將長女嫁給玬兒,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但是孫玉蘭的婚事孫元宏能做得了主麼?想到這里,孫氏故意裝作不為所動的樣子道︰“哦?你想將玉蘭許配給玬兒?只是玉蘭的婚事你做得了主麼?”

    孫元宏猶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的母親對女兒的期望很高,但是與女兒相比,兒子在他心里卻更加重要一些的,于是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我會說服母親的。姑母你也知道,母親她最疼佷兒了,一定會同意的。即便是母親他不同意……”孫元宏頓了頓︰“即便是母親她不同意,佷兒也會有辦法的。”

    孫氏見他眼神肯定,便也相信他了。對大嫂來說,確實是很看重這個嫡長子的。若是由孫元宏提出來,這事說不定真會成。

    但是孫氏心中滿意,但是臉上卻仍然是淡淡的︰“蘭兒這丫頭我曾經聽大嫂提起過,雖然我未曾親眼見過,但是我相信既然是大嫂身邊長大的,那必然是個好姑娘,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這事情我還得跟大房那邊商量商量。”

    孫元宏見孫氏面上看不出什麼,本是有些失望,但是這話的意思卻八成是同意了。王家的情況他是知道了,王老太爺不管事,王家就是他這姑母一人說了算。只要孫氏點了頭,那事情就定然是成了的。

    其實他提出這個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了,不是他吹噓,他的那個長女是真的優秀。雖然今年只有十一歲,但是長相好,性子好,琴棋書畫樣樣都是拔尖的,最重要的是人孝順,去年母親生病,玉蘭不眠不休伺候在床前,于是這個孝順長輩的名聲便傳了出去。

    因此雖是小小年紀,聽聞她的名聲前來打聽的人,就有好幾家了。就連沈尚書家的夫人,當今皇後的母親也來打聽過。這次來青城縣,因同路的緣故他也見到了沈家的公子,沈尚書的獨生子。

    沈公子談吐優雅,進退得度,卻是是個好人才。說句良心話,比王家長房的這位嫡長孫是要優秀得多。

    本來他還打算等回了京就跟母親提一提的,若是能與沈家結親也是好事。可是現在……孫元宏嘆息一聲,只希望金生真的能夠因這次的姻緣改了那命格,也不枉他犧牲了女兒的婚事了。

    “那金生的事?”孫元宏又舊事重提,希望能得了孫氏的準信。

    孫氏瞪了孫元宏一眼︰“二丫頭的事情我還要好好合計合計。”

    見孫元宏面露失望,孫氏沒好氣地道︰“總要找大師算一算看看是不是真的合適再做打算的吧”

    孫元宏面上一喜︰“姑母說的是,是佷兒心急了,呵呵。那就全憑姑母做主了。”

    孫氏白了孫元宏一眼︰“話到是說的好聽,別到時候又變卦了。”

    孫元宏忙道︰“哪能啊,就這麼定下了。佷兒絕對再無二話”

    至此,孫氏與孫元宏順利達成協議。

    據說,因為孫元宏一時高興說漏了嘴,王家二娘要與孫金生定親的消息在王家不脛而走。

    傳到芳芷院的時候,柳氏與二娘都有些不敢置信。

    昨日的留言她們是知道了,但是依著孫氏的性子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答應孫元宏的請求?

    “休想”柳氏當即又砸了一個杯子。果然暴力也是能遺傳了,母女兩人連發泄的方式都是一樣的。

    “明明開始說好的是那個狐狸精的孩子,怎麼會變成了我的瓊兒。你是不是聽錯了?”柳氏看向紅綃。

    二娘也有些懷疑,她今日在院子里的時候明明見那孫家的少爺對五娘另眼相看的。

    “奴婢沒有聽錯,這是孫家的老爺自己說的,說是老太太已經同意了。”紅綃小心翼翼道,不敢靠柳氏母女二人太近。

    二娘倒是想起來了,孫元宏卻是在上午的時候找過孫氏。想起孫元宏給她的那個荷包,二娘將那塊玉佩拿了出來,今日孫元宏給她的見面禮與給四娘她們的不一樣,又加上六娘的那一番話,她也是有些擔心的。

    但是一路想著,她又安慰自己,這些年在王家她一直是當作嫡女教養的,孫氏待她也與待別的庶出的孫女不同。可以說除了長房的六娘,孫氏是最看重她的,連三娘都沒有辦法跟她相比。她又一直跟著父親在任上,見識才能在王家是沒有人能比的上的。

    她以為這些都將會是她將來說親的籌碼,孫氏怎麼會想不到以她的資質若是結一門好的姻緣,對王家的價值會更加的大。而孫金生,二娘厭惡地皺了皺眉,那種什麼本事也沒有的庶子,還是那樣一種命格,祖母怎麼會同意將她嫁過去?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二娘在這邊想著,柳氏卻怎麼也淡定不起來了。她只有二娘這麼一個女兒,以她的年紀和王棟進她房間的次數,能再懷上的機會已經很少了。若是二娘的這一生就這麼被毀了,那她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意義?不行,她一定要阻止

    想到這里,柳氏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掙扎著下了床,自己摸索著穿鞋,但是她受傷包著紗布,根本沒有辦法將鞋跟提起來。

    紅綃見狀忙上前,蹲下身幫柳氏將鞋穿上了。

    “給我更衣。”柳氏的聲音已經沒有前幾日的那般嘶啞,只是有些暗沉。

    “母親您這是?”二娘皺眉道。

    “瓊兒你放心,母親不會讓你嫁給那個短命的庶子的,你在這里等著,我這就去松齡院找老夫人。”柳氏張開手,讓紅綃將一件翠色的織金褙子往她身上套,一邊安慰二娘道。

    二娘雖是覺得若是孫氏已然決定要將自己定給那個孫金生,柳氏去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但是想著母親因著祠堂失火之事受了傷,孫氏怎麼也會給她幾分面子,再加上她實在是不能相信祖母真的能狠心將她許配給那樣的一直臭水溝里的老鼠般的人。

    于是她也沒有阻止柳氏的行為,二娘她自己也有些亂了。

    柳氏在紅綃的攙扶下,迅速地跑到了松齡院,還沒進孫氏的房間她就隔著簾子嚎了起來。她的聲音因被煙訓壞了,還有些暗沉,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將正房里的孫氏嚇了個心驚肉跳。

    “怎麼回事”孫氏皺眉怒道。

    “老夫人,是芳芷院的柳夫人求見。”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鬟被柳氏嚇得呆住了,忘了稟報,聽見孫氏的聲音才急急稟道。

    孫氏那面沉默了一瞬,才道︰“讓她進來。”

    柳氏聞言沖進了孫氏的房里,見孫氏正坐在榻上,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哭聲卻是不停。

    孫氏喝到︰“閉嘴你這是想觸我的霉頭?還不將眼淚擦干淨。”

    王家後院里的人沒有不害怕孫氏的,柳氏自然也不列外。她聽聞孫氏發怒,頓了頓,想起明日就是孫氏的生辰,這樣在松齡院大哭是不詳的,有些後悔剛剛的莽撞。

    于是她止住了嚎聲,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老夫人,媳婦也不是故意的,媳婦剛剛是沒有忍住,您別生氣。”

    孫氏哼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麼?出了什麼事情了?”

    柳氏看向孫氏,吸了吸鼻子道︰“媳婦聽外頭有人傳言,說是老夫人要將我們家瓊兒嫁給孫家的那個短……孫家那個庶出的少爺。”

    孫氏皺眉︰“你聽誰說的?”

    柳氏看了孫氏一眼︰“是孫老爺傳出來的。”

    孫氏聞言暗惱,難道元宏還怕她會反悔不成?這麼早就將消息傳了出去。面上卻板著臉道︰“八字還沒有一撇,你在這哭個什麼勁兒?即便真有這回事,那也是喜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金氏見孫氏沒有否認要將二娘許給孫金生的事情,心中已經是一涼,忙急著道︰“那孫金生只是孫家的一個庶子,命格也不好,怎麼配得上我家的瓊兒,我不同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結仇的開始

   此話一處,看見孫氏那冷若寒冰的眼神,柳氏就後悔了。

    這些年柳氏跟隨王棟外放,幾乎已經快忘記“上面有人”的時候了。在大同不僅僅是內院由她一人說了算,即便是在外頭,那些官家夫人都以她馬首是瞻。

    她已經做慣了決策者,伏低做小,平日里裝裝樣子還行,真要她做,她已經忘記了那種姿態。所以說一個人,不單單要認清自己的對手,還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果然,柳氏頭頂上傳來孫氏冷冷的聲音︰“你不同意?你以為你是誰?”

    見柳氏低著頭不說話了,孫氏冷笑一聲︰“看來這些年是我太慣著你了,在外頭你作威作福習慣了,難不成回了王家你還想著要壓我一頭?你也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妾罷了。”

    柳氏聞言如遭雷擊,她白著臉抬頭看向孫氏,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孫氏厭惡地皺眉道︰“還杵在這里做什麼?滾出去給我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反省,沒我的命令不準出來丟人現眼。若是在棟兒上任之前你還沒有反省過來的話,那你就不必跟著去任上了,帶著二娘在家里學學規矩。”

    後面的這句話讓柳氏機會連跪也跪不穩了。好半響她才反應過來,爬到孫氏的腳邊磕頭道︰“老夫人,妾身錯了,您就原諒妾身這一回吧。”

    孫氏不耐煩︰“錯了就回去反省,我剛剛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柳氏聞言想到自己女兒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若是這麼被孫氏禁了足,那二娘嫁給孫金生的事情就定是鐵板釘釘了,于是顧不得什麼急急道︰“可是,瓊兒她,她不能嫁給那個庶子……”

    “閉嘴什麼什麼庶子不庶子的長輩做的決定由得你們置喙嗎?再說了,二娘怎麼就不能嫁給金生她也不過就是個庶女”

    孫氏今日被孫金生那麼一鬧本就有些累,中午想要休息一會兒,前廳卻因為正在搭壽台的原因有些嘈雜,且進來找他回話的管事也是絡繹不絕。金氏雖然管著這些事情,但是她怕有什麼做得不好擔了罪責,就連桌圍子的顏色都事先備了好幾種,然後等問過了她之後才敢鋪上。孫氏搖了搖頭,金氏也不是不能干,只是太過小家子氣,實在不是世家名門當家主母的料子。

    所以必須要給王玬娶一個合格的媳婦,想到自己家的佷孫女兒,孫氏心中有些歡喜。至于二娘,以前她確實是對她寄予過希望,但是這種希望到了給嫡長孫娶一個合格又合意的媳婦面前便微不足道了。

    再說嫁到孫家,二娘也不是不能發揮她的作用。

    “來人呀,給我把她送回去看著就鬧心。”孫氏一邊想著,一便對簾子外頭喊道。

    “奴婢送柳夫人回去吧。”常嬤嬤站出來道。

    孫氏點了點頭,常嬤嬤辦事牢靠她是放心的,外頭做事情的人多,若是讓柳氏亂嚷嚷出了什麼來,丟的還是王家的臉。

    “那你就親自走一趟吧,有些賓客已經到了,別給我弄出什麼流言來。”孫氏擺了擺手道。

    常嬤嬤躬身應了,揮手招了兩個開始聽了孫氏的傳喚本就站在了門簾子旁邊的婆子近身。

    柳氏本還想掙扎,常嬤嬤立即上前笑著道︰“柳夫人,奴婢送您回院子。今日老夫人她已經累了一天了,您何不先回去,等以後機會合適了再來求?你若是在這里惹老夫人生氣,三老爺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柳氏聞言停止了掙扎,她確實是不應該再惹老夫人生氣了,離了府里這麼多年,她竟然忘記了老夫人的脾氣。柳氏有些為自己剛剛的話後悔,三老爺……對,瓊兒也是老爺的女兒,這件事若是讓他來求老夫人的話說不定有轉機。

    于是在兩個婆子攙扶她起身的時候柳氏順勢站了起來。

    常嬤嬤見狀便揮開了那兩個婆子,親自摻扶著柳氏往外去了。

    待出得了松齡院,常嬤嬤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柳氏一眼,突然有些憐憫地道︰“柳夫人也不要太難過了,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呢。您還是等老夫人氣消了又有精神的時候再去求。”

    柳氏聞言搖了搖頭︰“老夫人看樣子是八成已經做好了決定了,我的瓊兒……”柳氏小聲啜泣。

    常嬤嬤任由她哭了一會兒,才輕聲安慰道︰“夫人仔細別傷了身子,你的傷還沒有全好呢。哎可惜了二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才,其實本來定的是那一位——”常嬤嬤說道這里,似乎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連忙閉了嘴。

    柳氏卻是已經聽到了話頭,急急道︰“常嬤嬤,你剛剛是是說……”

    常嬤嬤忙笑道︰“奴婢哪里有說什麼,柳夫人您聽錯了。”

    柳氏左右看了看,見剛剛那兩個婆子被常嬤嬤打發掉沒有跟過來,此時身邊只有自己院子的兩個丫頭,便悄悄地將手上那對白玉刻蠶紋手鐲擼了下來,背著人接著袖子的遮掩塞到了常嬤嬤的手上。

    常嬤嬤想推辭,卻被柳氏一把按住了手,輕聲道︰“嬤嬤,這個是感謝您平日里對妾身和二娘的照顧,當不得什麼的,推辭的話就是瞧不上妾身這點薄禮了。”

    常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默默收了下來。

    柳氏見她肯收,松了一口氣︰“嬤嬤,妾身平日里對您也是尊敬有加,從不敢怠慢。您若是知道什麼還請告訴妾身,也免得妾身兩眼一抹黑被人算計了去還不知道。妾身保證,您說的話出你您口,進了妾身的耳,便不會再傳到第三人的耳中。”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不是老奴不願意說,而是老奴也是聽得傳聞並當不得準的。”

    柳氏自然是不信,這個如今孫氏身邊的第一得意管家嬤嬤會什麼也不知情。可是她還是道︰“即便是道聽途說也還請嬤嬤說與妾身聽聽,就當是沒事的時候聊著天了,妾身自然也不會當真。”

    常嬤嬤這才放心的樣子,小聲道︰“聽說原先老夫人與孫老爺要定的人是這一位。”

    常嬤嬤伸出手比了個五字,接著又道︰“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府里突然有傳言說二小姐的命格與那位少爺極配,甚至能改了那位少爺的命格。孫老爺正好聽說了這件事情,今日一早就來找老夫人說話了,之後府里就傳出二小姐與那孫少爺要定親的傳言。”

    柳氏聽了之後恨意像是滾滾巨*一般在心中翻滾,橫沖直撞想找出口,偏偏不得門路。半響,她咬了咬牙︰“嬤嬤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那賤人在背後搗鬼,想用我的瓊兒換了她的女兒?”所日五娘要陪給孫金生的話她也聽過,還笑話過崔姨娘母女。今日卻突然變成了二娘要定給孫金生。她剛剛因為慌亂根本就沒有想太多。經常嬤嬤這麼一說,柳氏立馬就深信不疑。

    因為如今這府中有必要這麼做的,能這麼做了只有崔姨娘。

    常嬤嬤停了柳氏的話卻忙搖手道︰“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沒有別的意思,柳夫人你多想了。奴婢只是說了些府里最近的傳言,當不得真的。”

    柳氏也不逼她,只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已經給柳姨娘定了罪。

    常嬤嬤將柳氏送回了芳芷院便離開了,二娘見柳氏回來忙迎了上去,柳氏卻是打發了身邊的人,才對二娘道︰“娘對不起你,瓊兒。”

    二娘聽見這話,心中一驚︰“娘你這話怎麼說?”

    這時候,柳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抱著二娘就大哭了起來︰“娘沒用,無法勸阻老夫人。她,她想把你嫁到孫家。”

    二娘聞言沉默了下來。

    柳氏見女兒不說話,以為她是傷心地狠了,平復了一下情緒揩了眼淚,抬起頭來想要先安慰女兒一番,卻見女兒那黑沉沉的眸子半分情緒也沒有地盯著屋子中間的八仙桌,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看。

    “瓊兒,你怎麼了?”柳氏小心翼翼道。

    二娘看向柳氏,搖了搖頭︰“沒事,娘。”見柳氏不信,二娘又道︰“女兒真的沒有事,你不用擔心。現如今祖母也只是有這個打算而已,又沒有真的就定下來。我們不可自己先亂了陣腳。”

    柳氏見女兒冷靜,心里也平靜了許多,想起崔姨娘母女的可惡,狠狠道︰“崔娟兒那個賤人都是他背後在搗鬼。若不是她耍陰招,這次嫁去孫家的就是五娘了。”

    二娘聞言,想起了自己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也認為是崔姨娘字背後搗鬼。

    “她先是爬了老爺的床,現在又來害我的女兒,這個賤人,我非要她好看不可。不對,或許她所做的這些本來就是有預謀的,不然怎麼會她才讓老爺留宿她的院子,第二日就讓你替了五娘?”柳氏驚道。

    二娘垂了垂眸子︰“她以為我就是這麼好算計的麼?我會讓她們付出代價的。”二娘的聲音冷靜異常。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2 P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孫氏的壽宴

  孫元宏父子所住的院子其實應當算是外院了。因為孫家這次來的沒有女眷,住在內院終究是不妥,所以住的是一個離著二門很近的一個院落,也方便孫元宏父子去給孫氏請安。

    今日是十九,明日就是孫氏的生辰。傍晚了時候王家為明日壽宴做的準備就已經大致完成了。王家的僕婦隨從們也終于能停下來歇一歇,為明日的當差蓄足精力。

    孫氏留了孫元宏父子在松齡院吃飯,飯後自然是少不得一番喝茶聊天敘舊。孫金生不耐煩聽兩個長輩講古,因此早早的就放下了碗筷,起了身說要回去休息。孫氏對他在不在場可有可無,孫元宏便也允了他,只是交代了他不可亂逛也不可偷偷出府。

    孫金生乖乖應了,也乖乖照做了。倒不是他有多聽孫元宏這個當老子的話,而是他下午的時候貪嘴吃了半個冰鎮的西瓜後還喝了幾碗冰鎮的甜湯,肚子正鬧得厲害,剛剛飯也沒仔細吃,只想著還是回院子里頭待著更為保險,免得人生地不熟的半路找不著茅房。

    快到院子自己暫住這的院子的時候,孫金生放慢了腳步,總算這一路上沒有突然想出恭。可是還沒等孫金生走到院門口,就突然從旁邊走出來個人影。此時天已經黑了,那兩人本來是藏身在門邊的燈影里頭,這樣突然的出現讓孫金生嚇了一跳。

    “哪個狗奴才躲在這里嚇小爺”孫金生雙手環臂,沖著那兩人喊道。

    可是那邊沒有人說話,孫金生挑了挑眉正要放高了聲音的時候,那兩人終于將臉從燈影後頭露了出來。

    竟然是兩個女子

    前面的那個女子披著暗色的披風,頭發和半張臉都藏在了披風中,只露出了一個微尖的下巴和抿緊的嘴唇。後面的那個女子稍微高一些,卻是姿態恭謹地站在暗色披風女足的身後,像是隨從的樣子。

    “喲 ——”孫金生作勢往四周環視了一圈︰“這宅子不會是鬧鬼吧?還是女鬼喂——你們冤有頭債有主,找你們的冤家債主去,少爺我只是借住,跟這家人沒關系”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家老頭子也跟這沒關系。”

    “你少在這里胡言亂語我們小姐是有話要跟你說。”後面那個個兒高的忍不住惱怒道。

    “小姐?哪門子的小姐這麼不守婦道啊”孫金生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那籠罩在披風下面的人幾眼︰“還有話要對少爺說?還想來個夜半私語還是怎麼的?”

    “……”

    披著披風的女子暗自捏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才用冷靜的聲音道︰“孫公子,我確實是有事情與你商量才冒險出來這麼一趟,我所說的自然也是對你有好處的。”

    孫金生挑眉道︰“有什麼話就快說,有屁也——快放。”說道後一句的時候,孫金生面上有些古怪。

    那女子忍了忍氣,索性將頭上的披風扯了下去,將整張臉都露了出來。若是此時王家任何一個再此都會認出這張臉的主人,竟然是芳芷院的二小姐。

    二娘是怎麼從內院里避開了人出現在這里暫且不提,只見她看了孫金生一眼,冷冷道︰“我們是見過的,廢話我也不多說了。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娶我五妹妹。”

    孫金生盯著二娘仔細打量了好幾眼,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些眼熟,雖然我還是不知道這位姐兒你是誰,你五妹妹又是哪根蔥?而少爺又為什麼要娶她?”

    二娘皺了皺︰“我五妹妹就是今日在祖母院子里的時候你說要帶她去看什麼蜂窩的那個。”她明明聽說這孫金生對五娘另眼相看,很是滿意,怎麼今日又突然不認識了。

    “哦哦,你說的是那個大眼楮啊。”孫金生點了點頭︰“原來她是你五妹那你又是誰?”

    “我是她三姐。”女子頓了頓,道︰“你到底想不想……娶她?”說到後面,二娘的聲音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不想孫金生卻立即點頭道︰“我爹說要在你們當中給我找個媳婦回去,我都看過了,也就是那個大眼楮的最合我意了。”

    二娘心中氣急,心想這個姓孫的果然是個不著調的。

    “你只要聽我的,我就讓你能將她娶回去。”

    “好,好,你說,我都聽。快點”孫金生有些急切道。

    二娘見他突然換了態度有些奇怪,但是也不想與這麼個人在這里耗著,便道︰“你過來點,我好說話。”

    “這不好吧?”孫金生猶豫道。

    二娘以為他擔心什麼男女大防,有些奇怪這人怎麼突然又正常了但是看著時間已經不早,怕孫元宏這時候回來看見她就糟了,于是二娘主動走上前,對著孫金生交代了幾句。

    “嗯……嗯……”二娘一邊說,孫金生一邊點頭。

    “你聽明白了?”

    “嗯嗯,明白了,明白了。你快走吧趕緊的。”孫金生急急道。

    二娘狐疑地看他一眼︰“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會打發人去給你遞消息,你……”

    二娘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聽到了一陣“ 里啪啦”的奇怪響聲,正狐疑著,一陣臭味卻在周圍的空氣中散發出來。二娘一呆,隨即猛地後退兩步,用手捂住了鼻子,怒指著孫金生︰“你——”

    孫金生舒暢地吁出了一口氣︰“說了靠太近不好,你偏不聽讓你趕緊走你還是不聽害的少爺我丟丑這下你滿意了吧”

    二娘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何曾見過這麼不要臉皮的人若是以後真的要嫁給他,那她還不如將頭發絞了,做姑子去

    “哎喲——”孫金生眉毛眼楮擠到一團,一臉難受樣。

    二娘這次早已經離了他老遠,孫金生急急道︰“行了行了,少爺都聽明白了。你趕緊走吧,別打擾少爺我出恭的大事了。”說著還用雙手捂著後面,轉身一溜煙就往院子里去了。

    卻是一路上都留下了響亮的聲音,二娘厭惡地將鼻子掩了。

    “小姐,這人他……他能成事麼?”二娘身後的丫頭懷疑道。

    “試試吧,這次若是不成,自然還有別的法子”反正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嫁進孫家的,這麼個人,真是想想就惡心,三娘心中狠狠道。

    今日是王家老夫人孫氏的壽辰,因是大辦,又有住的遠的親戚朋友前來祝壽,是早一兩日就到了的,所以按著這邊的規矩中午與晚上都要擺宴的。

    因今日府中上下穿的衣裳是早幾日就由公中做好發下來的,三娘與院子里的丫鬟們也不用再琢磨今日穿什麼了。三娘今日這一身是粉紅色底妃色瓖邊的,顏色不算出格也看著喜慶。

    收拾妥當之後,三娘便帶著丫鬟們往孫氏的松齡院去了。

    這時候松齡院中的廳堂已經都布置好了,

    廳中的北牆上掛著一副足有半面牆大小的“松鶴延年壽星老”的繡圖。兩旁是一副對聯,上聯寫著“海屋籌添春半百”,下聯是“瓊池桃熟歲三千”。東西兩面牆上頭皆是“麻姑獻壽”或者“福祿壽”的吉祥畫卷。

    廳堂正中擺著一張紫檀木長桌是壽案,被一塊繡著“龜鶴齊年”的大紅桌圍圍了。一只銅鎏金塹團鶴紋香爐擺放在桌子的正中,銅銀鎏金燭 分立兩頭,上插大紅色壽燭。一份木刻水印的“本命延年壽星君”神碼兒和錫箔紙做成的銀元寶垂掛在壽案兩旁。

    另外像是壽桃壽面干果點心之類的都用金銀器皿盛了,鋪擺在壽案上。

    “三小姐,幾位小姐都已經到了,正陪著老夫人在房里說話呢。”在廳里頭忙著的甘草看見三娘,便走上前來請安道。

    “幾位姐妹都到了啊,那我也過去了。”三娘笑著點了點頭。

    甘草看了跟在三娘身後的白英手上捧著一個紅漆盤一眼,紅色錦緞的一角露了出來,一看就是一件繡品。

    “這是給老夫人準備的壽禮吧?”甘草頓了頓︰“二小姐一早就來了,獻上的是一架雙面的炕屏,奴婢瞧了一眼,繡工極好,三小姐這件應當也是不差的”

    三娘朝著甘草一笑,知道這丫頭是善意地提點她︰“三娘繡活做得本就不如二姐她們,這次給祖母的壽禮是一件‘松鶴延年’的炕圍。手藝雖然是不精,但總是做孫女的一片孝心,只希望祖母不要嫌棄。”本來她也是要繡炕屏的,但是想著既然二娘也是繡的這個,有做的比她出色,她還是不要送上門去給人當反面教材了,于是就改成了炕圍。

    甘草笑道︰“老夫人定是能體會到小姐您的孝心的,時候不早了,等會兒就要來客了,三小姐還是早些進去吧?”

    三娘點了點頭,去了孫氏的正房。

    這里元娘,二娘,四娘,六娘早已經到了,三娘對著孫氏行了禮說了幾句吉祥話,又讓身後的丫頭們將壽禮呈了上去。正式的拜壽還要等晚上了,這只是走個過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翼而飛

    三娘看了一眼還擺在桌上沒有撤下去的幾件壽禮,一尊兒臂高的黃翡福佛,一套暗紅萬字不斷頭瓖邊金線繡百壽紋的褂子,一雙深藍底福壽三多圖案的軟底繡鞋,一架兩面同時繡著相祿壽喜的雙面炕屏,加上三娘的這一件,四件壽禮里頭有三件是手工做的。

    三娘隨便那麼一掃就看出來了,這麼幾件壽禮,誰的都比自己的這件精致。

    孫氏只隨意的掃了一眼,就讓身邊的丫鬟將三娘的這件也擺到了桌上。

    六娘笑嘻嘻地湊過去看︰“怎麼你們的壽禮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只有我的這尊紅翡福佛與眾不同呢。母親說這是用一整塊紅翡翠請名匠雕成的,極是難得,甚至比綠翡翠還要值錢呢。”

    若是五娘在的話定會回敬上一句︰禮是你母親尋的,名匠出力雕的,那麼六妹妹你做了什麼呀?可惜五娘不在,因此幾位姐妹並無人回應。

    沒有了對手的時候是怎樣的寂寞如雪六娘見無人搭話,有些悻悻的。

    孫氏突然開口道︰“五娘怎麼還沒有到?”

    二娘因與五娘在一個院子,于是道︰“孫女來的時候五妹妹那邊還沒有收拾好,所以孫女就先過來了。”

    這時候外面有人進來回話,孫氏也就沒有再問。姐妹幾人便坐在一起小聲說話。

    “二伯母今日怎麼不在?”三娘問元娘。

    “母親她被大伯母叫到去廚房那邊幫忙管事了,今日客人多,大伯母很忙。”元娘小聲道。

    今日客人多三娘到是知道,因為連王璟都是一大早匆匆來給孫氏請了安,便被王玬幾兄弟一起拉出去待客了,只是金氏很忙恐怕是忙著要在眾人面前出一出她王家當家夫人的風頭,所以將廚房這種又繁瑣又露不了臉的活兒交給二夫人。

    陸陸續續的,開始各家較為親近的夫人進來給孫氏拜壽了,孫氏讓人都請到了前面的廳里頭坐,金氏在那邊招呼。

    “五妹妹怎麼還沒有到?”元娘頻頻朝外頭看。

    眼見著客人都來了七八撥,連三娘幾人都要讓孫氏打發去前頭的偏廳接待各家來的小客人的時候,五娘進來了,卻是兩手空空。

    六娘眼珠子在五娘身上打量了一番,故意大聲道︰“咦?五姐姐,你來的這般遲莫非是跑去藏壽禮了?只是,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呀?”

    見孫氏的眼楮看了過來,五娘沒有理會六娘,而是直接到孫氏面前跪下行禮請安。

    孫氏皺了皺眉︰“怎麼這般遲?還有你這身衣裳——”

    王家幾姐妹的衣裳都是前一陣子府里統一為這一次的壽宴做的,料子花紋都大同小異,只是顏色不同,五娘的那一件衣裳是桃紅色的。可是現在五娘身上的這一身雖然也是桃紅色,卻是與幾位姐妹身上的料子款式不同,因此孫氏一眼就看了出來。

    五娘咬了咬唇︰“孫女剛剛來的時候,在花園里不知被個什麼東西絆倒了,將衣裳弄壞了。因此回去換了一身。”

    “衣裳換了,那你的壽禮呢?我記得你上次還說你是給祖母繡了一幅掛圖的。”四娘笑著道。

    五娘看了孫氏一眼︰“我,我剛摔倒的時候身邊的丫鬟將壽禮放到了一邊,想來扶起我。誰知道,等我起身將身上的塵土草屑都拍打干淨之後再回頭看的時候,那間壽禮竟然不翼而飛了。”

    五娘此言一出,在座的姐妹沒都有些不信地看著她。

    六娘更是直接地嗤笑出聲︰“哪里有這種事情?好好的壽禮怎麼會不翼而飛的?你不會是根本就沒有準備好給祖母的壽禮,所以故意編了這麼個故事來騙我們吧?”

    孫氏也狐疑地看向了五娘。

    五娘委屈地想哭,卻是生生忍住了。她知道孫氏不喜歡大喜的日子有人觸她霉頭。若是她哭了出來,一定會惹得孫氏厭惡。可是她是真的沒有撒謊,這麼奇怪又詭異的事情剛剛確實是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剛剛已經帶著丫鬟們將那花園仔仔細細的找過一遍了,可是那副掛圖真的就這麼在幾人面前消失不見了。她只有回去找姨娘想辦法,姨娘讓她換了身衣服趕緊過來,她再帶人去花園里頭找一找。

    原本她還想著能不能換個別的什麼壽禮先帶來應付一下,可是前一段日子準備壽禮的時候,姐妹幾個為了送禮的時候不撞到一塊而去,相互之間都打過商量。她要送什麼,幾人都是知道的,若是臨時換了,不知道會惹來什麼話呢,姨娘說還不如實話實說。

    “我認真地找過了,就是不見了。”

    孫氏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好了,也許是被什麼人撿去了也不一定,今日來的賓客多,也許有哪家混進來的不懂事的小丫頭想要跟你鬧著玩。”

    今日是孫氏的好日子,她不希望節外生枝。不管是什麼事情,她也要等到壽宴完了之後再計較,因此對五娘的遲到和壽禮的突然消失也僅僅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在座之人哪有不明白孫氏的心思的?因此即便是想要對五娘落井下石的六娘也乖乖的閉了嘴不敢再說什麼。

    “好了,既然你們都到齊了,那就都去前頭的偏廳里幫著招待客人吧。我這里等會兒會有各府的老夫人過來,你們在這里聽我們講話也沒意思。那我那日跟你們說的話都記住了,不要給我弄出什麼蛾子來。”

    孫氏聲音淡淡的,但是姐妹幾人都恭敬的上前躬身應了。

    向孫氏行了禮,幾人又魚貫出了孫氏的正房。

    眼見著離了孫氏的屋子遠了,六娘終于憋不住道︰“五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要給祖母的壽禮真的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五娘沒好氣地看了雖是好奇,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的六娘一眼,沒有理睬。

    “怎麼會這樣?你周圍都仔細找過了?”元娘皺眉道。

    五娘點了點頭︰“我來回找了好幾遍,還照著原路返回去找過。”

    三娘不著痕跡地看向二娘,見她在一旁聽著,眼中還透出出些關心的樣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三娘的錯覺,總覺得二娘的眼楮有些暗有些沉。

    或許是你覺得一個人不安好心,要做壞事,因此不管怎麼看她都覺得她有問題吧。三娘直覺覺著這件事情一定與二娘脫不了關系。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幾人說著話就到了前面的偏廳里頭,已經有一些族里的人和別府的親戚過來了,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幾人也默契地停住了那個話題,分散開來招待客人去了。

    三娘也與元娘陪著族里的幾個堂姐妹聊了一會兒天,無非就是說一些衣裳,首飾,刺繡,讀了什麼書之類的。

    “誒,聽說上次六堂姐她在中元節的時候掉進了河里,然後讓……讓人救了?”一個族里的姐妹說道。

    元娘與三娘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我也聽說了,六堂姐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聽說族里頭已經要將幫她說親了,說的就是那位救人的男子。”

    “那人是什麼樣子的呀?”

    “我哪兒知道只是不管是什麼樣子的六堂姐都非嫁不可了。”一為姐妹嘆道。

    “呀,那可別是個麻子臉或者塌鼻子,斗雞眼的。”那個姑娘不愛俏?以貌取人是這個年齡的姑娘的通病。

    “誒不對呀,中元節那一日我也在的,後來下了雨我們就都坐上馬車往家去,我明明看見六堂姐的馬車走在了我的馬車的前頭,她是什麼時候掉進河里的?”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看見過她的馬車誒。”

    幾人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也許是她半路又因為什麼原因回去過一次呢?”一人提出道。

    于是就這種可能又是一番探討。

    三娘搖了搖頭,與元娘悄悄退了出來,相視苦笑。

    這時候外頭又走進來三人。一人正是剛剛眾人口中談論的六堂姐王琪,她身邊有一個樣貌跟她有七八分相似卻是矮了她半個頭的小姑娘。

    還有一個雖是與她們一同進來,彼此之間卻是沒有交流的女孩子。

    那邊談論得正起勁的幾個姐妹見了來人瞬間便止了聲音。

    三娘與元娘迎上去與打招呼。

    雖只是短短的兩日,王琪今日見著卻是憔悴了許多,眼下還撲著厚厚的一層粉。她身邊與她同來的姑娘要活潑一些,見了三娘和元娘還笑著過來過來見禮。王琪也勉強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位妹妹是?”元娘問與王琪兩姐妹一同進來的那位姑娘道。

    “我是陳思敏,父親是兗州府陳同知。”那位姑娘與三娘幾人見禮,笑著道。

    幾人正在想是哪一位陳同知,這時候一位嬤嬤從外頭走了進來,沖這位叫做陳思敏的小姑娘行禮道︰“小姐,夫人就在隔壁的正廳,您就在這邊與這些小姐們喝茶說話,若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的話,奴婢就在外頭的檐下候著。”

    陳思敏應了一聲知道了,那嬤嬤正要退下,抬頭看見三娘卻是愣了愣,訝異道︰“王三小姐?您的臉……好了?”

    三娘笑了笑,點頭道︰“徐嬤嬤,謝謝你還記掛,也多謝你們夫人送的藥。”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4 PM

第一百六十章 五娘求助

   眼前的這位徐嬤正是上次三娘從兗州回來之時在肥城幫助宣韶逃脫追兵的時候遇到的那位嬤嬤。原來這位陳思敏小姐就是這一家的。

    “姐姐就是王家的三小姐?”陳思敏聞言驚訝地打量三娘,當然重點是打量她的臉。

    現在時過境遷,三娘自然是不怕她們打量的,因此面不紅心不跳地站在那里任徐嬤嬤和陳思敏好好打量了一番。

    “我上次也聽嬤嬤提起過姐姐,當時說是臉上的疹子很是嚴重,有可能會毀……”陳思敏頓了頓︰“不想卻是全好了?嬤嬤你看,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徐嬤嬤當初看過三娘的那張臉的模樣,記憶深刻,因此今日見到三娘這麼一張光滑細致的面孔自然是有些嘖嘖稱奇。

    元娘見兩人盯著三娘的臉肆無忌憚地打量,有些不高興,她曾經聽三娘和她們輕描淡寫地提過在肥城的時候臉上發了毒氣的事情,當時因見三娘的臉上並沒有痕跡,因此也就覺得或許不太嚴重。今日聽這兩位說起,才知道當時三娘的臉定然是十分的觸目驚心的。

    因此元娘心中對這個堂妹很是憐憫,想著她沒了母親,連著生了大病這樣的事情無無人過問,好要被外人探知,她長姐的責任感又出來了。

    “這有何奇怪的?夏日里易引發毒氣的事物很多,當日三妹妹只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癥狀,這種癥狀來得快去的也快,自然是離了那地兒毒氣就散去了。好了,我們在這邊也站了許久了,幾位姐妹還沒坐下來喝口茶呢,別讓人責怪我們不懂禮數,三妹妹,我們還是陪姐妹們去那邊坐去吧。”元娘不想讓三娘再在這里任她們打量,便引著幾人往偏廳內走。

    徐嬤嬤剛剛也只是驚奇而已,見元娘這麼說自然是笑著行了禮退了下去。這段笑插曲也就這麼過去了。

    幾人在一旁坐了,元娘招手讓小丫鬟們端茶送上來,等不經意地看了廳中一圈突然皺眉道︰“咦?五妹妹人呢?”

    三娘聞言也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見二娘正在與兩位陌生的小客人談笑風生,四娘和六娘雖然是站在堂姐們當中,但是兩人卻時不時會咬著耳朵交流幾句,還會往這邊看上幾眼,她們看的是六堂姐王琪。

    只有五娘不見人影。

    “有沒有看見五小姐去了哪里?”元娘問一直在廳里伺候的一個端著茶盤來的丫鬟道。

    “回大小姐,五小姐剛剛一個人走了出去,就在您跟三小姐招待幾位小姐的時候。”那丫鬟回道。

    “好端端的她不招待客人,走出去干嘛?”元娘看向三娘,不解道。

    “奴婢看見有個丫鬟過來,交給了五小姐一樣東西。”那丫鬟偏頭想了想︰“不過那個丫鬟奴婢瞧著眼生,不像是我們府中的。”

    三娘聞言暗自沉吟。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元娘將那丫鬟揮退了,轉頭對三娘小聲道︰“我派人去找一找五妹妹,她向來貪玩,別這麼緊要的日子還跑出去玩耍,若是讓人看見了告到祖母那里去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三娘卻笑道︰“五妹妹雖然平日里頑皮,但是也不是個不懂事的,大姐姐你怎麼對她管得這麼緊?我想可能是姨娘派人過來喊她出去的,想必是為著壽禮的事情,大姐姐你就不用擔心了。”

    元娘聞言搖頭失笑︰“你說的也是,我這是瞎操心。那便罷了,等會兒她若是還沒有回來我再找人去尋吧。”

    三娘點了點頭,卻是認真道︰“大姐姐向來關心照顧妹妹們,怎麼會是瞎操心?妹妹們心里都是知道姐姐的好意的。”

    元娘聞言一笑,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是這一次五娘出去了很久還沒有回來,在元娘再一次提出要派人出去找的時候三娘沒有再阻止。只是元娘身邊的丫頭出去不到片刻就回來了,跟在她身後進來的不是別人卻是五娘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好像是叫什麼丁香的。

    那丫鬟跟著元娘的丫鬟過來了,元娘也是見過她的,于是皺眉道︰“你家小姐呢?怎麼出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那小丫鬟看了看元娘有看了看三娘,說道︰“剛剛姨娘打發人來叫她去花園了,是為了那壽禮的事情。”

    元娘聞言松了一口氣︰“壽禮找人去尋就是了,讓你家小姐快些過來招待客人吧。外面人多,或許還有些與家中相厚的男客。”

    小丫鬟聞言猶豫了一會兒,卻是看向三娘道︰“我們小姐打發我來找三小姐,說是有事情要與三小姐商量。”

    元娘聞言看向三娘,三娘沉吟了一會兒道︰“你們家小姐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出去,你細細說來。因今日家中賓客多,祖母吩咐了要好好招待,若是我們家的人一個個全都跑了出去的話誰來招待客人?別人會說掃描不懂禮數的。”

    三娘隱隱帶了些姐姐的派頭用教訓的口吻說道,似是懷疑五娘只是為了一些不重要的理由要將她叫走,有些責備。

    那丫鬟見三娘這麼一說,便有些無措,她噗哧噗哧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具體因由來,這樣連一旁的元娘也認為是五娘調皮貪玩還想將三娘也叫了出去陪她一起玩。

    于是元娘對三娘無奈道︰“我說她是貪玩吧?你偏要為她講話。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小猴兒就是片刻也不得安靜下來好好待著。”

    說著元娘又板著臉對那小丫頭道︰“你回去稟了你家小姐,就說我說的不準三小姐去找她。你讓她趕緊的回來幫著招呼客人,不然我等會兒就將她偷懶耍滑之事告訴祖母。”

    元娘說的自然是玩笑話,但是她板起臉來的時候也自有一番威嚴,那丫鬟只是個新提上來的小丫鬟,對出了五娘之外的幾位小姐的脾氣還不是很了解,因此聽了這話便當了真,當即急急求道︰“大小姐您別告訴老夫人,奴婢這就去將小姐叫回來。”說著便匆匆行了一個禮,一溜煙地跑走了。

    她這樣倒是將元娘弄的一愣一愣的,轉頭對三娘不解地道︰“這丫頭怎麼這麼冒冒失失的?還是我平日里太過于嚴厲,讓小丫鬟們見了就害怕的?”

    三娘笑道︰“五娘定是貪玩去了,她的丫鬟這是心虛呢。大姐姐平日為人最是寬厚,這丫鬟沒有與大姐姐你多相處自然是不知道的。想來,五妹妹是將開始跟在身邊的大丫鬟們都打發去尋那壽禮去了,所以身邊只帶了小丫鬟。”

    元娘笑著搖了搖頭,很是有些無奈。

    姐們兩人又陪著幾位小姐聊了一會兒天,沒多久就見五娘從外頭回了來,她在廳中張望了一番,見三娘與元娘在這邊,便徑直走了過來。

    元娘一見她就板著臉將她拉倒一旁低聲教訓道︰“五妹妹,今日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麼?平日里你貪玩也就算了,怎麼今日還這麼不懂事”

    五娘這次卻沒有想往日那樣笑嘻嘻地應著,背後做鬼臉,而是勉強笑道︰“大姐姐你等會兒再教訓我,我是來找三姐姐有事情的。”

    元娘一愣,皺眉道︰“什麼事情這麼急?”

    五娘咬了咬唇︰“是壽禮的事情,我想找三姐姐商量一下。”說著五娘請求元娘道︰“大姐姐,我知道我若是將三姐姐也叫出去不妥當,您能不能幫我遮掩一下?這件事情真的很急。”

    元娘向來寬厚,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的心思。因此見五娘要找三娘商量而不告訴她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她只當是五娘以為這是她們三房的事情,不想麻煩她這個二房的大姐姐。

    因此見五娘眼中的焦急不是裝出來的,便也就信了她。

    五娘便又急急將三娘拉了過來︰“三姐姐,你跟我出來一下。”

    三娘看了周圍一眼,見陳思敏和王琪她們都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便皺眉道︰“這麼多客人在,你怎麼還這麼冒冒失失的讓人看了笑話我們?”

    五娘聞言便放下了三娘的衣袖,整了整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三姐姐,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情要問你。”

    元娘見狀也道︰“五妹妹這麼急,三妹妹你便去問問看是什麼事情吧,招待客人的事情還有我呢。若是祖母那邊差人來了,我會為你們遮掩一番的。”

    “是呀,是呀,只是一小會兒,也不走遠了,就在祖母院子前面。三姐姐,求求你了。”五娘祈求道。

    三娘看著五娘和元娘的目光有些無奈,她是知道五娘的性子的,最能死纏爛打,若是今日不跟她出去的話她能一直跟她耗著。而且,三娘看向那邊幾人間或看來的眼神……還會讓人覺得她不近人情,對同胞姐妹太過冷漠。

    三娘只有對元娘點了點頭,跟著五娘往外去。

    走到二娘的身邊的時候三娘停住了,無奈地對二娘道︰“五妹妹害怕祖母責備,非要拉著我和大姐姐去給她尋壽禮。我們拗不過她,大姐姐又招呼客人,二姐姐你陪我們一起去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生是傻子麼

   二娘剛剛見到五娘的丫鬟過來找三娘和元娘說了什麼,最後垂頭喪氣地離開了,之後五娘又親自回來找元娘和三娘。現在應當是三娘被她纏的沒有辦法了。

    二娘今日沒有空陪她們玩姐妹情深的那一套把戲,因此笑道︰“你們去吧,我留下來招呼客人。若是有什麼事情也好幫你們遮掩。”

    三娘聞言只得無奈道︰“那我就陪她出去轉一圈,這里就拜托你和大姐姐了。”說著便與五娘出了偏廳,往松齡院外頭去了。

    松齡院里頭都是各府來祝壽的女眷,外面的庭院里也候著各府跟來伺候的嬤嬤丫鬟們。雖是沒人大聲說話,但是終究是有些喧嘩的。

    “我們要去哪里?”出了松齡院,三娘問五娘道。

    “就在前面。”五娘拉著三娘往二門那邊的回廊里走去。男客們大都在外院,女客們也都進了孫氏的松齡院,因此這邊的人倒是很少。三娘隨著五娘走過回廊,五娘拉著三娘拐了一個彎兒,朝回廊後面的草木茂秘密處走去。

    三娘停住了腳步︰“五妹妹,有事情就在這里說吧,夏日里草太深的地方怕是會有蛇的。”

    五娘聞言往前邁的腳縮了縮,收了回來,眼楮卻是還往里面看。

    “嗤——你們女孩子就是膽子小。這里平日里總有人往來,哪條蛇這麼笨會在這里等著被抓去剝皮熬湯?”一個人影突然從草叢後面跳了出來。

    三娘雖是一直有留意周圍的動靜還是被他嚇了一跳。定楮一看,卻發現這突然跳出來的人是孫氏的佷孫,一身金光閃閃的孫金生。

    三娘皺眉看向五娘。

    五娘沒三娘這麼一看臉色一紅,忙擺手道︰“我,我是被他逼著來的。因為他找人來跟我說他知道我給祖母的壽禮在哪里,還說如果我不來的話他就將我的東西毀了。”

    三娘聞言微微垂了垂眸子,片刻轉頭對孫金生笑道︰“孫公子,如果你正好撿到了舍妹給祖母準備的壽禮的話,還請麻煩你還給她吧,免得她被責罵。”

    孫金生卻是在打量三娘,一邊打量一便還拿手在她臉上比劃著什麼。三娘有些奇怪,便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她是你三姐姐?”孫金生打量了半響,轉頭問五娘道。

    五娘點了點頭。

    “昨晚去找少爺的那個女人……是你?”孫金生斜睨著三娘道。

    三娘挑了挑眉,還沒說話,跟著三娘過來的白英就急道︰“孫公子,您不要亂說話壞我家小姐的閨譽,昨日我家小姐很早就歇下了,是奴婢值的夜。”

    孫金生卻是撇了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個個的還真當少爺是瞎子了不成少爺只是懶得記你們這些一,二,三,四,五,六是哪個跟哪個又不蠢昨日那女人說她是你三姐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了。不過……嘿嘿……”

    孫金生朝著五娘和三娘擠了擠眼楮︰“少爺也不是吃素的,當即賞了她一頓好的。”

    五娘見他怪模怪樣,不原意搭理,只對三娘道︰“剛剛他說是三姐姐你昨夜去找他我就不相信,因此叫了三姐你來對峙。”

    三娘聞言沉吟道︰“你是說昨夜有人冒充我去找你?”

    難道孫金生腦門上寫著“人傻,好坑”幾個大字不成?世家大族里得寵的庶子,還真能有這麼好的人品?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三娘自己是不會信的。

    若是昨夜去找孫金生的人是二娘的話,那就只能說明她是狠勁有余,經驗不足。上次火燒祠堂的事情也是一樣,太過于莽撞和不計後果。

    不過想到這幾年二娘跟著柳氏隨著王棟在大同,後院就是她們娘兒倆獨大,即便再如何聰明,心性再如何冷硬,畢竟年紀尚小,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殘酷的後院斗爭,經驗明顯不足。

    孫金生抱著臂嘿嘿笑了兩聲︰“少爺只不過是故意裝著不認識她,不記得你們而已,她還當了真了。偏偏少爺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背後下刀子的死女人,所以少爺今日就偏不如她的意了。”

    這麼說那人是臨時其意,抱著能騙過去就騙,騙不過去反正沒有什麼損失的心思?這還真是時刻懷著要背後下刀子的心思。三娘失笑。

    “既然你能肯定那人不是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日來了很多客人,大姐姐她們招呼不過來了。”三娘點了點頭。

    五娘聞言忙拉住了三娘,祈求道︰“三姐姐你先別走,她這麼做定是想要害我們。我們還是聽完孫公子說的什麼再回去吧,也好有個防範。”

    孫金生嗤笑一聲︰“你真沒種人家都算計到你的頭上了你還這麼事不關己。”

    三娘無奈了,這次她明顯是被殃及的,二娘現在可不是要集中精力對付她的時候。而且她說要走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孫金生這樣的人可不是會管人家願不願意聽他說話的。

    果然。

    “你不願意聽我還偏就要告訴你了。”孫金生斜睨了三娘一眼道︰“你們聽好了,那女人要我今日晚上在壽宴開始之前,用那壽禮在我手上的借口將大眼楮哄騙到你們祖母院子的一個小耳房。”

    “那你還真把我哄來你明知道她不安好心”五娘急道。

    孫金生鄙視地看了五娘一眼︰“她說的是晚上,你們拜壽之前。少爺是好心才會現在就將你喊來的,為的是讓你有個防範免得到時候你措手不及你還不領情,真是笨的要死”

    五娘臉上一紅。三娘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孫金生一眼。

    孫金生發現了三娘的眼神,有些得意道︰“怎麼樣?少爺我聰明吧?”

    “……”

    “那他有沒有說,讓你之後怎麼做?”三娘當作沒有聽到,轉而問道。

    孫金生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撇了撇嘴,卻是回答道︰“她說要我跟大眼楮好好表白一番,然後等有人來找大眼楮的時候,讓我當著眾人的面解釋說,我找她過去只是為了將撿到的壽禮還給她。然後她會趁著人不注意的時候壽禮藏在耳房的哪個桌子下面。”

    “這是何意?”三娘不解道。

    孫金生白眼一翻︰“你也是個笨的。這樣的話大眼楮就會因為少爺我幫她解了圍而對少爺我另眼相看了嘛。而那些人因為見我跟大眼楮共處一室,定會認為我們兩個情投意合,早有首尾。然後我就能趁機求了我家老頭子去你們祖母面前提親了。”只是五娘的名聲也毀了。

    可是,就這麼簡單?三娘覺得這不是二娘的作風。二娘一出手就極狠,何況這一次她還是被逼急了的。

    但是三娘沒有說什麼,她的本意就是看著崔姨娘和柳氏母女兩不死不休地斗,好沒人來惦記“乖順無害”的她。肯聽孫金生說這些也只是為了防範于未然,免得糟了池魚之殃。她沒打算參合進這兩對母女的斗爭中去。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對五娘道︰“還好孫公子將這件事情告知了你,這樣你也不會掉進那人的圈套里了。”

    孫金生有些得意︰“還是少爺我聰明吧?少爺也不屑去做那壞人名聲的事情。那個什麼二的,真是小看了少爺我,嘿嘿。”

    姐妹兩人都當沒有聽到孫金生的話。

    眼見這時間也不早了,三娘道︰“我們先回偏廳去吧,免得等會兒那邊來人了尋不見我們著急。孫公子,這次就多謝你仗義相助了。”

    孫金生抱著手臂,懶懶地“唔”了一聲,到真的裝起了高人的樣子來。

    三娘笑了笑,拉著五娘往廳里去。

    剛剛她們在說話的時候,五娘帶來的那個小丫鬟站得遠了些,一直看著周圍有沒有人過來。見三娘與五娘往外走,忙又四處看了看才朝著這邊點了點頭。

    三娘和五娘先走回了回廊下,五娘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不行,我不放心。這件事我要回去跟姨娘說一聲。三姐姐你自己先回去吧。”

    三娘覺得這樣也好,崔姨娘若是不參與進來那還斗的起來麼?

    于是三娘點頭道︰“那你先回去吧,偏廳那邊我和大姐姐會幫你遮掩的。”

    五娘點了點頭,帶著自己的丫鬟匆匆去了。

    三娘自己回到廳里的時候,元娘朝她望來一眼,點了點頭,這是告訴她沒有什麼事情,一切都好。三娘朝這元娘笑了笑,走到二娘身邊的時候,二娘還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怎麼就你回來了?五妹妹呢?”

    三娘搖了搖頭︰“找了一圈沒找到,外頭日頭太大,我覺得有些頭暈便先回來了。五妹妹說是要回一趟芳芷院,讓我們幫著遮掩一下,別人人發現她偷懶,否則她回來要找我們算賬的。”

    二娘苦笑著搖了搖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

    三娘便笑著往元娘那邊去了。元娘正陪著陳思敏和王琪姐妹說話,陳思敏瞧著是個善談的,正在跟元娘她們說肥城那邊的哪幾句方言與青城縣這邊的有不同之處。元娘笑著點頭附和,那位九堂姐也聽得津津有味,只有六堂姐王琪面色有些木然地在發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5 PM

第一百六十二章 諜戰

   中午並非正式的壽宴,女眷這邊還是有十幾桌的樣子,晚宴的人會更多一些。

    五娘是趕在午宴之前回來的,可能是因為將事情都告知了崔姨娘,五娘的面上輕松了一些。三娘也沒有問她崔姨娘有什麼打算。

    倒是五娘自己主動在用完午膳眾人喝茶的空隙小聲告訴三娘道︰“姨娘說這件事情先就當作不知道,就先按著她設計的來,不然的話我們躲得了這一次,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能躲過下一次了。”

    三娘驚訝,難道崔姨娘是打算將計就計倒打一耙麼?

    “我已經打發小丫頭去金元寶那里說了,讓他晚上的時候先照著二姐說的做。”

    五娘吁出一口氣︰“我早就知道二姐姐這個人面甜心苦,可是我與她並沒有什麼大的冤仇,同胞姐妹她竟然會算計我至此。三姐姐你這次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了吧?以後離著她要遠一些,不然不知道怎麼的就被她算計進去了。”

    三娘笑了笑,低頭飲茶。

    坐著歇了會兒,孫氏那邊讓甘松來傳話說,請諸位夫人小姐移步前面的戲樓里聽堂會。夫人小姐們聞言無不稱善。

    王府的東院那邊有一座戲樓,據說是某一個愛看戲的老祖宗建起來的,建了已經有一些年頭了,平日里不到大日子也不常用,但是府中每隔個兩三年就會修葺一番,平日里也會派人去打掃,氣派還是在的。

    “我們帶著各府小姐們從東院那邊的角門出去吧,戲樓就在角門前頭不遠。”元娘見夫人們都往二門的方向走,忙對王家的幾個姐們道。

    大家見這樣走的話還近一些,便都沒有人反對。于是王家的幾個姐們便領著客人們往東院去了。

    元娘是一個很合格的主人,一路上都在給各家的小姐介紹東院的各個院子和亭台樓閣,花花草草。她性子溫和說話也輕言細語,各家小姐們都喜歡聽她說話,于是她身邊便圍了好些人。

    三娘不愛湊熱鬧,就走得慢一些。五娘還有陳思敏,六堂姐,九堂姐與她一撥走著。到了東院中庭的時候三娘聽到從院子里傳來了和尚們念經的聲音,不由得朝那邊看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元娘正跟各家小姐們解釋道︰“這是大伯母請了清明寺的法師來給老夫人做道場的,因怕擾了大師們念經,且飲食也要與我們的分開,所以便將道場設在了東院這邊的後頭。”

    來的這些閨閣小姐們都是小人精,聞言自然是稱贊王家夫人小姐們都是極有孝心的雲雲,元娘聽了滿臉的笑意。

    六娘見圍著自己身邊轉的人沒有元娘面前的多,有些吃味,便故意大聲說︰“是呀,我母親為了讓和尚們好好念經,特意開了一個廚房,昨日里忙了好些時候呢,當家的夫人就是不好做呀。像二伯母就輕松多了,祖母都不會安排什麼事情給她做的,今日也是母親見她閑著才讓她去管了大廚房,讓原來管廚房的管事來東院專門管著和尚們的小廚房。”

    六娘這話分明是暗指二夫人在家中不管事又不得寵,在這種有外人在咋場合是很有些不合時宜的。

    但是她年紀小又是主家因此各家的小姐們互相看了一眼,明白是怎麼回事的都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的笑了笑,不明白的也只是矜持地笑著道了一聲世伯母真是辛苦。

    元娘頓了頓,沒有理會六娘,繼續帶著各家的小姐們往前走。只是她也注意了不再讓自己出風頭,反而是將話題引給了二娘和五娘,六娘她們。見氣氛又活躍起來了,便自己漸漸落後幾步與三娘五娘幾個一撥了。

    五娘見了很是有些氣鼓鼓小聲道︰“搶風頭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真是丟人現眼。”

    元娘看了走在一邊的陳思敏和六堂姐,九堂姐,沖著五娘搖了搖頭。

    王家的戲樓是一個工字形結構的院子。前後兩座廳堂,中間由穿堂相連接。前面的廳堂面對著庭院,正對著廳堂建有一個大戲台。戲台的石基有小孩的身子高,用磚石砌成,呈方形。周圍是紅漆雕花木欄桿,四周立有十二根原型大立柱。

    戲台子上頭還有一個小閣樓,上天花板設有天井,是鬼神戲的時候放置井架轆轤等物用的。

    “呀,聽說王家的這座戲樓是整個青城縣里最大的戲樓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很氣派。”一位小姐驚嘆道。

    “我曾經跟隨母親去京城的外祖家,那些王公大臣們家的戲樓也沒有這個氣派。”這是明顯帶著恭維的。

    六娘和四娘聽著周圍的贊嘆聲很是與有榮焉。笑著對各家的小姐們介紹個不停。

    三娘這是第一次進來這個院子,但是也不好跟各家的小姐們一樣四處好奇打量,便隨著元娘去了廳堂那邊。這間廳堂很大,容納個一兩百人完全不是問題,此時管家已經派人來將這里收拾好了,滿屋子的大方幾上都擺滿了了瓜果點心,靠牆每隔幾步就立著一個大冰釜,因此外頭雖然已經是烈日當頭,這座廳堂里卻是涼爽宜人的。

    不多會兒,孫氏和幾位看著輩分大一些的老夫人一起坐著軟椅來了。隨侍在她們身邊的自然是媳婦輩的,金氏也恭謹地跟在了孫氏的軟椅旁,因是頂著烈日走過來的,她也走了滿臉的汗。有婆婆在的場合,她是沒有資格喊苦喊累的,只能跟著走過來,軟椅自然是沒有年輕一輩的份兒。不知道這一刻她有沒有羨慕可以不露面的二夫人。

    孫氏與幾位老夫人自然是佔據了視野最佳的正中的幾個位子。三娘等晚輩雖然是先到了,卻誰也沒有先坐下,都是等長輩們都坐好了才選了較偏僻的位子坐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呈上了戲單子讓孫氏和幾位老夫人點戲,老夫人們相互承讓了一番,最後由孫氏打頭幾人又商量著點了幾出。

    三娘本就對這些不感興趣,離得主座那邊又有一些遠,因此沒有聽聽她們點的是什麼。倒是旁邊桌的小姑娘們相互打探議論著今日的戲。

    開場的時候,廳里馬上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的戲台,這座戲台不知是怎麼建的,坐在廳里頭倒是能將戲台上的戲文聽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三娘聽不懂而已。

    才開了兩場戲,三娘就看見右邊的回廊上有個丫頭走來過來最後停在了廳堂右側的山牆旁,三娘又聽了一會兒才起身歉意道︰“我去更衣,馬上就回來。”

    同桌的幾個女孩子正聽得起勁,陳思敏還一邊聽著一邊輕輕用手在桌上打著拍子,因此引了三娘的話都隨口回了一句,並不在意。

    三娘起身帶著白英出了廳堂,往右去了。原本候在山牆下的丫鬟便也躬身跟在了三娘的後面。

    這座院子後面是設有淨房的,專供看戲之人方便用的。從此時里面已經焚了檀香,滿室的的香味。白英進去檢查了一遍並無他人,三娘才進去了。

    “小姐,剛剛芳芷院的小丫頭老報說她聽您的吩咐午後一直有留意崔姨娘那邊的動靜,就在剛才看守芳芷院院門的關婆子偷偷進了崔姨娘的偏院。”原來剛剛進來的人是白果,她見門一被關上立馬就稟道。

    “關嬤嬤?”三娘沉吟道。

    “小姐,關嬤嬤是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翠兒的的娘。”白英輕聲道。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對白果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繼續盯著那邊,有消息立即過來報我。”

    白果領命退下了。

    “小姐,崔姨娘這是想要做什麼?”白英問道。

    三娘知道崔姨娘必定是會有行動了,不想她卻重新用起了這個本來已經決定要廢掉的棋子。

    現在崔姨娘母女自然是最擔心,二娘想用那件壽禮做文章。因此想必是想要讓翠兒幫忙留意那件壽禮的下落,看來崔姨娘安插在柳氏身邊的探子就屬這個翠兒最接近柳氏了。

    三娘笑了笑︰“已經被她拋棄的棋子哪里有那麼容易又讓她撿回去用的,好事都讓她佔盡了不成。”

    不知道崔姨娘知不知道她的這步棋已經暴露了呢。當初她將那鐲子給紅綃的時候也只是想著先埋個伏筆好以後用荷風院的人來給她頂缸,但是她一定沒有料到翠兒會在短短兩天之內就暴露了。

    三娘與白英從淨房里出來往回走的時候,突然看到原本立在廊下的丫鬟婆子很有些忙亂起來。

    “怎麼回事?這麼急急燥燥的?”白英拉住了一個小丫頭問道。

    “外頭傳來話說禮親王來了,太老爺和老爺們都去接待了,管事讓我們這邊調幾個人過去伺候。”那小丫鬟說完,朝著三娘匆匆行了一個禮就疾步往外走。

    禮親王?三娘頓了頓,上次聽宣韶說禮親王來了濟南府,不想今日竟是到了王家來了。

    “小姐,禮親王來了,宣公子會不會也來了?”白英小聲道。

    三娘想著,這到是極有可能的,上次請求宣韶幫忙查祠堂婆子的事情之後也一直沒有過聯系,不知道有消息了沒有。今日他若是也來了的話定會找機會來給她遞消息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壽禮

   三娘回到廳中的時候,這邊也已經接到了禮親王要來的消息。孫氏臉上帶笑,聽著周圍的夫人們恭維她面子大,生辰宴竟然會請的到禮親王大駕。

    其實孫氏此時心里也極是狐疑,她事先並不知道禮親王要來的事情,也沒有給禮親王送過請柬。按理說這樣的大喜宴,不請自來又沒有事先告知主人家一聲的客人是極沒有禮貌,也是最不受人歡迎的。

    但是也僅僅是對一般人而言,若是來的是身份尊貴的人主家只會覺得這是極有面子的事情。瞧瞧現在就知道,滿室的艷羨目光。

    孫氏笑了笑,擺手道︰“禮親王早幾日就已經到了濟南府,是說要到青城縣來的,只是不知道會正巧趕在今日來,也不知道會來我們府中。不管怎麼樣,禮親王既然這麼給我們王家臉面,那我們定是要好好接待一番的。只是這也是外頭男人們的事情了,我們還是好好聽戲吧。”

    廳里議論的聲音有漸漸小了下去,外頭戲台子上本已經停了下來的優伶們接到里頭的示意,又接著唱了起來。各位老夫人,夫人們又傾注了全部了精神力到了戲台上。

    戲台子這邊熱鬧非常,芳芷院就清冷的多。院子里的只有一個被孫氏勒令禁足的柳氏,和一個沒有出席資格的姨娘。

    此時崔姨娘的偏院里,崔姨娘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繡著一個荷包,她身邊站著的卻是一身冷汗的關嬤嬤。

    “姨娘這是何意?”關嬤嬤勉強笑道。

    崔姨娘抬頭看著關嬤嬤,柔柔一笑,輕聲道︰“只是找關嬤嬤您來敘舊喝茶而已。”說著又低頭忙著自己手上的活兒,不急不忙的樣子。

    關婆子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好看多少,她有些心虛地覷了崔姨娘放在針線籃子里的一頁小紙一眼︰“那姨娘您拿出來這個是什麼意思?”

    崔姨娘將手中的線頭輕輕咬斷,將針線又放回了一邊的針線籃子里頭,也沒有看向籃子里的那張紙。只是又拿起剪子細心地將荷包上露出來的幾節小線頭都剪了去。忙完了這些她才又開口說話︰“嬤嬤你不要見怪,都說這世上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和翠兒為我做事情,我是感激的,我自然是不會存了害你們的心思,可是卻怕你們會受人挑撥突然反過來在夫人面前咬我一口。”

    見關婆子要辯解,崔姨娘搖了搖手︰“關嬤嬤不用多說了,當初與你們並不熟悉,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將你這些年從院子里偷偷拿出去的東西記錄了下來,免得你們反咬我的時候說不清楚。如今翠兒既然要嫁人不能再幫我辦事情了,這個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關婆子聞言略松了一口氣,但是她見崔姨娘說是這麼說卻沒有要將那冊子給她的意思便主動道︰“姨娘可是還有什麼需要奴婢為您效勞的?”

    崔姨娘見她上道,笑了︰“只是想要翠兒幫一點小忙罷了,可是你說翠兒最近要忙嫁妝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空閑?”

    關婆子忙道︰“瞧姨娘您說的,什麼事情也沒有您的事情大呀。你盡管說,我們家翠兒定會為您將事情辦的妥妥當當的。”

    “說好了以後讓翠兒安安心心地嫁人的。這次之後,該你們的東西我便都還給你們。”崔姨娘說著便向關婆子交代了幾句。

    關婆子聽說是要翠兒幫忙去尋一樣東西的,放下了心來,她開始見崔姨娘這架勢還以為是要她下毒害人呢。

    關婆子看了那針線籃子一眼,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尋翠兒。”

    崔姨娘點了點頭,關婆子趕緊去了。

    看著關婆子那急匆匆的背影,崔姨娘又是一笑。這些年關婆子從院中順手牽羊弄出去的東西其實並不多,以她的身份能摸到真正值錢的東西的機會也少。崔姨娘之所以會有關婆子這樣的一個把柄,是因為關嬤嬤會從芳芷院偷東西出去買,還是她在知曉了關婆子有好賭的毛病之後提醒她做的。她從來就不相信忠誠這兩個字,所以若不是拿捏住了關婆子的把柄她又怎麼敢用她?

    只是這一步棋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以後可能沒有機會會用到了。

    壽宴開始的時間是算過吉時的,眾位夫人們這戲一聽就是一個下午。眼見著吉時就要到了,這里的戲也快接近尾聲,坐在那邊的二娘開始注意起這邊的情況來。三娘自然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五娘也是全神貫注地看著戲。

    就在金氏在孫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孫氏站起身來準備回到松齡院那邊去的時候,五娘的一個原本候在廊下的小丫頭走了進來,湊在五娘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三娘朝外頭的廊下看去,見到了那日孫元宏和孫金生身邊的那個丫鬟。五娘朝著三娘看了一眼,站起了身跟著小丫頭出去了。

    三娘知道,這是崔姨娘要五娘照著二娘的劇本演下去,以降低她的防備心。

    五娘剛剛出去找的借口是去淨房,在座的人雖然有些好奇但是也都沒有多問。只是五娘這一去就是許久,在孫氏的壽宴開始前都一直沒有回來。

    三娘與元娘她們帶著堂姐妹們和各府的小姐們又沿著原路回松齡院去。因為壽宴就要開始了。

    等會兒三娘這些孫女輩的要在王棟兄弟以及王璟兄弟們後面向孫氏磕頭拜壽,還要再一次親手將自己準備的禮物送上。

    吉時已經快到了,王棟兄弟和王璟兄弟已經到松齡院這邊來了,五娘卻還是沒有回來。

    “五姐姐呢?去哪里了?祖母的壽宴就要開始了,怎麼還不見她的人?”最關心你的人其實是你的敵人,這句話一點了沒有錯,所以跳出來的人自然是六娘。

    孫氏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望了過來,二娘見狀忙道︰“祖母,五妹妹去更衣去了,可能是忘記了時間。離壽宴開始還有半個時辰,孫女出去找一找她吧?只是我剛將丫鬟打發回院子給我取披風了,能否借您院子里的兩個丫鬟一用?”

    孫氏隨手指了指身邊的甘松︰“你跟她一起去,趕緊把人找回來。今日的吉時是按著人算的,少一個不吉利。”

    這時候陳思敏表示要去更衣,二娘笑道︰“正好我要去尋五妹妹,便給你帶路吧。”

    甘松又叫上了兩個丫鬟,幾人一起出去了。

    不想她們才出去沒多會兒,五娘卻自己回來了。

    孫氏皺眉看了五娘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眼見這吉時就要到了二娘與甘松才急急趕了回來,她們後面還跟著一個吊兒郎當的孫金生。

    只是這時候二娘的臉色有些沉郁,特別是當她一眼看見站在了孫氏身邊的五娘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變了一變。

    “讓你去找個人,怎麼反而差點把自己找丟了?”孫氏皺眉道。

    只是這時候常嬤嬤來道說拜壽的儀式要開始了,孫氏趕緊放松了眉頭,由金氏攙扶著往壽案那邊座去了。

    二娘冷冷地看了五娘一眼,又看向孫金生,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地在一邊站了。

    跟著二娘一起回來的陳思敏和甘松臉上都有些怪異,孫金生卻是撇嘴以不大不小的聲音道︰“這還沒進少爺家的們呢,就管東管西起來了。少爺只不過是無聊,與我家小丫鬟說笑玩鬧找些樂子,就有人看不慣地推門闖進來了。還有,少爺明明調戲的是我家的丫鬟,有你五妹妹什麼事兒?你一副捉奸在床想要壞人名聲的架勢?連我這麼個男子都知道,你們這些千金小姐的名聲有多重要,你卻把你自己的親妹妹的名聲這般的糟蹋真是最毒婦人心你這樣的,少爺還真不敢要,否則還不家宅不靈啊。”

    他年紀不大,卻是搖頭晃腦地說起了這些,讓聽見的人無不憋笑。只有二娘以恨不能扒皮拆骨的目光看著她。

    這時候,那邊喊著小姐們上前行禮了。

    五娘捂嘴一笑拉著站在自己旁邊一頭霧水的元娘先去了,四娘六娘緊隨其後,三娘見二娘站在原地沒有動,關心地叫了她一聲。二娘壓抑住自己滿腔的怒火,與三娘一起去了。

    行完跪拜禮,幾人獻上自己的壽禮。五娘本來已經臨時準備了一份壽禮就是想要在這個時候讓面子上過得去的,這種場合孫氏也不會說什麼。

    可是五娘還沒有將禮獻上,二娘就笑著對孫氏道︰“祖母,孫家表哥頑皮將五妹妹的壽禮藏了起來。剛剛孫女去找五妹妹之所以回來晚了就是因為發現孫家表哥將壽禮藏在了那邊的耳房里。”

    已經站到孫氏身後的甘松聞言有些訝異地看了過來,二娘笑道︰“我其實就是因為聽說孫家表哥在與五妹妹鬧著玩,所以才過去幫五妹妹解圍的。剛剛我與甘松姐姐差一些被表哥的障眼法騙過去了,他其實定是將祖母的壽禮藏在了屋里的某一處呢。”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6 PM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拿髒

  二娘的聲音並不大,說的話也只有孫氏和拜壽的幾人聽見了。孫氏對小孩子的壽禮本就不十分在意,僅僅是圖個吉利罷了。見二娘這時候說起五娘的壽禮便隨意地擺了擺手︰“金生只是與你們鬧著玩,既然知道在什麼地方便去拿過來擺上罷。”

    五娘見二娘又要挑起這個話題,知道她還有後招,可是她又不能站出來說什麼,因此頭上有些冒冷汗,最後只能希望崔姨娘已經暗中將麻煩剪除了。

    甘松見老夫人發話了,忙站了出來,想了想走到二娘身邊輕聲道︰“二小姐,您隨奴婢一起去吧?”

    二娘搖頭笑道︰“我也只是偶然聽孫家表哥與他的丫鬟說起這個才知道的,那壽禮藏在了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甘松姐姐多帶幾人去尋一尋就是了。”

    甘松見二娘不肯去,只有另外臨時點了幾個小丫鬟去了。

    這時候拜壽的儀式已經差不多了,孫氏笑著招呼各位老夫人,夫人們去就坐用膳。

    三娘幾姐妹也往自己的那一桌去了。因客人多,姐們六個作為主家便分開坐了,便于招呼客人。

    三娘那一桌與二娘的桌子是臨著的,剛一坐下三娘便扯了扯二娘的袖子︰“二姐姐你看,那個好像是你院子里的翠兒吧?是在尋你麼?”

    二娘聞言轉頭看去,卻只見到了來來往往端著紅漆茶盤往各桌上上拼盤冷菜的丫鬟們。根本就沒有什麼翠兒的影子。

    二娘狐疑道︰“哪里?我怎麼沒有瞧見?”

    “就在那……咦?怎麼突然就不見了?”三娘仔細往自己剛剛指的地方又看了看,最後歉意地朝二娘道︰“可能是她沒有找到二姐姐你便走開了,又或者是我看差了。”

    二娘想起柳氏曾經懷疑荷風院與翠兒之間有來往,便又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三娘幾眼,三娘卻已經轉頭與坐在她身邊的陳思敏說話了,半分異樣也沒有。二娘皺了皺眉又往三娘剛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那邊正是耳房的方向。

    孫氏的五十壽宴自然是極大的排場,光是開席的冷盤就上了十二道。只是二娘和五娘卻都是沒有什麼心思吃的。菜才剛上了不久,甘松便帶著丫鬟們回來了。

    二娘和五娘都將目光投向她,甘松走到了孫氏的身邊,躬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孫氏皺了皺眉,點了點頭讓她退下了,之後卻沒有其他的什麼反應。

    二娘見了有些失望,五娘卻是松了一口氣。拿起了筷子,從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盤玫瑰炙骨中夾了一塊放到嘴里,細細咀嚼起來。還不忘朝著二娘這邊眨眼一笑。

    二娘臉色一沉。

    冷盤被撤了下去,熱菜又陸續上了桌。孫氏那一桌正熱鬧,一桌子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坐了一桌,正互相勸著酒。孫氏這個老壽星自然是也被灌了好幾杯,因在一桌坐的都是輩分地位差不多的,所以孫氏也推辭不過。

    這時候,剛剛下去監督丫鬟們上菜的常嬤嬤匆匆跑了來,湊到孫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孫氏端著酒杯的手一頓,接著緩緩放了下來。她臉色有些冷,面上卻被酒氣燻得有些紅,因此到是顯得有些怪異。桌上的老夫人們發現了孫氏的異樣,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孫氏卻是又端起了酒杯,臉上掛起了笑,向著眾人勸酒勸菜。等氣氛又熱烈起來了,孫氏才又轉頭對著常嬤嬤輕聲交代了幾句,常嬤嬤忙應聲退了下去。

    二娘,三娘,五娘一直或明或暗地注意這孫氏那邊的動靜,見了這情景,二娘和五娘都有些緊張,三娘看著卻是端起了一杯甜甜的糯米酒輕輕酌了一口,入口甜綿。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有一些住的不遠不近的人家便起身向孫氏辭行,要早一些回去。孫氏讓金氏待她一一送了出去。到得宴席結束的時候卻還有一半的女眷沒有離開,有的是因為自己有夫君或者兒子在前院喝酒,有的卻是因為住的近或者住的太遠,索性留下來等稍後的節目。金氏已經安排人去擺牌桌,讓吃完飯不急著走的夫人們打葉子牌。這項活動在夫人們中間是很受歡迎的。

    有人邀孫氏一起玩牌,孫氏卻是說要回房去更衣,將另一個老夫人推上了牌桌。

    孫氏扶了甘草的手起身,剛轉過身眼楮里就是一片陰霾。她朝著甘松吩咐了幾句便往自己的正房去了。

    甘松往四處看了看,見到三娘幾個姐們都陪著跟著自家大人還未回去的小姐們喝茶便走了過來。

    “幾位小姐,老夫人讓奴婢來請你們過去。”甘松恭謹地對坐在一處的三娘,元娘和五娘說完又匆匆跑去二娘,四娘和六娘的面前。

    于是不到半刻鐘,王家的幾位小姐都被請到了孫氏的面前。

    看著坐在塔山面沉如水的孫氏,姐妹幾人都有些心里發怵,有的是因為做了虧心事心驚肉跳,有邪惡則是害怕自己因著什麼事情不小心犯了孫氏的忌諱會被責罰。總之,孫氏正房的明間里頭落針可聞。

    孫氏此時心里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她蹭地站起了身走到垂手立在一片的常嬤嬤身邊將她拿在手中的一件團成一團的什麼東西一下子就甩到了三娘幾人的腳下。

    “你們給我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幾人不約而同地往後縮了縮腳,你眼看我眼,有些不知所措。最後還是元娘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將那被孫氏扔來的東西撿了起來,

    她才以拿起來,五娘就“咦”了一聲,看了二娘一眼。

    元娘將手中的東西展開來一看,嚇得驚叫了一聲。手里的東西應聲落地。

    五娘見狀奇怪,因為她已經認出了那東西的料子是她用來繡壽禮的那一塊。她朝著地上看去,帶看清楚地上之物的時候卻是嚇得後退了一步,隨即臉色耍地一白。

    這時候屋子里頭想起了姐妹幾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地上的東西是元娘的哪一件壽禮沒有錯,她繡的是一副觀音繡像,那觀音大士面目慈祥,奇的卻是那面容竟與一向嚴苛的孫氏有幾分相似。這也是五娘對自己的壽禮引以為傲的地方。

    可是如今那副觀音像已經面目全非,因為觀音的面容上眼楮,鼻子,耳下,嘴唇都被人用朱砂畫了紅色的印記,咋一看去竟是七竅流血的樣子。

    “這是什麼?你們是想要咒我死是不是”孫氏冷聲喝道。

    姐妹幾人聞言都跪了下去。

    “別跪我我當不起你們這一跪,怕折壽。”孫氏的胸口劇烈起伏。

    常嬤嬤趕緊上前來將孫氏摻扶到了榻上坐下。

    “老夫人您別生氣,這件事情奴婢瞧著有些蹊蹺,或許與小姐們沒有什麼關系,老夫人何不先問清楚來再法脾氣?”

    孫氏對著幾人發脾氣是因為氣得狠了,想發泄而已,這件事情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五娘,你先來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孫氏瞪向五娘。

    五娘咬了咬唇,看了恭恭敬敬地跪著低頭看這地板的二娘一眼︰“孫女兒的壽禮一早來松林院的路上就丟了,孫女一直派人在找,卻是直到剛剛才看見,卻不想已經讓人弄成了這麼一副樣子。孫女兒……不知情。”

    孫氏也知道,這件事是五娘自己動手做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她只是哼了一聲便轉頭看向二娘。

    “二娘,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二娘試探地問道︰“這個可是甘松姐姐在耳房中搜出來的?那便是金生表哥藏進去的,別的,別的孫女也不知道。”

    不想,孫氏聞言卻是冷哼一聲︰“你不知道?這副像卻不是從耳房中搜出來的,而是常嬤嬤見一個丫鬟懷揣著東西鬼鬼祟祟地要出院子,跟了她一段之後將她攔了,結果卻發現了這個。你可知道這個丫鬟是誰?”

    二娘一臉的懵懂︰“孫女不知情。”

    “哼是你芳芷院的一個叫翠兒的大丫鬟。”孫氏怒道。

    二娘聞言愣了一愣。

    常嬤嬤補充道︰“是奴婢見她眼生又故意遮遮掩掩,便想跟著她一段看她去哪里再說,不想卻見她要進芳芷院。奴婢怕她人進去之後惹出什麼事端,便將她攔下了,這才知道她是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翠兒是新提的大丫鬟,又一直跟著柳氏在大同,因此松齡院里的人對她不熟悉也說得過去。

    二娘此刻心中已經是驚訝萬分,她沒有想到翠兒竟然會參與進這件事情當中來。依著她母親的猜測,翠兒是荷風的眼線,可是今日瞧著到更像是崔姨娘那邊的人。在開席前三娘就說看到了翠兒,現在看來她應該是沒有看錯,翠兒將她藏起來的畫偷拿了出來想要去交還給崔姨娘,卻不想讓人給抓住了。

    看到孫氏憤怒的目光,二娘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怎麼樣才能讓自己洗清嫌疑。

    這時候,外頭有丫頭報說孫少爺請來了,正在外頭候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變臉神技

    孫氏坐回了榻上,孫金生走了進來。

    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先是看了看屋里的姐妹幾人,還不忘朝著二娘擠眉弄眼一番才上前去朝著孫氏行禮。

    孫氏心里不喜歡他,因此也不與他寒暄,只直接將地上的拿幅掛圖指了指︰“你可曾認識這個?”

    孫金生聞言朝著地上看了一眼,兩眼圓睜,一張嘴張成了0形。

    “這是什麼玩意兒?”

    孫氏瞪了他一眼︰“你不認識麼,你二表姐說是你將五娘的這件壽禮藏起來的。”

    孫金生聞言看向二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說是我藏的?你是不是還想說是少爺我將這圖毀了的?嘖嘖——你這人真是世間少有的狠毒”

    孫金生鄙夷地看了二娘一眼,轉頭對孫氏認真地行了一禮道︰“姑祖母,佷孫雖然平日里有些頑皮,但是佷孫也是在祖母的教養下長大的,總算知道輕重為何物。今日是姑祖母您的好日子,家中賓客雲集,試問我這麼一個來給您祝壽的客人為何要做出這種讓主家沒臉,自家蒙羞之事?況且父親對姑祖母您一向尊敬有加,而姑祖母您這兩天為了我這佷兒庶子的命格之事傷透了腦筋,佷孫感激您還來不及,怎麼會詛咒您老人家?還望姑祖母您明察秋毫,還佷孫一個清白。”

    孫金生這一番話唬住了屋子里的幾乎所有人,包裹了孫氏。

    他一直以一種吊兒郎當的形象示于人前,可是這一番話說起來卻是正正經經,條理分明。那姿態儼然一副有教養的世家少爺該有的言行舉止。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不著調的樣子。

    孫氏愣了愣,見佷孫這樣說反而是不好說什麼了。因為孫金生說的也是在理的。

    二娘在震驚之後卻是差點將銀牙咬碎。

    好啊這個孫金生原來一直是在她面前裝傻充愣,卻其實是個陰險狡詐的人。這次明顯是他與五娘串通將她狠狠地擺了一道。他原本的計劃是先騙得孫金生自己當眾承認那壽禮在他手中,然後才拿出來的。這樣就算他見了泣血的觀音像像再抵賴那也是不行的。

    這樣的話孫氏定然是會對孫金生厭惡非常,加上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里,孫金生讓她當眾出了這麼個丑,以孫氏好面子的性子這一次婚事定是結不成的。

    孫氏在琢磨了之後將目光投向了二娘,二娘被孫氏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緊,現在是她院子里的丫鬟被人贓並獲地抓住了,原本她想要設計的人卻突然換了一副聰明面孔,這樣角色立即來了一個對調。她這個舉報人反而成為了嫌疑最大的。

    怎麼辦?二娘捏了捏拳頭。

    她不能承認這件事情若是讓孫氏知道是她做的的話,那她將會永遠失去孫氏的寵信。這樣對她們母女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因為她們母女能以正房嫡系的身份跟著老爺去任上全是因為有了孫氏的承認。上次她母親為了她的婚事頂撞了老夫人已經被關了禁閉,她絕不能再讓祖母對她生了厭惡之心。

    二娘定下神後,立即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道︰“祖母,孫女確實是不知道為何我芳芷院的丫鬟手上會拿著這張被損壞了的繡像。孫女……孫女只是聽孫家的表哥說起五妹妹的壽禮之事才會想著要去那間耳房里找上一找,不想卻是這樣一番情景。現在想想,孫女當時聽到那段對話的時機也太過巧合了一番,到像是有人故意候在那里等著孫女去似的。”

    孫金生聞言先是做出目瞪口呆的樣子看了二娘一眼,隨即只見他伸手往臉上一抹,就跟變了一張臉似的,立即又是一付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因為剛轉過身來看二娘,因此是背對著孫氏的,可是三娘姐妹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們是真的目瞪口呆,三娘卻是忍不住偷偷莞爾。

    孫金生眼尖,看見了,還朝著她眨了眨左眼。

    “二表姐,不知道你是何時何地聽到我說的那一番話的?”孫金生一副有禮貌的乖寶寶的樣子。還朝著二娘鞠了一躬。

    二娘如今是深恨他這一番做作,但是孫氏正看著這邊,她只能以平和的聲音道︰“今日,看完戲回來的時候我去了一次淨房,就在淨房外頭不遠的廊下聽到的。”

    孫金生點了點頭︰“照著二表姐的意思是,是我故意在你面前說了一番話,引你帶人去耳房目睹我與我的丫鬟……玩鬧,然後你讓人去找這繡像卻空手而歸,最後它卻無緣無故到了你家丫鬟的手上對不對?那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二娘道︰“原本我也不知到你為何會這樣做,所以才會受了你裝出來的表象蒙蔽真的信你會做這種荒唐的事情只為了捉弄五妹妹。可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孫金生挑了挑眉頭看向二娘,等她接著往下掰。

    二娘卻是上前往孫氏面前跪了︰“祖母,孫家表哥這麼做無疑是因為不想與二娘結親罷了,所以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要捉弄孫女。二娘是王家的女兒,這種強人所難的事情二娘不屑為之。還請祖母收回成命,不要讓二娘再惹人討厭。”二娘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孫金生卻是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頭︰“哦我還說二表姐你唱的這麼一出戲為的是那般,卻原來是因為不想聽從姑祖母之命嫁到我們孫家來。哎金生是庶出,又是那樣的命格,難怪你會看不上。只是,二表姐你看不起金生直說就是了,為何會為了想推脫掉這門婚事而拿姑祖母的壽禮做文章?你知道不知道這樣是很不吉利的呀?”

    之後,孫金生總是等二娘說完了,又將二娘給他安得罪名又都輕輕巧巧地推了回去。因此這兩人在雖是在這里互相指責了好一陣,卻還是讓在場的人聽得一頭霧水,分不清誰說的是真的誰又是在說謊了。

    眼見著陷入了僵局,而外頭又還有賓客未走。孫氏也不耐煩了︰“這事情等壽宴結束之後再徹查二娘留在院子里頭,你們幾姐妹先回去吧,將賓客招呼好了。”

    孫氏看了孫金生一樣,還是沒有將他也留下來,畢竟是客人。

    二娘聞言臉上一白,還想說什麼,孫氏卻是已經丟下她們自己當先往外走了,因為負責招待外院賓客的管事已經在外頭等了許久了,想是因為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孫氏親自出面。

    “甘松你留下伺候二小姐,你們幾個都隨我出去吧。”

    三娘等人看了垂著頭的二娘一眼,跟在孫氏後面魚貫出了正房。

    那管事一見孫氏走了出來,便過來朝著她稟報。說是前頭禮親王與老太爺拼酒,兩人都醉倒了下來,禮親王雖是醉著卻是死活也不讓隨從扶他回地方上給他安排的別院,說那里太破舊了,不去,要留在王府里頭與太老爺繼續喝。

    孫氏聞言眉頭緊皺。禮親王這人雖然身份高貴,卻也是個任性胡為的主兒,這個世人皆知。沒想到他與王宏到真的是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兒了。只是禮親王雖然喝醉了,畢竟是親王之尊,現在人家明著提出看不上地方官給安排的地方,而是看上了他們家的,她總不能將人給趕出去。

    可是禮親王帶來的隨從不少,而王家又有一些遠道而來的賓客要留宿,這樣院子房間自然是緊了,得趕緊地挪一挪,另外還有趕緊調派些人去外頭伺候。

    這些都是要重新臨時安排的。孫氏一邊對那管家嬤嬤交代一邊往外去了。

    到了前頭的廳里,這里已經擺好了許多的牌桌,還未走的女客們便打起了葉子牌。各家的小姐們不是坐在自己的長輩身邊幫著看牌,就是在一邊的偏廳中聊天說話。

    孫金生突然湊到三娘和五娘身邊,笑嘻嘻地道︰“怎麼樣?少爺我今日干得不錯吧?這個二表姐這麼狠毒,這次就讓她長一點教訓。”

    五娘撇了撇嘴︰“你自己的嫌疑還沒有洗清呢,高興個什麼勁兒?”

    孫金生聞言卻是一付“你怎麼這麼笨”的表情看向五娘,見五娘鼓起了腮幫子一副氣鼓鼓的看回來,孫金生突然笑了,搖頭道︰“五表妹,你可真是要跟哥哥好好學著些了。我的嫌疑有沒有洗清又有什麼關系?只要你二姐姐的嫌疑怎麼洗也洗不清就成了。哥哥我在這里待不了幾日,又不用像你們一樣在你們祖母面前討飯吃。即便是這件事情真的是哥哥我做的,也不過是挨我爹一頓板子罷了,姑祖母她是不好對我動手的。而你二姐姐就不一樣了,現在你們的祖母懷疑她,以後可就有她受的了。”

    “你……你是誰哥哥不要臉”五娘見他口無遮攔,氣罵道。

    孫金生“嘖”了一聲︰“少爺說了這麼多的金玉良言你一句沒有記住,卻只記住了‘哥哥’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哥哥不與你這朽木說了,哥哥自個兒找樂子去了。”說著孫金生就丟下三娘和五娘自己出了廳去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7 P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會

   五娘看著孫金生的背影猶自生氣,但是想著今日能避開二娘的陷阱並且予以反擊還是多虧了這個人的,這氣就又生不下去了。

    “三姐,你說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呀?”五娘猶豫了一下,眼神有些疑惑道。

    三娘淡淡道︰“是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關系?關鍵是看心正不正。面上再是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心術不正的話,那也會讓人避而遠之的。”

    五娘聞言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三娘暗嘆一聲,轉身走開了。

    人性本就是復雜的,哪又有那麼容易看得清?五娘看不懂孫金生,就如她也一樣看不懂五娘。

    孫氏過了許久才回到廳中來,與在座的人告罪了一番便被拉上了牌桌。

    一位夫人因為要去更衣,所以將元娘拉著去替她打幾圈,元娘不太會這個就將五娘也拉了去。三娘不會這個,便與一幫小姐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

    才與陳思敏說著話,候在外頭的白英卻走了進來,附在三娘耳邊輕聲道︰“小姐,院子里有點事情,還請您出來一下。”

    三娘聞言頓了頓,便站起身跟幾位小姐歉意道︰“院子里有點小事,我先去處理一下。”

    幾位小姐忙道︰“無妨,王三小姐有事情先忙。”

    三娘點了點頭,帶著白英出了偏廳。

    松齡院里人多,三娘帶著白英一直往外出了院子,見旁邊沒有人了才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英左右看了看,才從衣袖里拿出了一張紙條遞了上去給三娘︰“奴婢剛剛去給小姐端茶,一個總角小廝突然將這個放到了奴婢茶盤里面。奴婢嚇了一跳,正想問他話呢,他卻一溜煙跑了。看他衣裳,應當是外院的小廝。”

    三娘將巴掌大的紙條展開,即便是蒼勁有力的一行小字,字體有些眼熟︰聽音閣後角門。

    “是宣公子。”三娘驚訝道。

    “奴婢是這麼猜測的,但是還不敢肯定。真是他奴婢就放心了。”白英松了一口氣︰“小姐你要去嗎?”。

    聽音閣就是今日下午看戲的那個戲樓,宣韶說的後角門應該就是通往東院內院的那一個,今日元娘就是待她們從那里出去的。

    三娘點了點頭︰“自然是要去的,你先去安排一下,若是那邊問起我來就說我先回荷風院了,荷風院那邊也讓沉香回去打聲招呼。”

    白英匆匆去了,三娘等她交代完了回轉,才帶著她往東院去了。

    來祝壽的夫人小姐們還沒走的,都聚集在了松齡院。往東院去的一路上倒是沒有什麼人,三娘和白英一路走來,只見到了幾個提著燈的婆子,還讓她們遠遠的就避開了。

    快到角門的時候三娘有些為難,這時候外院人多雜亂,按理說角門處是應該派了人把手的,她要怎麼樣才能不驚動看門的人跑出去?這樣想著她到是有些佩服二娘了,她昨日晚上到底是怎麼偷偷跑去見孫金生的?

    這麼想著,三娘的腳步慢了下來。

    “小姐?是不是要奴婢去拿一盞燈來?”白英疑惑地看過來道。

    她們為了不引人注意沒有提燈籠,因此前面雖然就到角門了,可是這一段路上有些黑,白英以為三娘是沒有走慣夜路害怕了。

    三娘搖了搖頭,她們走的這一條路雖然有些黑,但是還是有月光,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怕白英看不見,三娘正想說話,卻看到角門那邊有個人影往這邊走來了。

    那人走快走近的時候就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了,三娘與白英便不再說話了,只認真地看著那道人影。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果然再近一些的時候,月光灑在了那人的半邊臉上,俊秀非常,也清冷非常。

    來人不是宣韶還是誰。

    三娘朝著宣韶無聲一福,宣韶點了點頭。

    三娘有些好奇地朝著角門那邊看去一眼。

    “我找人暫時將他們打發了,那里沒有人。”宣韶似是明白三娘心中所想,淡淡道。

    他又微微偏頭聽了聽︰“這附近都沒有人。”

    三娘想到他是練武之人,聽力是很好的。雖說本來不是擔心這個的,但是能這樣說話而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三娘點了點頭︰“今日聽說禮親王過來了,就想著你會不會也會來呢,不想你真的來了。”

    宣韶聞言清冷的眸子看向了三娘,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正想著要怎麼將消息傳進來給你,王爺他正好來了青城縣。”

    三娘這時候心情有些放松,便笑道︰“王爺怎麼突然想到要來王家的?”若說是特意來參加孫氏壽宴的,三娘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孫氏的面子還沒有這般大。

    宣韶聞言,嘴角微微一勾,輕咳了一聲︰“王爺他是來找王老太爺的。西南來的那位高僧這次與王爺同行,說是要找王老太爺問一問那一只九色鳥的事情。”

    三娘默然,上次老太爺回來的時候將人家的鳥順走了,那只鳥在半路上卻跑了。現在人家鳥的主人找上了門來了。

    宣韶怕再提起三娘的長輩會冒犯,便轉移話題道︰“上次你讓我去查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三娘聞言一喜︰“這麼快?”

    宣韶見三娘高興,心中也有些喜悅的情緒,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調查結果他不由地皺了皺眉。

    “你說的原來在你家祠堂當差的那位嬤嬤,我是在郊外的一座破廟里頭找到她的。”

    三娘聞言立即道︰“可還是活著?”

    宣韶點了點頭︰“還活著。只是我找到她之時她已如驚弓之鳥,等她冷靜下來我盤問過一番了。說是你們府上三房的柳夫人派人來讓她離開王家的,出了府後又來了兩個人說是奉了夫人的命令送她回去,但是在路上的時候她卻不小心聽到送她走的兩人說要將她扔進河里溺死她,再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她當時聽了心中害怕,就趁著那兩人不備,逃走了,然後也不敢去她女兒那里,只是找了地方躲了起來。”若不是他專門有一套尋人的法子,也不能這麼快就找到那嬤嬤的下落。

    三娘聞言卻是心中暗驚,難道柳氏母女還有幫手不成?

    這次跟著柳氏回來的人她都暗中打探過,除了從府中出去的那些,無非就是一些她在大同那邊雇來的丫鬟婆子,都是極為普通的,並沒有需要特別注意之人。可是能這樣在府外自由行動,還能做這暗下殺手之事的又怎麼會是普通人?

    在加上王柏落馬的那件事,雖然她直覺這件事與二娘脫不了關系,可是二娘一個閨閣女子即便是再狠辣,她又是有什麼神通能做到這一步?

    這一切都讓三娘有些困擾。也因為有這這些沒有解開的疑惑,三娘才一直沒有摸透柳氏母女的底子。也更加不敢明面上與柳氏和二娘硬踫硬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柳氏母女的真正實力似乎有些讓人琢磨不透。這也是三娘會下決心讓宣韶這個外人插手幫忙的原因。因為如果對方的勢力已經不僅僅是在內宅里這麼簡單的話,那麼事情就要復雜了。

    “你可是問過那兩人是什麼模樣?可是府中之人?”三娘沉吟道。

    宣韶點了點頭︰“她說是兩個四五十歲年紀的婦人,說是奉了府上柳夫人的命令去的,但是她在府中卻沒有見過那兩人,所以一路上她才會對那兩人才暗中防備。”

    果然不是府中之人,三娘蹙眉。

    月光下,宣韶看見三娘面上帶著些憂容,突然覺得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那一張臉上。這世上的人本就是苦多樂少,可是宣韶卻覺得三娘應該面上總是帶著或是溫和或是調侃的笑意,所以他也不自覺地蹙起了眉尖。

    十五六歲的少年,平日里再怎麼堅韌果決,于感情一道上終究是欠缺了經驗,尤其是像宣韶這樣的沒有親近的姐妹,平日里很少與女子接觸,三娘可以說是他除了自己的母親以外最為親近的女子了。

    所以他雖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卻是不能將這種心情剖析開來,只是有了些懵懂的快樂和掛念,僅此而已。

    若是時間足夠,這種青澀的感情自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發酵成熟,或是收獲酸甜的美滿,或是結出苦澀的遺憾。

    就看上天肯不肯給機會了。

    “那位嬤嬤現在在何處?”三娘抬頭道,因為宣韶背著月光站的,所以她只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是投注在她的周圍,卻看不清他看的是什麼。

    宣韶卻不知怎麼的有些不自在︰“我將她帶到了一個安全的去處。”

    三娘點了點頭︰“如果不麻煩的話,就暫時麻煩你幫我看好了她了。”

    宣韶點了點頭︰“另外,你大伯父落馬受傷的那件事情我也查過了。那只馬被隨後趕來的差役當場射殺,之後便被抬到了衙門里。我去檢查過馬屍,發現馬背被馬鞍遮住的地方被毒蠍子蜇過一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朦朧的美好

    “馬背上面怎麼會有蠍子?”三娘驚訝道。

    宣韶道︰“後來我發現那蠍子應當是被人藏在了馬鞍之下,應當是馬奔跑起來的時候將蠍子驚動了,所以才會蜇了馬。”

    三娘聞言更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大伯父說他從那位嬤嬤女兒家出來之後驚的馬,這麼說那匹馬是在那嬤嬤女兒家的門外被人動的手腳?什麼人能有這個本事?”

    宣韶想了想說道︰“那動手之人可能事先就藏身在門外,要麼就是你大伯父近身伺候的隨從。”

    “若是事先就藏身在門口,那麼就是暗中守在那里等那祠堂嬤嬤回來之人,可是她那一日應當是在去來了松齡院回來之後臨時決定動手的,怎麼可能事先知道大伯父的行程?如果是身邊隨侍之人的話,那……”三娘輕聲猜測。

    那柳氏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一些,且這些年她一直在大同,怎麼會事先在王柏身邊安插人?有這個必要嗎?三娘很是有些懷疑。

    她覺得查過之後,這中間的謎團反而更加讓人看不清了。

    還有,若是柳氏連王棟身邊都有辦法不著痕跡地安插人的話,那麼她們荷風院里除了明面上被柳氏塞進來的那幾個,是不是在暗處還有?還有府中其他地方呢?想到這里三娘出了一身冷汗。

    她覺得一定有什麼地方讓她忽略的,因為這實在不像是以柳氏母女的能力能辦到的事情。

    “你冷?”宣韶皺眉道。

    “啊?”三娘的思緒被打斷,有些愣愣地抬頭看向宣韶。

    宣韶四下打量了一下夜色中的王府,突然抬手指著一處道︰“我們去那里吧。那里有避風的地方,看著也沒有什麼人過去,到是比這邊說話還方便一些。”

    三娘朝他手指的地方一看,那里是一座小院子的後牆處,離著路邊有一些距離,是算是東院比較靠著邊圍的地方了。

    “小姐,那小院子是今日用來給法師們準備膳食的小廚房。法師們講究作息飲食規律,這個時辰法事早就已經做完了,他們也當是歇下了,小廚房那邊這時候應該是沒有人的。”白英低聲道。

    三娘還有一些話要與宣韶說,見這里雖然光線有些暗,但是畢竟是小路的路口處,若是被人撞見了就不好了,所以便也點了點頭。

    “我先過去,你隨後來。”宣韶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方法,也不見他的步子有多麼的快,可是竟然是一眨眼就已經走了很遠,不過一會兒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小姐,宣公子他,他會飛?”白英驚得拉了拉三娘的袖子道。

    三娘搖了搖頭,這里的武功路數什麼的她曾經問過對這個很有興趣的王璟。好像輕功什麼能飛檐走壁的都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上一次在兗州的時候見識過的兩位外族的刺客,他們應當是借助了工具才能那樣來去自如的。

    “應當是某種功夫的步伐,我對這些也不了解。我們趕緊過去吧。”三娘招呼白英一起往宣韶消失的那個方向去了。

    其實也並不是很遠,似是五十米左右的樣子,三娘暗暗算了算。等到了那堵避風的圍牆下的時候,三娘卻沒有見到宣韶的影子。

    “宣公子?宣公子?”三娘沿著牆根走著,輕聲呼喚道。

    “別出聲。”宣韶突然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卻是朝著三娘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三娘立即止住了聲音,跟宣韶一起靠在了圍牆上,也不問為什麼。

    兩人靠得很近,手臂挨著手臂,三娘的頭正好靠在了宣韶的肩膀處。

    三娘因為一直在集中注意力聽周圍的聲音,所以沒有在意。宣韶卻是手臂與肩膀的肌肉僵了一僵,好不容易才又慢慢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過了一會兒,三娘聽到了“吱呀”兩聲,院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的聲音,然後是細碎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三娘本是應該緊張的,因為她夜里私會男子,若是被人發現,那麼她的名聲就徹底毀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因為身邊是宣韶,所以三娘竟是絲毫的緊張感也沒有。

    她總是忘記,宣韶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她以前的那個世界,不過是一個剛進入高中的學生罷了,而他們也不過只見了幾面而已。

    三娘甚至還有心思去分析這人的腳步聲,步子小而細碎又帶著些匆忙,是個女子。三娘又仔細聽了聽,因她步子邁得稍微有一些急,所以三娘聽到了細微的瓷器踫撞的聲音,她手上提著食盒?可是這里不是和尚們用的小廚房麼,若是要給哪位主子送點心怎麼會來這個廚房?

    而且,她還沒有點燈籠。王家在待遇上對奴僕並不苛刻,當家的金氏雖然是個精明的,可是用的是公中的錢的時候她也不會太計較,因此王家的奴僕們夜里當差的話是允許提這著燈籠的,剛剛一路上曾經遇到的那幾個婆子也都是手里拿著燈籠。

    何況今日是孫氏大五十壽宴,再節儉也不會是在今天節儉。

    剛剛這一路走來,路上有些黑,這人卻是一個人過來拿食物,且提著食盒走路還不拿光照著,怎麼說都是有些詭異的。

    三娘在心中暗自猜測,這麼背著人怕人發現只有可能,那就是和她一樣正做著見不得光的事情。

    若是有人在飲食上動什麼手腳,今日又有這麼多的賓客,且外院那邊還有一位親王……想起柳氏母女之前做的那幾樁不理智的事情,三娘心里便更加往不好的地方想去了。

    她對王家是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但是這里卻是她目前唯一的棲身之所。古代沒有了家族庇佑的女子的下場會是如何,她沒有見過卻也是聽說過,也在話本中讀過的。她還真不能眼睜睜看著王家因為一對不理智的母女倒了。

    三娘幾人是在小廚房的後牆下立著的,那人關了廚房們之後往西走了一段,又沿著牆根往這邊轉了過來。三娘平靜的立著,想著真要是撞見了是先聲奪人還是怎麼的,那人卻沒有往後牆這邊來,而是徑直往北去了。

    待她的腳步聲遠了些,白英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差點站不穩。

    三娘卻是突然出聲問道︰“她去的那個方向是?”

    白英站直了身子回道︰“再往北邊走就是百靈閣了。”

    百靈閣?就是上次說的鬧鬼被封的地方?那一次孫氏也是請過法師來做過法事的。

    “你擔心那人有問題?”宣韶突然出聲道。

    三娘也不瞞他,點頭道︰“這人鬼鬼祟祟的,從廚房中拿了吃食,摸著黑走路卻是連個燈籠也不點著。其中可能會有什麼貓膩。”

    “你若擔心的話,我去跟去看看就是了。”宣韶說的雲淡風輕,跟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三娘看了宣韶一眼,她雖然不了解這里的武功路數,不知道宣韶的功夫到底算不算高。但是上一次在兗州太白樓的時候,那個藏身在對面樓里的高個子箭術已經很好了,但是他最後還是說他的功夫遠不如眼前這位宣公子。

    而宣世子當時只埋伏了那一個人在對面,說明他對那人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從這些方面都可以看出來宣韶的武功應當是很不錯的。

    三娘剛想點頭,卻聽見宣韶道︰“你若是還不放心,我帶你一起去也無妨。”

    宣韶這話說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他不知道這句話自己是怎麼說出口的,只是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可是既然已經說了出來,宣韶也就很淡定地接受了。出爾反爾從來就不是他的作風。

    當然,這個時候的宣韶宣公子還很單純,他自然是不會明白,男人在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子的時候,受男性荷爾蒙的驅使會不自覺地干出一些感覺會讓那個女孩子開心的事情,只為博得美人一笑,而不會去計較這樣做的後果,也不會承認自己當時純屬腦殘。

    就是因為男人的這種心理,才有了後世的那句男人說完之後就後悔的沖動名言——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幫你摘下來。

    三娘在聽到宣韶的這句話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訝,接著一種好久沒有過的,有些刺激的感覺突然襲來,讓她竟然有種想跟著去探探險的沖動。

    雖然這種想法有些幼稚,但是自從來到這里以後,王家的生活是壓抑的,她已經許久沒有放松過了,而宣韶也有自信能夠護住她。

    只是她上一世畢竟是因為身體狀況的緣故,本性被禁錮得久了,理智還是佔著主導地位的,所以猶豫了一下,正想搖頭拒絕。

    宣韶卻是看到了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躍躍欲試,知道她其實是想去的,便不等她開口就道︰“若是有人的話,我會提前告知你,為你找好掩身之處,不會有危險的。”

    三娘看著宣韶認真的眼神,不知怎麼的竟也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3:58 PM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足之癥

    “小姐……”白英欲言又止地看向三娘,這樣不合規矩。可是她一向聽從命令聽從習慣了,反駁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三娘自然知道白英想說什麼,但是她還是道︰“白英,我跟過去看一看,萬一有什麼事情也能及早做出防範,你去前面那里等我。”這里有些暗,三娘怕白英一個人待著會害怕,便指了來路的一處有燈光的地方道。

    白英雖然不贊同,可是最後還是點頭應了。自從她到了荷風院以來,小姐從來就沒有讓她操過半分心,是個極有主意的,所以她已經養成了絕對服從的習慣,而小姐也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即便這一次她覺得小姐做的可能是錯的,她也沒有辦法說出不來。

    三娘跟在宣韶後面追蹤剛才那女子往東院的北邊去了,那女子走的有些急,若是宣韶的話自然是很容易就能追到,可是多了一個三娘那邊只能遠遠地吊在後頭了。

    東院這個時候很安靜,因為無論是主人還是各院子的奴僕們幾乎都去了中院幫忙。雖然大多數的院落和道路為了圖個吉利都點了燈籠照明,可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子卻故意挑著沒有光的暗處走,這樣讓三娘更是懷疑這個女子的行為。

    只是三娘這個身體雖然說不上壯碩,但是瞧著也還是健康的,只是平日里缺少運動,難免走個幾步就氣喘吁吁,竟是比前世的身體好不了多少。

    三娘平日里未曾發現,現在想想,以後到是應該適當地做一做運動,不然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健康又要被自己給毀了。

    “你以前是不是大病過一場?”宣韶一直慢慢地跟在三娘身邊,順著她的步子,見三娘步子慢了下來,突然出聲回道。

    三娘聞言苦笑,死過一次算不算是大病過一場?

    “一年前受過一場風寒,當時……很嚴重。”

    宣韶沉吟了一會兒,道︰“手伸來。”

    三娘一愣,他們現在不是正在追前頭那個女人嗎?這是要……?

    宣韶見三娘沒有動,停下步子,皺了眉頭轉頭看來︰“我聽你呼吸之間有些滯凝,像是有不足之癥,我幫你把一把脈。”

    他之前見三娘臉色正常,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是剛剛聽到她的呼吸聲卻覺得有些不對,而且她的身體看上去健康卻是這麼容易就累。

    三娘聞言也很是驚訝,她一向能吃能睡,怎麼瞧也不像是有病的啊。而且來這里一年,就連小感冒和很少得。可是見宣韶很堅持,三娘也只能伸出手去。

    “你不用擔心剛剛那個女人,即便是看不見了我等會兒也能找到她。”宣韶淡淡說道完,便握住了三娘的手。

    手心中握著的這只手有些涼,還有些微濕。柔若無骨,似乎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將骨頭捏碎。宣韶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奇怪,卻不知道怪在哪里。因此他頓了頓才將手指放到了三娘的脈門上。

    三娘剛剛走的急了些,此時的脈搏跳的有些急,但是宣韶卻能不受影響,他凝神聽了一會兒才將三娘的手放下了,眉頭卻是沒有展開來。

    三娘一直靜靜立著,趁著月光注意著他的表情,正感嘆著這人長得真是俊俏。卻見他好看的眉形皺成了一團,想起來宣韶正在為她把脈,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了。

    三娘也是一驚︰“我的身體可是有什麼……不對?”

    宣韶見三娘也緊張起來了,忙將眉頭放平了,道︰“沒事,只是有些不足之癥。”

    三娘知道肯定不是這麼簡單,但是見宣韶為了安慰她說的肯定,便也點了點頭暫時不問了。

    “我們先追過去看一看,你的身體之後再說。”宣韶朝著三年點了點頭,當先往前走去。

    三娘趕緊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那個女子早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宣韶卻是不急,他剛剛已經注意聽那女子的腳步聲,這府中很是安靜,所以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事。

    倒是三娘的病讓他有些擔心。從脈相上看,三娘的身體似乎是有些先天的不足,一年前的那一場大病卻像是中了一種慢性毒,只是這毒種的很淺,所以當時只是導致身體虛弱而引發了風寒。只是這毒素雖然少,卻很頑固,所以至今未清。

    其實要徹底根治並不是難事,可是想起了三娘拜托他查的那幾樁事情,哪一件都是凶險萬分,可見在這後院之中也是暗藏著刀光劍影。他又能幫的了她幾次?

    “若是以後我不在青城縣,你有急事的話就去那懸壺醫館找那里的掌櫃,我會交代他一聲。”

    宣韶的聲音突然從前頭傳來,淡淡的,卻是帶暖意。

    三娘驚訝地朝他看去,卻只看到了他前行的背影,雖然有些意外宣韶會突然說起這個。但是能得到助力是好事,三娘自然是不會將這助力往外推,因此她僅僅是頓了頓便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宣韶不再說話,三娘也努力讓自己跟上他。

    走了一段路,那女子還是沒有看到身影,但是前頭的那座院子卻讓三娘皺了眉頭。

    立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並不算大的院落,與府中其他雕梁畫棟的建築比很是暗淡甚至蕭條,在這夜色中,那斑駁的大門上的兩盞飄蕩著的燈籠更是給這院子增添了幾分詭異。

    這座院子就是前一段時間鬧過鬼的百靈閣,當年王老太爺的寵妾董姨娘的院子。

    荒廢了十幾年,一直沒有再住過人,因此看著便是少了幾分人氣,顯得有些鬼氣森森。

    “她進了這一座院子。”宣韶開頭道。

    “什麼?”三娘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宣韶︰“這座院子因為曾經鬧過鬼,所以一直是封著的,沒有住人。”

    宣韶淡淡道︰“是人是鬼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在刀口下舔過血的人向來是不懼怕鬼神之物的。

    三娘自然也是不信那些虛無縹緲之事的,她自來就知道,有時候人比鬼還可怕。

    于是兩個不懼鬼神的人對視了一眼,便朝著百靈閣走去。待得近了前,三娘發現大門的鎖竟然被去掉了,門是虛掩著的。門上的黃符雖然是好端端地一個也沒少的樣子,但是挨著門縫的那些卻是被小心地不著痕跡地揭開了。

    宣韶伸手將們推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那門竟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般來說像這種荒廢的很久的宅院的大門,因為沒有經常上桐油的關系,門軸會生銹,所以推開的時候難免會發出“吱呀,吱呀”讓人牙酸的聲音。

    三娘卻是忘記了,以宣韶的身份他可能會經常要干這種事情,熟能生巧,或者他們這樣的人自有他們的一套追蹤探查的方法。

    宣韶只將們推開了能容一人過的縫隙,當先閃身進去了,之後才朝這三娘示意了一下讓她也進去。三娘小心地邁過了門檻,跟在了宣韶的身後。

    百靈閣只在門口掛著兩盞氣死風燈,院子里頭卻是漆黑一片,只能借著頭頂上朦朧的月色勉強看清院子里的情景。

    這個院子上次白天路過的時候,從牆角便伸出來的草三娘猜測里頭會是荒草叢生,可是今日一進來在月光下一看卻覺得與別的院子似乎沒有什麼不同。或許如果白天來的話會比較破舊,可是在夜色的掩蓋下卻是看不怎麼出來的。

    三娘與宣韶朝著正房那邊走去,因為那邊看著隱隱透露出了一點光亮。因那光亮很是暗淡,連天上的月光都能讓它暗淡失色,所以若是在院子外頭的話是怎麼也看不出來這個院子里是亮著光的。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就在兩人快要接近那盞透露出微微光亮的窗戶的時候,那一點亮光卻突然熄滅了。

    宣韶下意識地將三娘拉住,閃身緊緊靠在了牆邊,那扇窗只離著兩人不到一尺遠。

    三娘嚇了一跳,攀住了宣韶的手臂。可是等了一會兒並沒見有人出來。

    三娘慢慢平復了心跳,靠著宣韶剛凝聚起精神,卻突然聽見了這屋子里傳來了些奇怪的聲音。

    是沉重的呼吸聲,還是兩個人的,似乎一個女人的嘴被什麼堵住了,氣喘得有一些急。三娘正想著這里頭是什麼狀況,卻發現身邊的宣韶身子突然僵住了。

    三娘有些奇怪,正要回頭看他,卻聽見里頭一個女人氣喘吁吁的聲音︰“冤……冤家……你,你輕點,嗯……奴……奴受不住……”

    三娘感覺自己瞬間石化了,若是現在她還不明白這里面的兩人在做什麼,那她那二十二年的現代人也白做了。

    這時候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道︰“哦?受不住你還這麼晚找我來?我看是我昨日不夠努力,讓你這麼快就又餓了。”

    這時候不知道那男子做了什麼,女人重重地喘氣了一聲,這聲音帶著些痛苦,可是更多的是愉悅。

    “冤家……你……你別咬奴家那……那里……咬壞了……怎麼辦?”



第一百六十九章 裝純的必要性

   那男子低沉的笑聲響起︰“你又沒有娃娃,要這里做什麼……嗯?”最後那一聲詢問,帶著濃濃的鼻音,顯然是動了情。

    若不是這種場合,三娘定是會好好贊嘆這男人的聲音一番。可是現在這情景真是怎麼想怎麼詭異。難道她和宣韶這麼遠遠的追蹤過來,就是為了聽這一出壁角,在腦海中意yin一場床戲嗎?

    三娘和宣韶都呆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該做何反應。

    偏偏里頭的兩人卻感覺不到外頭兩個小觀眾的尷尬,還在賣著力。

    那女子又是一聲嚶嚀,嬌聲道︰“冤家,你真……真壞……奴家當初找你,不就是想要你到佛祖面前給奴家說說好話……嗯……賜,賜給奴家一個娃娃嗎?你卻,卻將奴的身子給,給騙了。”

    “這事兒,求佛祖還不如求我,如今我這不正做著給你娃娃的事情嗎?”。說完那男子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像是爽到了極致的愜意。

    女子卻是驚呼一聲︰“啊……你……衣裳還沒去,你怎麼這麼快就進……進來了。”

    男子又是一聲低笑︰“這還不簡單。”

    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女子的嬌笑聲,還混合著“吱呀吱呀”什麼木質家具被激烈搖晃起來的聲響。

    三娘這時候已經平復起了心神,就當自己出門不利好了。三娘回頭看宣韶一眼,見他身子還僵著,臉卻撇到了一邊,那張從來就淡漠臉上此時已然是淡漠,可是三娘卻不知怎麼的感覺他的耳朵此時一定是紅透了。

    三娘知道這少年是真的尷尬了,想著還是自己這現代人接受能力強一些。可是在這里僵著也不是這麼回事啊,于是三娘無奈地拉了拉宣韶的袖子。

    宣韶轉頭過來看了三娘一眼,見她用手指了指院門,示意他離開。宣韶也覺得這里實在是不適合他與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待下去,想著自己將她帶來,卻讓她聽到了這樣污人耳朵的事情,實在是心有歉疚。

    他以前有任務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會有些不習慣甚至尷尬,可是久了也就將里頭發生的那些當成是戲子在唱戲,心里半點波瀾也不會起。可是今日因為身邊多了一個她,竟又讓他回復到當初的時候的那種手足無措來。

    宣韶背對著三年點了點頭,想往外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袖從剛剛進來開始就一直拽在三娘的手中,而他們也離得有些近。宣韶這時候是真的從臉到腳紅了個遍了,還好是晚上,別人不能發現。

    宣韶正想將袖子從三娘手中撤出來,卻發現原本說要走的三娘突然停住了身子,甚至還將他拉緊了。宣韶回頭一看,竟發現三娘站得離那窗戶更近了些。

    宣韶一呆,隨即立馬想到三娘可能因為年記下並不知道里頭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正想著怎麼將人拉走,卻聽到了里面的說話聲。

    “……什麼鬼不鬼的無非是人作祟罷了。你們老夫人當年下手太狠,招了人恨,這院子里才會出這種事情。乖乖你別怕,有我在,即便是有鬼怪我也能將她收了去。”里面的男人一邊喘著氣,一邊哄道。

    三娘停下來不僅僅是因為這兩人話里的內容,還因為她突然想起來里面的兩人是誰了。

    剛剛她覺得那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又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聽過,還以為是某個院子里的小廝或者是外院的管事,可是剛剛由他們的只字片語突然就想到了,這個男人不是王家的人,他……是個和尚,而且這個和尚她還有過一面之緣。

    這次被請來為孫氏的壽宴做法事的清明寺法師悟深。

    上一次孫氏請來清明寺的法師做法事的時候她踫巧在孫氏的院子前面見過這位濃眉大眼,體格健壯的和尚,聽過他的聲音。

    而這里面的女人她也早就在她說起孩子的時候聽出來了是誰了,正是廚房的管事,秋衡院林嬤嬤的兒媳婦福順家的。難怪她這樣一個大廚房的管事會心甘情願來這偏僻的小廚房管一群和尚的飲食,原來是與這里頭的一個和尚暗通款曲了。

    “當年……當年……嗯……到底發生了何事?”福順媳婦正當舒服得趣兒的時候,這一聲不過是代替著羞人的呻吟之聲隨便問出來的。

    不想卻惹起了身上男子的不滿,男子似帶不愉地輕哼了一聲,加快了身下的動作,將那不知道是床還是桌子的玩意搖得“嘎吱”作響。

    那女子果然被他晃得失了心神,只能斷斷續續地嬌吟出聲。

    三娘只當作沒有聽見這曖昧的聲音,當年的那件事情她身邊沒有一個人能給她說清楚,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很多都是與這百靈閣有關系的,她蹙著眉頭,想著能不能將這噪音過濾掉,只聽自己想聽到了。

    那和尚果然不負他所望,又或許是精力很是旺盛,力氣有余。

    一邊將身下之人往死里耕耘一邊得意道︰“現在你還有沒有力氣去管那些?當年不過是你們這些女人的後院之爭罷了,只是你們的老夫人要陷害這院子里的姨娘不成卻將那無辜的丫鬟當成了替罪羔羊。小丫鬟不甘受死,臨死下了詛咒,卻讓這府中的知情人心驚膽戰了這麼寫年。依和尚看,不過就是那位姨娘回來報仇來了。”

    宣韶卻是才知道里頭正與人苟且之人是個和尚,他訝異地看向三娘,卻見她低著頭若有所思,像是早就已經知道里面之人的身份,卻是沒有半分的驚訝。

    宣韶覺得心中有些怪異,一個閨閣女子遇見這種事情不躲不避也就罷了,遇見和尚與自家女僕有私情這麼驚世駭俗之事居然也能這麼淡定?她還真是……與眾不同。

    里面之後就盡是一些yin聲浪語,再也聽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了。三娘有些失望,想著再站下去也無用,只會污了耳朵,于是又向宣韶示意了一下拉著他往院外走去。

    兩人照著原路出了院子,照舊是沒有弄出什麼聲響。

    眼見著離了百靈閣一段距離了,三娘發現身邊的宣韶沒有說話,便朝他看過去,正好瞧見他投過來有些訝異的眼神。

    三娘一愣之後,心中叫了一聲“糟糕”

    她剛剛只顧著想能不能聽到有用的消息,卻是忘記了一個古代閨閣女子這樣面不紅心不跳地站在人家的窗戶下淡定地聽床戲,是一件多麼詭異的事情。尤其是身邊當時還站著一位男子。

    三娘想了想,突然皺著眉一本正經道︰“宣公子,你說那和尚為什麼要與那管事娘子打架?可是看著又不像是真打的樣子我剛覺得很奇怪,所以在那里聽了很久。只是最後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宣公子你聽明白了沒有?”

    宣韶聞言呆了一呆,他剛剛只是顧著奇怪三娘的反應,卻是沒有想到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又怎麼會懂這種男女之間魚水之歡的事情?原來剛剛三娘停在那里不走,是因為好奇里頭的兩人的做什麼。

    宣韶“明白”之後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

    可是看著三娘看過來的信任又“純潔”的眼神,宣韶真有些手足無措了。

    “這……他們……我……那個……”宣韶難得的有些窘迫地開口,卻是失了往日的清冷。

    如果說以前的他是一座被人供在神龕上只供人瞻仰的遠離塵囂的清冷神像的話,這個時候的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被自己的青梅竹馬的女孩子為難到了的十五六歲的鄰家少年,多了一些人氣。

    三娘本是想將這件事馬馬虎虎地遮掩過去,卻是意外地看到了宣韶這樣的一副面貌,一愣之下,心理卻是壞心眼兒地笑翻了。

    她只見過他平日里淡定從容,仿佛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的成熟模樣,直到這一刻才看到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應該有的表情。

    三娘在一邊好好欣賞了一番宣韶的窘迫樣子,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這樣欺負一個孩子有些過分。

    于是三娘依舊是眨著她的那雙看起來“純淨”的眼楮,故作恍然道︰“哦。我知道了,那和尚定是在幫那管事做法事那管事不是要去佛祖那里求子嗎?這是求子的法事對不對?”

    宣韶聞言面上抽了抽,可是他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于是他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這個問題就這麼被掩飾過去。三娘的心情卻很是愉快。

    難怪很多人都喜歡捉弄人,原來是這般有趣。

    她小時候也是這麼一副性子。會夜里去敲對面那個父母在晚班,自己一人在家的戴眼鏡的小男生的門,再躲起來。用自己最討厭的那個學習委員的名義給臨班那個全校女生公認最丑的男生寫“情書”。在新來的實習老師講話結巴的時候,帶頭起哄噓她,將人氣哭之後與同桌拍桌稱慶。

    那些肆意妄為的年月已經離她很遠了,原本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徹徹底底改了那些惡劣的性子了呢,卻原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4:06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7 AM 編輯

第一百七十章 樹後有人

    被三娘這麼一打岔,從百靈閣出來後有些尷尬的氣氛終于得到緩解。

    “你可是知道你是怎麼中毒的?”宣韶怕三娘再提起剛剛的話題,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他本就想要問問。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一年多以前正是趙氏去世她穿來的時候。雖是曾經懷疑過這身體前任主人的死因,但是並沒有其他的蛛絲馬跡顯示她是被謀殺的。如果連她也是中過毒的,那麼趙氏……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母親去世,我守靈的時候染上風寒,之後就病倒了。當時人人都以為我熬不過去了,可最後還是醒來了。”三娘搖了搖頭,只是醒來的人已經不是之前的那一個了,原來的三娘還是死了吧。

    “我過兩日要出發去南邊,恐怕來不及找齊藥材給你配藥了。不過我會捎信回去給蔣太醫,請他幫忙配藥,這樣也更妥當一些。”宣韶沉默了一會兒,道。

    三娘聽了這話是感激了,她也沒有拒絕,雖然宣韶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樣子,但是三娘卻在幾次的接觸中對他產生了親近之意。

    只是聽說要去南邊不禁皺眉看向宣韶︰“可是上次蔣太醫所說的南瘴之地?那里是不是會有危險?”

    雖然上次宣韶說沒有危險,可是她回家來之後查過有介紹南邊地理方面的書籍,南瘴之地顧名思義就是南方有瘴氣的地方,大多是毒物遍地的未開化之地,人若是進去的話很危險。宣韶雖然是武功不錯,可是在大自然面前,再高強的武功也是沒有用的。

    雖然南瘴之地確實是有些危險,但是宣韶此時的心情卻是極好的︰“沒有危險,你放心。”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會回來的。”

    三娘輕嘆一聲,也不好說什麼了。上次是為了請動蔣太醫給孫氏治病,宣韶才答應了蔣太醫去南邊尋藥材的,她希望宣韶能回來,還是毫發無傷地回來,不然她真的會愧疚的。

    “我開始說了,你若是有事就去青石巷找懸壺醫館的掌櫃,他會幫你的。”宣韶將聲音放柔,輕聲道。

    夏夜即便是有風,也是帶著暖意的,兩人這樣走著竟然有散步的感覺。三娘也是難得享受這種自由的時候,不知不覺放慢了步子。

    “對了青石巷是不是就是臨河的那一條街?”三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嗯,中元節那日我遇見你的那里是青衣巷,在往前一個岔口就是青石巷了。”

    “你可是知道一位在家中是青衣巷中開酒樓的牛姓男子,十七歲的樣子。”三娘突然想打聽一下孫氏和金氏硬塞給六堂姐的那位救人的男子,雖然知道宣韶來青城縣並不久,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不想宣韶卻是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說的可是那一夜救了王家六小姐的小姐的那一位?”

    三娘驚訝地抬頭︰“你也知道?”

    宣韶點了點頭︰“如今巷子里都傳遍了。”

    三娘聞言卻是“噗哧”一笑,見宣韶挑眉看過來,三娘促狹道︰“原來你也喜歡聽這些街尾巷傳?我院子的嬤嬤和小丫頭們也都喜歡呢。”

    這話卻是在笑宣韶與那些婦人一樣八卦了。

    宣韶聞言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無奈道︰“那附近只有懸壺醫館一家醫館,因此你們去請人給那男子瞧病的時候請的正是醫館里的大夫。”

    見三娘驚訝地看過去,宣韶微微一笑︰“而且你說的那一家酒樓就是那問我對子的那一家,一半賣著雨傘,一半賣著酒。事後,我問過醫館的掌櫃那對子出自何人之手,不想卻正是你剛剛打聽的那一位牛家小兒子。”

    “竟然會這麼巧?”三娘驚呼道。

    宣韶點了點頭︰“聽說雖然家中是商戶,但也是個讀書之人。”

    三娘聞言心就放下了一半,並不是說她看好讀書人,而是那晚見到的那一對對子,讓人覺得寫對子的人很是通透,若真的是出自這位牛性少年之手的話,那他的為人應該也壞不到哪里去,三娘覺得心情又好了一些。

    眼見這兩人就要走到與白英的約定之處了,卻沒有見到白英的身影。

    三年皺眉。

    白英一向穩妥,讓她在這里等的話她應當是不會自行走開的,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想到這里三娘心生警覺。

    宣韶朝著四周看了看,突然將眼楮盯到了一處。一瞬間他收斂了剛剛的難得的放松與閑適,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往遠處的幾顆樹後頭掠去,身輕如燕。

    三娘擔心白英的安慰,二話不說也跟了上去。

    還沒看到宣韶與白英的人影,卻是突然聽到一聲“哎喲”的聲音。接著一個人影以狗吃屎的姿態從一棵樹後面被扔了出來,摔到了地上,同時一個女子的喘氣聲響起來。

    三娘剛剛聽完一出精彩的床戲,此時聽到了女子的喘息聲難免會有些綺麗的聯想。可是這女子的聲音卻是耳熟到讓三娘大吃一驚。因為那分明是白英的聲音。

    三娘想起剛剛這里還有一個男子,那麼剛剛……三娘急急得往被樹木遮掩的那地方跑去,宣韶與白英卻正好從樹後面出來。白英除了額前的發有些微的凌亂加上有些喘氣不贏,其余到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三娘將快要跳出來的心有放了回去。

    白英沒事情就好,她剛剛還以為白英被哪位男客拖到了暗處欲行不軌,若真是這樣的話白英這一生也就毀了。是她任性讓白英在這里等的,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她難辭其咎。

    三娘又轉頭往趴在地上起不來的人看去,那人也正好抬起頭來,將啃了一嘴的草“呸呸呸”地幾聲吐到了地上,卻是朝著三娘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三表妹,我只是開個玩笑,這誰啊?下手這麼重。”

    月光下,這人身上還是閃著金光。眼楮被這麼一晃,三娘也知道這人是誰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三娘皺眉看向白英。

    白英看了地上趴著裝死不起來的孫金生一眼,有些生氣︰“奴婢剛剛站在那邊,變少爺卻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了出來。他對著奴婢說了一堆渾話,奴婢……奴婢就到這里來了,想躲開。”

    三娘知道白英是怕孫金生看到她和宣韶,故意將孫金生引開的。

    “可是,可是表少爺他非得把奴婢拉回來說要看,看……”白英臉上一紅,咬了咬唇將頭低了不說話了。

    孫金生卻是翻了個身子,坐了起來,也不起身,只笑嘻嘻道︰“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不就是說要看你會情郎麼?”

    說著孫金生烏溜溜的眼珠子往宣韶和三娘身上一轉︰“我說你為什麼要將我引來這里呢,見有人過來了還意圖將少爺打暈,不過就你那力氣……”

    孫金生鄙夷地撇了撇嘴,笑得猥瑣︰“嘿嘿,原來是想替你家小姐掩飾啊。嘖嘖——花好月圓夜,良辰美景時,果然是個會情郎的好日子啊”

    白英剛剛還通紅的臉瞬間就白下去了︰“表少爺,你,你不要亂說啊,這位公子是正巧遇上的,與我們小姐不認識的。”

    宣韶也皺了皺眉,歉意地看向三娘。

    三娘卻是一笑,緩緩走到孫金生面前將他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孫金生一愣,卻是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誒,誒,你這是買肉呢,還要撿肥的挑怎麼的?看得少爺心里發毛”

    三娘卻是不理他,反而轉身朝宣韶道︰“都說這名聲啊比命重要,本來我是不信的,也覺得……太殘忍了些,不過……”

    三娘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這滅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吧?”三娘很是猶豫。

    宣韶卻是淡淡道︰“沒有你想的那麼難,交給我就行了。”

    “喂喂喂——不是吧?”孫金生被宣韶那冷淡的眼神一看,仿佛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不僅也是冷汗琳琳。

    “那個——三表妹,你不認得我了?我是你金生表哥啊”孫金生迅速爬到了三娘腳下,抬頭可憐兮兮地道。

    三娘偏了偏頭︰“我表哥還在松齡院呢。”

    孫金生會意,立馬狗腿道︰“是是是,表哥還在松齡院,什麼也沒有看到,哈哈。”

    三娘笑了笑,不說話。

    孫金生立馬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那個,我就是跟你們開一開玩笑。再說了,咱同流合污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個,也算是狼狽——呃——兄友妹恭。”

    宣韶看向三娘,三娘朝他點了點頭。

    “若是有不妥,您讓人來前院的聽濤閣找我。”宣韶說完又淡淡看了孫金生一眼,轉身走了。

    “聽濤閣?他與王爺是什麼關系?”孫金生被盯得伸手摸了摸脖子,今日禮親王就被安排在了聽濤閣。

    三娘卻是沒有回答,反而笑道︰“表哥你想要我幫你什麼?說吧。”

    孫金生聞言嘿嘿一樂︰“沒得那回事。”

    三娘卻是淡淡道︰“表哥,你的命格之說——是假的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出水面

   孫金生聞言愣住了,轉了轉眼珠子道︰“三表妹你這是何意?我聽不懂。”

    三娘也不多說,只笑了笑︰“哦,那就是我猜錯了。”

    孫金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也是一笑︰“你與大眼楮是同一個父親的生的,怎麼差別這麼大?哦,應該說你們三姐妹是同一個父親生的,怎麼卻是這麼大的差別。”

    “時候不早了,表哥你有話就快些吧。出來太久了,終究是不好。”

    “聽說王家三小姐在王家的地位還不如妾生的庶女?”見三娘沒有回答,孫金生嘆氣道︰“我們家的嫡子過得也不如我這個庶子啊可是,這有什麼好的?少爺我深受其苦啊”

    這話聽起來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不過孫金生說的卻是實話。

    自小,因為他姨娘受寵,所以他這個庶子還未生下來的時候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平平安安活到了現在,不知道廢了姨娘多少的心思。

    “我真沒有什麼要你幫我做的,你雖然聰明也做不了不是?好吧,其實我是想能不能不娶你們家二小姐?她那麼狠毒的一個死女人,居然要賠上被我祖母捧在手心的嫡姐。少爺感到我壓力倍兒大呀。我這回去還有活路嘛我?”

    孫金生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本來母親就不待見我,若是知道要用她的女兒給我換媳婦,她和我的兄長以及弟弟幾人的目光都能將我殺死。祖母本來對我還有幾分憐惜的,可是若是父親為了我的事情與她起了爭執的話,那她可能也不待見我了。再說我也不想看到他們為了一個這樣的死女人而鬧得不愉快,太不劃算了”

    三娘聞言嘆了一口氣,她明白孫金生在孫家過得日子肯定也就是表面上看著恩寵無限,真正又怎麼樣,地位畢竟是擺在那里的。

    只是,孫家小姐的婚事卻是因她而起的。

    “算了,我也就是隨便發一發牢騷。誒——我說你這小丫頭怎麼心眼兒這麼多啊?我說了不會將你會……呃,的事情說出去的,少爺向來是一言九鼎你還想法子來威脅少爺嘖嘖,你太讓少爺傷心了。”

    孫金生斜睨了三娘一眼︰“好了,時候確實是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們路上仔細些。”說著孫金生真的擺了擺手,往角門那邊去了。

    他走得這麼爽快到真的讓三娘愣住了。

    “小姐,表少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白英皺眉道。

    三娘搖了搖頭,她原本真以為孫金生是有事情要她幫忙的,不想他真是這麼爽快。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們也回去吧。”三娘朝白英道。

    等兩人回到松齡院的時候,這里的人又少了一些,想必是有一些做了一會兒便回去了。只是還有寫牌癮大的還在桌子上抹著牌。

    三娘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元娘和五娘還是在牌桌上。

    陳思敏已經走了,三娘還是走到王琪身邊坐了。

    王琪朝著三娘點了點頭笑笑,三娘也回她一笑。

    見王琪身邊沒有她人,連她妹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三娘本想說幾句話安慰一下王琪的,可是她與王琪不熟,有些話不適合她這中尚未婚配的閨閣女子說。三娘也只能暗嘆一聲作罷了。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知道從打聽過來的消息看來,那個牛姓男子還是個不錯的人。

    王家的客人有些一直到了很晚才回去,三娘幾個姐妹回到院子的時候也是很晚了。今日終究是有些累的,三娘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日一起來,三娘就問白英松齡院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她問的是二娘的事情,昨日連她都有些累了,孫氏想必也是沒有精力再去問二娘的事情了。

    果然,白英搖頭道,松齡院那邊並未有消息傳來。

    三娘到松齡院的時候,孫氏剛起身不久,精神還不是很好的樣子。

    “老三一大早就出門了?”孫氏嫌參茶太燙,讓小丫頭先端到一邊去,皺眉問常嬤嬤道。

    常嬤嬤忙回道︰“前院來人稟報的,說是三老爺一早就出了門了,也沒有說去哪里,只帶了兩個隨從,面上還有急色。”

    孫氏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他一回來就沒有消停,哪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忙?”

    常嬤嬤笑道︰“可能三老爺真的有什麼要事要去辦。昨日,因為大老爺他還傷著,外院的事情幾乎都是三老爺一人在忙,想必是因為走不開便先將事情撂下了,今日一早才急急忙忙去處理。”

    孫氏聽聞是因為自己的壽宴才耽擱了,臉色便好看了一些。

    等王璟幾人去了學堂的之後,孫氏又道︰“既然她父親不在,那也是沒有辦法了。還是得我這個祖母來問問。你去讓人將二小姐叫來吧。”

    孫氏這是想要再過問昨日的壽禮之事了,昨日二娘並沒有回自己的芳芷院,而是住在了孫氏院子的一間小廂房。原本孫氏是會給留宿松齡院的孫女住她正房的右稍間的,這次卻將二娘打發到了少有人住的廂房中,看來孫氏對二娘毀壞壽禮之事還是有懷疑的。

    “你們……”孫氏正要先將三娘幾人先打發下去,外頭卻突然有人來報說連氏來了。

    “她這時候來做什麼?”孫氏皺眉,臉上有些不滿。昨日她壽辰,連氏只讓兒媳婦來了,自己卻沒有露面,甚至連個合適的理由都沒有給,只說是有事情去了歷城。

    孫氏不滿是不滿,但是總不能真的將連氏打發了出去。

    于是連氏來的時候,孫氏還是起身相迎了,只是臉上的笑有些僵硬。

    連氏也不含糊,一來就對孫氏道歉,她言辭懇切到是讓孫氏臉色好看了不少。

    “聽說四嫂你是有事情去了歷城?”孫氏給連氏讓了茶,開口問道。

    連氏像是匆匆趕來的,喝了一口溫茶才道︰“嗯,是我家老大打發人捎信回來讓我走這一趟的。”

    “你家老大?”孫氏驚訝道。連氏的三個兒子都爭氣,除了留在家中的族學里教書的老三,大兒子現任刑部左侍郎,二兒子外放浙江布政使。

    連氏點了點頭︰“是為了當年薛翰林之事。”

    “薛翰林?”孫氏仔細想了想︰“可是建武年間因科舉舞弊案而被抄家滅族了的那個薛翰林?”

    “正是。”連氏看了孫氏一眼︰“也是你家老三的授業恩師。”

    三娘在一邊聽著卻是在腦中慢慢尋找關于這個薛翰林的線索,她是看過建武朝的一些史書的。雖然因為年代隔得太近,關于建武朝的一些正史並不太多,但是薛翰林的事情她到是聽過。

    據說當年薛翰林牽扯到一起科舉舞弊,賄考案,本來犯事之人並不是他,不想他卻糾集了翰林院,太學院的翰林和學子聯名上書為犯事之人求情。結果將這件事情鬧成了全國學生,運動,南北各個學院的學子紛紛罷學,有的甚至集結到了京城要逼皇帝放了犯事之人。

    建武帝本就因為北方的戰事忙得有些焦頭爛額,對這幫鬧事的學子們深惡痛絕,正在這時候卻突然查出原來賄考案件這位薛翰林也是涉足其中。

    原本以為他是為了同僚和學子們請命,不想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建武帝大怒,當即命人將薛翰林拿下,沒有細審就判了個抄家滅族之罪。

    孫氏聞言點了點頭︰“當年三兒在京城的時候就是跟著薛翰林學的筆墨。”

    孫氏想起當年之事也是捏了一把汗,老三當時正好回青城縣探親,本是待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去的,不想陸氏卻正好在那個時候生了病,于是便拖住了他的腳步。也幸虧是陸氏生了病,不然的話老三說不定也會牽扯到這件事情當中去。

    之後薛翰林出了事,老三心急火燎要回京城去為恩師奔走,卻讓陸氏以死相逼留了下來。如果說有什麼事情是孫氏要感激陸氏的,那麼就是當年這件事情,因為陸氏才讓老三免了一場無妄之災。可是也是因為這件事情,陸氏與老三之間的祖孫情分出現了裂痕,發生這件事情之前,老三對陸氏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幾乎是從來就不違背她的意思。

    但是那又什麼樣,孫氏心里是巴不得這祖孫兩人越走越遠才好。

    “前一陣子,當今皇上已經為薛翰林翻案。這件事我家老大和你家老三也出力不少。”陸氏道。

    這件事情孫氏自然也是聽過的,只是事不關己她便也沒有多在意。

    “他們都是知恩的還孩子。”孫氏適時感嘆道。陸氏的大兒子也是跟著那薛翰林學過幾年筆墨的,有一份師生的情誼在里頭。

    陸氏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這是應當的。我這次去歷城是因為我家老大打聽到了薛翰林幸免于難的一個女兒正在歷城。我這次已經去將她接了來了,只是因趕著回來與你致歉,而那女孩子受了些傷不便趕路就落在了後頭了。剛剛你家老大接到消息已經趕過去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4:08 PM

第一百七十二章 薛家女

   孫氏聞言卻是將眉頭皺了起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老三都沒有跟她提起過。而且他一個男子,這麼急匆匆地趕去接一位女子,若是讓人知道了成何體統。即便那是他守業恩師佷女,也要顧忌一些男女之別吧

    連氏看到了孫氏的臉色,嘆了一口氣︰“不也別不高興,薛姑娘畢竟是你家老三恩師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了,也難怪他會心急。再說,當年……”連氏頓了頓,看了一眼一旁正襟危坐在一旁聽她們說話的幾位晚輩一眼,將話題停住了。

    當年的事情她曾經聽大兒子提過,好像薛翰林有意要將自己的嫡女說給王棟。而如今看王棟對薛家之事這麼上心,當年可能也並非無意的,只是……連氏不由地嘆氣。

    當年薛翰林唯一的嫡女薛梅心,在京城眾位官家小姐當中是極為出眾的,曾被人戲稱為“京城明珠”,她曾經見過那個孩子,容貌妍麗且知書達理,只可惜造化弄人,真是可惜了。

    孫氏見連氏語音不詳,也是看了三娘她們一眼,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與你們四叔祖母談。”

    幾位晚輩剛剛雖然是規規矩矩地坐著,耳朵卻都是聽著的,這會兒也是有些好奇。于是見孫氏這會兒打發人,便都有些不甘不願。可是誰也不敢違拗,于是只有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來,朝著孫氏和連氏行禮。

    孫氏可不管孫女兒們心里怎麼想,擺了擺手。

    三娘幾人只能魚貫退出來孫氏的正房。

    孫氏見人都走了,便道︰“現在就我們妯娌倆,說話也方便些。”

    連氏本不想再提當年只是,可是見孫氏特意將人都打發了出去,想了想只能道︰“當年薛翰林好像是有意要與你家結親,這事情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孫氏聞言卻是心中被刺了一刺,她當年只是聽聞孫氏對老三的媳婦人選有了主意,卻是不知道是誰。因為誰都當她這個親生的母親是一個擺設,誰也沒有將她的意思放在心上。就連老三自己也沒有與她提過半句。

    那一次,老三在陸氏床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盡,只為了求得陸氏同意讓他回京,陸氏沒有辦法只有也絕食相逼,才讓老三低了頭。

    後來她安插在陸氏院子里的人來告訴她,說是陸氏與老三談的是有關他的婚事的話,好像說陸氏對之前定下來的那家的姑娘又不滿意了,而王棟卻還是想要求娶。陸氏發了脾氣,王棟便跪在了房門口求她。

    之後,王棟大病了一場,再後來趙氏就進門了。

    在陸氏未死之前,孫氏對王棟的事情知之甚少。

    因此,此事孫氏聞言臉上便是很僵硬。原來連連氏知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陸氏那個老虔婆欺人太甚。

    連氏卻是不知道孫氏此時心中所想的,她只當是孫氏不語是因為有所耳聞的。于是便嘆了一口氣道︰“當年若是能成,那也是一樁好姻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孫氏扯了扯嘴角︰“這麼說,這次老三去接的就是這位姑娘?”

    連氏聞言卻又是一嘆︰“當年薛翰林的嫡長女薛梅心,身為罪官家眷被發配西北軍營了。”

    孫氏聞言倒吸一口冷氣,抬頭看向連氏︰“你是說軍營?”

    連氏目帶憐憫地點了點頭︰“真是可惜了,那麼好的一個姑娘。”

    孫氏也是一嘆。發配軍營對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她自然是聽聞過的,無非是淪為軍中將士們的玩物。薛家的小姐,自小嬌生慣養,不知道能否熬過去。

    連氏搖了搖頭︰“後來我們也不是沒有想辦法打聽過,你家老三這些年來也沒有停止過尋找。可是都沒有音訊,軍中那邊曾經有傳來消息說薛梅心在被送抵軍營的當日就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了。”

    孫氏聞言也為這薛家小姐的命運唏噓了一番。

    想起王棟此時的去向,孫氏不由地道︰“依你所說,這薛家小姐如今當是連墳都找不到了。那你剛剛說的薛翰林遺留下來的血脈是?”

    連氏“哦”了一聲,解釋道︰“我說的這位也是薛翰林的女兒,只是不是嫡女而是一個通房所生的庶女。當年薛夫人是個厲害的,京中之人還都戲稱薛翰林娶了個河東獅。因此我們都只當薛翰林只有嫡出的一兒一女。不想在薛家出事前幾年卻是有個通房懷了身孕,被薛夫人趕到了洗衣房去,最後那個通房生下了一個女兒,外頭卻是沒有人知道。所以說,這都是命啊,這位薛夫人當年的不賢之舉卻是做了一件好事。這位薛家二小姐倒是因此逃過了一劫。”

    “竟然會有這種事?”孫氏驚奇道。

    連氏點了點頭︰“薛家二小姐當年同那個通房一起被收沒成了官奴,後來又被官家發賣了出去。這是從當年薛夫人身邊的一個貼身嬤嬤那里打聽到的。因為我當年見過這位薛家小姐,所以我家老大就讓我去走一趟看看。我昨兒一看,那薛家二小姐竟然與當年的京城明珠有八九成的相像之處,甚至容貌上還要更為出眾一些。”

    “你是說,這位薛家二小姐這些年都是被當成奴才養大的?”孫氏皺了皺眉。

    連氏聞言正色道︰“這身份之事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薛二小姐不管怎麼樣她也是出身翰林薛家,這一點是改不了的。薛翰林當年也是一位文采風流的人物,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兒那是注定的官家小姐的命,什麼奴才不奴才的再說聖上已經為薛家翻案了,薛家二小姐的身分到時候就連皇帝也是承認的。”

    孫氏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與連氏爭執的,不然最後灰頭土臉的一定是她自己。于是便抿了一口茶沒有說話。

    這時候,外頭有人報說三老爺回來了,正在在外頭求見。

    孫氏與連氏對視一眼,連氏奇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是沒有接到人?”

    這麼說著,王棟已經掀簾子進了屋子,而他的身後卻是跟了一位額頭上裹著紗布的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子。這女子身穿一件青綠色的半袖褙子,通身上下只有頭上一根烏銀簪子作為裝飾,她微微低著頭,脂粉未施的臉上臉色有些蒼白。只是這樣樸素的打扮以及虛弱的身體狀況並沒有絲毫有損她那清麗中帶著三分嬌媚的容顏。

    王棟上前朝著孫氏和連氏行禮,她身後的那位姑娘抬頭看了坐在首座上的孫氏與主客座讓的連氏一眼,也是上前分別對兩人行了大禮。

    她姿態端莊,禮儀上讓人挑不出半分的差錯。

    孫氏與連氏又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起身吧,你還傷者呢。”孫氏笑著道。

    “好孩子,快起來,走了這一路頭還疼不疼?”連氏臉上也滿是關懷。

    那女子搖了搖頭︰“多謝兩位老夫人,鳳姐的傷已經不礙事了。”

    連氏聞言卻是皺眉道︰“怎麼會不嚴重我昨日看了,流了那麼多的血,也是你年紀輕能熬得住。但也得仔細了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聽說太後之後還會有賞賜下來,你不仔細自己的身子,怎麼感念君恩?”

    說著連氏轉頭問王棟道︰“不是要馬車慢些走嗎?怎麼還是這麼快就到了?”

    王棟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薛鳳姐,聞言才回過神來道︰“佷兒尋過去的時候梅……薛姑娘的馬車已經出了鄰縣的城門了。她身邊的嬤嬤說梅……薛姑娘是怕讓長輩們久等,才不顧傷勢非要趕路的。剛剛這一路,佷兒已經刻意讓馬車慢下來了。”

    王棟看著薛鳳姐的目光很是柔和疼惜。

    薛鳳姐眼神與王棟的一接觸,立即低下了頭,不敢抬起來了。

    “母親,可否給薛姑娘安排一個院子讓她住下來?她如今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去了。”王棟朝著孫氏懇求道。

    孫氏聞言皺了皺眉。

    連氏道︰“原還想將你接到我家去住的,正好給老婆子我做做伴。”薛家的事情如今已經得到皇上和太後的重視,薛家卻只剩下了薛鳳姐一人。她們做為臣子的自當主動為皇家分憂,而且她家老大也寫信回來請求他好好照顧這個恩師的女兒。

    孫氏見連氏這麼說,又想起了王棟很少有事情求她,而宮中如今也重視這件事情,想了想便也笑道︰“四嫂說的哪里話,薛姑娘既然已經先進了我家的門,哪里還有再去你那里的道理?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往外趕人呢。這樣吧,西院的映雪院還空著的,也正好這次因壽宴還讓人徹底打掃過,搬進去就能住。薛姑娘就在映雪院安頓如何?”

    映雪院與芳芷院也隔得不院,王棟想起那院子也還寬敞,並不委屈薛鳳姐便點了點頭︰“聽母親的,就安排在映雪院吧,只是薛姑娘如今身邊只有一位老嬤嬤,母親還請多派幾個穩妥的丫頭去照看才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來頭不小

    孫氏連院子都騰出來了,哪里還在乎幾個丫鬟下人,自然是好人做到底的爽快道︰“這個還用你說?我自會找人安排的。薛姑娘趕路想必也辛苦了,便先讓人帶你去院子里休息吧。”

    說著,孫氏對著甘草吩咐了幾聲。

    甘草笑著應了,走到薛鳳姐身邊行了一禮,薛鳳姐知道這是孫氏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哪里敢受,忙側身避了,道︰“勞煩姐姐了。”甘草忙笑著說應當應當。

    薛鳳姐又到孫氏和連氏身邊行了一禮,這才乖巧地隨著甘草去了。

    王棟看著她出去了,才對孫氏道︰“兒子也先回去換一身衣裳。”

    孫氏見他也是風塵僕僕面有疲色,忙道︰“你先去吧,有什麼事情先放下或者讓下人去做,你忙了兩天也是累著了,注意休息。”

    王棟謝了孫氏,又向連氏道別,這才轉身出了門。

    連氏看著王棟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端起茶喝了一口便對孫氏道︰“對了,你家老三繼妻的人選你定了沒有?”

    孫氏一愣,不想今日連氏又提起了這茬兒,還想著打馬虎眼兒岔過去,連氏卻道︰“你覺得這薛二小姐怎麼樣?”

    孫氏聞言皺眉,看向連氏道︰“怎麼想起她了?”

    連氏瞪了孫氏一眼︰“怎麼,你還不滿意不成?不是我說你你當年就是辦了一件糊涂事不然的話以你家老三的人才,要續弦的話想要什麼樣的姑娘不成?可是如今……哎恐怕有些家世的好姑娘是不願意嫁到你們家來了。”

    連氏說話一向是不留情面,孫氏這麼些年來沒有少吃她的落掛。可是這話也著實讓孫氏面上不好看,于是孫氏沉了臉道︰“四嫂這是什麼意思?我家棟兒怎麼就不好了?怎麼叫做有些家世的好姑娘都不願意嫁到我們家來?”

    連氏才不怕孫氏的冷臉,聞言也將臉一板︰“我說的自然不是你家老三不好而是人家姑娘的父母心疼自己的閨女,不願意送上門來讓你們打臉我開始只聽到一些傳言,還是不信。這次遇到一位大同來的夫人,聽她說才知道,你們三房這些年竟然是讓一個妾當的家她還自稱是夫人?大同人人都當王棟明媒正娶的嫡妻是柳氏,而不是你們八抬大轎娶回來的趙氏這簡直是在丟我們王家的臉你說說,誰家的父母會把女兒嫁到你們家來丟人現眼?也幸虧趙家是個商戶,底子不硬,否則的話……哼哼……你以為你家老三還能平步青雲?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這件事情上孫氏總歸是有些心虛的,可是她性子向來就倔強,也不願意就這樣在連氏面前承認自己的錯,只道︰“那這薛二小姐又有什麼好的?若是薛家還在的話,以薛家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來看,薛家到不失為一門好親。如今……這位薛家二小姐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又無家族勢力支撐的孤女罷了,還要仰仗這我們王家才能過活。”

    孫氏心中有氣,說起話來自然是半點情面也不留。

    連氏卻是冷笑一聲︰“我當你當了這麼多的當家老夫人也該是歷練出來了,不想還是一個棒槌”

    孫氏聞言不滿,正要說話,連氏卻是擺手打斷了她︰“你以為當今聖上這次為何會為薛家翻案?”

    孫氏這是真不知道,可是說不知道的話就等于承認自己是個棒槌了,于是便抿了抿嘴僵著臉不說話了。

    連氏瞥了孫氏一眼︰“你當先帝的案子是那麼好翻的?你見過幾個當兒子的去翻自己老子的舊賬?遮掩都來不及呢”

    孫氏從連氏的話里頭聽出些味兒來了,想著連氏年紀本就大了她一輪,被她數落也不算丟人,便也不再生悶氣,轉過頭來聽連氏繼續往下說。

    連氏與她妯娌多年,自然是知道她這臭脾氣了,便也不與她一般見識,只道︰“這次雖說咱們家為薛家之事也是出力不少,但是,為人臣子說到底也不過是順著上頭的意思罷了。若是皇上不想翻案,那麼即便是全天人之人都知道薛翰林當年是冤枉的,他也還是得背著那結黨隱私,收受賄賂,煽動學子謀反的罪名下去。”

    孫氏在政治,問題上頭確實是少了幾分敏銳的。聞言不由得沉思起來。

    “這次明面上是因為太後突然夢到先皇,先皇提起了當年經常招薛翰林進宮下棋之事,還夢到先皇提起了他當太子時候的薛老太傅。太後醒來後覺得這是先皇托夢,想要當今聖上為薛家翻案的意思。”

    先帝當太子的時候的太傅是薛翰林的父親,也是一位宏學的當世名儒。不得不說,薛家接連出了幾代飽學之士,很是得讀書人的敬仰,

    由聖上來翻先帝朝的案或許會冒犯先帝,但是若是先帝自己提出要翻案的話,即便是再雞蛋里挑骨頭的御史,也沒有辦法說當今聖上的不是了。

    “四嫂你說這是明面上的?那上頭真正的意思是……”孫氏忍不住開口問道。

    “當年先帝……得罪了不少讀書之人。而如今先帝留給聖上的那些肱骨之臣不是年紀大了就是……聖上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聽說明天太後千秋還要開設恩科。”

    建武帝是一位崇尚武力的皇帝,他不喜歡文人,當然這也與當年的形勢有關。

    建武帝的功績自然是彪炳史冊,可是窮兵黷武之後也帶來了國庫空虛。

    當今聖上少年登基,先皇給他留下來的自然也是能臣。不說別的,就說當今的戶部尚書沈懷中那就是一個能給國庫生錢的好手。可以說是他一人之力撐起了建武帝留給國庫的爛攤子。

    可是,皇帝還年輕,建武帝留下來的那些人卻都已經老了。

    如今的皇帝不像是建武帝一樣排斥文人,據說他曾經借用他人之名參加過一年的會試,最後竟然中了會元。傳聞是不是真的另當別論,只是由此可見皇帝的文學素養卻是不差的。

    只是當年許多文人都對朝廷寒了心,除了王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很多的讀書人已經不以給朝廷效力為榮了。這麼些年過去了,民眾的思想有些改變,但是如果皇家能為當年之事給天下的讀書人一些安慰的話,那當今聖上自然會更加受到讀書人的擁護。

    孫氏想了想,自然也琢磨過來了。

    連氏看了孫氏一眼︰“你嫌棄這薛家二小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可是別人家可不嫌棄。你等著瞧吧,薛二小姐住在你府上,過一段時間你家的門檻兒就要被聞風而來的各家派來的媒人們踩破了。”

    見孫氏還有些不信,連氏冷笑道︰“因為各家可不是沖著薛家來的,而是沖著皇家來的。太後娘娘已經擺明了態度要管這件事情,所以這薛二小姐即便是沒有皇家撐腰,她也有太後撐腰。”

    建武帝留下來的老臣眾多,而當今聖上卻是想要提拔後起之秀,不可能是沒有阻力的。可是像王家這樣,歷代只對皇帝老子表示盡忠的家族不是沒有,還有那些新崛起的根基尚淺的家族,這是一個表態的機會。

    孫氏這次是徹底明白了。

    難怪連氏家的老大對這件事情這麼上心,特意讓連氏親自去接一個庶出之女,也難怪連氏這樣最重規矩的人也對薛鳳姐另眼相待,原來是因為這是聖意。

    想起自己的三兒子接到消息之後也是立即就趕去接人,剛剛又百般關照那薛家二小姐,孫氏點了點頭,她家的兒子也不是個笨的。

    “你若是不願意讓你家老三娶薛二小姐,我自會物色其他合適的族中子弟。這是為皇上效力的機會,你不要有的是人要。”連氏淡淡道。

    孫氏聞言有些動心,可是家中還有一堆的爛攤子,加之柳氏之事是她當年一力促成。這要是再為老三另娶,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嗎?還會被人說,她當年為兒子娶平妻就是為了跟自己的婆婆打擂台。如今婆婆入了土,她自己都不承認了柳氏的地位。

    “你容我再想一想。”孫氏揉了揉揉眉心。

    連氏也不逼她,她也是因為想起了王棟與薛家嫡女的那一段夭折的姻緣,又見王棟對這件事情很是上心,加上王棟的正妻已經去世一年了孫氏還沒有為他續娶的打算。她才想著正好將薛鳳姐說給王棟。不然王家再鬧出以妾為妻的丑聞,她這張老臉也沒地方擱。

    庶女做續弦,王棟又年輕有為,也不怕委屈了這位薛二小姐。

    王棟領了一位貌美的妙齡少女回來,還一路噓寒問暖的消息,在王棟回府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就傳遍了王家的各個院子。

    三娘因為派了白英去常嬤嬤那邊探聽,因此將之後連氏與孫氏的對話也知曉了個大概。常嬤嬤對政治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說的便有些含糊,但是三娘是何人?只憑著白英打聽回來的那只字片語就將這當中的形勢摸透了。

    這位薛家庶出的小姐來頭不小啊。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4:09 PM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上門鬧事

    柳氏被孫氏下令禁足。原本她還想著借著孫氏的壽宴在眾位賓客面前露一露臉,好坐實了他王家三夫人的地位,畢竟這次來給孫氏祝壽的人家除了王氏族人,青城縣的幾家世交還有來自各省的平日里與王家有來往的人家,就連京城也是來了好些戶人家。

    能在這個時候露臉,自然不是在大同那偏院之地所能比的。她連衣裳和首飾都準備好了,是特地請京中的裁縫和金匠,想著到時候定是能將其他的人都壓下去。可是,孫氏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將她禁足了,這一日她在院中還能隱隱能聽到中院那邊的熱鬧,這讓她心中的郁氣更甚。

    到了晚上,卻又接到了松齡院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二娘被孫氏留在了松齡院。她開始還以為是因老夫人看重二娘才將她獨獨留下的,可是看到傳話的婆子的表情覺出了不對。最後才打探到是因為二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惹了老夫人生氣,老夫人要發作她。

    柳氏嚇了一跳,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想要去找自家老爺去老夫人面前求情,卻發現王棟已經許久沒有在她面前出現了。

    柳氏又怕又怒,一夜沒有睡。

    第二日一早,她實在是坐不住了,悄悄譴了人去前院找王棟。可是派去的人回來卻是說王棟一早就出了府。柳氏又焦急地等了一個上午,直到有人來報說三老爺回來了,只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回來了一個容貌出眾的女子,更是對那女子百般呵護。

    柳氏突然就覺得天昏地轉,軟倒在了床榻上。

    別人不了解王棟,她這些年一直跟在王棟身邊,怎麼會不了解。王棟從來不曾對女人上過心,即便是她,王棟也從來都是有事情交代的時候才跟她說兩句,平日里連面都很少見。她進來王家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王棟對那個女子噓寒問暖,就連當年趙氏在世的時候也不曾。

    柳氏直覺地感受到了危機。

    ……

    崔姨娘那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好不容易又讓王棟進了她的屋子,可是憑空又冒出一個女人來。若是不相干的人到還罷,可是若要是王棟真的是對這女子有那意思,那麼她今後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難道是王棟心心念念的那個叫梅心的?可是聽人打探來的消息年紀又對不上。

    崔姨娘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五娘眼見著就要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之前她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在王家足不出院到也罷了。偏偏她才開始自己的謀劃,與柳氏也剛剛撕開了臉來。

    若是不能看清楚當前的形式,那麼以後就只能被動挨打了。

    “玉竹,幫我更衣。”崔姨娘頓住了步子,對玉竹吩咐道。

    玉竹聽命,忙去將崔姨娘外出的衣裳尋了來。因老夫人才過了壽辰,玉竹不敢給崔姨娘穿白的,便尋了一件藍色暗繡水波紋的褙子出來給崔姨娘換上了。

    “姨娘,您這是要去哪里?”玉竹小心翼翼道。

    “我去給夫人請安。”崔姨娘對著鏡子理了理發髻,示意玉竹跟她走。

    孫氏雖然給柳氏下了禁足,但是卻沒有派人來看守。因為孫氏的命令意味這王家的最高指令,沒有人敢違抗,所以沒有人認為需要看守。崔姨娘順利地進了正院,並讓小丫頭進去稟報。

    柳氏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頭,聽小丫頭說崔姨娘來了,剛想打發了,話到嘴邊卻是改變了注意,讓小丫頭將崔姨娘個領了進來。

    “婢妾給夫人請安。”崔姨娘到柳氏身邊盈盈行禮道。

    “哼,你倒是還有臉到我面前來”柳氏咬牙道。

    崔姨娘二話不說往柳氏面前跪了。

    “請夫人責罰,婢妾知錯了。”

    崔姨娘若是狡辯,柳氏定是會狠狠唾她一口,可是她這麼爽快地認罪到是讓柳氏愣住了。

    崔姨娘苦笑道︰“婢妾不過是一個命比紙薄的賤妾罷了,哪里有什麼說不的權利?還不是萬事都由主子。而且婢妾早已經年華不再,地位也不是能與夫人相比的,夫人您又何必要與婢妾計較呢?”

    柳氏冷冷哼了一聲。

    “少在我面前裝相你設計我家二娘頂替你的五娘,這事情又怎麼說?”

    崔姨娘聞言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柳氏︰“夫人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婢妾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婢妾也沒有能力能做到這一點啊。婢妾在王家這麼多年,是個什麼樣的人您還能不知道嗎?”。

    柳氏猶是不信︰“不是你還能是誰?這事情也就是你的五娘得到了好處。”

    崔氏聞言有些欲言又止,見柳氏眼神冷冷地瞪著她,便鼓起勇氣道︰“夫人,這事情確實不是婢妾做的,婢妾要是真敢這麼做也要想一想婢妾自己的下場呀。婢妾敢對您發誓,這件事情若是出自婢妾手筆,就讓婢妾不得好死而且,這事情……夫人您看是不是那一位?”崔氏指了指東面,她暗示的是大房的人。

    柳氏見崔姨娘毫不猶豫地發起了毒誓卻有些猶豫了,她也想過這件事情大房也有可能做,只是……

    “夫人明鑒,賤妾能有今天也是多虧了夫人您的提拔,這麼些年也一直以您馬首是瞻,哪里敢有半分對夫人您不敬過?夫人你可不要被人給騙了呀。這次婢妾來也是因為聽說老爺新帶了個妹妹回來,想著她可能會先到您這里來磕頭敬茶,這才過來與妹妹一起讓夫人您立規矩的。畢竟那位妹妹是新來,可能不懂府中的規矩,婢妾可以做個示範。”

    柳氏聽了崔姨娘這話,卻是心中被什麼扎了似得︰“你說什麼?什麼妹妹?”

    崔姨娘一愣,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柳氏道︰“就是老爺今日從外頭帶進來的姑娘啊,賤妾聽聞她是老爺心尖兒上的人,所以才一大早就急急趕去接了回來。現在還給在東院里另佔了一個院子,就是映雪院。”

    柳氏聞言心中更是難受。

    “怎麼妹妹她還沒有來給夫人您請安麼?”崔姨娘疑惑道。

    柳氏本來就因為二娘的事情一夜未睡,急上了火,聽到這話那火氣更是蹭蹭地網上冒。一下子就從床榻上站起了身來。

    崔姨娘一付害怕又擔憂的樣子︰“夫人您別生氣。她是新人,可能不懂府中的規矩,有因為新的到老爺的寵愛,難免有些不知輕重。您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了,等到日後她就明白我們三房是夫人您當家了,自然煩是不敢怠慢您的。”

    這話卻是火上澆油了︰“哼她不明白,那就讓我去教一教她規矩”

    柳氏在面對別的事情上可能還有一些理智,可是如果是王棟的事情的話,她的沖動是怎麼也抑制不住的。在大同這些年,一直都是她獨佔王棟,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想站出來跟她搶。尤其還是個來歷不明,卻讓王棟呵護備至的女子。

    女兒前途未明,夫君被人搶去,這里日在府中有多般不順,與她在大同的時候落差太大,柳氏在崔姨娘來之前就有些抓狂了。

    “你跟我去”柳氏一把拉起了崔姨娘,將她拖出了正房。

    這里是柳氏的院子,她平素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這回見她怒火大盛地拉了崔姨娘走了出來,自然是沒有人站出來阻攔說什麼夫人你被禁足,不能出去什麼的。

    于是柳氏便叫上了幾個丫鬟婆子,拉著猶豫不前的崔姨娘到了映雪院。

    薛鳳姐身邊只有一個年老的嬤嬤,連個伺候的丫鬟也還沒有。孫氏讓甘草挑的人又還沒有送過來,因此這時候映雪院里只有幾個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

    這些人是認識柳氏的,因此見了她也不敢阻攔著。于是柳氏氣勢洶洶長驅直入地進了映雪院。

    “什麼人?”首先聞聲出來的是一個高瘦的年老嬤嬤。

    這位嬤嬤身上穿著粗布的深藍褙子,膚色黝黑,額頭上布滿了褶子,臉上卻很是有些威嚴,她見了柳氏一行人有些驚訝,又見她的穿著打扮又很是富貴,便有些摸不透她的身份。

    人在屋檐下,這位嬤嬤不由得將臉上的怒色收斂了,掛上了三分笑,試探地問道︰“不知您是?”

    “這是我們府上的三夫人。”崔姨娘朝著這位嬤嬤友好地笑了笑,給她解惑。

    “三夫人?”這位嬤嬤有些疑惑地又將柳氏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是夫人您是哪一位……三夫人?”

    崔姨娘身邊的紅綃不屑地看了一眼這位嬤嬤的衣著和相貌,忽視那一臉的威嚴與氣勢,這位嬤嬤與田間務農的婆子也沒有什麼區別。

    于是便站出來怒斥道︰“我們府上只有一位現任大同巡撫的三老爺,還能是哪一位三夫人?”

    這位嬤嬤見對方如此無理卻是有些生氣了,當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姑娘莫怪。老奴是因為只聽聞王家的三老爺的夫人已經在一年多前過世了,至今尚未續弦,因此不知道這三夫人一說是從哪里來的,唯恐耳背聽差了才會有此一問。”

    “我們三房之前是有兩位夫人的,這位是柳夫人。”崔姨娘又好心地小聲地解釋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三炸毛

   那位嬤嬤聞言卻是皺著眉頭義正詞嚴道︰“你們休要以為老婆子我沒有見識就編這些糊涂話來哄我,王家這種世家名門哪里有什麼一房兩位夫人的簡直是胡言亂語”

    這位嬤嬤板起臉來訓斥的時候自有一番威勢,像是曾經發號施令教訓人慣了的,柳氏帶來的丫鬟婆子們都有些被嚇到了。她們上頭的管事嬤嬤也沒有這般厲害的。

    柳氏卻是氣得臉色通紅,她最恨的就是人家拿她的身份說事,因此在大同的時候是卯足了勁兒四處擺夫人的派頭,也收到了些成效。至少這些年來除了孫氏和連氏這兩位家中和族中的長輩,沒人再敢在她面前提王棟還有一位已經故去的嫡妻的話。

    可是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帶來的粗使婆子卻是敢當著這麼些人的面給她難堪柳氏正想發作,卻聽到一個有如乳燕晨啼的聲音道︰“薛嬤嬤,是何人來了?”

    接著一個穿著一身繡牡丹鵝黃色亮緞交領褙子的窈窕女子掀了簾子走了出來,眾人抬頭一看這女子的容貌不由得都呆愣住了。

    薛鳳姐看見屋子里的一群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她剛剛換了一身孫氏身邊的嬤嬤給她找來的衣裳,正要讓薛嬤嬤也回去換一身再過來,卻聽見這邊薛嬤嬤好像與人有了爭執。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出來。

    柳氏一眼看見薛鳳姐,感覺有些目眩,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往後退了半步。被她身後的崔姨娘伸手扶住了,才深吸一口氣,穩住了身子。

    兩邊這樣對望了一會兒,紅綃是深知柳氏的心思的,該她站出來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讓柳氏失望過。于是她走上前,怒指著薛鳳姐道︰“好你個賤婢,見了夫人也不會行禮你是哪里學來的規矩”

    薛鳳姐聞言下意識地朝著薛嬤嬤靠了靠。

    薛嬤嬤眉頭一皺︰“姑娘說誰是賤婢?這是我們薛家的二小姐,是你們府上請來的客人”

    柳氏剛剛聽孫氏院子里的一位拿過她好處的婆子稟報,卻沒有提起這女子是什麼客人一說,那婆子只道王棟大清早就去外頭接了一個貌美女子回來,一路上關懷備至,還讓人將她送到了別的院子。之後崔姨娘來了說法也是大同小異。

    于是柳氏當即冷笑道︰“哪里來的什麼客人,老爺怎麼沒有派人來與我說一聲的?內院的事情一向是我管的。別以為你匆匆換上一件我們府里的衣裳就真當自己是個什麼小姐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薛鳳姐的衣裳是剛剛換上的,一縷頭發還在衣領子里頭壓著沒有整理出來,況且這一身衣裳的料子與這次壽宴府之前給小姐們發的那些有些相似。

    她也打聽過,這姑娘容貌雖好,可是進府的時候穿著卻很是寒磣。

    薛鳳姐聞言臉上一紅,將頭微微低了,薛嬤嬤見自家小姐被侮辱卻是忍不下這口氣︰“是不是你們府上請來的貴客,以你的身份自然是不會有人告知不過是個妾罷了,到這里來擺什麼威風?你若是有什麼懷疑的,自去問你家老爺,休得糾纏”

    柳氏這是第一次被人這般當面侮辱,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哪里忍得?當即指著薛鳳姐兩主僕對著自己帶來的婆子和丫鬟吩咐道︰“給我將這刁奴的嘴給撕了將她身後那小賤蹄子給我拉出來”

    “放肆你竟然敢”薛嬤嬤怒喝道。

    “哼一個賤婢和一個刁奴罷了,你看我敢不敢你們磨蹭什麼?趕緊給我上”柳氏正在氣頭上,當即又是一聲冷笑道。

    柳氏身後的幾個婆子丫鬟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聽從了柳氏的命令撲上前去。

    她們想著,在大同的時候柳夫人也不是沒有發作過想接近三老爺的女子。最後三老爺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去了。而且柳夫人怎麼也是被三老爺獨寵了這麼多年,還生有一位小姐。面前的女子顏色再好那也是新人,連妾都還算不上,可況在她們眼中三老爺也不像是貪花好色之人。

    薛家兩主僕不妨柳氏真的說動手就動手,愣了愣,薛嬤嬤迅速退後抵住牆,一把將薛鳳姐抱在懷中,護在了自己的胸口和牆壁之間,用背抵擋著幾人的圍攻。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可況她雙手還要護著薛鳳姐,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即便是這樣,她也緊緊將薛鳳姐嚴嚴實實地護住了。

    柳氏見狀心中很是有些快意。

    “給我將那蹄子的臉給廢了”這才是主要的。

    “住手住手小心你們老爺知道了要你們的小命”薛嬤嬤見剛剛攻擊她的人聽了柳氏的話之後都轉而攻擊她懷中的薛鳳姐去了,也慌了神,急的大喊。

    柳氏的這些爪牙們聽了之後心中也是有些顧忌的,可是柳氏就在身後看著,她們不能不聽命令。便對了對眼色,又將拳腳向著薛嬤嬤去了。

    映雪院中柳氏的命令聲,奴才們的呼喝聲,薛嬤嬤的呼疼和怒斥聲以及薛鳳姐的啜泣聲響成一團。

    已經亂了。

    崔姨娘在一邊看著卻是皺起了眉頭,她敏感的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這位小姐暫且不提,可是這位薛嬤嬤卻不像是等閑之輩。面容可以誤導人,可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怎麼也假裝不了的。況且聽他提起三老爺的時候很是隨便,像是一個她很熟悉的人一般,並沒有一般的奴才對男主子的懼意。

    這些都讓崔姨娘有些不安,她從來都不是那種看著眼前是泥潭還要上趕著往里頭跳的人,因此見柳氏只顧著指揮人去抓那姑娘的臉沒有沒有注意到她,便悄悄往後退了,直到摸到門,立即輕輕退了出去。

    她一出房門就往回走,這里的事情遲早會鬧大,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正一邊思考這下一步的動作,抬頭卻看見一個身穿皂色直裰的挺拔男子進了映雪院。柳氏一眼看見那人那張威嚴俊逸的臉孔就在心里暗暗叫了一聲“糟糕”

    這人不是王棟還是誰?

    王棟剛剛去書房里對著他的那一箱子的畫傾訴傷感了一番,告訴薛梅心他找到了她的妹妹,並承諾了會好好照顧薛鳳姐之後,又在書房里頭呆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來映雪院里看一看與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面孔幾乎一模一樣的人。

    崔姨娘這時候想要再避開已經來不及了,眼見這王棟抬起了頭朝她看來,崔姨娘心念急轉,非但不避,反而立即換上了一付焦急憂心的面容朝著王棟迎了上去。

    “老爺您來得正好,婢妾正要派人去找您呢。您快進去勸一勸夫人吧,她……她不顧妾身勸阻非要來這映雪院里見見……薛二小姐,見了之後又因為與薛嬤嬤有些誤會而吵了起來,如今里頭正大打出手。妾身好害怕,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勸解不住……只能出來尋您。”

    王棟聽到這里臉色一變,連柳氏的話都來不及聽完就朝著映雪院奔去。

    沒錯,王棟是用奔的。

    崔姨娘看得有些愣忡,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王棟這樣的失態。上一次他見王棟這麼失態是在他的大婚的第二日清晨,他發也來不及束,衣裳也來不及整理就奔出了他與趙氏的新房。他那一去就是一日一夜,連敬茶宴都錯過了。大婚第二個夜晚趙氏趴在趙嬤嬤的懷里哭啞了嗓子。

    崔姨娘心里有些刺痛,為什麼每一次他的失態都讓她撞見了,為的卻都是別人?

    這樣想著,崔姨娘勾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悲哀。

    但是她的失態也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很快她就收拾好了心情跟了上去,卻是並不進屋,而是躲在了檐下從開著的窗中悄悄往里面看。

    王棟這時候已經走到了薛嬤嬤和薛鳳姐身邊,圍著薛家主僕二人的婆子丫鬟們全都倒在了地上。柳氏身邊的大丫鬟紅綃正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地倒在了一旁,她胸前隱約可見一個男子的靴印。

    “梅心,你沒事吧?快讓我看一看。”王棟焦急地俯身掰起了薛鳳姐埋首在薛嬤嬤懷中的臉,薛鳳姐發絲凌亂,哭得滿臉是淚,臉上卻是沒有半分損毀。王棟松了一口氣。

    屋外的崔姨娘在聽到王棟口中喊出的那個名字的時候,眼楮卻是不由自主地睜圓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還在輕聲啜泣著的薛鳳姐。

    怎麼可能?她是梅心?王棟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那位香囊的主人?這……這怎麼可能?

    屋里的人卻是不知道崔姨娘此時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的,王棟心疼地看了薛鳳姐一眼,突然抿緊了薄唇,轉身朝著自王棟進來之後就呆愣在一旁的柳氏面前。

    柳氏下意識地抬頭朝著王棟看來,王棟卻是不等她將目光定到他的臉上就伸手狠狠的一巴掌朝著柳氏揮了過去。

    這一掌很重,王棟是用了全力的,柳氏被那力道帶著就往一盤的博古架上撞了去。“稀里嘩啦”一片清脆的響聲,博古架上因為壽宴的緣故,昨日才從庫房里頭拿出來的一些精致的擺設全都摔到了地上,摔碎了。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6:59 PM

第一百七十六章 風向要變

   屋里眾人都沒有料到王棟會突然生這麼大的氣,皆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喘地跪在了地上,整個堂屋在剛剛那一連串的碎裂聲後鴉雀無聲。

    王棟捏緊了手中的拳頭,冷冷地看著地上的柳氏。

    柳氏被打得頭暈目眩,半響回不過神來,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卻是咸的,還有一粒硬物也一同被吞咽了下去。柳氏被卡得咳嗽了起來。

    “這是……”常嬤嬤驚訝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抬頭看見王棟聞聲朝她看來,常嬤嬤立即上前去向王棟行禮。

    王棟看向常嬤嬤身後的幾個長相整齊的丫鬟,臉色緩了緩,讓常嬤嬤起了身。

    常嬤嬤已經將屋子里的情形看了個大概,起身之後立即請罪道︰“都是老奴的疏忽,老夫人交代了下來讓我們挑選幾個伶俐整齊的丫鬟來伺候薛家二小姐,老奴怕下面的人疏忽或者挑的人不仔細就親自去了。不想卻讓映雪院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請薛二小姐恕罪。”

    王棟知道常嬤嬤是孫氏身邊的管家嬤嬤,跟了孫氏很多年了,而且她也是因為想要好好安排映雪院的人手才暫時離開了的,這件事怪不到她頭上,便點了點頭︰“這事情與你無關。”

    說著王棟將屋子里的人掃了一遍︰“這幾個,你叫人帶下去,以犯上的罪命處置了。”

    常嬤嬤忙感激地領了命,柳氏帶來的那些僕從們卻是一齊跪下求饒,王棟充耳不聞,紅綃本是躺在地上裝死,這時候也是嚇得魂飛魄散了。

    王家的規矩,以上犯下的罪名很嚴重,會被打得去了半條命再趕出府去。而這樣被趕出去的僕從哪里還有人家敢收?等于就是斷了她們的活路了。

    “夫人,你救救奴婢,夫人……”紅綃連滾帶爬地到了柳氏的身邊,將她扶了起來,哀聲求道。

    柳氏這時候頭腦還有些不清醒,聞言有些愣愣地看向紅綃。

    “夫人,老爺要治奴婢以下犯上之罪,求您救救奴婢吧……”紅綃繼續哭求。

    常嬤嬤看王棟的臉色又冷了下去,忙去對守在外頭的幾個粗使婆子吩咐了幾聲。那幾個婆子便擼起了袖子進了來,提著柳氏的人就往外走。

    紅綃見狀還要掙扎,王棟淡淡道︰“誰再敢多說半句,拖出去亂棍打死。”

    他這些年你一直身在高位,發號施令起來自然帶著一股說一不二的威嚴氣勢。被這種氣勢一嚇,屋子里再也沒有人敢發出聲音。連紅綃也不敢再請柳氏求情,只敢以哀求的目光看著柳氏。

    “老爺……你,你要發作我的人?”柳氏這時候也清醒了過來,看向王棟哭泣道。

    王棟看都沒有看柳氏一眼,只朝著常嬤嬤擺了擺手,示意她將人帶出去。

    常嬤嬤忙招呼人將那幾個滿眼驚恐的婆子丫鬟提出了屋子。等出來屋子,常嬤嬤朝著院子東邊的廊下看了一眼,之後便吩咐那些粗使婆子將人先壓到行刑的地方去。

    她剛剛來的時候看到崔姨娘站在廊下,見她來了點了點,打了身招呼便往外頭去了。

    常嬤嬤聽到屋子里傳來柳氏的聲音︰“老爺,您將後院交給妾身管,現在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妾身的臉,這以後你讓妾身怎麼讓院子里的人心服?”

    柳氏的聲音有些奇怪,常嬤嬤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嬤嬤,當即就聽出來柳氏是掉了一顆靠近嘴邊的牙齒,不知道是被王棟打掉的,還是剛剛磕在了博古架上頭給撞的。不管怎麼說,三老爺剛剛是下了狠手的。

    這時候,王棟冷淡的聲音也傳了出來︰“管不了就不管了,也不是非你不可。”

    王棟的聲音不大,甚至也不嚴厲,卻讓柳氏臉色刷白地又癱軟了下去。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她沒有進屋,只帶著她帶來的那幾個小丫鬟垂手在門口邊站了。

    王棟不管屋子里的人聽了她的話是什麼反應,只是又走到了薛鳳姐和薛嬤嬤的身邊。這時候薛鳳姐已經止住了淚,垂著頭在一邊站著。一縷發絲從發髻中脫落了出來,垂在了她的眼角臉側邊,半遮住了她卷翹縴長的眼睫。

    王棟心中癢癢的,想伸手去幫她將那一縷不聽話的頭發別到腦後去,剛一微微抬起手就又放了下去。

    “薛嬤嬤,我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看一看。”王棟將手藏在了衣袖下,臉色緩和地對薛嬤嬤道。

    薛嬤嬤將攬在自己懷中的薛鳳姐放開,先是朝著王棟屈膝行了一禮,接著便扯了扯嘴角道︰“多謝王三老爺還記掛著老奴的傷,老奴身份卑賤,這點小傷就尋醫問藥的話恐怕有大驚小怪浪費銀兩之嫌,還是罷了吧。”

    接著,薛嬤嬤用慈愛的眼神看了身邊的薛鳳姐一眼,嘆息道︰“二小姐,如今看來,這里也不是容身之處了。咱們還是收拾收拾離開吧,免得王三老爺為難。王家這次對我們薛家有大恩,我們不能讓王家難做,還是早些走的好。”

    王棟聞言愣了愣,皺眉道︰“薛嬤嬤……你這是何意?我已經處置過這些不長眼的奴才了,以後定是不會再有不長眼的人來冒犯你們主僕。再說,如今……你們也沒有別的去處了。”

    薛嬤嬤聞言卻是一聲冷笑︰“難道就是因為我們家二小姐如今沒有去處,就連隨便的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騎到她頭上了?老奴之前一直在薛夫人身前伺候,後來又讓夫人指派到了大小姐的院子。老奴只知道,薛家的主子寧願是餓死凍死,也不受誰的窩囊氣。如今老爺夫人,大小姐都不在了,可是二小姐也是姓薛的。”

    王棟見她提到了薛夫人和薛梅心,眼色有些暗淡,但是也因此他更加不能讓這兩主僕離開王家了,只能軟語道︰“就當是看在你家夫人和梅心的面子上,還請嬤嬤擔待一二。我會交代這府里的奴才們一聲的,還請你和二小姐安心住下來。我保證今日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薛嬤嬤聞言看了王棟一眼,見他神色摯誠,話語懇切,又看了一直注意著她和王棟談話的薛鳳姐一眼,嘆息了一聲︰“也罷,老奴多年前就跟三老爺打過交道。知道三老爺您是個赤誠的君子,既然您如此保證,那老奴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老奴在此謝過三老爺對我們薛家的照顧。”

    柳氏呆呆地看著這樣的王棟,這個低聲下氣請求一個女子留下來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那個十幾年來一直冷淡漠然的夫君?她一直騙自己說他就是那樣一付性子,對誰都是如此的,而他們之間卻有些這麼多年的情分,她也為他生育了一女,自己總是與別人不同的。可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柳氏突然覺得心如刀絞,而剛剛王棟打她的那一巴掌相較之下根本就感覺不到痛楚了。

    門外的常嬤嬤這麼聽著,心中卻也是震驚萬分。她在王家這麼些年,也算是看著王棟長大的,何曾看到過這樣的王棟?連對著一個老嬤嬤也這麼的小心翼翼起來了?常嬤嬤皺了皺眉頭,微微側身瞥了那位花容月貌的薛二小姐一眼。

    看來這府中真的又要變風向了。她得將這些告知三小姐,也好讓她早做準備。

    過了一會兒,王棟在里面喊了一聲“來人”。

    常嬤嬤趕緊收斂了心神躬身走了進去,朝著王棟行了一禮︰“三老爺有何吩咐?”

    見是常嬤嬤,王棟點了點頭道︰“勞煩嬤嬤你讓人將柳氏送回去,吩咐院子里的人看好了,不要讓她出來了。另外……這院子里新來的奴才,你叫進來讓二小姐和薛嬤嬤過一過目,若是有不滿意的便再換了來。”

    常嬤嬤忙應了,又叫來了兩個婆子,吩咐她們將柳氏攙回去。之後又將一直候在廊下的婆子丫鬟們叫了進來。

    沒有人再看地上的柳氏一眼,薛嬤嬤扶了薛鳳姐在廳中坐了下來,王棟也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常嬤嬤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柳氏被兩個婆子扶了起來,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掙扎著想雙開兩個婆子,兩個婆子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王棟和薛嬤嬤一眼,見他們都沒有什麼表示,便拼命拉緊了柳氏,將她拽走。

    “老爺——”柳氏伸手扒住了門,聲音淒厲地喊道。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她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似乎只要出了這一道門,她就要永遠失去王棟了。

    可是屋子里的人卻沒有一個往她的方向看上那麼一眼,直到柳氏的手被掰開了,人被拉了出去。

    “薛二小姐,老夫人吩咐了讓奴婢按著大小姐,三小姐和六小姐的份例給安排婆子丫鬟。”王家的大小姐,三小姐和六小姐是嫡出,這是給薛梅心王家嫡女的待遇。

    王棟卻是皺了皺眉︰“薛而二小姐是我恩師之女,按理是要比三娘她們大上一輩的。就再添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薛家主僕

    常嬤嬤聞言看了王棟一眼,這是要按著王家夫人的例?她剛想笑著說,要先回去找孫氏報備一下,再去挑人。

    那邊薛嬤嬤卻是道︰“就按著王家小姐的例吧,三老爺的心意我們領了,只是我們家二小姐還是未嫁之身,不好與府中的夫人同例。”她是當過薛家的管家嬤嬤的,對這些府中內務也很是熟悉。

    王棟從來不管內院的事情,剛剛只是想著不能讓薛二小姐受委屈,別的倒是沒有多想。聽薛嬤嬤這樣說便也作了罷。

    “既然如此,就還是按著常嬤嬤的安排吧。”

    常嬤嬤忙笑著應了,就將人都帶上來讓薛家主僕過目。

    “這里是八個丫鬟,六個婆子,還有兩個婆子剛剛送柳夫人回芳芷院了,一會兒就回來,到時候再給薛二小姐磕頭。”

    那幾個丫鬟婆子忙跪下來,給薛鳳姐磕頭。

    薛鳳姐讓她們起了身,薛嬤嬤將目光在這些丫鬟婆子的臉上挨個兒地打探了。見她們神色都甚是恭謹,相貌雖不是十分的出色但也是個個周正,心中就已經是滿意了。

    常嬤嬤看見了薛嬤嬤的目光,忙笑道︰“若是有不滿意的,盡管點出來了,奴婢再去挑就是了。”

    薛嬤嬤自然也是知道這個常嬤嬤是孫氏的人,見她態度親切,對幫映雪院挑選人的事情也沒有陽奉陰違,對她變有了幾分好感,因此聽了這話忙道︰“嬤嬤的眼光真是好,這幾個丫鬟婆子都是好的。我們家小姐極為滿意。”

    常嬤嬤見薛二小姐沒有說話,只是在薛嬤嬤說了這話之後點了點頭,而薛嬤嬤不問薛二小姐的意思自己就做了決定,眼神一閃,面上卻是忙謙虛了幾句。

    王棟在一邊坐著,見這邊的人都挑選好了,薛家主僕也滿意,便點了點頭,站起了身,放柔和了聲音對薛鳳姐道︰“既然這樣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們若是還有什麼需要,盡管派人去找……常嬤嬤。她是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自然會幫你們將事情安排妥當的。”

    常嬤嬤聞言也笑著應了。

    王棟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之前又對薛嬤嬤道︰“嬤嬤幫你家小姐再換一身衣裳吧。”

    薛鳳姐聞得此言臉上一片通紅。她現在頭發有些亂,衣裳和在剛剛的拉扯中有些皺了,自己卻是忘記了這一茬,還在王棟這個男子面前坐了這麼久,這個對于一個千金閨秀來說是極為不禮貌的。

    而王棟當著眾人的面對她說這個也顯得過于親密了一些,這是不妥的。

    “這是老奴的疏忽了,小姐,老奴伺候您更衣服。”薛嬤嬤站出來道。

    薛鳳姐忙往內室去了,見王棟出了屋,常嬤嬤也笑道︰“奴婢也先告退了,若是薛二小姐有什麼事情盡管打發人去松齡院尋我。”

    薛嬤嬤見狀,忙上前將一個荷包遞到了常嬤嬤的手中。

    “這……”常嬤嬤掂量了一下荷包,發現雖然不是特別沉但是也有七八錢的樣子。她知道薛家主僕身無長物,這銀子想必也是她們為數不多的財物了。

    常嬤嬤想了想,又不著痕跡地將荷包推回了薛嬤嬤的手中,見薛嬤嬤臉上的神色僵了一僵,知道她是誤會了,忙小聲道︰“嬤嬤別誤會,我並非是嫌這銀子少。只是眼下你們正是手頭不寬松的時候,這個還是暫且先留下應應急。這世上誰都會有日子難過的時候,我……之前也是經歷過的,因此這也只是心比心罷了。”

    薛嬤嬤見常嬤嬤眼神誠摯,心便放了下來。她剛剛還真的以為常嬤嬤是因為嫌棄她給的銀子少了才不收的,卻聽到她說了這麼一番話。但是也沒有冒昧地問她之前的經歷,只是對常嬤嬤的好感又增加有幾分。

    常嬤嬤見薛嬤嬤臉色好看了又接著笑道︰“二小姐若是想謝謝奴婢這本是分內的照顧,以後多的是機會。到時候再多的銀子,奴婢也不會嫌沉手的。”

    薛嬤嬤見她這話說也誠懇,忙也笑道︰“既然是如此,那我這次也不勉強了。只是嬤嬤這份情我們小姐記住了,以後自然也不會忘記嬤嬤你的。”

    常嬤嬤又與薛嬤嬤寒暄了幾句,就告退了出去。

    她們兩剛剛是在一邊可以壓低了聲音說話的,在另一邊候著的丫鬟婆子們並未聽見。薛嬤嬤便進了屋去又取了幾只荷包出來,賞給了這些王家的下人們。

    內院的事情她心里的門兒清的,雖然有王三老爺的關照,但是若是沒有好處,人家也不會對你盡心。

    常嬤嬤是因為是孫氏身邊的人,也並不缺這點銀子,這次做個順水人情,是為了以後能好來往。只是別的丫頭婆子們自然是看重打賞了。

    果然,那學丫鬟婆子皆是歡天喜地的接了,又對著內室那邊謝恩。

    薛嬤嬤吩咐幾個人去廚房打些熱水來準備給薛鳳姐沐浴用,就把她們打發了出去。

    做完了這些,薛嬤嬤便進了內室,見薛鳳姐已經自己將衣裳換上了,正坐在梳妝台前整理頭發。

    薛嬤嬤眉頭一皺,走上前去接過了薛鳳姐手上的篦子,板著臉道︰“二小姐,老奴說了很多次了。您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你是我們薛家正正經經的二小姐,是名門閨秀無論是什麼事情都不能自己動手,而是要招呼奴婢或者別的奴才來,這樣才符合您的身份。”

    說著薛嬤嬤便一絲不苟地幫薛鳳姐梳起頭來。

    薛鳳姐臉上一紅︰“我是見嬤嬤您還在忙著,這穿衣梳頭的事情是小事,我之前也是做慣了的。”

    “二小姐”薛嬤嬤喝止薛鳳姐︰“您記住了,切莫再提及以前怎麼樣怎麼樣,您就當那些是一場夢現在您醒了,自然又回復了你千金小姐的身份。所以,即便是你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你也不能自己親自動手。別說是穿衣梳頭,就算是您渴了,想喝茶,而茶杯就在你兩步遠的地方,你也要吩咐你的丫鬟給你倒了再捧給你,而不是自己走那兩步路去給自己斟茶。聽明白了沒有?”

    薛鳳姐低著頭,又點了點,表示自己聽見了。

    薛嬤嬤見狀又道︰“二小姐,奴婢這是為了您好,您以後就會明白了。大小姐,也就是您的嫡長姐,當年被人稱作京師明珠,不僅僅是因為她有一付好的相貌,最重要的是她知書達理,優雅大方,氣質矜貴。”

    說到這里薛嬤嬤挺直了腰背,帶著幾分驕傲道︰“而老奴,正是大小姐當年的教養嬤嬤。”

    “我知道嬤嬤您是為了我好,我以後會聽你的話的。”薛鳳姐看著薛嬤嬤,點頭道。

    薛嬤嬤滿意了,又幫薛鳳姐將頭發打散了,重新挽起了發髻。

    薛鳳姐看著鏡中的自己,卻是有些發愣。

    薛嬤嬤說她之前過的那十七年是在夢中,現在才是真正的活在了這個世上。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近幾日才是恍若夢中呢?她怕她一睜眼,眼前的景象就如同鏡子一般被砸碎了,四分五裂。然後她又要被少夫人趕到莊子上去,之後又因為何家要精簡家中的奴僕,被莊子上的管事賣到厲城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財主做妾。

    原本她是打算認命了的,不想才到那財主家中,連納妾文書都沒有立下,那個皮肉干癟,牙齒都掉了一半的老財主就要與她行,房。這也便罷了,她也沒有說不的權利,就咬著牙閉了眼打算忍過去算了。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老財主脫了褲子,用手將自己下,身那丑陋干癟之物搓揉了半天,竟然還是軟趴趴地垂在他手掌之中。

    那對著她留著口水的老財主見狀萬分不甘,竟然抓住了她的頭發將那骯髒之物往她嘴里塞,她的喉嚨眼兒被那東西一戳,鼻間又聞到了腥臭的味道,惡心得當即就將那人推開吐了出來。

    即便是這樣,那老財主的那玩意兒也沒有硬,起來,見她吐得臉色蒼白,非但沒有一點憐惜反而是突然嘿嘿一笑,又開門出去了。

    她以為終于逃過了一劫,便松了一口氣。不想不多會兒那老財主又回來了,而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矮小肥胖的男子。那男子她之前見過,是這老財主唯一的兒子。

    眼見著兩人一起在她面前寬衣解帶,她由不可置信變成了滿眼的絕望。看著他們朝著她一步步逼近,她慘笑一聲朝著床柱子就撞了去。

    她想,如果上天給她安排的是這樣的命運,那她還是上去找老天爺評評理吧但至少是要干干淨淨地去。

    之後她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後了。她躺在床上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起身將自己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最後沒有發現有什麼不適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氣。只是松完氣之後她又悲從中來,因為她不知道再來一次的話她還有沒有尋死的勇氣。

    可是就在她醒來不久之後,王家的那位老夫人便帶著薛嬤嬤找來了,而她終于脫離了那個魔窟。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1 07:01 P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1 AM 編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執念

   薛嬤嬤幫薛鳳姐將頭發都打理好了,拉她起來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地點了點頭︰“果然是大小姐的親姐妹,竟然是這般的像,難怪王三老爺他……”

    薛嬤嬤說道這里,便閉了嘴,不再說下去了。

    薛鳳姐卻是聽在了心里,那位王三老爺她是今日才見到。可是一見面他就有些失態,一路上更是對她關懷備至。她原本以為是看在已故的薛老爺的面子上才會如此,可是聽嬤嬤這麼一說好像並不僅僅是如此。

    想到剛剛那位王三老爺看向她的眼神,薛鳳姐臉上一紅。

    看到薛嬤嬤正神色復雜地看著她,薛鳳姐微微一愣,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嬤嬤,那位王三老爺,他……”

    她本來想問這為王三老爺的態度為何會這般奇怪的,與她的嫡姐又有什麼關系。可是終究是沒有問出口。她對眼前的這位薛嬤嬤是有些害怕的。

    薛嬤嬤是昨日與那位王老夫人一起找到她的,可是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嬤嬤。在她很小的時候,還在薛府中的時候她就見過她的。

    只是那時候,她還只是洗衣房里的一個小丫頭。每天與娘一起沒日沒夜地干著漿洗的活兒,即便是寒冬臘月的天氣,也是沒有一刻的消停。

    娘看著她那一雙明明還是很稚嫩,卻已經被凍瘡毀得像是老樹皮一樣的手,都會難過地流下眼淚。只是娘也沒有辦法,因為洗衣房的管事嬤嬤時時刻刻都盯著她們母女,若是她不干活兒的話就沒有飯吃,說不定還會挨上一頓打罵。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娘才會將她緊緊地摟在了懷里,一邊幫她搓揉著身體保暖,一邊壓抑著哭聲,小聲道︰“鳳姐,我的鳳姐,也是一只鳳凰呢,可惜投錯了娘胎。是娘誤了你啊——”

    她當時年紀小,還聽不懂。可是娘的傷心她能感覺的到,于是便陪著娘一起小聲地哭。

    第一次見到薛嬤嬤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她與母親剛剛吃完管事嬤嬤給發下來的一個窩窩頭,才歇了一小會兒,就被管事趕去漿洗房。

    只是娘才將衣裳泡好,就聽到一個女子在外頭咒罵的聲音。接著,管事就進來說讓她們出去一下。娘想了想還是讓她先在漿洗房里待著別出去,她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外頭的那個女子還在不停地咒罵著,她有些害怕,就偷偷趴在門口向外偷看。

    她看見娘才一出去就被那個凶巴巴的十六七歲年紀的女子揪住扇了兩個巴掌。

    娘一個不穩就撲倒在了地上,鼻子和嘴角涌出了鮮血。她嚇得尖叫一聲,推開門就跑了出去,抱住了娘哭得撕心裂肺。

    那個凶巴巴的女子見了她,突然沖了過來,揚起手就要往她臉上扇,她嚇得愣住了。娘一把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後,求道︰“姑娘,你的衣衫是我不小心洗破的,與二小姐無關,你不要打她。”

    那女子卻是突然笑出了聲︰“二小姐?哪里來的二小姐?你說的什麼夢話呢這里只有奴才而已。”

    院子里其他的人也都笑出了聲,即便她當時年紀很小,也能感覺到她們那些人當時看著她的目光很讓人不舒服。

    娘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那女子得意地一笑,上前來探手就要將她抓出去。

    娘一個沒攔住,只能跪在地上哭著哀求。

    那女子不為所動,抬起手就要打。她嚇得兩眼一閉,以為又要痛地兩眼發黑了。不想卻聽到院子門口傳來了一聲︰“住手。”

    那聲音很好聽,很柔和,卻是讓女子的手瞬間放了下來。

    “大小姐。”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蹲身朝著剛進院子的人行了。

    她也向院子門口看去,發現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走了進來。當時她還沒有辦法分辨一個人的美丑,只是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想的是,這個人是不應該站在漿洗房這種地方的,因為她看著就不屬于這個地方。

    娘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頭,聽見母親焦急地對她小聲道︰“快給大小姐行禮。”

    她聽話地對著那女孩子行了一禮。

    那女孩子也一直盯著她看,只是她的目光不像是別人那樣帶著讓她害怕的惡意,只是有些好奇和驚訝。

    “嬤嬤,這個小丫頭她長得與我小時候很像。只是我的眉間沒有這麼一顆痣。”那個女孩子笑著對她身後的一個嬤嬤道。

    “小姐是千金之軀,她只是一個奴才,怎麼能相提並論?以後切莫再說這小孩子說的話了,讓人聽了笑話。”那個嬤嬤板著臉道,可是她看著那個女孩子的目光卻是柔和的,就像是娘看著她的時候一樣。

    女孩子也不怕她,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問剛剛要打她的那個女子道︰“萍兒,你不在院子里好好待著,跑這里來對著個小丫鬟出什麼氣?”

    那女子臉上再也不是那副凶巴巴的表情,而是陪著笑道︰“大小姐,奴婢是以為前日夫人新賞的衫子還沒上過身就讓她們洗破了,心疼著了,所以來找這幫奴才們評理來了。奴婢是急性子,您別怪罪。”

    大小姐聞言卻是皺著眉頭認真道︰“她們定然不是要故意洗破你的衫子的,而且父親說過,我們這樣的人家對待下人首先要寬容。怎麼能因為一件死物而懲罰人,甚至連個這麼小的丫頭也要下手打?這樣吧,我再讓母親賞賜你一件衣裳,這次的事情就這樣算了。”

    那女子面上一喜,忙上前謝恩。

    大小姐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低著頭跪在地上不吭聲的娘,嘆了一口氣︰“嬤嬤。賞她一瓶藥膏吧,臉腫的那麼厲害,在這夏天是很難受的。”

    面容嚴肅的嬤嬤,忙躬身應了,又道︰“這里熱,小姐還是先回院子吧。剩下的事情奴婢會處理的。”

    大小姐點了點頭,卻是又看了她一眼,才帶著丫鬟們出了漿洗房。

    那嬤嬤見大小姐走遠了,便轉過了身,面向了院子里的眾人。

    “這里的管事是誰?”

    “是,是奴婢。”那個總讓她和娘害怕的漿洗房管事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

    “扣一個月月例,再去刑房領十個板子。”

    “薛嬤嬤……這,這不關奴婢的事情啊。洗壞衣裳的是這兩個奴才。”漿洗房管事臉上一白。

    薛嬤嬤一臉冷硬︰“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你。再加十個板子”

    漿洗房管事抖了抖,再也不敢說半個字。

    薛嬤嬤又將目光投向打人的女子。

    那女子轉了轉眼珠子,上前賠笑道︰“薛嬤嬤,小姐說要賞奴婢衣裳,奴婢就先回院子里去了。”

    薛嬤嬤淡淡地點了點頭︰“小姐說要賞你的自然是不會少,但是該罰的還是要罰。去*房領十個板子,月例扣一個月的。”

    “嬤嬤,這是為何?奴婢又沒有做錯。”那女子轉頭看了看抱在一起的母女一眼,湊到薛嬤嬤面前小聲道︰“嬤嬤,奴婢做的這些,上頭也未必不喜歡。”

    薛嬤嬤卻是眼皮也不抬︰“擅自揣摩上意,罪加一等。二十板子,兩個月月例。”

    見女子雖然不敢講話了,眼中還是不服氣,薛嬤嬤冷冷道︰“這里是薛府,老爺是翰林院掌院,薛家歷來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薛府不是市井菜園子想要媚上,先帶著點腦子別最後給人添了笑料”

    說完,薛嬤嬤又看了她和她娘一眼︰“你們也罰一個月的月例。”

    之後便轉身出了漿洗房。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薛嬤嬤,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薛家大小姐,她的……姐姐。

    薛鳳姐正在回憶,那邊薛嬤嬤卻是說話了。

    “二小姐,您只要做好您自己就可以了。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奴婢應付吧。您如今是薛家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老奴定是會好好輔佐您的,定不會讓您吃虧。王三老爺……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說是這樣說著,薛嬤嬤眼中卻突然閃現了一點淚光,她悄悄地偏過了身子,不著痕跡地將眼淚眨了回去。

    她腦海中浮現的是十幾年前的那一雙璧人的身影,當年老爺想將大小姐嫁給王三老爺,王家的太夫人也也是同意了的,兩家本已經通了聲氣,婚事也已經被提上了議程,最後卻是出了那種變故。

    所以,這一次,若是可能的話,她會幫著老爺和大小姐完成當年的心願。王三老爺畢竟是老爺夫人和大小姐都滿意的薛家女婿。

    原配夫人也正好去世了。

    薛嬤嬤看了薛鳳姐一眼,這兩姐妹這麼像,看來也是天意了。

    薛鳳姐覺得薛嬤嬤有些奇怪,但是她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雖然名義上是薛家的二小姐,但是這些年學的都是怎麼伺候人,對于怎麼當一個合格的官家小姐,她是一竅不通。這個時候也幸虧她身邊還有薛嬤嬤。雖然她對薛嬤嬤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出了薛嬤嬤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事發

    映雪院發生的事情,三娘那邊很快就接到消息了。心中自然是有了一番思量。

    待到下午,王璟下學回來的時候,卻是沒有去他自己的院子,而是先來了三娘這邊。

    “哥哥,你怎麼這會兒來了?”三娘笑著道。

    王璟不用人招呼,先自己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了下去,暢意地吁了一口氣。這才對著屋子里的丫鬟們道︰“我有事情要跟你們小姐說,白英留下來伺候就行了,你們都先退下吧。”

    見三娘點了點頭,屋子里的丫鬟們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白英。

    “哥哥有什麼事情?”三娘有些訝異。

    王璟見屋子里只剩下他們三人了,便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張信箋來遞給了三娘。

    這是一封很普通的信箋,沒有信封。三娘接過後不忙著打開,而是挑眉望向王璟。

    王璟摸了摸頭,道︰“我剛剛在外院的時候一個小廝偷偷交給我的,說是讓我轉交給你。”

    說到這里,王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怕信有問題,就先拆開看了一下,妹妹,你不會怪我吧?”內院女子和外院之人書信往來是私相授受之罪,他不能冒這個險。但是他也相信自己的妹妹。

    三娘自然是明白王璟的一番苦心的,也高興他能長這個心眼,便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將信箋打開了,三娘看到了上面宣韶的筆跡︰人已逃,交給我。

    “妹妹,我來回看了好多遍都沒有看出名堂。這信里說逃了的那人是誰?還有這送信來的人又是誰?”王璟疑惑道。

    三娘看到信里的內容就是一驚,人逃了,說的應該是祠堂里的那位嬤嬤。可是既然說是逃了,而不是被人抓走了,那就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她好端端的為何要逃,難道不怕有人要她的命了麼?還有就是她逃哪里去了,有沒有被人抓住?

    這樣想著,聽到王璟的問話,三娘想了想還是將事情的始末大概地與他說了。從今天宣韶送信給王璟而不是給她就能知道,她一個閨閣女子要插手外面的事情並不容易。而王璟這個有機會出門的男子就是一個很好的與外界聯系的人選。

    “妹妹你是說,那次祠堂著火只是是柳姨娘母女搗的鬼?她們怎麼敢這麼做?不行我要去稟明祖母和父親”王璟聞言,第一反應是暴跳如雷。

    “等等,哥哥”三娘叫住了就要往外沖去的王璟,她就知道依著王璟的性子會是這樣一番反應。

    王璟聞言,收住了腳步,見三娘滿臉無奈地看著他,王璟便知道自己這次又激動了,只是……

    “妹妹,這次柳姨娘和二娘做的太過分了作為王家的子孫,我若是明知道此事有問題,還不將這事情告訴長輩們,心里會不安心的。”

    三娘點了點頭︰“哥哥你的想法是對的,可是我們如果沒有證據的話拿什麼來指證她們?畢竟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一有不慎,反而會被人抓住把柄反咬一口,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怎麼沒有證據?祠堂那婆子明顯就是知情之人”

    “你說的對。”三娘點了點頭︰“問題是那婆子她跑了。”

    王璟聞言有些頹然地坐下了︰“妹妹,你就是太心善了。那天一找到這婆子就應該將她帶到祖母和父親面前,讓她將柳姨娘的行徑告訴眾位長輩們。現在可好,人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了,說不定還會被她們給滅了口。”

    三娘搖了搖頭︰“我是昨日祖母壽辰的時候才知道這婆子已經被找到了的,只是昨日卻不是將這件事情鬧大的好時機。火燒祠堂是大事,柳氏不管如何也算是王家的人,放火燒了有御賜之物的祠堂這是大不敬之罪。昨日院子里頭人多,這件事情若是不小心被傳揚出去的話,整個王家都會倒霉,我不能冒這個險。”

    她可以不在乎王家的安危,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薛梅心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那我們這次就這樣饒過她們不成?”王璟想起了當年自己的母親在世的時候所受的氣,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他不甘心。

    “當然不是。”三娘見王璟的表情,自然是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的。

    她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王璟的手臂︰“哥哥你放心,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麼完了的。”

    “可是你剛剛說這件事情不能鬧大,不然就會拖累整個家族,這樣我們還有什麼辦法。”王璟紅著眼眶道。

    三娘看著王璟一笑︰“哥哥,你不知道。這個世上能公之于眾的罪名其實是相對較輕的。很多重罪雖然不能暴露于人前,但是不代表犯罪之人不會遭受到懲罰。”

    “妹妹你是說,即便是不能以族規處置了,祖母她們也不會放過柳姨娘?”王璟想了想道。

    三娘點了點頭,若是柳氏火燒祠堂的罪名被坐實了。那麼王家處理這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悄悄將柳姨娘給問了罪,而且懲罰肯定是不會輕的。

    “只是當務之急是找到那位嬤嬤,不要讓她落到對方的手里,不然的話,一切都白費了。”原本她已經想好了,等孫氏的壽宴結束之後,會不著痕跡地將這件事情揭露出來,再將這功勞算到崔姨娘的頭上。

    “妹妹,這位宣公子,他為何要幫我們?”王璟突然想到了這個,有些狐疑地看向三娘。

    三娘想了想,道︰“我之前因緣巧合之下曾經幫過他幾個小忙。雖然只是些小事,但是宣公子一直記掛著,加上他本身就有些俠義心腸,所以願意出手相助我們。”

    王璟歷來就欣賞那些有俠義之心的人,聞言心中高興︰“這樣我就放心了。那宣公子看上去為人冷淡,不想卻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以後見了他我定是要好好謝謝他的。”

    三娘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宣公子既然答應會幫我們出面去尋人,那哥哥你就放心吧。”

    ……

    三娘與王璟這邊正說著話,卻不想上午才從王家回去了的四老太太連氏這時候又登了門。

    連氏一路走來,臉上的神色十分嚴肅,跟在她身邊的婆子丫鬟們低著頭,半點聲音也不敢發。

    連氏一路走到了孫氏的松齡院正房,因知道一早就定是有人進去稟報過,連氏一步也不曾停了,直接掀了簾子進去了。

    孫氏這時候正在責問二娘昨日壽禮之事,見連氏就這麼板著一張臉進了屋子,很是驚訝︰“四嫂?你這是?”

    連氏沖著屋里的婆子丫鬟們道︰“你們先出去,我有事情要與你們老夫人商量。”

    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們聞言都朝孫氏看去,孫氏心中不悅,皺眉道︰“四嫂,你這是干什麼?”

    連氏的目光停在了跪在孫氏面前的二娘身上,不由地頓了頓︰“這個就是你家三房那個妾生的女兒?她犯了什麼事?”

    孫氏心中惱怒,板著臉道︰“四嫂,這是我的家務事,你管的也太寬了吧?”

    連氏一聽這話,怒極反笑︰“好好好,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你是五十歲的人了,竟然連這麼點家務事都管不好十二弟他向來不理事,族中都是知道的,我見你平日里雖然有些固執,但是總算是大家出身,以為你總也是懂些規矩的,不說別的,按著規矩處事總算不會出岔子吧?”

    說到這里,連氏突然拔高了聲音︰“可惜,我還真是高看了你了,你竟然能糊涂至此我們王家一族人差點就要毀在你這見識淺薄的愚蠢婦人的手中你嫌我管的寬?那好開祠堂吧,讓各位族老都來,看看這事情是不是我們應該管的不然,難道還要等到被抄家滅族的時候才來後悔當初自己瞎了狗眼,讓你們這一房當了族長,掌了祠堂?”

    孫氏先是被連氏這一連串的怒罵給罵蒙了,隨即心中又是一驚。

    平日里連氏說話雖然不客氣,但是當著別人的面總算是會給她留些顏面的。今日卻是當著這麼多丫鬟婆子和二娘這個晚輩的面就這麼豪不留情面地給了她一頓罵。

    “你們先下去吧。”孫氏還是將丫鬟婆子們都揮手打發了。

    連氏雖然強硬,但是並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今日這般盛怒,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何況,孫氏不想再在下人面前丟了面子。而連氏今日顯然是不打算為她留顏面的。

    丫鬟婆子們都魚貫退了出去,而跪在孫氏身前的二娘在聽到連氏提到祠堂的時候已經是臉色慘白。

    “你也先下去。”孫氏對二娘吩咐到。

    二娘吸了好幾次氣才讓自己的膝蓋不至于軟下去,可是在起身的時候還是有些踉蹌。

    連氏注意到二娘的臉色有些不太對,走到了她的面前,冷冷地盯著她道︰“等等。你為何如此驚慌失措?可是知道些什麼?”

    孫氏也疑惑地看向了二娘。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佷孫女只是跪得有些久了,有些站不穩罷了。”二娘雙手捏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肉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34 AM

第一百八十章 背後的勢力

    說著二娘便朝著孫氏和連氏各行了一個禮,往外走去。

    因她還是一個孩子,連氏便也不攔她,任她出了屋子。

    二娘一出了孫氏的正房,又是一個踉蹌,只是她很快又扶住了門框。

    “二小姐,您沒事吧?奴婢扶你?”門口的小丫鬟忙伸出手扶住了二娘。

    “不用了,我沒事,你叫什麼名字?”二娘,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盡量正常。

    “回二小姐的話,奴婢沉香。”

    “沉香,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走一趟芳芷院。讓我院子里的人找到我的大丫鬟紅玉,讓她幫我把前幾日大夫給我配的藥丸送過來。”二娘趁人沒注意,悄悄將自己早已經摘下來的赤金耳環塞到了沉香扶著她的那一只手上。

    沉香一驚,就要將手中的東西推回去,卻被二娘將手緊緊握住動彈不得。他人也只以為是她站不穩想要借力。

    沉香只得作罷︰“是的,二小姐,奴婢這就去。”說著將二娘交給了門口的另一個小丫鬟,又去叫人來替了自己在門口當值,這才匆匆往東院去了。

    沉香到了東院,卻沒有往芳芷院的方向去,而是拐了個彎兒去了荷風院。

    三娘剛將王璟送走,就聽人報說沉香求見。三娘有些驚訝沉香會這個時候來荷風院找她,但是也立即吩咐讓人進來說話。

    沉香進來對著三娘行完了禮,笑道︰“婢子奉二小姐之命去芳芷院拿藥,想著今日常嬤嬤要我給三七姐姐送點薄荷膏便順路過來了,婢子也借這機會給三小姐請安。”

    三娘將小丫頭打發去喊三七過來,屋子里只留了白英和白果。

    “你的左耳現在如何了?可還會疼?”三娘柔聲問道。

    沉香愣了愣,她沒想到三小姐居然還記著她的傷,不由地感激道︰“婢子已經好了許多了,多謝三小姐和白英姐姐的藥了。”

    三娘擺了擺手,認真道︰“若是有什麼不適你要仔細說,不要打馬虎眼兒。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理應趁著年紀小就治愈了。我最近知道了一個醫術還不錯的大夫,你等會兒將你的情況仔細與白英說了,我讓五少爺得空的時候去幫你打聽一下。”

    沉香聞言心中的感激無以言表,雖說因她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里暗地給她好處的很不少,就像剛剛二小姐那樣的。但是她畢竟也只是一個三等的小丫鬟,平日里也只是做一做打簾子,端茶送水的活兒,老夫人真要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會交代她去辦的,她能打探到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

    三小姐或許有拉攏她的意思在里頭,但是能這樣費心,只為了拉攏她這樣一個小丫鬟還是讓她很是感激的。

    “婢子多謝三小姐。”沉香又朝著三娘深深一福。

    想起自己今日的來意,沉香便將剛剛在松齡院的事情說了,最後還將二娘打賞給她的耳環拿了出來。

    “這個是二小姐剛剛硬要塞給婢子的。”

    那是一對赤金瓖嵌紅瑪瑙的耳墜,看著很是精致,不像是用來打賞小丫頭的。

    三娘看著那對耳墜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她只說讓你去一趟芳芷院叫她的大丫鬟紅玉送藥。”

    沉香點了點頭︰“按理說,這是婢子們的分內之事,可是二小姐給的打賞太貴重了些,常嬤嬤說讓婢子先來一趟荷風院聽三小姐怎麼說。”

    三娘想了想,問一旁的白英道︰“你可知道紅玉是誰?”

    白英皺眉想了想︰“看名字不像是咱們府里頭的家生子,也不像是府里從外頭買來的,想必是這次二小姐從大同帶回來的。只是二小姐身邊的丫鬟我也是見過幾次的,卻是沒有聽說過有一位叫做紅玉的。”

    三娘點了點頭。

    連氏這次這麼盛怒,竟然連孫氏的面子也不顧了。可見是出了大事,她又提到了家族和祠堂,難道是柳氏那件事情暴露了?可是連氏又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柳氏和二娘身邊真的後來自外面的勢力的話,那麼她們必然是要與外頭聯系的。這個負責與外界聯系的人又是誰?

    紅玉這個人名她也是第一次聽到,是不是與外面聯系的人就是她?

    “三小姐,婢子要去芳芷院為二小姐傳信嗎?”。沉香問道。

    三娘聞言笑著對沉香道︰“去吧,二小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你等著這位叫紅玉的丫鬟與你一起去松齡院。”

    沉香領命,朝著三娘行禮道︰“婢子知道了,婢子這就去。”

    三娘讓白英送沉香出去,順便讓她將沉香耳朵的病癥打聽好了,待得白英回來,三娘就吩咐白英道︰“你找機會去外院,將沉香的情況告訴宣公子,問他能不能治好。再就是要他幫我留意一下等會兒從王家出去的丫鬟,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

    白英家里有人在外院當差,因此白英行事相對方便。

    沉香從荷風院里出來之後就去了芳芷院。這時候柳氏已經被映雪院的人送了回來,王棟還特意吩咐了人看好了她,不讓她出來。而柳氏身邊比較親近的婆子丫鬟們都被打了板子趕了出府去,甚至連東西都來不及回來收拾。

    此時的芳芷院已經是人心惶惶,留下來的人連說話的聲音也比往日小了一些。

    她們也敏感地覺出來,三房的後院恐怕要變天了。

    二小姐被孫氏責罰,留在了松齡院里至今未歸,柳氏被三老爺厭棄,最重要的是柳氏無子,現在連給她們娘兒兩說情的人都找不到。擅于把握風向的人自然是嗅到了這當中的厲害關系。所以芳芷院中,即便是平靜也是表面上的,暗地里早就已經是暗潮涌動。

    王家的家生奴婢還有些門路的此時已經到處去活動開來,想著要給自己尋一個有前途的差事,而不願意留在芳芷院里頭陪著柳氏吊死。

    二娘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此時也關了門,悄悄地商議了起來。

    “我已經去找我堂嬸說過了,她與老夫人房里的常嬤嬤有些交情,等過些日子就想辦法把我調到六小姐身邊去當差。你呢?想好了沒有?”

    二娘身邊一個叫百合的丫鬟小聲對自己的同伴道。見同伴眼底還有猶豫,百合急了。

    “我說薄荷你啊怎麼還犯倔呢,你看看咱們院子里的丫頭婆子們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夫人身邊的紅綃,翠兒等幾個大丫鬟全都折了進去了。你趕緊給你姑母捎個話,讓她幫你好好留意一下別的院子有沒有好差事,晚了都讓人給搶走了。”

    “可是,二小姐她總是府里的小姐,不會怎麼樣吧?再說我們當奴婢的不能眼見主子有難就各自散了啊,不忠心這是我們做奴婢的最大的忌諱。我想,等以後我們再跟著二小姐去了大同不就好了嗎?總不過也就是這麼幾日了而已。”

    百合雖然也是王家的家生子,但是也不過是兩代而已,根基尚淺。薄荷卻是從曾爺爺那一代開始就已經是王家的奴僕了,對主子忠心的觀念更加深一些。

    “哎喲,我說你怎麼就是個榆木疙瘩呢?忠心是應該的,可是也要分是對誰啊你瞧瞧你的這張臉,現如今還腫著呢有句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那是因為主子賞識他。可是我們跟了二小姐這麼些年除了大大小小的打罵還有什麼?別人不近身伺候,都以為咱們走了鴻運,跟了個好主子。可是我們身上有多少傷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種主子你還要為她去死?”

    “我……”薄荷撫了撫自己臉上的傷,目光有些黯然。

    百合嘆了一口氣,又道︰“而且你還想著要跟二小姐去大同?你還是醒醒吧老爺這次只會帶新夫人去上任,柳夫人和小姐恐怕要留在王家本家了。”

    薄荷聞言一驚,抬頭道︰“怎麼會這樣?”

    百合白了薄荷一眼︰“你這性子就是太老實了,居然什麼消息也不打聽。虧你家還比我家有門路呢。上次四老太太來的時候就說了要老夫人將二小姐拘在家中好好管教,這次二小姐又犯了錯,老爺今日瞧著也……反正我們夫人這次是要倒霉了。你想想,老爺這次連夫人的顏面都不顧了,瞧著是要把她帶到任上去的樣子麼?夫人都不去了,二小姐還怎麼去?老爺這次定是要帶這那位新夫人的。”

    “我……”薄荷正要說話,門卻被從外頭推開了。

    一個與兩人差不多年紀,面目普通臉上還長著幾個雀斑的丫鬟推門進來了,見到屋里有兩個人,那丫鬟也是有些驚訝。

    “紅玉,你回來啦?”薄荷有些心虛地站起了身,招呼道。

    紅玉將目光從兩人身上掠過,淡淡地點了點頭,並不說話,只往自己的床鋪那邊去了。這是一間兩人住的下人房,住著薄荷與紅玉兩人。

    百合見了紅玉不愛搭理人的樣子就撇了撇嘴︰“我還當是哪家的小姐呢,原來是紅玉姐姐啊。你到是輕松,雖是與我們拿著同樣的月例,卻是總不見人影,小姐身邊有多你一個和少你一個竟然沒什麼區別,今兒又是從哪里逛了回來了?”

    薄荷拉了拉百合的手,示意她不要說了,百合翻了個白眼,正要再刺紅玉幾句,外頭卻是有人敲門小聲道︰“紅玉姐姐在不在?”

    紅玉又走回門邊將門打開了︰“什麼事?”見門外站著的是院子里新來的小丫鬟,紅玉面無表情問道。

    那小丫鬟羞怯地笑了笑︰“紅玉姐姐,松齡院那邊派人過來找你。”

    紅玉聞言目光一閃,然後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過去。”說著就要將門合上。

    不想旁邊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紅玉姐姐,奴婢是老夫人院子里的沉香,是奉了二小姐的命令來請你的。”

    紅玉愣了愣,轉頭發現還有一個小丫頭站在了廊下,她剛剛只將門開了半扇,因此沒有發現。

    紅玉皺眉看向剛剛敲門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更是不好意思了︰“沉香姐姐說要親自來請你,又是奉了二小姐命令的,婢子就只好帶她來了。”

    “紅玉姐姐你別怪她,因為二小姐還交代了幾句話,婢子怕她年紀小交代不清楚,誤了事,就厚著臉皮自己找來了。”沉香笑道。

    紅玉聞言只得又將門打開了些︰“小姐交代了你什麼?”

    沉香皺了皺眉︰“二小姐從老夫人房里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好像是有什麼舊疾犯了。她要婢子趕緊過來尋紅玉姐姐您過去,說是要您把前幾日大夫給配的什麼藥給她送去。”

    紅玉將眼簾垂了垂︰“二小姐可還交代了什麼?”

    沉香搖了搖頭︰“二小姐說讓你過去親自跟你說,紅玉姐姐你趕緊收拾找藥去吧。婢子就在這里等你。”

    紅玉看了沉香一眼,又將門掩上了。

    屋子里的百合和薄荷在屋子里自然是聽到了外面的說話。

    “真是沒想到,關鍵的時候二小姐想到的還是你。”見紅玉去而復返,百合扯了扯嘴角道,話語里帶著些酸。

    她和薄荷是王家的家生子,跟著小姐也有好幾年了,卻是沒有這個夫人在大同的時候買回來的不知來路的,平日里就會偷懶耍滑的丫頭會討小姐歡心。

    紅玉雖然不常在小姐身邊伺候,但是小姐有什麼事情總是會與她兩人在屋子里頭密談,而她和薄荷則會被小姐打發出來把門。

    而且這麼些年,她和薄荷不知道挨了小多少打罵,而這個紅玉卻是有本事哄了小姐連動她一根手指頭都不曾。這也是她為什麼看不慣紅玉的原因。若是紅玉和薄荷一樣既忠心又任勞任怨的話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偏偏就是一個奸猾狡詐之人。

    紅玉沒有理會百合的冷嘲熱諷,只在屋子里待了一小會兒就又開門出去了。

    沉香忙迎了上去與她一起往外走,因見她兩手空空就要出院子,便好奇道︰“紅玉姐姐,二小姐的藥呢?”

    紅玉淡淡道︰“在我荷包里收著。怎麼,你要看?”

    沉香忙擺了擺手︰“婢子就是怕姐姐你一時心急小姐的病,將藥落下了。小姐的藥,婢子要看什麼,婢子又不懂得分辨。”

    紅玉淡淡地“唔”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沉香領著紅玉往松齡院去,才走到門口就看見常嬤嬤領了好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從院子里急急往外走。

    沉香與紅玉忙避到了一旁讓路。

    常嬤嬤看到兩人卻是將步子停了。目光掠過了沉香,將她身邊的紅玉上下打量了一遍。

    “這位是?”常嬤嬤狐疑地問道。

    紅玉將頭低了,輕聲道︰“奴婢紅玉,是二小姐身邊伺候的。二小姐身子不適,讓奴婢來給她送藥。”

    常嬤嬤聞言頓了頓,才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你便去吧,好好伺候二小姐。若是有什麼需要就讓人來找我。”

    “多謝嬤嬤。”紅玉低著頭道了謝。

    常嬤嬤又是一聲嘆息,這才又帶著那幾個婆子急急忙忙去了。去的卻是沉香和紅玉剛剛來的方向。

    等人走遠了,紅玉才又將頭抬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幾個嬤嬤的背影看了許久。

    “紅玉姐姐?”沉香輕聲喚道。

    紅玉這才將眼神收了回來,跟著沉香進了松齡院。

    “幾位嬤嬤這麼急匆匆的是去哪里?”紅玉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沉香見紅玉肯與她說話了,卻是一副高興的樣子︰“這個,婢子之前沒有聽說過院子里頭有什麼事情,只知道之前四老太太在與我們老夫人說話,將老夫人房里的嬤嬤和丫鬟們都打發了出來,連二小姐也出來了。”

    見紅玉聞言只是低著頭,又不說話了,沉香轉了轉眼珠子道︰“若是紅玉姐姐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去找人打探一下的。”

    紅玉聞言抬頭又看了沉香一眼,卻是沒有表示反對。

    沉香有些高興,正好見一個與她一般大的小丫鬟從身邊走過,忙伸手將她拉住了,小聲問道︰“木蓮,你可是知道常嬤嬤她們這麼急匆匆的是往哪里去做什麼呀?”

    那小丫頭聞言看了沉香身邊的紅玉一眼,沉香忙道︰“沒事的沒事的,她不會說出去的,你跟我說說呀。”

    木蓮也正是活潑的年紀,對與自己一般大平日里也很照顧她的沉香沒有什麼戒心。聞言連問一問紅玉是哪個院子的人都不曾,就神秘兮兮的湊到了沉香耳邊小聲道︰“沉香姐姐你不知道,剛剛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哦?什麼大事?”沉香很給面子地做出一副很是驚訝的表情。

    木蓮有些得意︰“別人可能還不知道,我剛剛正好去給常嬤嬤送茶,聽到她對那幾個婆子說老夫人下命令說要去芳芷院里將三房的柳夫人綁了來問話呢。”

    “綁?”沉香睜圓了眼楮。

    木蓮肯定地點了點頭︰“常嬤嬤向來心善,本還求情說用繩子綁了的話會不會讓柳夫人面子上不好看。不想那位四老太太當即就將常嬤嬤罵了一頓,而我們老夫人在一邊沒有說話。常嬤嬤就只好這麼交代下去了。”

    “那你可是聽到了是為了什麼事?”沉香小心的看了紅玉一眼,見她又將頭低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問道。

    木蓮皺起了那雙淡淡的眉毛,苦著臉搖了搖頭︰“這個到是不曾聽說過,剛也有嬤嬤問起了常嬤嬤是怎麼回事,常嬤嬤說她也不知道。連常嬤嬤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麼能知道?有嬤嬤猜測是為著剛剛映雪院里的事情。”

    映雪院的事情松齡院里自然是得到了消息的,這個沉香也是知道的。聞言便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不然還能有什麼事情呀。好了你去忙你的差事吧,我們走了。”

    木蓮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沉香見紅玉一直沒有說話,便小心道︰“紅玉姐姐,你別擔心。老夫人就是在氣頭上才會如此,等她氣消了就好了。”

    紅玉聞言將頭抬了起來,面上卻依舊是沒有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帶路吧。”

    沉香便也不多說什麼,只一路將紅玉引到了二娘所在的廂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二小姐,奴婢沉香,將紅玉姐姐請來了。”

    不多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婆子探出頭來,打量了沉香和紅玉一眼道︰“二小姐請紅玉姑娘進去。”說著自己走出了房,對著紅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紅玉有些驚訝地看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朝她笑了笑。

    “紅玉姐姐你趕緊進去,婢子和這位嬤嬤在這里守著,若是二小姐有什麼吩咐叫一聲便是了。”沉香也笑道。

    紅玉點了點頭,進了小廂房。

    二娘這時候已經等得有些心焦,見紅玉進來了忙迎上去道︰“怎麼辦?好像是祠堂的事情讓老夫人知道了。”

    紅玉見二娘這麼沉不住氣不由地皺了皺眉︰“二小姐,事情尚還沒有定論,你別著急。”

    二娘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我怎麼能不著急?這件事情若是真的事發,我和我娘就毀了當初我想出這個辦法的時候你們不是贊成的嗎?還說讓我放手去做,需要外面的人手之類的事情你們會幫我解決。現在怎麼這麼快就讓人查了出來?”

    “當初若不是二小姐你心急,在我們還沒有準備好之前就將計劃提前了,怎麼會出這麼些岔子?我當時就讓你再等一等的。”這個二小姐,人聰明也夠狠,只是到底是缺少了些歷練,經驗不足,也沉不住氣。那人說了讓她長一長教訓也是好的,免得太過順遂反而是毀了一個好苗子,紅玉在心中淡淡想。

    二娘聞言有些語塞,當初確實是她心急了些,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找紅玉幫忙了︰“我承認上次是我的過錯,可是現在應該怎麼辦?”

    紅玉想了想︰“昨夜我們將那婆子女兒女婿附近的房子燒了就是為了逼她現身,不想人還沒有出來,就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問審

    “可是,連氏那個老太婆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的?難不成那婆子正好撞到了她的手里?”二娘氣恨道。

    紅玉搖了搖頭︰“這個還不好說,我要出府一趟,將這件事情告知我的主子。這幾日我們一直在找這婆子的下落,卻是一無所獲,主子本來也是猜測有什麼人將她藏了起來,不然不可能怎麼找都找不到。若是她藏到了這個四老太太那里,到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若真的是四老太太在後面搗鬼的話,為何她今日一早來的時候不說。倒是回去了之後又再找了過來?”二娘懷疑道。

    紅玉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你說的也對,總之這件事情要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在後面與我們做對。我先走了,不然等會兒老夫人若是想起來要將芳芷院的人都拿下,我就走不了了。”

    二娘聞言只有點頭︰“那你先去吧,記得要你家主人一定要想辦法救一救我和我娘。”

    紅玉點了點頭,便準備離開,快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門外的那個小丫頭和那個婆子是你的人?”

    二娘想了想才明白紅玉說的是誰,勾了勾嘴角︰“不是我的人,是銀子的人。”說著她示意紅玉看她的耳垂,又伸出自己的手讓紅玉看他光著的手腕。

    紅玉想了想便明白了,二娘昨夜就被孫氏留了下來。因孫氏壽辰,她身上帶著的首飾既精且貴,每一樣都不是俗物。難怪孫氏院子里的人會給她行這個方便。

    她剛剛還覺得領她來的小丫頭熱心地有些過頭了,有些懷疑。如今聽二娘這麼一說,自然是明白了原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紅玉點了點頭,推門走了出去。只是出了松齡院之後她不往芳芷院的方向去,而是徑直地往二門去了。

    待得出了王府,紅玉到兩條街外駕輕就熟地用兩錢銀子租了一輛普通的馬車,並坐上馬車出了城。

    只是她不知道,從她一出了府就被人給跟上了。

    這時候,孫氏的松齡院,常嬤嬤也帶著人將柳氏綁著雙手,堵了嘴送到了孫氏的正房里去了。

    “常嬤嬤留下,其他的人都先退下去。”孫氏捏了捏眉心,吩咐道。

    其他人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是非同小可,聞言半刻也不敢停地魚貫退了出去。

    柳氏自從被王棟派人押送了回去就一直懵懵懂懂的。好不容易想起來要到王棟面前認錯請求寬恕,卻發現自己的房門口被人把守住了,還都是自己不認識的婆子。柳氏正要大發脾氣,卻又有幾個婆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帶頭的赫然是老夫人院子里的那位常嬤嬤。

    常嬤嬤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恭謹,只是那眼中的同情刺得她心在滴血。而其他的婆子們就沒有常嬤嬤這麼客氣了。有的當即就將她揪了起來,將繩子和堵嘴的布帛拿了出來。

    她驚恐地看向常嬤嬤。常嬤嬤卻是嘆了一口氣,滿臉無奈道︰“柳夫人,對不起了。這是老夫人的吩咐,老奴本是想求情的,卻是挨了罵。事到如今也只有委屈柳夫人了。夫人到時候說幾句軟話,有錯就誠誠心心地認個錯,想必老夫人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有再大的怒氣也會寬恕您的。”

    說著常嬤嬤便朝著那幾個婆子點了點頭,幾個婆子一下子就撲了上來將她綁好了,堵上嘴,一路拉了過來。

    柳氏這時候跪在孫氏正房的地板上,心中很是屈辱。

    她雖然是庶女出身,但是父親並不是白丁,雖是比不上王家這樣的世家名門,但是她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嫡母迫于面子,也想著等她嫁了出去能給她那嫡出的兄弟找些官場上的助力,該給她的也沒有少過。

    最後被嫡母哄著騙著嫁到了王家做平妻,她一開始也不是沒有過怨的。可是在一看到王棟的那一眼開始,她心中的怨憤便少了許多。至少嫡母有一句話是沒有錯的,她的這個夫君儀表堂堂,而之後也證明了他確實是前途無量,官運亨通。

    等到趙氏死了之後,她成了王棟後院里唯一的女主人,當初嫁過來的時候的那一絲不甘心早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再也想不起來。

    這一輩子,她從來沒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

    孫氏朝著常嬤嬤示意了一眼,常嬤嬤走上前將柳氏嘴里的布帛取了下來。

    “柳氏,你可知罪?”孫氏瞪著柳氏道。

    柳氏臉上的因被王棟扇了一巴掌,紅腫未消退。孫氏卻是只當作沒有看見。

    “妾身,妾身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何罪。”任誰被這麼綁了來也不會心情愉快的,柳氏一向就不是好脾性的人,因此這話回得也有些僵硬。

    一旁的連氏卻是冷笑著對孫氏道︰“原來你兒子的一個小妾也敢對著你甩臉子,十二弟媳,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孫氏聞言有些惱羞成怒,可是事關重大她也不想就這麼定了柳氏的罪,只得忍著氣道︰“你給我說說,那一日祠堂著火之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搗的鬼。”

    柳氏聞言如遭雷擊,身體也忍不住發抖。看向冷著臉的兩個坐在上首的老太太,柳氏顫著嘴唇勉強道︰“老,老夫人這是何意?”

    連氏見她臉色有異,便是認定了這件事情是有貓膩的,便當即板著臉冷聲道︰“意思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那一日,王氏宗祠三槐堂著火是因為你故意縱火。之後又裝作救火的樣子沖進了祠堂里,搶救祖先的牌位。這一出苦肉計使得真好,只是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連氏說話一句句擲地有聲,柳氏招架不住,早已癱軟在地,但是她嘴上卻仍然是不肯承認︰“妾身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那一日,妾身是巧合之下才發現祠堂著了火,心中著急又一時尋不到救火之人才沖進了祠堂。”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人報說三老爺來了。

    柳氏聞言眼中一亮,是老爺來了,老爺定是因為聽說她被綁了來所以趕來為她求情的。柳氏原本塌下去的腰身又漸漸地恢復了力氣,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

    “進來吧。”孫氏沖著外頭道。

    不多會兒,一身皂色衣裳的王棟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待看到跪在地上目中含淚,正一臉驚喜向他看過來的柳氏不由得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

    只看了一眼,他便走到孫氏和連氏面前行了禮,隨即問道︰“娘尋了兒子前來是為了何事?”

    孫氏聞言便看向連氏。

    連氏淡淡道︰“是我讓人喊你來的,柳氏是你的妾,這件事情自然是應該讓你知道的。免得到時候有人怪我越俎代庖。”

    這件事其實應該算是族里的大事,連氏作為王家如今最有影響力的長輩,她出面質問是怎麼也算不上是越俎代庖的,她這麼說是諷刺剛剛孫氏說她插手她們家的家務事。

    這話王棟自然是不好回答的,便只恭謹地站在了一旁聽著。

    連氏向來對王棟是有些另眼相看的,不然也不會屢次操心他的婚事。這件事是內院里鬧出來的,而男子本就不應該插手內院之事,王棟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要怪也要怪他這個腦子被灌了漿糊的母親。

    想到這里連氏便嘆了一口氣︰“你一向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當年你四伯父還在世的時候也很看好你,可是今日這事……哎今日我從你們府上回去的時候在路上撞見了一個婆子,這婆子我中元節過來祭祖的那一日正好見她來你母親院子里回過話,卻是先前我門宗祠三槐堂里照看煙火的蔡婆子。我見她一臉驚慌,心中奇怪,便起了疑心。”

    原來這蔡婆子本來是被藏得好好的,卻是突然聽到給她送飯的人無意中提起她女兒家附近的那幾棟宅子昨夜里被一場大火給燒了,人雖沒有什麼傷亡,但是屋主們卻是沒有了安身之處。她當即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她才被人追殺,自己的女兒家就出了事情。定是柳夫人想逼她出來才想出這麼一招。想著自己的女兒女婿正當壯年,還有一個才將將五歲,長得玉雪可愛的小外孫。蔡婆子便再也藏不住了。

    她趁著看守之人不備,偷偷跑了出來。本想去尋了自己的女兒女婿的,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人了。她心里焦急就想要回王家來找柳夫人求情,卻是正好撞到了連氏馬下。

    連氏向來有威嚴,蔡婆子在她一番逼問之下招架不住,又想著如果王家的人知道了也是能阻止柳夫人救她女兒女婿一命的,便當即給連氏跪了下來。

    連氏聽完蔡婆子所說的當初中元節柳氏買通了她,帶著人放火燒了三槐堂一事,當即便氣得渾身發抖。

    只是她不能憑著這婆子的一面之詞到孫氏這里來問罪,也還有些細節之處需要好好審問,便將蔡婆子帶回了自己府上。又讓人去尋了這蔡婆子的女兒,女婿來,免得被人抓住了,到時候投鼠忌器。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36 A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對柳氏的處置

   連氏說完這些的時候,孫氏正房里面的氣氛很是凝重。

    柳氏這時候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她不知道原來祠堂里的那個蔡婆子已經投奔了連氏,原本她還抱著一些僥幸的,此時卻是覺得大難要臨頭了。

    “老爺——”柳氏看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皺著眉頭在一邊沉思未語的王棟。

    女人在危機地關頭總會不自覺的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因為在她們的心里,自己的男人總是無所不能,且總是會在危機的關頭站出來保護自己的。

    其實與其說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還不如說每個女人心里都有一個愛慕英雄的夢。

    可是不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英雄都會在她危機的時候站出來的。

    王棟聽見柳氏的呼喚,淡淡地朝著他看了過去,眼中卻是半分感情也沒有。若是柳氏今日在映雪院中沒有看到王棟對著薛二小姐那憐惜的眼神,或許她還會以為王棟歷來就是這樣的性子。

    而如今柳氏覺得自己像是全身心都被浸泡在了剛剛化開的冰水里頭,還嘶嘶地擺著白氣。

    連氏見柳氏這個關頭上還不認錯,甚至想去求的爺們兒的庇護,不由得怒斥道︰“你還有臉喊你家夫主你可是知道你的愚蠢將他還有整個王家都置入了怎樣的境地”

    “我……我沒有……”柳氏下意識的辯駁道。

    “你是想要我將認證帶上來跟你對峙嗎?你不禁是個蠢婦,還是個毒婦為了保守住秘密,連人家一家老小你都不放過,這樣的人王家怎麼敢留”

    柳氏一驚,連氏這話的意思是要敢她出去?可是她已經嫁到了王家,若是被休棄回娘家,嫡母兄嫂又能麼容得下她。

    她轉而向著孫氏求道︰“老夫人,求您救救妾身。妾身嫁到王家這麼些年了,從來就恪守本分,還為王家生育了一女。求您看在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分上,不要將妾身趕回去啊。”

    柳氏是孫氏做主娶回來的,這次柳氏膽大包天做下了這樣的錯事,讓孫氏在連氏面前也很是沒臉。這次聽到柳氏還有臉向她求情,當即冷哼了一聲。

    “不能將柳氏休了回去。”王棟這時候到是開口說話了。

    柳氏本已經有些絕望,聽到王棟這一聲,卻是眼楮一亮。她驚喜地看向王棟,原來老爺心里還是有她的,還會在關鍵時刻想著救她一救,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棟兒,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為她求情”孫氏不岔道。

    王棟對柳氏投過去的含情脈脈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回孫氏道︰“母親,兒子不是為她求情。只是此事關系重大,萬萬不可泄漏出去。若此次是因為意外失了火到也便罷了,可是如果是王家人蓄意縱火,燒了祖宗牌位和御賜之物,那恐怕會被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連氏聽了贊同地點了點頭︰“棟兒說的不錯,你當為何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沒有要求開祠堂按族規處置了這蠢婦?還不是顧著王家那些在朝為官之人?這件事情若是被言官知曉了,恐怕所有王家之人都會受到牽連。而棟兒這個罪魁禍首的夫主,恐怕逃不掉被革職查辦了的。王家先祖用拋頭顱,灑熱血掙出來的這點顏面就要被毀了個干干淨淨”

    孫氏聽了一驚,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地方去︰“那四嫂的意思是?”孫氏這時候已經將一開始對連氏的那點不滿徹底消除了,連氏這次沒有直接開祠堂,而是一證實了之後就來找她,也是給她留了些顏面的。否則要是真的鬧到族中,他們這一房恐怕就再也抬不起頭狼人。

    王棟這時候才又看向柳氏,見她一臉哀戚地看著自己,王棟皺了皺眉︰“先讓人將她帶下去看好了。”

    孫氏也覺得事情既然已經證實,就沒有必要再看這柳氏這張讓人實在高興不起來的臉了,便轉頭吩咐常嬤嬤︰“將她的嘴照舊堵好了,先關到……就先關到一邊的耳房吧。”

    常嬤嬤領命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又帶了兩個人進來,因柳氏身上的繩子一直就沒有解開,進來的婆子只要將常嬤嬤遞過去的布帛又塞到柳氏嘴里就可以了。

    柳氏這時候心里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若是在這里聽到王家對她的發落便罷了。可是瞧著幾人的意思竟是要私下里商量,對未知的恐懼讓柳氏掙扎了起來,在布帛還未塞到她嘴里的時候就驚叫道︰“不,不,讓我見一見瓊兒,我要見一見瓊兒。”

    似乎這個時候,柳氏已經意識到,整個府中只有她的女兒是與她一條戰線的,下意識就想要尋求同盟。

    連氏卻是將眉一挑︰“瓊兒,可是府上的二丫頭?難道這件事情她也參與了?”

    柳氏聞言一呆,反應過來之後猛然搖頭︰“不,不,這件事情與瓊兒沒有關系,她,她什麼也不知道。”

    連氏還要再問,王棟卻是道︰“瓊兒還小,想必是不知道她這些勾當的,快帶下去吧。”

    幾個婆子聽令,迅速地將布帛塞進了柳氏的嘴里,將她拖了出去,常嬤嬤也跟上去打點。

    連氏看了王棟一眼,想著王瓊是王棟的女兒,他會護著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一個小丫頭想必也是做不出什麼的,便就當是給這個佷兒面子,沒有再糾纏下去了。

    孫氏卻是想到了昨日的壽禮之事,因柳氏的原因她也厭了二娘,覺得像柳氏這樣的娘定然也教不出什麼好女兒來,二娘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也是沒有什麼好驚訝的,竟然就這樣地也給二娘定了罪,連再過問的心思都歇了。

    待得屋子里只剩下了連氏,孫氏和王棟三人。幾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

    孫氏道︰“四嫂的意思是,這柳氏要怎麼處置?”孫氏這時候知道要問連氏的意見了,因為她不得不承認連氏比她多了些閱歷。

    連氏卻是看向王棟︰“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棟兒你才是你們家三房的當家之主。棟兒你說說這事情該如何處理吧。”

    王棟低頭沉吟了片刻,之後卻是抬起頭淡淡問孫氏道︰“若是按照族規該如何處置?”

    孫氏愣了愣,正好常嬤嬤進了來,忙道︰“去將族里的那本冊子拿來給我。”這種事情本就少見,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哪里知道要怎麼處置。

    連氏冷哼一聲︰“別忙了。那蠢婦這次犯的是對祖宗不敬,對家族不忠,對長輩不孝的大罪,最重要的是她還讓家族陷入了險境,按著族規數罪並罰的話她恐怕是活不了了。”

    孫氏有些訕訕地,只是她覺得這是柳氏罪有應得,並不覺得這懲罰重了,竟是默認了。

    王棟沉默了好一會兒,見連氏盯著他,似是在等他定奪,便點了點頭︰“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雖然因種種原因,不能讓她在全族人面前領罪,但是祖宗家法擺在了那里,任何人也違背不得的,便按著四伯母說的處置了吧。”

    連氏聞言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還好王棟不是婦人之仁。她原本因為聽聞王棟這些年將這個妾帶在了身邊充作正經夫人,還以為這個佷子也犯了寵妾滅妻的渾。如今瞧著,到也不像是糊涂的,還知道以家族為重。

    “只是她畢竟是為我王家生育過一女,這些年來因趙氏臥病在床,內院之事也多虧了她一直在打理。希望最後能給她留一些體面,就當是給二娘留體面了。”王棟又道。

    連氏聽了這話不但沒有生氣,對這個佷兒的印象反而更好了。該做決定的時候豪不推脫,殺戮決斷,卻又不是無情之人。知道在規矩之外為自己的妾和女兒考慮。

    于是連氏帶著些笑意道︰“你這樣想是好的,便依了你的意思去辦吧。”

    王棟聞言松了一口氣。

    連氏想了想,與孫氏商量道︰“對外就說是患了疾病,要送到莊子上去休養一陣子,之後……就讓她體面地去吧,這也是為了你們家二姑娘考慮。”

    一般來說要治罪的話總要有罪名的,可是不管是安了什麼罪名將來對二娘的聲譽都會有影響,有一個這樣的生母要說親的話就會很難了,這也是王棟剛剛為何要為柳氏求這麼個體面的原因。

    對于兒子,兒女,王棟即便是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他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看不見的時候便罷了,在自己眼前的話,該他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他也不會躲避,他自認是一個嚴肅嚴謹的長輩。

    柳氏的命運就這麼被定下了,柳氏自己卻是在孫氏隔壁的耳房之中忐忑著,對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絲毫沒有所覺。

    “好了,總算是有驚無險,這次要多謝四嫂了。”孫氏對著連氏感激道。

    連氏聞言卻是不賣賬︰“不要謝得太早,一碼歸一碼。現在你們家那個妾的事情是解決了,你的賬也該要算算了。”

    孫氏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連氏︰“我的什麼帳?”



第一百八十三章 誰是誰的克星

   連氏板著臉︰“這次的事情雖然柳姨娘才是罪魁禍首,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這個當長輩的識人不明在先,放任縱容在後,才將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妾給慣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這次因為正好讓我遇上了,事情沒有宣揚出去,才沒有招來大禍。可是不是每一次我們王家都能這麼幸運的”

    說著連氏看向一旁的王棟︰“棟兒你是坐過高位的,你因該能知道決策者失誤會給整體帶來怎麼樣的滅頂之災”

    王棟低著頭沒有說話。

    連氏又冷眼看向一臉震驚的孫氏︰“我這次是為了整個王家才沒有將這件事情鬧到宗祠,可是不代表我還能容忍你這樣的人繼續坐在族首的位置上對整個王家的決策造成影響。十二弟是個不管事的,那麼你們十二房的族長之位就讓賢吧”

    孫氏這時候是又驚又怒,忍不住道︰“四嫂,你說這話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什麼叫做你不能容忍我這樣的人坐在這個位置?難道你就能夠端著架子高高在上地指手畫腳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連氏聞言卻是沒有過于激動的情緒反應,只是她的臉上的那兩道法令紋更加的深刻,因此看著很是有些不近人情︰“當年嬸母在的時候,你為了與她較勁,強行為你家老三納了一良妾卻硬說是平妻。這件事情別家當作笑話,在背後對我們王家指指點點了十幾年。只是沒有人鬧到你的面前來,你就當做沒有這回事了。哼可惜老天在看著今日之禍就是因為你當年對婆母不孝所造成的”

    孫氏滿臉通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不孝之罪是個大罪名,因此在陸氏在世的時候她都不敢明著跟她硬抗,只能耍些手段。連氏今日看著是真的不想給她留顏面了,竟然當著王棟的面就給她扣了這麼一大頂帽子。

    “你若是只在你家中關起門來折騰,只要不太過分,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沒有看見了。可是你偏偏將整個王家都折騰了一番,感情你當族中之人全是傻子,王家就是為著你一個人的利益存在的?”

    “你……你血口噴人我看你就是想讓將我門十二房趕下台,好讓你的兒子們掌管王家,你其實是私心太重。”孫氏氣急道。

    連氏聞言卻是扯了扯嘴看向孫氏︰“我血口噴人?那你說說老十一家的琪兒是怎麼回事?”

    “這……”孫氏說不出話來了。

    連氏冷笑道︰“同時我們王家的孫女,你的孫女是寶,老十一家的就是隨便什麼的阿貓阿狗?你自己管教不嚴,讓孫女在外頭出了丑卻是將族人的孫女推了出去當這個替罪羔羊你好,好得狠老十一家里沒有了兒子就能被你欺負至此了?你這不是讓族人寒心嗎?”。

    “我,我又沒有強逼著她們答應,十一弟媳自己也同意了的。”孫氏強辯道。

    連氏搖了搖頭︰“他們這一房如今連個男丁也沒有,平日里也是看著你們臉色過活,你向她們提出要讓他家的孫女替了你家的六娘,依著十一弟媳那軟弱的性子她能反對?她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連氏皺眉︰“只是,這件事情你們瞞著族里就定下了,我想要阻止的時候你已經讓人去將琪兒和那小子的庚貼都換上了,木已成舟。”

    “母親,四嬸說的是?”王棟聽到這里不由得皺眉問道。

    只是這事到底是上不得台面,孫氏那張老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便將臉一沉,面向了一邊。

    “以後,王家的事情不需要你再插手了,我怕到時候一族的人都因為你的一己之私被你賣了。所以這次,你們這一房的族長之位不交也得交即便是顯哥兒來了,我也是這麼一句話”

    說到這里連氏也不再看孫氏,反正這事情也由不得她反對,便只轉頭對著王棟嚴肅道︰“你母親說我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坐這族長的位置才這麼不遺余力地要將你們這一房拉下馬,雖說清者自清住著自濁,但是四伯母今日將話放這里了。我們四房的人不沾這個位子,改日開祠堂請族中之人另外推選才德兼備之人擔任族長佷兒你向來明白事理,希望你能明白四伯母這一番苦心,不要像你的母親一樣糊涂”

    王棟聞言想了想,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當由長輩們定奪,佷兒沒有話說。”

    這話就是並不反對自己這一房交出族長之位了,孫氏這時候也忍不住轉過頭來怒瞪著王棟,果然這個兒子和她是不齊心的。

    連氏滿意地點了點頭。

    孫氏卻是氣急敗壞道︰“我不同意”

    她到不是看重族中的那些公產,可是王家這麼些年來就沒有出過族長不明不白卸任之事。若是中途換人,人家自然會猜測族長私德有虧。而眾人都知道,王老太爺是不管事的,自然是她這個族長夫人犯了錯誤被趕下了台,這叫她以後還有什麼顏面?

    連氏看向孫氏沉聲道︰“你若是不同意那就明日開了祠堂,既然是我提出的要你們交出族長的位子那便由我陳述理由。只是到時候你不要怪我讓你在族人面前難堪。”

    連氏今日看在王顯和王棟的面子上已經是很給孫氏留臉面了,否則依著她的性子她該在族里眾人面前給她扣上一個不孝不賢的帽子,將她趕下台。

    孫氏聞言果然是臉色一白。

    連氏雖然不是族長,可是她的夫君在世的時候是擔任過族長的,還是一位令族里眾人心服口服的族長。以致如今王家的人提起這位去世多年的四老太爺也要豎起拇指叫一聲好。而連氏作為王家嫡枝他們這一輩年紀最大誥命最高的老夫人,聲望一向極高,在族中是更是有一種超然的地位。

    若是她出面當著族人的面給她定罪,那麼族里的人有一大半是會信的。到時候恐怕事情就沒有這麼好容易收場了,而她也就不僅僅是丟不丟面子的問題了。

    正在屋子里氣氛緊張的時候,突然從門口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族長不當就不當唄,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免得這個老娘們在外頭拿著雞毛當令箭,做了一堆蠢事,到後頭黑鍋卻要老子幫她背老子才沒這麼傻呢四嫂,你趕緊地趁著這坨臭烘烘的族長之位還熱和,將它丟給別人吧。”

    連氏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臉上一抽,若說這王家有什麼人是她也無可奈何,見了也要避著走的,那就是這個現任的族長王宏王老太爺了。

    王棟上前去給王棟見禮。

    王棟擺了擺手,繞過了王棟“嘿嘿”一聲上前給連氏行禮。

    “四嫂,好久不見啊每次看見弟弟你就躲,讓弟弟我跟在後頭望塵莫及望穿秋水望眼欲穿望洋興嘆的,弟弟好不傷心。想當年你也是有過看見弟弟就欣喜的日子啊弟弟那里還仔細收著你第一次見面送給弟弟的錦帕呢。”

    此話一出,屋里眾人皆是臉色古怪。王棟和孫氏甚至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連氏。

    連氏一向端莊嚴肅,聽到這話當即滿臉通紅,氣的。

    “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連氏抖著手指著王老太爺厲喝道。

    王老太爺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一眼︰“怎麼了?四嫂當年第一次看到老子的時候老子才四歲錦帕是給老子揩鼻涕的老子當年也長得粉團兒似的招人喜歡過”

    王棟和孫氏抽了抽嘴角,將視線轉開了。

    連氏這時候是想發作也發作不得,徹底沒脾氣了。

    “好了,剛剛你們說的老子都聽見了。老子沒意見,四嫂說的每一句話老子都沒意見。”王老太爺隨便尋了一張椅子坐了,翹著一雙二郎腿道。

    王宏自願放棄族長一位,本來是好事。讓連氏少了很多麻煩,也讓王宏王顯這一房與四房之間免了尷尬。可是連氏不知道怎麼的,聽了他這句話就忍不住牙癢癢。

    可是她也只能忍著氣,對孫氏道︰“既然十二弟沒有意見,想必弟媳也沒有意見了?那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王宏卻是嗤笑道︰“族長之位是老子的。老子不想當就不想讓,想摘下來當球踢也不關這老娘們什麼事情。四嫂你盡管去辦吧,老子給你當靠山,不用管這老娘們。”

    這話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只是這麼些年來連氏自然是知道與王宏爭論最後只會將自己氣得半死。因此也就當沒有聽到,板著臉跟孫氏和王棟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我會去找族老們商議一個開祠堂的日子。”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王宏坐在椅子上朝著連氏笑嘻嘻喊道︰“四嫂你慢走啊,改日弟弟再去您府上拜訪。”

    連氏步子邁得更快了。

    “你們這些娘們啊,就喜歡將家里弄得烏煙瘴氣的。真是連只鳥都比不上,鳥還知道心疼自己的窩呢。”王宏翻了個白眼。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3 AM 編輯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王璟的堅持

   松齡院這邊的消息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原原本本的傳到了荷風院。

    三娘知道了王家對柳氏的處置結果的時候雖然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覺得這樣做也符合像王家這樣的大家族的行事風格。

    只是柳氏母女這一次會就這樣坐以待斃嗎?三娘皺了皺眉頭。柳氏背後的勢力讓她有些忌諱。但是這一次也正好是看清的機會。

    “哥哥他去了外院了嗎?”。三娘問白英道。

    白英點了點頭︰“少爺從我們院子里出去之後就往外院去了,說是會在晚膳之前回來。還讓趙嬤嬤將他的那一份飯食一起領了來,今日要與小姐一起用飯。”

    王璟在白英回來後不久又來過一次,他很惦記著那件事情。正好見白英與三娘在回稟在外院見宣韶的事情。便自告奮勇要在飯前走一趟外院,去宣韶那里打探消息。

    三娘想要歷練他,覺得讓他多接觸些人的話有利無害,便同意讓他去了。

    果然,不多會兒,王璟便從外頭回來了。

    白英不用人交代,便悄悄將屋子里伺候的小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好讓三娘和王璟說話。

    “有什麼消息?”三娘讓王璟坐下慢慢說。

    王璟道︰“芳芷院的那個叫紅玉的丫鬟從松齡院出來之後果然悄悄出了府。”

    三娘早有預料,因此聞的此言絲毫也不意外。只點了點頭︰“宣公子可是派人跟上去了?她去了哪里?與什麼人聯系?”

    王璟有些困惑地道︰“宣公子派人跟悄悄跟在紅玉的馬車後面,卻見她在城里繞了兩圈之後出了城,最後馬車在城外西郊的公關山下停了。紅玉將馬車打發了之後便上了山去。”

    “上山?”三娘蹙眉。

    王璟點了點頭︰“山上有一座庵堂,宣公子派去的人看見紅玉從一座名叫水月庵的庵堂的偏門里進去了。”

    三娘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座水月痷離著清明寺有多遠?”

    王璟狐疑地看三娘一眼︰“妹妹你怎麼知道這水月痷離著清明寺近的?”

    三娘笑了笑,西郊最大的寺廟就是清明寺了,其他的小庵堂,小廟宇大多是依附它而存在的,離得也不遠。

    王璟道︰“這水月痷與清明寺只相隔了兩個山頭,是極近的,應當是依附清明寺存在的。”

    三娘點了點頭,暗自沉吟。

    紅玉最後去了水月痷到是出乎她的意料了。雖然知道那些方外之人並不是一個個都守著清規戒律,就如同昨日在百靈閣遇見的那個與廚房管事偷,情的悟深和尚。但是她實在是想不明白庵堂與王家後院的紛爭有什麼聯系。難道紅玉這個節骨眼兒往水月痷去是為了給她的主子燒香求平安麼?三娘扯了扯嘴角。

    “這個水月痷不知道有什麼來歷,里頭的尼姑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三娘輕聲道。

    王璟坐得離三娘近,卻是聽到了,忙道︰“宣公子說他會幫我們查探仔細的,讓我回來等消息。妹妹你不要著急。”

    三娘一愣,宣韶這次是真的幫了他大忙了。

    雖然她之前對宣韶施恩,就是望他圖報的意思,可是宣韶的作為還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期。而她以後更是少不了會有需要麻煩宣韶的時候。

    想到這里,三娘對王璟道︰“哥哥,宣公子不會在青城縣久待,但是他與青衣巷的懸壺醫館的掌櫃有些交情。宣公子交代了,以後他不在的時候我們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去找懸壺客棧的掌櫃。我是一個女子,而白英是我的貼身丫鬟,若是總是出府去也是會惹人閑話的,所以明天若是有空的話就走一趟懸壺藥店,見一見那里的掌櫃,也正好混個眼熟。以後若是有事情的話也能找到地方。”

    王璟聞言點頭如搗蒜︰“這個今日宣公子已經與我提過了,他說明日就帶我去走一趟,讓那里的掌櫃見一見我。”

    三娘沒有想到宣韶能想的這麼周到,有些意外。

    王璟卻是看了三娘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妹妹,宣公子的功夫是不是很是了得?”

    三娘聞言想了想,道︰“我與宣公子也僅僅是見過幾次而已,而對與武功之類的我並不是很了解。應該……是算的上身手不錯吧。”

    王璟又看了三娘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三娘訝異地挑了挑眉,看向王璟道︰“哥哥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王璟嘿嘿一笑︰“那個……我今日正好見到宣公子在院子里耍一套劍法,看上去很是了得。”

    “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麼?”三娘笑吟吟地看著王璟道。

    王璟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認真對三娘道︰“妹妹,我想學武。”

    三娘聞言沉默了。

    王璟想要學武並沒有讓她太意外。他自來就欣賞那些有俠義心腸之人,聽他院子里的丫鬟說有時候他去外院的時候看見家中的隨扈們練拳,會在那里逗留一會兒,悄悄將人家的招式記在了心里,回來之後就關起門來悄悄地練上兩拳。

    王璟的興趣所在三娘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他是生在了王家。

    王家從來就是以科舉取仕,王家的人也都有一個文人都會犯的毛病,那就是重文輕武。即便是在崇尚武力的建武朝,先皇也開設了武舉一科,可是王家的人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族中的子弟走這一條路,他們會覺得考武舉辱沒了自己王家人的身份。

    若不是生在王家,或者不是生在這個時代,三娘是很高興看到王璟走自己喜歡的路子的。可是……

    王璟見三娘皺眉不語,眼神有些暗淡,但是他還是道︰“妹妹,我只是想利用閑暇的時間學一學而已。我知道作為王家的子孫,讀書才是正事。我,我不會因為學武而耽誤學業的。”

    三娘聞言心里有些酸,更多的是對王璟的心疼。

    在王璟的心里,三娘是才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與因此他才這麼卑微地請求,甚至有些低聲下氣。歸根結底,其實只是不想要三娘失望而已。

    三娘微微嘆息,面對王璟的時候卻是滿臉滿眼的笑意︰“哥哥若是想學武,我自然也是贊成的。”

    王璟聞言覺得剛剛那壓得他險些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瞬間就變成了一團雲霧,不待他伸手去揮趕,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妹妹,你真的這麼想?”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只是,宣公子他不會在此地久留,你要找誰學?”

    王璟聞言也有些遺憾,不過很快他又高興地道︰“宣公子說可以介紹給我一個武師,說是因傷從戰場上下來的,拳腳功夫和騎射都非常了得。宣公子說我這樣的骨骼練近身的搏斗和騎射是最好不過的了。”

    三娘點了點頭,想了想道︰“按規矩,明年你就要搬到外院去住了。不如你趁著正好父親在家的時候與他提一提,讓家中給你選幾個到時候用的著的隨扈和書童。至于到時候到你身邊去伺候的是什麼人,我自然會幫你安排。”

    其實按理,王家的男丁從王玬到王璟早就應該去外院了。可是金氏舍不得王玬,孫氏也一直沒有提,但是眼見著王玬就要說親了,這件事情也拖不了太久了。

    本來到時候安排人應該是外院管事的事情,但是金氏和孫氏定然是不會不管。所以挑的人還是要後院這邊點頭的,有常嬤嬤在,要趁機給王璟安排人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三娘早就已經跟常嬤嬤打好招呼了,讓她為王璟留意一些合適的孩子到時候給王璟去外院的用。

    “這件事情哥哥你不能與別人提起,到時候還要委屈那位武師以隨扈的身份在你身邊,不過除了府里的月例我還會額外付給他銀子的,必不會讓他在銀錢上委屈。”

    王璟這樣的出身向來是尊師重道,覺得要老師以這樣的身份在他身邊有些別扭,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確實是不能聲張的,不然他可能什麼也學不到了。只得點頭同意,同時在心里說,不管在外頭如何,回了自己的院子定是要好好尊敬自己的老師。

    三娘見這件事情兩人達成了共識,王璟眼神也是亮亮的很是精神,笑著搖了搖頭。

    想了想,三娘又將今日松齡院里連氏,孫氏和王棟對柳氏的處置說了。

    王璟聽了之後卻是沉默了很久。

    最後,王璟是留在三娘的院子里和三娘一同用的晚飯。用完之後,王璟又讓趙嬤嬤去布置香案,說是要給趙氏燒一炷香。

    三娘雖然有些訝異,也還是順著王璟的意思在香案前給趙氏恭恭敬敬地行禮磕頭。

    而松齡院那邊,二娘自紅玉走了之後就一直在等她送消息回來。後來她親耳聽見柳氏被人綁著帶到了孫氏的面前,更是心急如焚。再後來,看守她的嬤嬤告訴她,柳氏被孫氏綁著身子堵了嘴關進了耳房。

    二娘需要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冷靜,才忍住沒有不顧一切沖出西廂。

    可是她等了一夜,都沒等到紅玉那邊送進來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好恨

    第二日一早,孫氏起來有便有些懨懨的。她還是在為昨日的事情耿耿于懷,甚至一回想起來就頭疼欲裂。

    早就打發了人下去免了今日的請安,只是才草草地用完了早膳外頭就有人求見。孫氏想打發了卻是不能。因為來的人是孫元宏和孫金生,他們是來辭行的。

    參加壽宴的人在昨日已經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孫元宏因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多留了一天。

    孫氏只得讓人進了來。

    孫元宏帶著孫金生給孫氏行完了禮,便提出辭行之事。

    孫氏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便隨他去了。她實在是沒有精力應付客人了。

    臨到後頭,孫元宏卻是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姑母,聽聞二佷女被您關了起來了?”

    孫氏聞言一愣,想起來她和孫元宏還在口頭上定了兩家孩子的婚事。只是這次二娘犯了打錯,她的生母有那樣……孫氏其實也想著將二娘就這樣嫁出去也未嘗不可。

    正要說幾句話,孫元宏卻是道︰“佷兒聽說二佷女這次是犯了忤逆詛咒長輩的大罪,這件事情佷兒想著還是要回去稟明母親再做決定。”

    孫氏聞言眉頭一皺︰“你這是要反悔?”

    孫元宏看了自己一旁站著像是事不關己的兒子一樣,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道︰“不是,不是。佷兒只是想著現在兩個孩子年紀還小,姑母你瞧著也是想要好好管教一番二佷女的樣子。佷兒想著經過姑母你的教導,她今後定然是不差了。佷兒等幾年再上門來將這事定下豈不是更好,呵呵。”

    孫元宏昨日聽兒子說這個王二娘竟然會因為不滿婚事而在孫氏壽誕當日,用雞血來詛咒自己的親祖母。他本來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剛剛來院子里頭找常嬤嬤打探了一下,發現竟然是真有此事,而王二娘也因此被自己的姑母關了起來。

    後來又聽說這位二小姐的生母也是在私德上有虧欠,昨日就被姑母差人用繩子綁了來,至今還未放出去,像是犯了大過錯的樣子。

    他本來覺得,出生差一些到是沒有什麼,他當時見那孩子面上也沒有瞧出個什麼不妥。可是若是德行上出了差錯,那恐怕自己兒子將來的後宅就要不得安寧了。她因為不滿自己祖母為她定的婚事連祖母都敢詛咒,焉知到時候會不會詛咒自己的夫君?

    這也太讓人寒心了。

    兒子也說了,即便是王家二小姐的命格再怎麼好,與她同樣命格的人也不是沒有,實在是沒有必要,冒這個險。而且兒子說若是應為他的原因而耽誤了自己嫡姐的婚事,他心中會不安的,也會祖母和母親心里不好受。

    孫元宏聽完兒子的話差點老淚縱橫,他是感動的。覺得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懂事了。既然兒子實在是不贊同這門親事,那就暫且罷了吧。只是他怕孫氏會怪罪,又想著要給兒子留一條退路,因此今日才沒有將事情說死。

    反正兒子離著成婚的年紀還早,他先為他多尋訪些地方就是了。

    “那……你家蘭兒的婚事……”這個才是孫氏在意的。

    孫元宏又是捏了一把汗,面上卻是恭謹道︰“姑母放心,回到京城我就跟我娘提及這件事情。玬兒那孩子我見了,那人才是沒法說的,我心里看著極是喜歡。”

    孫氏聞言臉色稍霽,點了點頭︰“這樣就好了,那二娘的婚事就留著以後再說吧。你,我也不多留了,趁著現在日頭不大,啟程去吧。”

    孫元宏松了一口氣,趕緊帶著孫金生告辭了。

    而三娘那邊卻是收到了孫金生差人送過去了臨別贈禮,一只小巧精制的畫著西洋美人圖的景泰藍妝盒,應該是舶來品,到也是難得的。接到禮物三娘有些意外,雖然昨夜她對孫金生這個人很有好感,但是臨別了還送禮這似乎不是孫金生一向的作風。

    “是就是我有,還是諸位姐妹們都有的?”三娘問白芷道。

    白芷笑著說︰“表少爺身邊的丫鬟說了,從小大小姐到六小姐人人都有禮物,一個都沒有落下。就連……就連二小姐的那一份都讓人送到芳芷院去了。”

    三娘失笑,這還真的是讓人意外了。

    不多會兒,五娘卻是來了三娘的院子,她像是跑得有些急,額頭上還有一層薄汗。

    三娘看著五娘這時候跑來有些意外,卻還是笑著問道︰“聽說姨娘病了,可有請過大夫來看看?”昨日崔姨娘回去之後就閉門不出了。

    五娘道︰“姨娘說是小毛病,躺一躺就好了。我來是因為……”五娘從自己的丫鬟手中接過一個與剛剛三娘收到的那只大同小異的妝盒。

    “這個。”

    三娘偏了偏頭︰“這是孫家表哥送給我們的禮,人人都有的,五妹妹這是?”

    五娘撇了撇嘴︰“我本來是不想要的,可是見你們都收了。覺得就我不收下的話顯得不太禮貌。”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那妹妹就收下吧。”

    五娘目光中帶著些不屑︰“我是只有收下了。只是收了人家的禮,不回禮的話總是不好的,所以……”

    五娘朝著自己丫鬟另一只手上提著的食盒努了努嘴︰“我把回禮帶來了。”說著看向三娘道︰“姐姐你準備回些什麼?我們差人一起送去吧。”

    三娘剛剛因聽那丫鬟說孫家父子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這會兒說不定已經離開了,便沒有想這麼多。但是聽五娘這麼說,便點了點頭︰“只是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前幾日從芳芷院的竹林子那邊弄來了一截竹子做了幾個筆筒,也算是有些野趣,便送一個給表哥吧。”

    說著便差了白芷去書房里取了一只來。

    “白芷你快一些。”五娘眉間隱隱有些焦急。

    三娘不由得挑了挑眉,五娘見了忙笑道︰“我是說,早點送去我也好早些回去,我還要回去照看姨娘呢。”

    三娘也不拆穿她,很快白芷便將那筆筒拿了來,和五娘的丫鬟一起往外院去了。

    “你們快一些啊,說是就要走了。”五娘忍不住喊道。

    三娘暗自搖頭。

    而松齡院那邊,確實孫元宏前腳剛走,連氏柳派了自己府上的婆子過來了。連氏的婆子進了孫氏的房里,與孫氏請完安,便又出來了。接著連氏又派了自己身邊的幾個婆子與連氏的派來的婆子一起將在耳房里關了一夜的柳氏提了出來。

    柳氏是被一個婆子背出來的,之後一群人便匆匆往外院去了。

    至于去了什麼地方,老夫人房里的常嬤嬤說了,柳夫人昨日突然患了失心瘋,所以才被老夫人綁了來的,本想關她一夜再請了四老太太府上一個會治此癥婆子來看看。不想第二日那婆子給柳夫人把完脈,又灌了她一碗藥汁,柳夫人的病癥還不見好。

    最後沒有法子,那位嬤嬤只能向老夫人提議說柳夫人這個病受不得刺激,也萬萬不能驚擾了,不如搬到莊子上去住一陣子,用草藥配合著針灸試試能不能治好。

    老夫人最後也只能同意了,于是柳夫人被立即得送到了莊子上去了。至于是那一座莊子,就沒有人知道了。

    二娘在這一日臨近黃昏的時候終于被孫氏放了出來,孫氏卻是只交代了讓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審問的事情也不再提起。

    二娘只是聽看守的婆子說自己的娘被人帶去了莊子上,別的卻是打聽不出來了。二娘心急如焚,只能將希望寄托在紅玉身上,即便紅玉這時候已經離開王家一天多的時間了。

    就在二娘絕望了的時候,紅玉卻是在晚上的時候悄悄回來了。

    “我娘她,她被帶去了哪里?”二娘一見紅玉就急急拉著她的袖子問道。

    她已經許久沒有進米水,自然不是孫氏不準她進食,而是實在吃不下去。又連著兩日未睡,此時滿眼的血絲,一臉的憔悴,瞧著竟然不像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而像是無路可走的亡命之徒。

    紅玉有些憐憫地看了二娘一眼︰“二小姐,我們盡力了。柳夫人她,她恐怕已經遭到了王家人的毒手。”

    “你說什麼?”二娘不敢置信地看向紅玉,仿佛她在說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紅玉卻是面帶悲痛︰“我們接到消息想要半途攔下來,不想卻是有幾個功夫極好的隨扈隨行,那些人像是您的父親派過去的,我們的人打不過。我們想著等她們到了目的地再潛進去將夫人偷偷救出來,不想等我們找到夫人的時候已經晚了,她被灌了毒酒,已經……已經沒了生息……”

    二娘聽到這里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實在是站不住了,便軟到在了地上。

    “娘……你說我娘……她……她死了?”二娘伏在地上,聲音暗啞地問道。

    紅玉閉著眼楮點了點頭。

    “這是王家的決定。”

    二娘閉了閉眼楮,淚水從她的腮邊滑落,卻是沒有哭聲。

    半響,紅玉聽到她喃喃道︰“祖母,父親,你們好狠,好狠啊……我……我好恨……”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38 AM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收場

   紅玉的這個消息猶如晴天的一個霹靂,將二娘徹底炸懵了。失去親娘的痛苦讓二娘伏在地上起不了身來,雖是極力壓抑著哭聲,可是輕微的“嗚嗚”聲還是從齒間泄露了出來,如同一只受了傷的小獸。

    二娘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因此她沒有看到紅玉雖然是眼帶憐憫的看著她,唇角上卻是帶上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今日王璟下學之後比其他兄弟晚了一個時辰回的府,回府之後王璟又是徑直來到了三娘的院子。依舊是將屋里眾人都屏退了。

    “妹妹,昨日紅玉去了水月痷之後一夜未出,今日清早才又從痷里頭出來,進了城。只是一直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外街上離著我們府上不遠的一個茶樓。等到我們府上,祖母命人將柳姨娘送了出去,她才下了樓。只是她沒有跟著馬車去,而是又回到痷里去了。”

    只看到送柳氏出城的馬車和婆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似乎對王家的行事風格很熟悉。連王家人可能有的反應都算計好了。

    只是她們似乎並沒有要救柳氏的打算,仿佛只是在確認。

    “水月痷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三娘相信宣韶定然是已經讓人查探過了。

    王璟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水月痷里有十幾個尼姑,是真正的尼姑,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在里頭。痷里的主持師太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尼,是前一任主持的大弟子,幾年前前任主持去世之後就由她主持了水月痷,平日里與清明寺里也有往來,這位師太並無不妥之處。”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

    “宣公子說他明日就要起程去南邊,他走之後會繼續幫我們派人盯著水月痷,要我們放心。”王璟又道。

    三娘聞言到是將水月痷的事情先放到一邊了︰“宣公子明日就要走?”

    王璟點了點頭,眼中也有些不舍︰“他接到了蔣太醫的信,說是要他趕緊啟程。”

    三娘心中也很是不舍,宣韶真是一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強悍勞力。

    等到兩人在一起用晚膳的時候,又接到消息說二娘已經讓孫氏放了回來。而不久之後,紅玉也悄悄從外頭回府了。

    柳氏的離開並沒有在王家掀起多大的浪潮,可能是因為她一直跟著王棟在外任,在王家的時間並不多,因此除了那些跟著她從大同回來的人,府中其他的人對柳氏在不在府中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而柳氏帶回來的那些人不是被王棟打了板子趕了出府,就是之後被孫氏處理了。

    二娘從回去之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了房間里,也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因此孫氏也就不怎麼管她了。

    三娘在一次給孫氏請安的時候見到了薛家的二小姐。她也終于明白為何那一次在王棟的書房的閣樓上看見那一幅畫像覺得眼熟了,這位薛家二小姐就是那一次在清明寺給趙氏做道場的時候,何少夫人身邊的那個絕色丫鬟。

    而五娘在看到薛二小姐的時候也是兩只眼楮立馬就瞪圓了,隨即悄悄地拉了拉三娘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三娘卻是當作沒有看見,只當作是第一次見到薛家二小姐,與之見禮。

    沒過幾日,一道聖旨頒到了王家,卻是頒給薛翰林家的二小姐薛鳳姐的。聖旨將薛家當年被抄沒田莊和宅邸歸還給了薛鳳姐,皇家正式承認了薛鳳姐的身份。

    再之後,皇太後和皇後娘娘的賞賜也陸續頒發下來。王家的人雖然不是正主兒,但是因為薛鳳姐暫住王家,王家也因此門庭若市。

    因為上次柳氏的事情而被罷免了族長一職而讓孫氏失去的顏面,也在這一道道聖旨和賞賜當中被找了回來,孫氏對薛鳳姐也是關心有加。

    半個月後,就在王棟快要啟程去大同赴任的時候,四老太太連氏再一次駕臨王家,這一次卻是為了王棟和薛鳳姐的婚事而來。

    原來,連氏已經將想要王棟和薛鳳姐結親的事情寫信告知了自己在京中的大兒子,連氏的大兒子也認為此舉甚善。便在一次朝會後向皇帝探了探口風,並且將當年薛翰林想要讓自己的得意門生做乘龍快婿的事情當作笑話跟皇帝提了。皇帝當即龍顏大悅,說若是能了了薛翰林的這個心願也是一段佳話。

    其實皇帝這時候也正在為薛家的事情發愁,不知道如何安排薛鳳姐的去處。按照時人的價值觀,嫁入世家豪門才是一個女子最好的歸宿。像王家這樣,既是世家又是天下讀書人的榜樣的家族自然是最好的,何況王家還有一個在朝的閣老。

    只是世家豪門也最是講究規矩的,皇家再如何抬舉薛鳳姐她也終究是一個庶女。皇家可以下旨將薛鳳姐賜給世家的嫡子為妻,但是如果連皇家也這樣嫡庶不分,棄正統于不顧,很容易在以後的皇位之爭中被有心人拿出來當作先例利用。

    現在王棟娶薛鳳姐做續弦,又有之前薛翰林與王家的那一段口頭婚姻做底,這一段姻緣就靠譜了。誰也不能站出來說什麼。

    王棟這幾年在大同,各項考評都不錯,可以算的上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于是連氏的大兒子一回來就將皇帝的意思寫信告知了連氏,讓連氏代表王家幫王棟向薛鳳姐提親。

    連氏的到來讓孫氏冷眼相對,連氏知道孫氏的臭脾氣,便也不理她,只讓人將王棟和王宏叫來了。

    幾人一番商議,這一樁婚事就敲定了下來。而孫氏雖是從頭到尾冷著一雙眼,但她也不是真的不滿意這門親事。便也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

    因著薛鳳姐的長輩都已經不在了,連氏便親自走了一趟映雪院,將這事與薛家的主僕說了。

    薛嬤嬤聽了之後心中自然是滿意的,只是做為女方,薛家又沒有什麼人了,怕被人輕視,該端著的架子她也沒有放下,最後只道要考慮幾日再做決定。

    只是在薛家主僕還未給王家人答復的時候,太後的懿旨便到了。

    太後憐薛鳳姐沒有長輩做主,下旨賜婚。著王棟與薛鳳姐在十五日之內完婚,皇帝也特旨批準王棟可以在完婚之後才啟程去大同赴任。

    太後在懿旨中說,王薛聯姻是好事多磨,天作之合。世人也都道這是一段佳話。

    皇家賜婚,這是榮耀。孫氏接到聖旨之後也是高興非常,原先心里的那一點點因連氏的插手而不愉快的心思迅速煙消雲散。孫氏當即下令讓府里的人在七日之內將婚事籌備妥當,讓王棟和薛鳳姐盡快完婚。

    于是八月初的吉日,王家張燈結彩,再次贏來了一樁喜事。

    只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秋衡院中,金氏在孫氏的高壓下,為王棟的婚事忙地腳不沾地。可是她卻沒有感到有半分喜悅,因為這都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裳。

    原本柳氏那個貴妾都讓她下不來台了,如今王家又多了一個皇太後親自賜婚的媳婦,金氏深深覺得自己在王家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慶幸薛二小姐在完婚後就會隨著王棟去大同,不然這個家她連站的位子也沒有了。

    芳芷院中,二娘的東西已經讓孫氏派來的人搬到了後面的小偏院。

    二娘一身白衣,站在窗前。透過窗格冷冷地看著那隔著一道牆卻猶如隔著一個世界的,被喜慶之物映照得一片紅彤彤的夜空。

    她這一站就是一日一夜。

    荷風院,王璟悶悶不樂地到了三娘的院子。

    “妹妹,從今日開始,我們就要喊別人母親了。”少年抿著唇,一臉不甘。

    三娘聞言心中嘆息,卻是握住了王璟的手柔聲道︰“母親是對父親的妻子的稱呼,只要是父親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女人我們都是這麼稱呼的。但是娘卻是每個人只有一個,我們也只有一個的是不是,哥哥?”

    王璟聞言一愣,隨即含著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王棟完婚三日之後,帶著新夫人啟程去了大同。

    在王棟離開之後第二天,許久未曾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二娘卻是又與姐妹們一起到了孫氏房里請安。

    只是在眾人告辭的時候,二娘留了下來,說是有事情要與老夫人談。

    一刻鐘之後,二娘從孫氏的正房里出來,在孫氏的院子里對著北房的方向磕了三個頭,之後回了自己在芳芷院的偏院,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沒有半刻鐘便提著一個早就準備好了的樸素的小包袱出來了,身後只跟了兩個丫鬟。

    二娘帶著自己的兩個丫鬟去了二門,早已經有孫氏派來的兩個婆子在那里等著了,二娘坐上了王家剛剛給她準備好的馬車,出了王家的正門,之後又出了城門。

    二娘這一次走得很低調,除了馬車夫甚至沒有驚動府中的任何人。

    三娘這邊接到消息的時候,二娘已經上了馬車了。

    “二姐姐去了哪里?”三娘皺眉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噩耗

   “聽那邊傳來的話說,二小姐剛剛在老夫人面前哭求要去痷里為老夫人祈福,為自己和柳夫人贖罪。”白英小聲道。

    三娘聞言眉頭皺的更緊︰“可有說過去多久?”

    白英搖了搖頭︰“二小姐說自己和柳夫人罪孽深重,這些日子以來心中很是不安。等她什麼時候覺得自己自己的罪孽被佛祖饒恕了什麼時候再回來。老夫人……準了。”

    竟是短期內不回來的打算?

    其實如今二娘待在府中也是尷尬,孫氏因為壽禮之事和柳氏的事情已經對她有了成見。她這麼主動提出要贖罪到是一著以退為進的辦法,可以讓孫氏對她的厭惡感減低。

    只是,二娘卻是選的庵堂,想起了紅玉曾經去過的水月痷,三娘是不會相信二娘只是去庵堂中贖罪這麼簡單的。

    只是,二娘她說走就走,即便是認為這當中有貓膩也讓人阻止不及。

    “她去的是哪一座庵堂?”三娘雖是心中已經肯定了,還是問道。

    “說是清明寺附近的水月痷。”

    果然。

    “我寫一封信,你讓人帶去書院給五少爺。”三娘起身走到書房,攤開之箋。白英不用招呼,便迅速給三娘磨墨。

    等白英拿著三娘寫好的信匆匆離開了之後,三娘坐在了書案前的椅子上閉目沉思。

    二娘究竟想要做什麼?或者說二娘身後的那一伙人想要做什麼?

    宣韶雖然是走了,但是他沒有失言,水月痷那邊一直都有派人盯著。

    可是這麼些日子以來,那邊一點異動也沒有,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庵堂。上次為了滅口祠堂的蔡婆子而出現的那兩個嬤嬤到是查到了,可是明面上她們只是兩個在市井中給人幫閑的婆子,只要是給錢就能請的動,並沒有什麼別的特別之處。而且從那之後她們便沒有同紅玉或者水月痷有聯系。

    仿佛一切線索都顯示水月痷與外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聯系,紅玉上次會去水月痷,二娘這次選擇去水月痷都只是一個巧合。

    下午,王璟下學回來又來到了三娘的院子。這幾日他幾乎是每日都來三娘的院子報道,因此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王璟見屋子里沒有閑雜人等了,便道︰“這幾日那邊還是沒有什麼響動,進庵堂里的都是些普通婦人。庵里的尼姑也偶爾出去化個緣,或者去一些富裕的人家的內宅里走動,和別的庵堂一樣。青叔說會繼續幫我們盯著的,若是有什麼異動就立即派人來告訴我,我已經讓他們重點盯緊二娘和紅玉了,看她們平日里都會與什麼人有接觸。”

    王璟口里的青叔就是懸壺醫館的掌櫃。

    只是,在二娘去了庵堂的第三天,懸壺醫館的青叔卻突然帶著兩個伙計離開離開的青城縣,他雖然走得急,可還是給王璟捎了話說有事情要去一趟南邊,因為帶走了一批人,所以盯著水月痷的人可能會少了些,有事情等他回來了之後會再做安排。

    王璟將這個消息帶給三娘的時候,三娘的心里突然產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她並不是怕這段時間二娘那邊沒有人盯著會出什麼亂子,而是擔心宣韶那邊可能是遇到什麼什麼麻煩。

    想起上次在肥城遇到宣韶的時候他那深可見骨的傷,以及當時四面楚歌的境況,三娘知道宣韶平日里做的事情是很危險的。只是不知道若是再遇見上回那樣的險境,還會不會有人幫他。

    到這個世界一年多了,像宣韶這樣的原意無條件幫她的人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三娘是真心的希望宣韶不要出什麼事情的。

    又過了近十日,懸壺醫館那邊的青叔還是沒有回來。

    王家卻來了一位兗州府滋陽城里來的客人。

    “小姐,兗州魏知府夫人派了人來給您送東西,常嬤嬤已經讓人往我們院子里來了。”白芷對著正在寫字的三娘道。

    三娘聞言有些驚訝︰“魏夫人?”

    她從兗州回來之後和魏雲英也通過信件,記得前兩日還收到過一封魏雲英捎來的信。信中說她與沈月娥相處地很好,兩人還一起又去吃了一次托板豆腐。可是她在信中並沒有提及魏夫人會派人過來的事情。

    三娘這邊正想著,明間的簾子已經被撩開了。

    “汀蘭姐姐,您請,我們小姐正在等你呢。”白英的聲音透著書房的簾子傳了進來。

    汀蘭?三娘一愣,隨即快步走了出去。

    一個身體修長,五官俊俏的姑娘剛從外頭進了來。

    “奴婢汀蘭,見過三小姐。”汀蘭的禮儀還是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三娘趕緊伸手將汀蘭扶住了,朝著白英使了個眼色,白英便招呼這屋子里的丫鬟們都出去了,只留了三娘和汀蘭兩人在了正房當中。

    “汀蘭姐姐,你這次是隨著蔣太醫一起來的嗎?”。三娘笑著拉了汀蘭在椅子上坐了,問道。

    汀蘭聞言卻是不語,只是看了三娘一眼,隨即將手中一直提著的包袱遞給了三娘。

    三娘有些驚訝,但還是伸手接過了。

    “這是宣公子要我交給你的。”

    聽說是宣韶,三娘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也不介意汀蘭在場,當著汀蘭的面就將那包袱拆開了。她低頭打量包袱中的物品,因此忽略了汀蘭眼中的那一抹哀慟。

    里面有兩張隱有墨跡的宣紙,一個與三娘前兩次次從宣韶那里得來的差不多的藥瓶,只是個頭要大上兩倍有余,除此之外還有一只匕首。

    三娘好奇地將目光投向那只匕首,這只匕首她是見過的,上次在肥城的時候她為宣韶治傷用的就是這一把。刀鞘是一層軟皮,手柄上還纏著細藤用來防滑,毫不花俏的外觀,三娘卻是知道這把匕首可以鋒利到吹毛斷發。這是宣韶隨身帶著的防身匕首。

    三娘將匕首拿到手中,將刀從刀鞘中輕輕拔出,刀身暗沉的亮光像極了宣韶在月光下格外明亮的眸子。

    三娘抬頭看向汀蘭,不確定道︰“汀蘭姐姐,這把匕首是……?”

    可是三娘這一抬頭卻是一愣,她看到了汀蘭突然將手捂住了口鼻,眼中凝聚的淚水劃過她的手背,再滴到了兩人之間的小幾上,三娘似乎還聽到了兩聲碎裂的響聲。

    眼前的情景讓三娘的心極速地跳動了起來,她這幾日感覺到的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強烈到讓她不敢開口問汀蘭出了什麼事情。

    屋子里只有汀蘭壓抑不住的抽泣聲,三娘盯著手中的匕首發呆。

    “三小姐,這里的兩張藥方,一張是治你的不足之癥,另一張是用來治耳鳴的。這一瓶藥是蔣太醫事先給你配好的成藥,每一日睡前服用一粒,等藥快要用完了,你便將這個藥方交給懸壺醫館的伙計,他們自然會給你把藥配好。只是由于藥材難得,別的藥房可能配不出來,我們每過一段時間會把配藥所需要的藥材讓人給懸壺醫館送去的,你不用擔心。”不知道哭了多久,汀蘭終于吸了吸鼻子道。

    “這藥丸藥性溫和,因此你恐怕要吃上一年半載才能好全了。到時候蔣太醫會再來給你把一次脈,以確定毒素徹底被拔除了出來。”

    三娘聽著汀蘭的囑咐,沒有說話。等她拿出手巾擦眼淚的時候,才低頭輕聲道︰“宣公子,他怎麼了?”

    汀蘭拭干了眼淚,將手巾收到了袖袋中︰“本來說是等他回來了親自給你送來的,可是……他恐怕沒有辦法再來見你了。”

    雖說早有預料,可是汀蘭的話還是讓三娘心里很是難過,她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到底出了什麼事?”

    汀蘭聞言,有些憐憫地看了三娘一眼,雖然三娘有些不解汀蘭的目光的含義,但是她也沒有心情去計較這些,只聽到汀蘭道︰“他去了南瘴之地,本來已經平安出來了。可是臨著要啟程回來的那一日,他卻說還要再進去一趟。進去之前他交代了留在外頭的人,若是他回不去了,就要蔣太醫差人把藥給你送過來,還將身上的匕首也一同交給了回來送信之人。”

    “宣公子這次是為了幫蔣太醫采藥才去的南瘴之地麼?還有沒有別的事情?”三娘突然出聲問道。

    汀蘭聞言一愣,隨即便想到了三娘已經知道了宣韶平日里做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汀蘭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她也不知道。

    三娘也是有些奇怪宣韶為什麼會在采完藥出來之後會再回瘴林里才有此一問的。

    “進去瘴林里的人必須要在太陽下山之前出來,可是宣公子他進去三天都沒有消息。守在外頭的人便把消息傳了回來,我們又派了人進去尋,可是這麼多天了還是音訊全無。蔣太醫說了,里面的毒氣那麼重,這麼久了,即便是找到了也不會是……是活的了。”

    三娘想起了那個少年沉靜冷淡的面容,還想起了那一日被他捉弄了之後手足無措的樣子,看著包袱里的藥方藥瓶,想著他明知道可能會遇到危險再也回不來,卻還是將她的事情安排妥當了。

    三娘心中更是難過。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40 A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四年後

    時光容易把人拋……

    四年之後……

    今日王家相比平日里要熱鬧一些,但是也僅僅是二房的洗翠院熱鬧而已。

    一大清早二夫人白氏就起了身,她今日一改平日里素淡的裝著,穿了一件五彩遍地金妝花對襟大袖褙子,頭發用金絲紅寶攢珠髻籠了起來,還插著一對赤金團雲狀的如意垂珠釵。

    白氏本就生的端莊秀麗,這麼一打扮,那一身的氣派儼然就是一付當家主母的樣子,大房的當家夫人金氏都要靠邊兒站。

    “夫人,您早就該這麼打扮了。”白氏的大丫鬟蓮心忍不住誇贊道。

    白氏聞言,對著鏡子理髻的手頓了頓,皺眉道︰“還是把釵卸了下來吧,太惹眼了。”

    蓮心有些怪自己多嘴了,二房在王家在老夫人跟前的地位她又不是不知道,二夫人平日里向來循規蹈矩,一步也不敢踏錯,在穿著打扮上也向來樸素,唯恐惹了府里人的眼。

    可是,今日自然是不同的,二夫人今日即便是打扮得越過了大夫人也是說的過去的,于是蓮心勸道︰“夫人,今日是大小姐三朝回門的日子,您于情于理也應該打扮得喜慶一些的,就算是給大小姐撐場面也該如此的。您若是今日打扮得太寒酸了,讓跟著大小姐回門的姑爺家的僕從們輕視了,在以後大小姐在婆家讓人欺負了怎麼辦?”

    “渝生那孩子是個好的,家中風起也正,斷不會如此的。”白氏搖頭道,可是伸到發髻上的手終究是伸了回來。

    蓮心見白氏終究還是沒有將釵卸下,心中高興,忙拉著白氏起身,笑道︰“是是是,奴婢又胡說八道,該打嘴。姑爺是夫人千挑萬選才選中的,即便是家中的奴婢也定是不比別家的那樣眼皮子淺。”

    白氏失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門口可是安排了人去迎?這一路上的大小道上可讓人都打掃好了?”

    蓮心忙道︰“奴婢一早就安排了院子里的人去灑掃,連大門外的那一條大街二少爺都喊了鋪子里的伙計們去用水又沖刷了一次。”

    今日大小姐回門,老夫人院子里那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悄悄地去廚房看過,那邊今日也沒有特別的安排。本來姑爺都是貴客,按理這種回門的大日子是應該好好重視的。

    可是……

    蓮心嘆了一口氣,也只有他們二房自己的人派人張羅而已。

    “老爺呢?”白氏聽到蓮心的安排心中稍安,又問道。

    “老爺在廳里等著夫人一起去老夫人面前請安呢,二爺和三爺今日也請了一日的假,現在也在廳里候著。”蓮心忙道。

    白氏點了點頭,帶著蓮心去了前廳。

    二老爺王松正坐在上首的位置同兩個兒子說話,王璋和王瑞兩人恭謹地站在他的身側聽著。王松說話間一抬頭,正好看見白氏走了進來,打量了她一身的妝扮之後朝著她微微一笑。

    白氏對上王松的眼神,卻是有些窘迫地捏了捏袖口︰“是不是太隆重了?”

    王松聞言笑著搖了搖頭,起身走到白氏身邊,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夫人這樣極好。”

    白氏聞言看向王松,待見到他眼中發自內心的笑意,忍不住也朝他一笑。

    對視間,夫妻兩人的和睦情濃展露無疑。

    王璋與王瑞兩人對白氏行了禮之後,就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那我們就去老夫人哪里請安吧,珮兒和渝生應該還要過會兒才到。”白氏對王松道。

    王松向來就不駁斥妻子的意思,聞言自然是點了點頭,招呼兩個兒子一起往孫氏的松齡院去了。

    在路上,見兩個兒子都離得遠,白氏忍不住對王松小聲道︰“若是今日老夫人那邊不留飯,我們便去惠賓樓叫一桌酒菜進府吧。”

    王松看了看眉間隱有愁緒的妻子一眼,有些心疼,便借著寬大的衣袖輕輕捏了捏白氏的手,之後又迅速放開,輕聲道︰“我自有安排,您放心就是了。”

    白氏冷不防王松會當著兒子們的面做這種小動作,面上一紅,忍不住朝著王璋和王瑞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兩兄弟正在後面說話沒有注意到這邊,放下心來,瞪了王松一眼。

    惹得王松一聲輕笑,白氏的臉更紅了,只是面上的那一絲愁緒到是消失不見了。

    白氏忍不住又朝著身邊的自家夫君看去,王家兄弟幾人長相都是不錯的,尤其是王松,容貌在兄弟三人之中是最出色的,氣質又儒雅,脾氣也溫和。

    白氏忍不住臉上又帶了笑意,嫁到王家十七年,即便嫁的是一個庶子,得不到婆母的歡心,平日里也需要小心謹慎,但是她從未後悔過。有夫若此,即便是拿一品的誥命來換,她也是不換的。

    結縭十七年,兩人從未紅過臉拌過嘴。王松對她情深意重,從無二心,即便是當年老夫人硬是要往他們房里塞人,王松也沒有妥協過,還是她見阮姨娘性情柔順,而老夫人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才求著王松去阮姨娘那里的。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接受阮姨娘,那也會有張姨娘,李姨娘之類的,還不如挑一個能拿捏得住的。

    而自從阮姨娘有孕之後,王松便再也不去姨娘的院子了。

    二房一家人就這樣到了孫氏的院子里,因白氏裝扮上花了些時間又要操心元娘回門的安排,便來得晚了一些,大房和三房的人已經都到了。

    白氏和王松進門的時候正聽到孫氏在訓斥王玬和王璟︰“……你們自當是以學業為重今日又不是什麼大日子,用的著你們一個個都留在家中候著麼?趕緊去學堂。”

    白氏和王松的步子頓了頓。

    王玬卻是絲毫不懼孫氏的,笑道︰“祖母,我們是要留下來見一見大姐夫的。大姐夫前年的鄉試取了個青城縣第三,我們兄弟幾個是該好好向他請教一番的。”

    孫氏聞言,臉色更是不好看。

    元娘定親之前,孫氏曾經派人去白家打探過,見白渝生家境只是普通,學問上也並不是很拔尖,她便應了這門親事,誰知前年鄉試這個白渝生不生不息地就考了一個舉人回來。還考了個青城縣第三。

    白家人自然是欣喜非常,想著要是雙喜臨門就更好了,便差了人來王家求娶,想讓元娘早些過門。孫氏本就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見白家來求娶便不冷不熱地回道說要多留大孫女幾年,將白家人打發了出去。

    二房的人見孫氏反悔,心中焦急,可是孫氏不點頭誰也沒有辦法。于是這一樁喜事一拖就是近兩年,今年七月,白家又打發人來求娶。

    白渝生鄉試雖是考了個青城縣第三,在第二年開春的會試上卻是落了榜。要再參加會試還要再等三年,孫氏以此為由,說是要等白渝生考上了貢士再來娶元娘,這才不會委屈了她的長孫女,又將白家的人趕了出去。

    誰知就在白家和二房的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被孫氏打發了出去的白家人正好遇見了遛完鳥回來的王老太爺。

    白家人去給老太爺請安,老太爺新近又得了只好鳥,心情正好著,便多問了一句白家人干嘛來了。

    白家人便將來由說了。

    王老太爺聞言當即拍板,讓白家人回去趕緊地準備花轎,第二日就來迎娶元娘。

    白家人大喜,可是想著外界傳言這位王家老太爺各種不靠譜,便有些遲疑。一個管事大著膽子質疑了一句說︰“您的話管用不?老夫人她說了婚事要延期。”

    在王老太爺眼里,這話就是赤luo裸的鄙視了是質疑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尊嚴

    于是王老太爺當即叉腰吼道︰“老子說要嫁孫女,就要嫁孫女老子是當家還是那老娘們是當家?出嫁從夫她娘家到底有沒有教過?她若是敢駁了老子,她就是不守婦道老子立馬把她給休了送回她孫家去X她爺爺個麻辣隔壁的”

    因當時幾人是站在大門口說的話,正好有別的人家的夫人乘車出門就將這話給聽了去了。不到一個時辰,王家老太爺要休妻的傳言就傳遍了青城縣。

    知道王家情況的一些人家的夫人就在一邊悄悄議論說,王老夫人在婆母在的時候不孝,現在還來為難庶子生的孫女,王老太爺看不過去要休了她也說得過去。

    流言是怎麼瘋傳出來的,不可追究了,但是孫氏在聽了這話之後當即就氣昏了過去。

    只是王老太爺當眾答應白家來迎娶的事情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孫氏醒來之後再是氣得恨不得將王老太爺扒皮抽筋也是沒有辦法再將王老太爺的話給收回來了。若是她還與王老太爺擰著干,不讓元娘出嫁的話,那便就坐實了她不孝不賢的傳言。

    孫氏有苦說不出,只能吃了這個悶虧,答應了白家來求娶元娘。

    第二天就出嫁當然是來不及了,婚事便定在了半月後。

    元娘大喜的當日,孫氏本想裝病,不露面也不接受元娘的跪拜。最後還是被常嬤嬤的一句“人言可畏”給勸住了,忍著氣強撐了一日。



第一百八十九章 良緣

   可是這樁婚事,終究是讓孫氏心中不痛快。今日是元娘回門的日子,孫氏就打算將兩位新人晾上一晾。

    白氏和王松這時候已經領著兩個孩子走了進來,四人朝著孫氏行了禮就各自落座了。王玬見祖母只是臉色不好看,卻沒有說話,就當他是默認了,便又笑嘻嘻地拉著王璟坐了回去。

    王璟如今已經是快要十六歲的少年了,他生得健壯,身子又結實,看著竟是比王玬高上了大半個頭了。只是氣質上相較四年前沉穩了許多。

    王家這幾兄弟在三年前就搬到了外院,王璟與外界接觸得多了,有跟著武師練了三年的功夫,無論是體魄還是心智都成熟多了。

    “剛剛聽大哥說起了大姐夫,到是讓我想到了六堂姐夫。”王璋笑著將孫氏的關注點從白渝生身上岔開了。

    “咦?六堂姐不是還未出嫁麼?”王玬接話道。

    王璋聞言伸手拍了拍頭︰“是我說錯話了,現在還不應該稱那小子六堂姐夫的。”

    王玬倒是也想起來了,擺了擺手︰“哦,你是說牛岑海那小子啊嗨,反正也跑不了,喊一聲堂姐夫也沒錯。”

    王璋顧忌到姐妹們都在,說這些有些不合適,便笑了笑,只道︰“牛兄今年在鄉試中考了個山東省魁首,到是比大姐夫這個青城縣第三要出眾得多了。”

    此言一出,坐在一旁的四娘和六娘臉上都是一變。王璋說的這個人,她們都知道,便是四年前的中元節救了六娘的那個商戶之子。原本一位只是一個普通商戶的少東家,不想卻是個有本事的。這次的鄉試不僅考了個舉人,還是山東省第一。

    金氏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有些懊惱,雖說一個舉人她還不放在心上,但是聽大老爺說起這個牛岑海的時候也是贊譽有加,說他有狀元之才。即便是考不了狀元,也能種個探花。金氏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她當年隨隨便便那麼一推就將個狀元推了出去。

    四娘知道之後更是差點氣得吐血。王家是最注重讀書人的,當初若是她與這牛岑海結了親,就憑著牛岑海考了個山東省魁首,王家對這個女婿也會格外重視的,幫扶拉扯更是不必說,到時候他就不是個沒有背景的商戶之子了。

    若是以後能中個探花或者狀元,那麼整個王家都會高看她這個狀元娘子一眼。

    可惜……她終究是太心急了,當初應該先拖上一拖再做決定的。

    如今她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可是金氏只顧著幫六娘相看,卻對她的婚事不聞不問,她的年紀比六娘要大呢。有心要請姨娘在金氏面前提醒提醒,姨娘卻總是要她不要心急,再等等。

    想想四娘心中就氣恨,她攤上這麼個在主子面前唯唯諾諾,扶不上牆的姨娘,真是倒了霉了

    三娘在一邊笑吟吟地聽著,四娘和六娘臉上的神色她自然是看見了。心中不由得一笑。

    現在才來後悔,當初是誰使那麼多的心計將人給推出去了?不過她到也是真心為六堂姐高興。按著現在時人的價值觀,她是說了一門好親。

    五娘從來就是與大房的兩個姐妹不對盤,四年的時間自然是不會出現什麼化干戈為玉帛的美好景象,當年她也是親眼看見大伯母親手將六堂姐和她原來的未婚夫拆散,將當時那個什麼也沒有的牛岑海給推過去的。

    五娘今年十三歲,正是對情啊愛啊的充滿憧憬的花一般的年紀,因此對當四娘和六娘當年破壞人家姻緣的手段最是不齒。待瞥見了四娘的臉色後,當即笑的眉眼彎彎道︰“六堂姐真是好福氣呢,也是她平日里性情溫柔心腸又好才能有這個好報吧其他的那些心思惡毒之輩自然是沒有這個命的。”

    四娘聞言臉色一沉,但是五娘沒有指名道姓地說她,她也不好反駁,只在一邊陰著臉坐了。

    六娘卻是以為五娘在說她,她的心思沒有四娘那麼多,當即氣憤道︰“不就是一個破舉人麼?當誰稀罕呢就算他以後能當狀元,不也是得從一個七品的小官兒做起麼?怎麼比得上名門世家出身的?”

    六娘對這些事情是一知半解,這些話自然是從金氏那明顯是自我安慰的話語中聽來的。只是金氏沒有說,牛岑海若只是一個商戶家的兒子便罷了,他可還是王家的女婿呢。有王家人幫襯,加上他自己本身的能力,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尤其是因為他以後即便是中了狀元,也離不開岳家的提拔,因此嫁過去的女兒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即便到了婆家,也沒有人敢給臉色看。

    “好了你們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說這些干什麼?沒規矩”孫氏冷著臉呵斥道。

    五娘和六娘只得互瞪了對方一眼,作罷。

    眾人又在孫氏的房里坐著聊了一會兒天,到得辰時的時候,終于有婆子進來報說大小姐和大姑爺進門了,這會兒正朝著松齡院來了。

    白氏聞言臉上一喜,朝著王松看了一眼,夫妻兩人又是對視一笑。孫氏卻仍然是不咸不淡的樣子,沒有說話。

    幾個小輩們卻都很高興,即便是四娘和六娘,因元娘是王家她們這一輩中第一個嫁出去的女孩子,她們有些好奇,此時也是伸長著脖子盼著。

    三娘自來就與元娘交好,這時候也是很想知道她在婆家的情況。

    在一屋子人的盼望下,元娘和大姑爺白渝生終于走了進來。

    元娘今日回門,打扮得也很是喜慶,上身穿著一件縷金榴穿百子大紅對衿襖,下身是一件大暗紅色的馬面群,翡翠鴛鴦的壓裙。頭發挽成了喜慶富貴的牡丹頭,帶著赤金瓖紅寶花開富貴的挑心,並頭蓮瓣金分心。

    這一身打扮讓元娘看著成熟了許多,但是也更顯得喜慶端莊。

    大姑爺白渝生面容僅是普通,只是膚色較白皙,身量也高,看著到也是儀表堂堂。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紅色盤領窄袖大袍,走的元娘的身邊,精神奕奕。

    兩人首先上前去給孫氏行了大禮,孫氏淡淡地讓兩人起身。兩人又向一邊的二老爺夫婦行禮。

    王松和白氏趕緊一人扶了一個,讓他們起身了。

    白氏趁著元娘起身的當口,朝她詢問似地看了一眼,元娘臉上一紅,嬌羞地點了點頭。白氏見狀知道夫妻兩人過得和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滿臉的歡喜,眼中卻是不由得有些潮濕了。

    “娘——”元娘見白氏要哭,焦急地小聲叫道。

    一旁的白渝生聽見了,忙轉頭看向元娘,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元娘對上白渝生的眼楮臉上又是一紅,白氏見了卻是笑了,忙將眼淚收了回去。

    那邊王玬和王璟不知道說了什麼,傳來了“噗哧”的笑聲。眾人朝他們看去,只見到幾兄弟站的規規矩矩,只是王玬趁人不備暗中擠眉弄眼。

    王松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他們少年人笑什麼,也知道他們都沒有惡意,便笑著對新婚的女兒女婿道︰“快去與兄弟姐妹們見一見禮。”

    兩人便又挨個兒“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叫了下來。屋里一團喜慶。

    好不容易都落了座,白渝生被王家的幾個小子拉了過去,王家幾兄弟聽了王玬的挑唆。說是按照有些地方的規矩,新姑爺進門是要被女方的兄弟們狠揍一頓的,但是他們怕大姐姐心疼,便不揍人了,但是告誡一番是不可少的。免得姑爺以為姐姐家沒兄弟撐腰,以後欺負人。

    幾兄弟聽著覺得有理,便將這個新鮮出爐的姐夫拉倒一邊調、教去了。就連平日里素來穩重的二郎王璋也沒有反對,反而是滿臉忍俊不禁地跟了過去。王松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阻止幾兄弟的玩鬧。

    元娘早就被五娘一把拉到了身邊坐著,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起來。

    三娘剛剛看到了元娘和大姐夫的互動,知道元娘過得不錯,很是為她高興。也笑著和五娘一起湊趣。四娘和六娘也偶爾插上幾句話。

    孫氏一直坐在上首,從元娘和白渝生進門之後就沒有說過話,只顧著低頭喝茶。

    元娘雖然是與三娘和五娘說著話,眼楮卻總是有些擔憂得往孫氏看去,見孫氏並不看她,便去看白氏。白氏心中嘆氣,但孫氏不喜歡二房的人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安慰地朝著元娘笑笑。

    其實白氏心中也擔心孫氏這麼冷落會讓白渝生心里有想法。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外院的管事嬤嬤求見。

    孫氏招了那管事嬤嬤進來,管事嬤嬤行完禮後稟道︰“老夫人,是大老爺吩咐奴婢進來說他與老太爺正在前院廳中等著大姑爺。要大姑爺跟長輩們請完安,就讓少爺們陪他去前廳。正好讓他見一見今日來府中的幾位大人。”

    白氏聞言心中一喜,這是太老爺和大老爺在為他們二房撐臉面,不由地朝王松看去。王松也聽見了這話,朝著白氏點頭笑了笑。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3 AM 編輯

第一百九十章 閨話

    孫氏聽了卻是差點要將手中的茶杯摔了。只是她怕她在孫女歸寧之日大發脾氣的事情又被外人知道了,只得咬著牙將氣忍住了。

    臉上卻是有些皮笑肉不笑︰“敢情兒都怕我這個當祖母的欺負姑爺?去吧去吧,我也累了,都別在我這里待著了。”

    白氏趕緊道︰“他們是晚輩,拜見太老爺和大老爺也是應該的。等拜見完了之後還是來老夫人這里聽您教誨。”

    孫氏冷笑道︰“不用了,老婆子我沒什麼好教誨的。今天你們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飯吧,常嬤嬤,送客。”

    白氏慶幸白渝生已經讓王玬幾個兄弟給拉到一邊了,沒有聽見孫氏這夾槍帶棍的話。見元娘還想說話,便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搖了搖頭。只笑著道︰“那我們就不打擾老夫人您休息了。”

    屋里坐著的幾人見狀也都起身,往外頭去了。

    孫氏等人走了,終于忍不住將手中的茶杯給摔到了地上。常嬤嬤知道這事情也沒什麼好勸的,只是要等老夫人自己想通了,便朝著丫鬟們使了個顏色,悄悄地將地上收拾了,有重新讓人沏了茶端上來。

    白渝生已經讓王松和王玬幾兄弟拉著去了外院了。元娘,白氏,三娘等人出了孫氏的院子。

    三娘見五娘還要拉著元娘說話,想著元娘和白氏此刻定是有很多體己話想說,便笑道︰“二伯母和大姐姐先回院子去吧,我跟五妹妹她們回去換一身衣裳再去洗翠院看望二姐姐。”

    五娘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元娘和白氏也明白了過來,忙道︰“對對,大姐姐跟二伯母先回去,我們等會兒再過去。”

    元娘感激地朝著三娘一笑,她確實是有很多話想要跟自己的母親說,白氏也笑著點了點頭︰“那你們等會兒趕緊過來,中午就留在洗翠院里吃飯吧,我已經吩咐了多備一些席面。”

    三娘笑著應了,元娘和白氏往先翠院去了。其余的姐妹幾人也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五娘還是改不了唧唧喳喳的毛病,一路上都在說笑不停。她如今已經是十三歲少女的樣子,長高了許多,容貌也更是出色,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樣子很是招人,是個美人胚子。

    三娘已經過了十四歲的生日,自兩年前來了初、潮之後身體都慢慢發育了起來,如今也已經是婷婷玉立。雖不似五娘的活潑精致,但本就長得白皙娟秀,又自有一股有別與她人的嫻靜溫雅的氣質,倒也並不輸給五娘。

    “三姐,大姐姐她看樣子是過得不錯,這樣我們就都放心了。”五娘扯著三娘的袖子說道,卻是一付老氣橫秋的語氣。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問道︰“姨娘這幾日身子還好麼?上次那個大夫開的藥可還管用?”

    白氏自王棟大婚之後,便又過期了深居簡出的日子。她當時也想著要跟王棟去任上的,可是王棟到底是沒有帶著她去。

    于是因為薛鳳姐的突然出現,崔姨娘當年也被人當作笑料恥笑過一陣。說她想著要梅開二度,可終究是敗給了人家梨花壓海棠。

    五娘聽見三娘提起她姨娘,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姨娘是老毛病了,大夫說要多靜養少操心。到是沒有什麼大毛病,姐姐你不用擔心。”

    三娘自然是知道崔姨娘患的是心病,至于關心……她到是從來不敢小瞧這麼個人,關心是應當的。

    姐妹倆在路口到了別,約好了一個時辰後再去洗翠院,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洗翠院里,白氏與元娘兩娘兒倆回去後便關起了房門說著悄悄話。

    白氏先是湊在元娘耳邊問了一些洞房之時的事情,元娘臊得脖子都紅了,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白氏見元娘就快要把腦袋埋到地上了,知道她害臊,見該問的都問了,沒有什麼問題,便笑著又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問起了她婆家的情形。

    元娘是婆家與白氏的娘家是同族,雖說有她娘家在一邊盯著,但總是有些不放心的,便問了元娘公婆姑嫂是不是好相處,家中的人事復雜不復雜。

    元娘對自己的公婆印象還不錯,有個未嫁的小姑也是溫溫柔柔沒有什麼話說的樣子,再加上她本就不知道說人的壞話,因此從她嘴里出來的,婆家竟是沒有半分不好的。

    白氏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

    元娘見白氏該問的都問完了,便道︰“娘,父親和母親說下個月趁著現在河道還未結冰的時候讓相公動身去京城,好早些準備來年開春的會試。”

    白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元娘話中的父親和母親不是指的她和王松,而是元娘的公婆。

    沉吟了片刻,白氏道︰“那你是不是要留在家中侍奉你的公婆?”

    元娘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我是長媳,自然是要侍奉公婆的。”

    白氏看了元娘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見元娘睜著眼楮瞪著她看才道︰“我忘記問你了,渝生之前在家中有沒有過通房丫頭?”

    她聽她娘家大嫂聽過,白渝生家家風嚴謹,為了讓他一門心思讀書,並沒有讓丫鬟近過身,這也是她當初滿意這門婚事的原因。只是大嫂畢竟是外人,有些事情也許也不知情,因此白氏才想著要確定一下。

    元娘不妨白氏會問起這個,愣了愣才搖了搖頭︰“不曾有過。”

    “你能肯定?”白氏又追問了一句。

    元娘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上又是一紅,很是羞澀地將頭低了。

    白氏有些奇怪,便追問了兩句。

    元娘紅著臉湊到白氏耳邊說了幾句,白氏一愣,臉上帶了些笑意,輕咳了一聲。

    元娘以為白氏不信,忙道︰“是真的,相公他,他不會……最後還是我……我……”元娘實在說不下去了。

    白氏也有些尷尬了,她本意不是要問這個的。

    想到自己的本意,白氏收起了笑︰“我是說如果姑爺他沒有通房丫頭,那麼他去京里應試,派誰去伺候起居?”

    白氏其實是想說,如果白渝生之前沒有過通房丫鬟,那麼就是才剛剛嘗過了魚、水之歡的滋味,以他的年紀又怎麼能忍得住?到時候去京城幾個月給弄回來一個大著肚子的丫鬟,那元娘就有的受了。

    只是這話,她沒法太直白地說出來。

    元娘聞言也皺眉沉思起來,她女戒讀的很好,也一直是以歷朝歷代的賢妻作為自己的榜樣的,如今她嫁了人也知道了給夫君納妾,幫助夫君開枝散葉是她的責任。

    “娘你覺得銀杏和銀翹兩人誰跟去比較好?”元娘懵懵懂懂地問道。銀杏和銀翹是她的兩個陪嫁丫鬟,白氏開始就交代了的,若是不得已就給其中一個開臉,讓姑爺做了房里人。

    可是元娘這會兒這句話讓白氏目瞪口呆,半響才又苦笑了起來,元娘聽了她當初的交代,可是卻忘了她說的是“不得已”的時候。這會兒才新婚就想著要給姑爺房里添人了。白氏頭很疼,她這會兒才有些後悔將自己的女兒教得這般“賢良淑德”。

    “元娘,按著我們世家的規矩,你是不能讓通房或者妾在你前頭生出孩子的,這樣是打我們王家的臉,也是打我和你爹爹的臉。”白氏板著臉嚴肅道。

    她只能換一種法子讓元娘打消那個會讓她以後後悔的念頭。

    元娘聞言臉上有些愧疚,忙道︰“女兒錯了,女兒不該為了這賢良的名聲就將王家的臉面,爹娘的臉面棄之不顧的。母親你放心,女兒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女兒保證。”

    白氏松了一口氣,點頭道︰“那這件事就作罷,給丫鬟開臉的事情暫且不要提了。”

    元娘點了點頭。

    可是白氏心里還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放心。

    這邊兩母女還沒有為這事情想出個頭緒來,外面守著們的蓮心就提高音量稟道︰“夫人,小姐,三小姐過來了。”

    元娘忙驚喜地站起身道︰“快請。”

    白氏也暫時將愁緒壓下。

    三娘笑著進來了,和白氏,元娘見了禮之後就被元娘拉到了一邊坐下了。

    雖然白氏已經極力讓自己的擔憂不要表現出來,但還是讓三娘捕捉到了。三娘皺了皺眉,難道是元娘婚事有什麼不順?雖說覺得自己不該多事,三娘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姐姐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白氏聞言有些猶豫,而元娘因為與三娘交好,又見屋里沒有外人,便不瞞著她,將夫君要去京中參加會試,自己要留在家中伺候公婆的話說了一遍。甚至連白氏擔心派了通房去會讓通房先她一步生子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白氏見狀有些無奈。

    其實元娘性子雖直,但也不是真傻,她也是因為信任三娘才會豪不隱瞞,若是在這里的是四娘她們,她也是不會多說的。

    三娘仔細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元娘憨直的性子所給的反應會讓白氏多麼擔心。她也明白,白氏更擔心元娘自己轉不過彎來。

    想了想,三娘搖了搖頭道︰“三娘認為大姐姐的想法,不對。”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教訓

   元娘聞言愕然地看向三娘︰“我哪里不對?”

    三娘嚴肅道︰“我記得之前的女先生教過我們,為人子女應該為父母排憂解難,萬事要想在父母的前頭,是不是如此?”

    見元娘點頭,三娘又道︰“大姐姐你如今嫁做了白家婦,那麼大姐夫是雙親是不是也是你的雙親?為何你卻做不到像侍奉二伯父和二伯母一樣侍奉姑舅?”

    “我……”元娘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雖然嫁到白家只有三日,但是也是做到了事事以姑舅為先,尊敬順從,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忤逆,她不知道為何三妹妹會這般指責她。

    三娘嘆了一口氣︰“大姐姐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大姐夫的雙親最掛心的是什麼?”

    元娘聞言蹙眉想了片刻,便點頭道︰“自然是最掛心……夫君的會試。”因為叫夫君還叫不順口,元娘有些臉紅地頓了頓。

    三娘點了點頭︰“既然知道,你為何不想著為姑舅排憂解難,只想著躲在內院躲清閑?你明明是顧忌著自己的那一點名聲,想做個面上被人稱頌的賢良妻子而已。可是與實惠比起來,你的名聲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元娘這下是真的覺得委屈了︰“我不是不想為家中排憂解難,可是我一個女子又不能幫著夫君上考場,我能做什麼?”

    三娘不贊同道︰“那大姐姐你知不知道,會試不僅僅是去貢院里考試這麼簡單的。提前幾個月進京是為了結交同年的考生,比試文墨,並靠著家里的關系積累人脈?這也是為何世家子弟去京考試總是要提前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的原因。不信你問問二伯母,當初大伯父和我父親是不是如此。”

    元娘看向白氏,白氏想了想點了點頭,元娘還想說話卻被三娘伸手制止了。

    “若是姐夫想要一心只讀聖賢書,不想浪費時間與人舞文弄墨以致分了心思,那麼更是需要一個人幫她將京城的關系網結起來。大姐姐,這里沒有外人,我也不怕嬸嬸和你說我沒規矩,我問你當為何世人娶婦,除了看重女子的妝奩,最看重的是家世背景?其實說白了就是看重家世後面的那一層人脈而已。”

    元娘作為王家的女兒,這些也是淺顯地學過一些的,她們不僅僅是孝媳,賢妻和良母,若是丈夫進了官場,她們還得是賢內助。都說後宮是朝廷的一個縮影,其實後院又何嘗不是官場的縮影?

    “那……三妹妹的意思是,要我隨同夫君一起進京?”元娘不確定道。

    三娘點了點頭︰“你可不是陪著去游山玩水的,你是去為大姐夫打點關系的。”

    白氏在一旁聽了,也是眼前一亮。

    “可是我,我並不認得什麼人啊?”元娘有些無措。

    “大姐姐,你忘了?叔祖母和九姑姑還在京中呢我記得叔祖母為人最是慈祥,對大姐姐也一直是疼愛有加,這次你出嫁,叔祖父一家雖然沒能趕回來,但是叔祖母和九姑姑都是讓人送了厚禮回來的。而九姑姑年紀與我們一般大,往年每次回青城縣的時候與我們幾個佷女最是親近了。你若是去了京城,叔祖母和九姑姑定是會為你引薦,所以你不用擔心認不得人。”

    元娘覺得三娘的話很是有些道理,不由地道︰“那我回去之後就向父親和母親提,這次我陪著相公一起進京?”

    三娘沉吟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大姐姐,這件事由你提出來不好。”

    雖說是當媳婦的要事姑舅如自己的親身父母,可是你千萬別奢望這對“父母”能同樣把你當女兒看待。古今皆同。

    她不清楚白家父母的為人,但是才嫁過去,謹慎一些總是不會錯的。這次白渝生去參加會試,若是最後能金榜題名那便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話,誰也不知道到時候白家父母會不會將兒子考不上的罪名怪在了媳婦身上。覺得是媳婦讓兒子分了心分了精力,才至落榜?

    所以這件事情最好由白家人自己提出來。

    只是這話三娘不好說出來,便向白氏看去。

    白氏也覺得此事可行,最重要的是將元娘的死腦經扭了過來。不然即便是她想法子讓元娘跟了去,元娘心中也是會不安。

    這會兒見三娘看了過來,白氏也立即明白這事情確實是不能讓元娘這個新婦開口。

    “這件事情我會找機會與你舅母說的,你回去之後先不要做聲,等你婆婆開口提出讓你跟著渝生一起去京城的時候你不要答應得太快,要想一想才回答。”

    元娘皺了皺眉︰“為何要如此?”

    白氏白了元娘一眼︰“娘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不準問為什麼還是你如今有了母親就忘了娘,我的話不願意聽了?”

    元娘忙道︰“女兒聽命就是了。”

    三娘在一旁見了有些忍俊不禁,她不知道白氏還有這樣的一面。這個二伯母她一般只有在給孫氏請安的時候才見到,每回見到她都是一副沉默寡言低頭觀心的樣子,三娘曾經懷疑就算是一直蒼蠅飛來停在她的鼻尖上她也不會動一下眼的。

    三娘輕咳了一聲將笑容掩了︰“二嬸是怕你答應的太快,讓白家的伯父伯母覺得你沒有一點舍不得他們的意思,所以傷心難過。”

    白氏聞言也忍不住笑了。元娘見白氏轉怒為喜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外面有人報說,五小姐來了。元娘這個長姐一直都很疼愛這個活潑的妹妹,笑著去迎。

    “你們姐妹好好聊著,我去打發人去前院看一看,是不是要從內院備了酒席送過去。”白氏笑著道。

    姐妹三人笑著應了,白氏便出了門去,她要去給自己的娘家大嫂捎信,讓她得空過來王家一趟。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辦法將元娘的性子扭轉過來了,只能是由她這個當娘的多為她打點一二。她更是慶幸,還好是將元娘嫁到白家去,她也還能管的著她,也幸虧白渝生家里的情形相對簡單,沒有太多的骯髒之事。若是元娘嫁的是王家這樣的大家族,那她恐怕只有空為她擔心了。

    想到這里,白氏不由地想到了三娘。那孩子到是個機靈剔透的,心腸也好。想到趙氏當年在世的時候對人也是真心實意,對她這個二嫂更是從來就尊敬有加,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白氏這麼想著,便見到前面有兩人朝著這邊走來了。

    走在前面的那一個容貌很好,雖是年歲有些大了,臉上也帶著些蠟黃,但也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風姿。

    “婢妾見過夫人。”那女子見了白氏,忙上前快走了幾步,恭敬地行禮。

    白氏伸手扶了扶,笑著道︰“在自己家中不用這麼多禮,昨日不是還說身子有些不爽利麼?怎麼不好好歇著?”

    來人是二房的阮姨娘。

    “姨娘說要來給大小姐和大姑爺請安。”阮姨娘身後的小丫鬟道。

    白氏聞言柔聲道︰“姑爺讓太老爺和大老爺請到前院去了,元娘在與三娘和五娘說話。你便先去見一見大小姐吧,姑爺等他回到內院了再見不遲。”

    阮姨娘倒是猶豫了︰“那我還是晚些時候再來見大小姐吧,免得擾了幾位小姐說話。”

    白氏搖了搖頭︰“說了在自己家中不要這麼多禮,你身體不好,能起來也不容易,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怎麼好?”

    阮姨娘道︰“婢妾如今已經好多了,今日精神頭尤其好,不礙事的。”

    白氏與她相處十幾年,知道她的性子,便也由著她去了。

    阮姨娘當年是孫氏房里伺候的大丫鬟,與如今的甘草一般得孫氏的信任。孫氏原本指了好幾個人過來,都讓王松拒了,最後她將最得自己信任的貼身大侍女送到了洗翠院,還讓人傳話說長者賜,不敢辭,她這個做嫡母的連大丫鬟都舍得給了,王松這個庶子若是還嫌棄,那就是打她的臉。

    王松本還是要拒了的,白氏卻將王松攔下了。

    “瑞兒也同老爺他們一起去外院了,你今日就留在正院用飯吧,等會兒見姑爺的時候也順便見一見瑞兒。前幾次我讓瑞兒去看你都讓你推了回來,這次真好見一見。”

    “婢妾前一陣子病的有些重,怕給三少爺過了病氣。如今好了才敢出來見人。夫人你不用總讓三少爺去探望婢妾了,婢妾很好。這些年也多虧了夫人將他養在膝下,與二少爺一般教導,才讓他知書守禮,婢妾很是感念夫人的恩慈。”

    白氏嘆了一口氣,不再勸說了。

    白渝生一直讓王家的兄弟幾人陪著在外院,直到用過晚膳之後才讓人給送到了後院來,可是因為連著被灌了兩頓酒,已經醉得又有些不省人事。

    還好白氏早就讓人準備了醒酒湯,讓人將白渝生扶去一邊歇著,又讓元娘去一旁伺候著。白氏瞪了明顯沒有喝多的兩個兒子一眼︰“明知道你們大姐夫和大姐姐今日還要趕回去,怎麼就灌了他這麼多酒?”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42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4 A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棟來信

    王璋苦笑道︰“是祖父拉著我們說,酒品如人品,要將大姐夫灌醉了之後才能看出他人品好不好,大哥哥也在一邊起哄。我後來想攔著已經晚了。”

    “……”

    眾人聞言皆無語。

    王瑞臉紅道︰“本來我和二哥商量著要暗中攔一攔的,只是我們被大哥勸著喝了好幾杯,覺得那酒有些淡,想著大姐夫多喝幾杯也沒事。可是後來卻發現只有大姐夫一人醉倒了,最後才知道我們喝的酒是被慘了水的。”

    “……”

    “好了好了,既然已經醉了那就休息一下晚些時候再走。現在還早著呢,你正好多留著元娘說說話。”王松忙笑著安慰白氏。

    白氏又瞪了王松一眼,白渝生喝醉了元娘自然要在一旁照顧,母女倆哪里還有機會說話?

    王松有些理虧,只得輕咳了一聲,到一邊喝茶去了。王璋緊隨其後。

    王瑞看了看兩邊,也想跟過去,卻讓白氏叫住了。王瑞瞬時苦了臉。

    白氏瞧著有些好笑︰“你做什麼這麼一付表情?我叫住你是因為你姨娘來了,我當她在廂房先歇著,你去看望一下吧。”

    王瑞愣了愣,忙向白氏行禮應了一聲“是”,然後才出了門去。

    四娘和六娘過來用過午膳就回去了,三娘和五娘卻讓元娘一直留著。剛剛白渝生突然被扶了回來,兩人避到了一旁,這才得了機會上前來告辭。

    白氏親自將兩人送到了正房門口。

    被王家的大小爺們這麼一鬧,白渝生和元娘等到太陽都快要落山了才回白家。

    但是青城這邊有這樣的規矩,說是女方家的人對女婿越是滿意就越是要多灌他一些酒,而女婿是不能拒喝的。只是為了讓女兒女婿能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家,很少有人家能將女婿灌到今日王家這個地步的。

    撇開這個不說,今日元娘回門還算是比較順利。

    只是第二日,三娘去孫氏房里請安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外院送信進來。

    “是京中三老爺的來信。”外院的婆子恭謹地將信呈給了孫氏。

    這個三老爺自然指的是王家的老三王棟。

    三娘不得不感嘆,王三老爺雖然將家中後院搞的烏煙瘴氣,但是官運還是很好的。去年他被皇帝一紙調令,招到了京城升任刑部右侍郎。

    如今已經是正三品的京官了。

    孫氏雖然與大兒子王柏更親近一些,但也不得不承認三兒子王棟是她在王家揚眉吐氣的驕傲。聽聞是王棟從京中寄來的信,忙從榻上起了身,也不讓人念,自己就接過了信拆開讀了起來。

    屋里本在說笑的幾人也停住了聲音,安靜地等著孫氏將信看完了。

    孫氏的眼神還很好,因此看信也不費力,幾下就將那三頁的紙看完了,隨後又將信遞給一旁候著的常嬤嬤幫忙折好收起來。

    “柏兒來信說在京中為五郎尋了一家官辦的官學,讓五郎盡快啟程去京城。還說若是大房和……同意的話,讓玬兒也一起去。”

    幾人本來以為是王棟寫來向孫氏問安的信,卻不知原來是要讓王璟他們去京城。

    三娘更是吃了一驚。

    王棟竟然想起來了要履行一個當父親的義務了麼?這可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讓王璟和王玬一起去京城,卻獨獨落下了二房的王璋和王瑞?這並不像是王棟那自認為公平的人的做事風格。想著孫氏剛剛說到大房之後停頓的那一下,三娘敢肯定,王棟信中的原話是要叫大房和二房的幾個男孩子一起去的,只是被孫氏將王璟和王瑞攔了下來。

    三娘又看了一眼白氏,見她神色果然不似平日一般木然,而是下意識地咬住了唇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京城的官學這是其它的人家想去也去不了的,條件和師資力量不是青城縣這個小地方能比的。如今在王家族學里坐館的那位族叔,學問是很好,只是王家的族人多了,他也不能每一個都能照料得到,只能挑那些拔尖的重點培養。即便是看在同為嫡枝的面上,多照看王玬他們一二,也是精力有限。

    京城的官學人也,但是坐館的先生也多,且聽說都是翰林院的人。讀書做學問,只聽一家之言的話,難免會有局限性。

    白氏別的事情或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關系到兒子的前途,她不能不擔心。當年王松在念書上雖是比不上王棟,但是比王柏是要好上許多的,卻讓孫氏想方設法竭力打壓了下去。最後只能留在王家照看田莊和商鋪。身份只能算的上是一個大管事。

    如今孫氏又想故技重施,將王璋和王瑞也打壓了。

    三娘覺得孫氏這樣做是目光短淺,但是這事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晚輩的來管。

    “對了,三娘和五娘以及崔姨娘也過去。”孫氏又淡淡道。

    三娘這下是真的驚訝了,如果說王棟讓王璟進京是因為王棟那一點點為人父的良知未泯的話她可以理解。薛氏嫁進王家四年,至今未曾有孕。王璟是三房唯一的男丁,王棟不想重視也難。可是她和五娘,一個前妻嫡女,一個小妾庶女,進京做什麼?且還要崔姨娘也跟去?

    薛氏不會覺得心里不舒坦?

    等等,薛氏……

    薛氏雖然是皇太後賜婚,可是婚後五年肚子都沒有動靜。在京城那種地方想要不被人詬病都難。那麼將王璟招進京是為了給薛氏打掩護?或者薛氏想拉攏三房這這個唯一的嫡子?

    王璟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即便是薛氏她現在生兒子也撼動不了王璟這個嫡長子的地位,其實拉攏到真的比打壓要聰明。

    至于她,五娘還有崔姨娘為何要進京,三娘想了想便明了了。

    薛氏無孕,王棟又算是高位,那麼想著要往王棟身邊送人的人定是不少。若是王棟身邊連個姨娘通房都沒有,薛氏又不想讓人進府,即便是王棟自己也不想收人,薛氏也都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妒婦的。

    聽說太皇太後最看重的是貞靜賢淑的女子,薛氏若是背上了不賢的妒婦名聲,即便是太皇太後那里也夠她喝上一壺了。

    所以,如果說她和五娘是過去襯托薛氏賢良的形象的話,那麼崔姨娘就是過去當擋箭牌的。

    薛氏這算盤到是打的好,不過不知道是她的主意還是她身邊的那個厲害的嬤嬤的主意。

    薛氏住在王家的時間雖然少,但是三娘也與她打過幾次交道,薛氏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軟和的性子,對當家主母的手段也還沒有學到位。難道說四年的時間讓她出師了麼?

    想通了這些,三娘到是將心安了下來。只要薛氏不是和當初的柳氏一樣將她們兄妹兩人當成是眼中釘的話,她倒是願意與薛氏合作,畢竟是合則兩利的事情。

    “老三家的為你們姐妹請了一位從宮里出來的嬤嬤當教習,你們去了京中之後要好好跟那位嬤嬤學本事,不要辱沒了我們王家小姐的名聲。”孫氏象征性地敲打了兩句。

    三娘和五娘忙恭聲應了聲是。

    “祖母,為什麼我和六妹妹不能去?”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四娘這時候終于憋不住了,忍不住急道。

    京城里的那些人家即便不是皇親國戚也是非富即貴,可不是青城縣這麼個小地方的人家可以比的。而且憑借著叔祖父和三伯父在京中的官位,她去了定是能結一門好親。比留在王家等著嫡母想起她來才給她隨便指一個什麼庶子,土財主之類的要好多了。因此四娘顧不得她這話合不合時宜了。

    屋里的人聽了四娘的話都愣了愣,不知道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三娘和五娘去京城是因為她們的父親和繼母在京中,那里算的上是她們的家。她這個當佷女的,若是家中父母長輩皆不在世了,他跟著叔父和嬸娘到也說的過去。可是如今她祖父母和父母親俱在,她跟去算是什麼事?

    五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四姐姐,你難不成要給我們三房做女兒?可那也要先問問大伯父,大伯母和我們三房的人同意不同意呀”

    四娘也發現了自己的話有些不對,但是她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強笑著對孫氏道︰“是孫女也想著要跟那宮中出來的嬤嬤學些本事才有此一言的。再說了,大哥哥不是也跟去了嗎?為何我和六妹妹就不能一起去見一見世面?”

    六娘覺得四娘這樣上趕著巴著三房的行為讓她們大房很沒臉,雖然她也很想要去京城看一看,但是終究是面子重要,聽聞四娘又扯上了她便瞪了四娘一眼。

    四娘平日里對六娘言聽計從,這一次卻視而不見,只巴望著孫氏。

    孫氏皺了皺眉︰“玬兒他過去是為了去官學念書。你一個女孩子家父母健在,跟著叔父嬸娘走成何體統?不要再說了。”

    四娘聞言眼神一暗,可是她真的是不甘心。此時她很恨自己為什麼不是生在三房,即便是她曾經鄙視過三姐姐過得還不如她這個庶女。可是到了如今,做三叔的女兒到真的比在待在大房要得的好處多。三叔新娶的那一房妻子,看上去也比她的嫡母要好應付多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京中

   京城的地界上可謂是寸土寸金,家底薄一些的小京官兒們只能租賃一些小宅子居住,要買上一間四合院憑著那點俸祿終究是不夠的。

    王棟在大同當了幾年的巡撫,雖說算不上的貪、吏,但是在那種環境下總歸是積攢了一些家底的。因此到了京城之後便自己掏錢在內城城東買下了一幢三進的宅院。

    因王棟只帶著薛氏上任,家中人少,因此到是不顯得擠。

    正房……

    薛氏正坐在臨窗的炕上聚精會神地給王棟縫制一件哆羅呢狐皮襖。四年過去了,薛氏看上去豐腴了不少,只是清麗不減反倒是添了幾分天真的嫵媚。

    因在內室,她身上只著了一件湖綠色繡粉梅窄袖褙子,烏黑濃密的發絲綰成了墮馬髻,發髻上只斜斜插了一只碧玉五蝠如意簪。裝扮的很隨意,只是配上那絕美的容顏竟是讓人不敢逼視。

    “夫人,您歇一歇吧,都做了一上午了。現如今才剛入了秋,老爺還用不上這麼厚的衣裳。”伺候的一旁的身穿一件桃紅色背心的丫鬟不由得勸道。

    薛氏聞言沒有抬頭,卻是笑道︰“等到入了冬再縫,那就來不及了。去年冬天,京里冷的都能呵氣成冰了,我們因是初來,不清楚這里的情形,大毛衣裳全都沒有帶過來。最後只能去成衣鋪子里買現成的。只是外頭買的那些哪里有自己親手縫的穿著軟和合身?”

    那丫鬟似乎也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段日子,忙點頭︰“是啊,奴婢怕冷,去年在里頭套了兩件夾襖才熬住呢。”說著還抱著臂膀抖了抖。

    薛氏正抬頭咬線頭,看見了不由失笑。

    “今年給你們做厚一些的棉衣,我已經讓薛嬤嬤去買今年的新棉花了,保準兒暖和。”

    丫鬟聞言大喜,忙行禮道︰“夫人仁慈體恤。”

    薛氏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目光有些飄忽︰“我知道,你們這些做丫鬟的也不容易。能照顧著點,我自會照顧的。”

    丫鬟聞言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薛氏到不是說說就算的,她對家中的婆子丫鬟們是真的好,從來不克扣月錢,四季衣裳和日常吃食都是好的,丫鬟婆子們做錯了事情也不動用私刑。也多虧了有薛嬤嬤這樣冷面鐵腕的人在一旁扶持,不然府里的奴才們定當薛氏軟和好欺呢。

    這時候,外頭的簾子被掀開了,一個瘦高個膚色微黑的老嬤嬤當先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端著個紅漆茶幾的小丫鬟。

    “薛嬤嬤。”薛氏身邊的丫鬟忙給薛嬤嬤行禮讓位。

    薛嬤嬤板著臉看了那桃紅色背心丫鬟一眼︰“不是要你帶著人去將庫房里頭的被褥,靠墊都拿出來清洗一遍的嗎?怎麼還在這里躲懶?”

    那丫鬟忙低頭回道︰“奴婢已經去過庫房了,被褥,靠墊都搬了出來,也已經將面子和里子都拆開了交給了後頭洗衣房的婆子。”

    薛氏也忙道︰“是我想喝茶才叫住她的,後來就留著她在屋子里聊了會兒閑話,嬤嬤你別怪她了。”

    薛嬤嬤聞言卻是臉色更沉,回頭朝著門口道︰“剛剛外頭是誰在當值?”

    幾乎是立即的,兩個小丫鬟便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屈膝行了一禮小聲道︰“是,是婢子。”

    薛嬤嬤看了那兩個小丫鬟一眼,冷冷道︰“去廊下跪一個時辰。”

    “嬤嬤……”薛氏急忙喊道。

    薛嬤嬤卻不等她開口就打斷道︰“我安排她們在外頭當值就是負責通報和給主子添茶水的。她們失職就要受罰無規矩不成方圓,夫人你不要太過于心軟”

    那兩個小丫鬟也不等薛嬤嬤再說一遍,忙退著出去,老老實實在外頭的廊下跪了。

    薛嬤嬤又環視了屋里一圈︰“木蓮呢?不是讓她留下貼身伺候的嗎?”。

    這次,不等薛氏開口,桃紅色背心的丫鬟就道︰“回嬤嬤的話,木蓮她去給夫人挑繡線去了。奴婢正好閑著,就替了她當值。”

    薛嬤嬤聞言臉上的皺紋皺的似乎能夾死蒼蠅︰“我是怎麼吩咐你們的?各人當好個人的值,做好分內之事。她一個大丫鬟,要拿繡線不會打發外頭的小丫頭去麼?還有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回來聽令是應該的,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去頂替別人?既然你這麼閑著,那今日就去將前面的東西廂房都打掃一遍。”

    那丫鬟聞言苦了臉,卻是不敢反駁,只得屈身應了聲是。

    這時候又有一個圓盤臉的丫鬟掀簾子進來了,手上還端著個裝了幾只繡線的藤笸籮。抬頭一件薛嬤嬤在房里,她也是嚇了一跳,

    薛嬤嬤瞪了她一眼︰“來的正好,擅離職守,罰你和沉香一起去打掃前一進院子的左右廂房。”

    木蓮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一旁的沉香,沉香飛快地朝著她使了個眼色,木蓮知道這是要她不要多話,趕緊領命的意思。她也聰明,忙將手中的藤笸籮放下,躬身應了。

    沉香和木蓮對著薛氏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薛氏臉上有些紅,她低著頭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卻是沒有再開口說什麼。薛嬤嬤要罰人的時候,她相勸也沒有用,顯然丫鬟們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夫人,別的我不說,你自己身邊的四個大丫鬟也不能太放任了今日佩蘭,青黛和沉香因為人手不夠都讓我安排了些別差事,但是木蓮卻是留了下來的。你身邊片刻也不能離了人,這是規矩,老奴說了很多次了。你若是有事情就打發外頭的小丫頭去,大丫鬟不能離了身。”

    薛氏低著頭輕聲道︰“我知道了,嬤嬤。只是沉香和木蓮是老夫人賜過來的,嬤嬤也不要太過苛責了。”

    “老夫人賜給夫人的丫鬟也是丫鬟,不是主子。做錯了事情也是要罰的。”

    薛嬤嬤看了薛氏一眼,搖了搖頭,轉身從身後的小丫頭手中的紅漆托盤中端起了那一只青花細瓷碗遞到薛氏面前︰“夫人你該吃藥了,放了這麼會子正好冷熱合適。”

    薛氏看到眼前的藥碗,忍不住皺眉。還沒有入口,那苦澀的味道似乎就已經滑下了喉嚨。只是她不是小孩子了,也吃過苦,自然不會因為藥苦就拒絕喝,只能伸手接過了薛嬤嬤遞過來的藥碗。

    只是碗到嘴邊,薛氏還是忍不住停下手道︰“嬤嬤,這方子我喝了有一年了,還是……是不是沒有用啊?”

    薛氏將小丫鬟打發了出去,才不緊不慢道︰“再喝一陣子吧,不行的話我再去給你尋藥方。”說著薛嬤嬤的眼楮在薛氏肚子上瞄了幾圈,眼中有些失望。

    老爺家只留下了二小姐這一條血脈,若是二小姐能產下麟兒,憑著皇家對薛家的恩恤。說不定還能讓這個孩子姓了薛姓。只是二小姐成婚四年都無所出,真是急煞了人了。若說是王家三老爺的問題,可是三老爺畢竟是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的。那麼就只能是二小姐的事情了。

    無論如何,薛家宗祠的香火都不能斷薛嬤嬤抿緊了唇,目光堅定。

    若是二小姐不能生,那就只能……薛嬤嬤下定了決心。

    眼見這薛氏仰頭將藥喝了下去,薛嬤嬤上前接過藥碗放到托盤里,又拿出帕子讓薛氏插嘴擦手。

    “夫人,老奴昨日去寺里添香油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如玉小姐。”薛嬤嬤突然開口道。

    薛氏聞言愣了愣︰“如玉小姐?那是哪家的小姐?”她認識的閨閣小姐中沒有叫做如玉的。

    薛嬤嬤看了薛氏一眼︰“夫人可能不記得了,如玉小姐是您的堂姐。她的父親是老爺的堂兄弟,只不過他是個庶子,也沒有功名在身。”

    薛氏聞言沉默了,她在薛家的時候只是洗衣房里的小丫鬟,哪里認的薛家的什麼親戚?就連她的父親她也只遠遠見過幾次而已,還是躲在暗處偷偷瞧的。她的親姐她倒是見過兩次,只是那時候身份相差懸殊,每次見面都是她狼狽萬分的時候。

    薛嬤嬤知道薛氏沒有印象,又道︰“如玉小姐父親去得早,只有一個寡母。當年經常往我們府里走動的。她比你小兩歲,今年十八了。”

    薛如玉和她的寡母當年是依附薛翰林家的,薛家薛翰林這一脈很是單薄。薛翰林沒有嫡親的親兄弟,血緣最近的一脈就是薛如玉的父親這一脈了。

    也因此,當初薛老爺和薛夫人對薛如玉母女很是照顧,還時不時接了來府中小住。後來薛家被抄了家,薛老爺和薛家少爺被殺頭,薛家的女眷都成了官ji。但是因為只是抄家殺頭,並未滅族,旁支也沒有受牽連,因此薛家母女得以逃脫。

    “如玉堂妹她說的是那家的婆家?”薛氏沒話找話地問道。

    薛嬤嬤嘆了一口氣︰“如玉小姐現如今還雲英未嫁,也沒有定親。”

    薛氏有些驚訝,十八了還未說親?

    薛嬤嬤想起昨日見到的在大悲寺山門外買些針線和荷包糊口的母女兩不由得嘆氣,她是明白幾分的。想是如玉小姐兩母女看不上那些寒門小戶,而富貴人家又看不上如玉小姐沒有嫁妝。才導致如玉小姐的婚事一拖再拖。以至于到了十八歲還沒有說親。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43 A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算

  “如玉小姐和三太太如今的日子過得……並不好。”薛嬤嬤道。

    薛氏聞言有些明白了,覺得這位堂嬸和堂姐可能是連溫飽都顧不上,所以才會將婚事先放下了。

    薛嬤嬤也不多解釋,而是雙膝一彎就在薛氏面前跪下了。

    薛氏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嬤嬤,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薛嬤嬤避開了薛氏的手,搖頭道︰“老奴有一事相求。”

    薛氏一愣,忙道︰“嬤嬤有話請說,只要能做到的,鳳姐定然會做,嬤嬤不必如此的。”

    薛嬤嬤身子紋絲不動︰“老奴想求夫人將三太太和如玉小姐接到府里來住。”

    薛氏聞言驚訝過後有些猶豫︰“可是,這件事情我自己做不了主,怕是要問問老爺的意思。”

    薛嬤嬤頓了頓︰“只要夫人您開口,老爺必定會準的。”

    薛氏有些沉默了。

    薛嬤嬤抬頭看向薛氏︰“夫人,薛家的人丁向來單薄。你如今也就只有如玉小姐這麼一個姐妹的,夫人和老爺在世的時候就一直對三太太和如玉小姐照顧有加,如今老爺夫人不在了,可他們在天之靈也定是希望你能幫三太太和如玉小姐一把的。”

    薛氏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會跟老爺商量的,嬤嬤你趕緊起來吧。入了秋了地上涼。要是患了老寒腿就要難受了。”

    薛嬤嬤見薛氏應了,便道了一聲謝,站了起來。

    薛氏又笑著安慰道︰“嬤嬤放心,既然她們是我的堂嬸和堂妹,來了府上我自當好好照顧的。堂妹今年已經十八了,再拖下去就耽誤了。我會尋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給她說一門好親的,嫁妝也由我給她出就是了。”

    皇家當初除了送還薛家的宅子產業之外,還送了一些金銀之物。這些都是薛氏自己收著的,王家也當是薛氏的嫁妝銀子,沒有干涉。這幾年王棟的俸祿也都是如數交給了薛氏打理,這些年的積蓄也都沒有瞞著她,因此薛氏如今手上倒是寬松的。

    薛嬤嬤聞言卻是看了薛氏一眼,沒有做聲。薛氏只當是薛嬤嬤贊同了自己的意思,便想著等老爺回來的時候與他提一提這件事。

    “對了,五少爺和三小姐她們什麼時候能過來?現在老夫人那里應該已經收到了老爺的信了吧?”薛氏想起來這件事情了。

    她其實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這幾個繼子繼女是不是好相處。在王家的時候雖然與兩個姑娘打過些交道,知道那位三小姐性子溫婉,逢人三分笑,對她也尊敬。二小姐性子活潑開朗,倒也還算乖巧。而那位老爺的嫡子,只是在成親後來給她請過幾次安,每次都是沒有什麼話說的樣子。

    看著都像是好相處的樣子,可是那時候在王家畢竟是各自有各自的院子,接觸的少自然是無法細細分辨的。這回到了同一個屋檐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處得來。

    薛嬤嬤抬眼一看薛氏那蹙著的眉頭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便嚴肅道︰“夫人,您是他們的母親,怎麼能在兒女面前露怯?即便是擔心,也是該他們擔心伺候不好您。”

    薛氏聞言勉強笑了笑,到底是少了幾分底氣。這幾年,王棟對她很好,只是她進門四年都無所出。女人沒有孩子傍身,終究是缺了立場。

    薛嬤嬤見狀搖了搖頭,二小姐就是太軟弱了。這也難怪,丫頭肚子里頭出來的,怎麼能跟嫡出的比?

    “夫人您放心,有老奴在。王家的少爺小姐們來了,也得老老實實地守好這京城王家的規矩。這里是京城不是山東青城縣,您才是這後院的主子,誰來了都得按著您的規矩來。”

    薛氏裝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與薛嬤嬤再說起這個問題,只道︰“院子都安排好了嗎?”。

    薛嬤嬤道︰“幾位少爺現在已經大了,主不得內院,就安排在外院的兩個小跨院里。兩位小姐同住在前面的西廂。那位老姨娘就安排在後罩房。”

    薛氏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反正東廂和西廂都空著,就讓兩位小姐一人住一廂吧,免得兩人在一處擠了。”

    薛嬤嬤皺了皺眉︰“東廂老奴想著要留給三太太和如玉小姐住的。”

    薛氏這才想起來她剛剛答應了要接薛家的堂嬸和堂妹進府的,想著若是讓客人住後罩房到底不像話便作罷了。只是想著薛嬤嬤像是已經早就安排好了的樣子,卻是剛剛才求到她面前來,像是算準了她會同意似得,心里終究是有些不自在。

    薛嬤嬤卻沒有注意薛氏的表情,又道︰“外院的兩個跨院我已經安排佩蘭和青黛兩人帶著小丫鬟們去收拾了。左右廂房也打發了木蓮和沉香兩人去。明日再從庫房里尋些擺設擺進去,缺什麼的話再打發人去外頭買。被褥和靠墊都送到後頭的漿洗房了,等幾日就能鋪上去。”

    薛氏知道薛嬤嬤在安排內務上是一把好手,當年在她嫡母薛夫人和她嫡姐薛梅心身邊的時候就是如此了,倒也不怕會出什麼岔子。

    薛氏一邊認真聽著一邊點頭。她是當過丫鬟的,對內宅的事情也不陌生,只是沒有指使人的經驗。但是想著不能總是這樣靠薛嬤嬤把什麼都準備好了,她自己卻是當家的本事半點不會,便也留心學了起來。

    這還是那個叫沉香的丫鬟提醒她的,說若是什麼都依仗著薛嬤嬤的話去做,到底是少了幾分當家夫人的威嚴。到了別人家去做客的話,和夫人們聊起當家的事情她一問三不知,就壞了。

    薛氏心里念著的大丫鬟沉香現在正和另一個也是從老夫人院子里出來的丫鬟木蓮撈起袖子打掃西廂房。

    “沉香姐姐,這里是給誰住的呀?”木蓮性子活潑,一出了薛嬤嬤的視線範圍就改不了嘰嘰喳喳的毛病。

    沉香這幾年到是沉穩的許多,聞言笑道︰“總歸不是三小姐就是五小姐了。”

    木蓮點了點頭︰“沉香姐姐,你說為什麼夫人這次連崔姨娘也要接過來呀?我以前就聽院子里的婆子說過,正頭娘子和那些妾們就像是狗和貓,是不能一起待著的,否則就會互掐個你死我活。夫人性子好就算了,還這麼大方。”

    沉香聞言瞪了木蓮一眼︰“小心這話被薛嬤嬤聽見了,讓你吃苦頭提醒你多少遍了,你現在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不是三等的小丫頭了。不要跟那些婆子們亂嚼舌根,小心禍從口出。”

    木蓮吐了吐舌頭,她雖然也是老夫人賜給夫人的,卻是因為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頭突然患了病才從二等丫頭提上來不久的,總是少了些當大丫頭的自覺。沉香卻是一來就當了一等大丫鬟,又會討夫人歡心,如今早已經不是孫氏院子里那個三等丫鬟了,連後來薛嬤嬤親自挑選進府的佩蘭和青黛兩人都要給沉香幾分面子。

    因常嬤嬤言明了是要罰她們兩人,所以她們也沒有叫小丫鬟幫忙。其實這幢宅子她們住了一年了,東西廂房雖然一直沒有人住,但是薛嬤嬤都是安排了人打掃的,說起來活兒並不重。她們也是從小丫鬟做過來的,這點活兒自然是不在話下。

    因此想很快就被打掃完了,兩人又收拾好了東西要去東廂。

    木蓮彎腰端起木盆的時候,被她掖在腰間的一枚小銅錢掉了出來,在地上一路滾到了走在前頭的沉香的右側,沉香看都沒看就伸出腳將那枚小銅錢踩住了。

    “呀,我的錢”木蓮忙將手中的木盆放下,從沉香的繡花鞋底將自己的錢救了出來,捏在手中吹了吹又收回了小荷包。

    沉香愣愣地盯了自己的繡花鞋片刻,才反應過來,接著笑話木蓮道︰“瞧你這守財奴的德性,真給我們府上丟人。”

    “一文錢也是錢啊,可以買一塊桂花糕呢。”木蓮不以為恥,反而是有些得意道。

    沉香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她這時候心里想著的卻是,她的左耳看樣子如今是全好了。

    多虧了三小姐幫她尋的那一張藥方子,她按著方子吃了好幾年的藥。開始是天天吃,近兩年每一個月吃一次,沒想到真的好了。

    而王家山東青城縣老宅,自早上孫氏在松齡院說了要將幾個孫子和孫女送到京城之後,王家眾人就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了。

    王玬和王璟兩兄弟自從回來之後聽到了這個消息差點沒高興地跳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愛玩鬧的年紀,也總想著要出門走走看看,如今這大好的機會不期而至,想不高興都難。

    王璟知道三娘會與他一起去之後,更是高興。不然他雖然也想進京,最後恐怕也會因為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寧願留下來。

    而白氏自從自孫氏院子里頭出去之後就一直心事重重,她其實也並不全是因為這一次自己的兒子去不了京城的官學而失望,她是憂心孫氏會像當年對待她的夫君一樣對待她的孩子。

    父母總是望子成龍的,因此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兒子的前途面前擋著一座大山更讓白氏擔憂的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風又起

    白氏在王松回來之後就將人拉到房里說起了私房話。

    因為快用晚膳了,王璋只得親自去內室請王松和白氏。白氏早就將丫鬟婆子們都打發開去了,王璋走到門口的時候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因為她聽到了屋子里白氏帶著些壓抑的抽泣聲,他正有些進退不得的時候,突然聽到白氏提高了聲音道︰“我自己怎麼樣都沒有關系,可是我的孩子不能這麼讓人打壓。璋兒他從小就懂事貼心,就算是……也從來不敢在王家出頭,這還不夠麼?我們又沒有想過要去搶誰的風頭,為什麼她連起碼的公平都做不到?”

    王松久久沒有出聲。

    王璋回來的時候也聽到了三叔來信的消息,雖然他不能去京城官學,但是也沒有放在心上。不想白氏卻是這麼重視這件事情,在王璋的記憶里,他的爹娘感情一直都很好,幾乎從來沒有拌過嘴,紅過臉。不想,今日卻為了他的事情兩人吵了起來,而且白氏的話里頭竟有著對自己的婆母不滿的意思。

    王璋心里有些苦澀,想了想他終究是抬手敲了敲門。

    聽見敲門聲,里面突然靜了一靜。過了還一會兒,才有腳步身往門邊來了。

    門被從里頭拉開,開門的人是王松。

    看見外面站著的人是自己的兒子,王松面上帶了些罕有的尷尬。但還是讓開了身子讓王璋進去。

    白氏已經擦干了眼淚在一旁坐了,抬頭看見是王璋進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里三人都有些沉默,王松走回了白氏的身邊。

    王璋突然就撩起了衣擺,朝著王松和白氏跪了下來。

    “璋兒——”白氏驚呼一聲就要上前來扶,卻讓王松攔住了。

    王松靜靜地看著王璋,等著他說話。

    王璋看著王松和白氏道︰“兒子不孝,讓爹娘操心了。”

    白氏忙道︰“這不關璋兒你的事。”

    王璋搖了搖頭︰“若是不是因為兒子,爹娘也不會這麼為難。”說著王璋看向白氏︰“娘你放心,您再等等,兒子必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白氏聞言只當兒子是在安慰她,但是她還是高興的,忙點頭道︰“璋兒從來就沒有讓娘失望過,快起來,地上涼。”

    白氏說著就上前來將王璋扶了起來。

    “璋兒,我和你爹會想辦法讓你去官學的。”

    見王璋還想說話,白氏制止道︰“娘知道你自信自己無論在哪里都會有出頭的時候,可是娘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比別人幸苦。你也是王家的子孫,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說著白氏還看了王松一眼。

    王松有些無奈,可是白氏很少有這麼使性子的時候,而這件事情確實是因為他才讓兒子受了牽連,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實在不行我就去找父親。”王松對白氏道,王老太爺今日一早就又出門去了,說是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他總是聽人說起哪里有好鳥就急巴巴地趕過去,天南海北都去過,王家人已經習慣了。

    白氏聞言終于滿意了,雖說白氏也覺得王老太爺各種不靠譜,但是元娘的婚事到是真的虧了他。而王家能駁回孫氏決定的人也只有王老太爺了。

    王璋卻是知道,自己的父親和祖父是有隔閡的。這麼些年,父親從來沒有求過祖父一件事情。而若是因為父親的請求讓祖父又和祖母大鬧一場,最後即便是他去了京城,以祖母的性子……留在家中的母親恐怕更不好過了,祖母會將從祖父那里受到的氣加倍出到母親身上。

    因此王璋不贊同父親為了這件事情去找祖父,可是看到母親的樣子,王璋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潑自己母親的冷水。

    第二日,快晚膳的時候王璟突然從外院來了。

    如今王璟和王玬幾人都已經搬到了外院去住了,但是孫氏和金氏擔心王玬在外院吃不好,還是讓他進內院來吃飯。王璟和王璋他們也獲得了進內院用膳的資格。只是他們除了初一和十五,或者像昨日那樣孫氏有事情要交代的時候,平日里也是很少來內院了。

    “哥哥今日要在這里用膳麼?”三娘起身相迎,待見到王璟眉間的那道淺淺的眉間紋的時候,便將身邊伺候的丫鬟打發出去了。

    “可是有什麼事情?”三娘見只有自己和王璟外加白英一個丫鬟在了,便出聲問道。

    王璟點了點頭︰“今日水月痷進去了一個人。”王璟沉聲道。

    四年前,在汀蘭給三娘送藥房和帶來宣韶的噩耗之後沒有幾日懸壺醫館的青叔就回來了。宣韶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青叔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三娘兄妹。水月痷那邊也一直派人盯著。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水月痷那邊一點不正常的舉動也沒有。

    二娘自從進了庵里之後就一直跟著庵里的師太念經打坐,平日里基本就沒有出過她的那間房門。只知道二娘平日里只跟著庵里的一位叫淨安的師太做早晚課,這位淨安師太是水月痷庵主的師妹,平日里也很少出庵堂。而二娘身邊的那個叫紅玉的丫鬟,自從進了水月痷里頭便也消停了起來,一直陪在二娘的身邊,一步不離。

    今日突然聽王璟說水月痷那邊有了動靜,三娘不由的覺得有些怪異。就像你看到一個懷胎壞了兩年零八個月的婦人,一直沒有生產的跡象。你以為她就會這樣一直懷下去,不想突然有人告訴你說那婦人,今日要臨盆了。只是不知道產下來的是一塊石頭還是一只妖怪。

    三娘收起自己心里這怪異的想法,問道︰“那個人是誰?”

    王璟看了三娘一眼︰“是我們府里打理花塢的那一位花嬤嬤。”

    三娘聞言沉默了,這個答案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花嬤嬤在王家一直只守著她那個花塢,與王家其他的人很少有接觸。很容易就讓人忽視了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只是今年,去水月痷的這一次並不是花嬤嬤第一次出府。上一次她出府實在白家來第二次來求娶元娘的時候。

    三娘一直有注意她,所以暗中派了小丫頭盯著她的動靜。那一次花嬤嬤出去了之後,王老太爺就遇上了白家的人,而孫氏不賢不孝的名聲在幾個時辰的時間里傳遍了青城縣的大小街巷,若說這是巧合三娘是不信的。

    只是因為最後因著元娘的順利出嫁,王家沒有被太大地波及到,而自那以後花嬤嬤又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花塢里沒有出來,三娘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加上上一次的事情,三娘于是肯定了這個花嬤嬤是與二房的人有牽連的。只是這個二房的人卻不是王棟,白氏,王璋他們。三娘推敲了很久,最後一個不太可能,有非常有可能的名字出現在她的腦海里︰董姨娘,董宛芳。

    三娘知道這個猜測有些大膽,但是除了她實在是沒有別的人會這麼做了。只是董姨娘當初不是被孫氏買到了南邊的煙花之地了麼?王家的人都說她已經不堪折磨而死。可是這個說法畢竟沒有證據。若是董姨娘還活著呢?若是她不僅還活著,還過得不錯呢?

    三娘知道,有時候仇恨是會支撐著一個人走很遠的路的。

    雖然沒有證據,可是三娘還是將花嬤嬤與董姨娘聯系到了一起,而現在花嬤嬤卻找上的水月痷,難道水月痷也與董姨娘有關系麼?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花嬤嬤找上水月痷的原因是因為王璋去不了京城這件事。

    她想起了四年前,她在花塢那里和幾個丫頭刻意說給花嬤嬤的話,當時她的意思就是讓花嬤嬤身後的人消停一下,因為王璋的前途和元娘的婚事還捏在孫氏的手中。

    如今元娘出嫁,王璋的前途卻是遇到了阻礙。

    只是若是水月痷真的是花嬤嬤背後之人的話,那麼也說明了這些年她們暗地里的動作一直就沒有斷過。

    三娘不禁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能當這個人這麼要緊孫氏和王家不放?

    “妹妹,這件事情你怎麼看?”王璟問道,他的眉頭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沒有松開過。

    三娘苦笑︰“哥哥,二哥哥這次不能隨你一起進京了。”

    王璟不知道為什麼三娘會突然提起這個,但是對于王璋不能去他也很是遺憾︰“若是二哥哥能一起去就好了。平日里因有他約束,大哥哥和我才不至于犯大錯。這次去了京城,我們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道要怎麼樣與那邊的人相處。聽一個族兄說京城的公子哥兒都眼高于頂,不要相處的。我這些人想要進到他們的圈子里很難。”

    三娘聞言到是心中一動,他記得王璋與兵部尚書的兒子蘇敏之是有交情的,而且還交情不淺。所說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識的,但是王璋認識的人定然不只蘇敏之一個的。而且這麼些年她冷眼瞧著,王璋這人確實是不錯的。若是有他在王璟身邊,總是好過王玬這個連自己都管不住的大孩子的好。

    “哥哥你想讓二哥哥與你一起去京城?”三娘沉吟道。
作者: yokomvup    時間: 2013-5-2 11:45 AM

本帖最後由 yokomvup 於 2013-5-7 11:14 AM 編輯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妹妹你有辦法?”

    三娘想了想,點了點頭。

    “哥哥你附耳過來。”三娘朝著王璟招了招手,王璟隔著茶幾探身過來,三娘在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王璟聽著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等三娘說完了,王璟疑惑道︰“妹妹,這個辦法管用麼?”

    三娘眨了眨眼︰“哥哥信不過我?”

    “當然不是。”王璟忙道。

    在他眼里妹妹是最聰明的。小時候他這麼認為可能是因為護短,可是這麼幾年兄妹兩人相處,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妹妹總能想出法子解決。他這個當哥哥的心里不是不驕傲的。

    王璟也正是因為發覺自己的妹妹聰慧能干,這才努力讓自己也變得不是那麼沒用,努力學習怎麼處理外面的事物。雖然他現在遠遠稱不上練達通透,但是與幾年前相比進步還是很大的。

    “我只是想,二哥哥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說的那種……呃……來幫他?”王璟解釋道。

    “哥哥你盡管去將我剛剛說的話告訴二哥哥,他自然是會有辦法的。”三娘笑道。

    王璟見三娘說得如此肯定,便點了點頭,應了。

    等王璟走了,三娘又交代了白英幾句,讓她跑了一趟孫氏的松齡院。

    這一晚,王璟回到外院之後自然是與王璋有了一番交談,具體情景如何,暫不累述。

    王家的人經過商議之後,決定王柏帶著王棟,王玬,三娘他們進京。

    這個時候出行,都是走的驛道,而水路也是驛道的一種。因王柏能借到官船,所以決定帶著人先乘坐馬車走陸路經濟南府歷城到德州,在德州登船到通州。只是由于通州到京城的那一段水路由于河道水量小,淤塞嚴重,已經多年不通了。因此到了通州之後還得走一段陸路才能到達京城。

    出行之日,在查過黃歷之後定在了七日之後的八月初十。

    這幾日,秋衡院與荷風院都很忙,忙著收拾行禮。因這一次去京城是常住,與上次去兗州府不同,要準備的東西就多了,

    不說別人,就三娘看著院子里的那一箱箱打包起來的行禮就頭疼。這才八月初五,就整出來了十幾個箱籠,三娘已經預料到等到出行的那一日肯定還有十幾個被趙嬤嬤整理出來。

    “嬤嬤,不常用的東西就鎖在庫房里吧,不用全部帶上了。”三娘無奈地對趙嬤嬤道。

    趙嬤嬤聞言一副不敢苟同的樣子︰“小姐誒,這些都是你用的著的。你瞧瞧,有三箱是各季的被褥蚊帳,五箱平日里常用的器皿,四箱玩器擺設。還有你的四季衣裳現在只整理出來了兩箱冬天的大衣裳……”

    三娘的頭已經不是一般的疼了︰“嬤嬤,那些器皿和玩器還是留下來吧,還有被褥各季節只帶一套就可以了,京中那邊必定是已經備好了的。”

    “別人家的怎麼能比得上自己的東西用著舒服,再說那些瓷器,玉器都是夫人留下來給您的,你走到哪里就要帶到哪里。不然我們不在,不就被有些人東借一次,西借一回借沒了?”

    趙氏當年的嫁妝豐厚,好運出去的值錢小物件被買了大部分,但是大而笨重的一些還是留了下來。以前金氏總是以各種借口來借過幾次,每次都故意忘記還回來。但是趙嬤嬤對趙氏留下來的東西都非常看重,每次金氏用過了之後“忘記”還了,趙嬤嬤就會親自帶著人去秋衡院找金氏要。

    金氏若是裝傻,趙嬤嬤就會嚷嚷得全府都知道,大夫人貪圖已經過世了的弟媳的嫁妝。孫氏看不上這些東西,又一直看不慣金氏的小家子氣,怕這事情嚷嚷了出去被人知道了不像話便將金氏叫去敲打了兩次,後來有一次還被大老爺王柏知道了,王柏氣得當眾說要休妻。

    那是王柏第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金氏被嚇到了,便老老實實將東西還了回來。可是王柏還是氣得在外頭的青樓楚館住了十天半個月,差點就抬了一個清倌回來。金氏只得低聲下氣派人去請了好幾次。

    最後王柏勉為其難地回來了,卻是當眾讓人自己屋子里的幾個前朝的古物當作賠禮送到了荷風院。三娘和王璟自然是不會收的,便送了回去,說是誤會。金氏原本心疼地要死,見寶貝被還了回來立即喜形于色。

    王柏二話不說就將那幾個古物當著金氏的面砸在了她的腳邊,說他王柏送出去的東西出了他的院門就不是他的了,還說以後金氏再敢胡來他就照著兩倍的價錢賠。

    只這麼一次,金氏就被嚇怕了,再也不敢打趙氏嫁妝的主意。

    趙嬤嬤這麼說就是記恨當初趙氏屍骨還未寒的時候,金氏就來騙趙氏的嫁妝的事情。

    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嬤嬤。我聽說京城那邊只有一個三進的院子。我們這次要去這麼多人,住的地方都嫌擠,這些器物要放在哪里?”

    趙嬤嬤也愣住了︰“三進的院子?”

    三娘點了點頭,趙嬤嬤一臉苦瓜相。她只想著不能讓夫人留下來的東西被人貪了去,卻是忘了考慮東西帶去要放到哪里。

    三娘見趙嬤嬤垂頭喪氣,便提議道︰“嬤嬤你將東西都收在箱子里鎖到庫房去,然後再留下兩個信得過的婆子丫鬟照看。若是還不放心就將鑰匙交給祖母身邊的常嬤嬤看管。”

    在外人眼里,將鑰匙交給常嬤嬤就等于是將東西交給了孫氏,這樣孫氏面子上有光,別人也不敢打注意。而依著孫氏的性子,她是瞧不上荷風院這點東西的。

    趙嬤嬤聞言眼前一亮,當即拍腿道︰“這個主意好,還是小姐你聰明。對了,那少爺那邊的東西我也叫人一起鎖起來,就不帶著去了。”

    說著趙嬤嬤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幾個院子里忙得熱火朝天,老夫人孫氏的院子里在這天下午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佷兒給十二嬸請安。”一個穿著深藍色儒生袍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給孫氏請安。

    “不用多禮了,坐吧。”孫氏指了左下首的椅子對來人道。

    來人又行了一禮,之後便依言坐了下來,姿態端正,很有學者之風。

    “樸哥兒今日怎麼來了?你母親許久未來了,身子可好?”孫氏讓自己費力地扯出一個笑臉,道。

    王樸拱手道︰“多謝十二嬸母掛念,母親她一切安好。”

    “哦,那就好。”孫氏沒話說了。

    孫氏自從四年前被連氏將十二房趕下了族長的位子後就一直對連氏不岔,連帶著對四房的人也不喜。雖說因著四房如今正得勢,孫氏不敢得罪得太過,但是總歸是不太熱絡的。

    今日來的這人就是連氏的三兒子,也是在王家族學里坐館的王樸。

    王樸見孫氏只顧著喝茶不說話了,便主動開口道︰“佷兒今日來是因為有一件事情要與十二嬸商量。”

    孫氏突然覺得右眼皮子一陣猛跳。

    “是這樣的,現居濟南府的姚聖手昨日突然找到了我們王家的族學里來了。”王樸眼中亮光閃閃。

    “姚聖手?”孫氏有些摸不著頭腦。

    王樸點了點頭︰“就是被先皇封做畫聖的那一位姚充姚聖手。”

    先皇建武帝尚武輕文,但是奇怪的是這樣一個皇帝竟然喜歡畫畫。也因此他對能畫畫的文人很是尊崇,姚充當年就是備受先帝推崇的一個畫家,而且世人皆知這位姚聖手的本業不是一個畫師而是一個儒學大家。

    “姚聖手無意間看見了璋兒的一幅送給友人的畫作,對璋兒很是欣賞。因此想要收璋兒做他的閉門弟子。嬸嬸你看如何?”王樸很是興奮。

    “誰?你說誰?”孫氏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姚聖手姚充啊。”王樸答道。

    “我是問你他要收誰當關門弟子?”孫氏耐著性子道。

    “璋兒,王璋啊。”王樸沒注意孫氏的表情,繼續高興道︰“姚先生自從當過先帝的老師之後,還當過當今聖上,沈尚書,蘇敏之的老師,兩位聖上就不必說了,沈尚書和蘇公子都是風采風流,能書能畫的兩代才子。沒想到他這次能看上我們家璋兒,嬸嬸,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眾總所周知姚先生他不輕易收弟子,在收過蘇敏之後甚至傳言說以後再不收徒……”

    “不去,他不去”孫氏板著的臉上,可以看出一點點神經質。

    “啊?什麼不去?”王樸沒反應過來。

    “王璋他不去給那個什麼聖手當徒弟。”孫氏冷聲重復道。

    “這是為何?”王樸不敢置信道︰“雖說姚先生被稱為畫聖,但是他只是憑借畫作挑徒弟而已,他真正教授的還是子經集,看看沈尚書和蘇敏之就知道。凡是當過他學生的人無不金榜題名,沈尚書是先帝朝的狀元就不說了,蘇敏之在上次的殿試中也被聖上欽點為狀元郎。雖然有人傳言說聖上是因為看蘇敏之和他是同門的份上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

    王樸將後面幾個字咽下去了,接著道︰“總之,無論如何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我說他不去就不去。”孫氏臉色越來越黑。

    王樸愣一下,突然生氣道︰“嬸嬸你這樣是在毀璋兒的前程你若是不說出個理由來,我就將這件事情鬧到族里去”

    王樸與他兩位哥哥不同,很是有些書生義氣,倔強起來誰都敢頂。當年他是考上過探花的,王家的人知道他的這個牛脾氣,就想方設法將他安排到了翰林院當了一個整天與學問故紙打交道的清貴京官。

    翰林院與各部以及地方上不同,它是帶著濃厚的學術色彩的地方。主要負責制誥、史冊、文翰之事,加上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備皇帝顧問。王家人以為這下總沒有問題了吧?

    可是他們還是小看了王樸了,問題就出在了這個“備皇帝顧問”上。

    有一日,皇帝閑來無事想讀讀書,照例招了翰林院的侍讀學士來,正好那一日是王樸當值。皇帝在讀到了前朝他老子建武帝的一件南方苗疆之亂的事件的時候感嘆了一句︰父皇當真是一位雄才偉略的帝王,苗疆之亂平定十幾年之後,南邊居然還是如此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反叛的聲音半點也不曾聽聞過,朕當真是差他老人家遠矣。

    若是那一日在御書房里聽到順德帝拍他老子馬屁的是別的什麼翰林學士、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修撰、編修、檢討之類的,肯定是當即便趁機將先帝和順德帝的馬屁一起拍了,機會難得啊之後再與順德帝一起淚眼縱橫地懷念先帝一番,說不定第二日就能升官加祿。

    可惜,那一日當值的是王樸。

    王樸當即起身朝著順德帝行禮道︰“聖上有所不知,南疆之地之所以至今還如此平順,全是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可拿起反刀的人丁。當年先帝親征,因不小心中了他們的一種苗毒,胳膊差點被廢掉,對苗疆人很是厭惡。所以在平定了南疆之亂後,先帝命令大將軍將苗疆之地包括幼兒在內的男丁都坑殺了。”

    與王樸一起當值的一個侍講聽著不對,又見順德帝的臉都黑了,忙悄悄地在下面拉王樸的衣袖。可是王樸正說得慷慨激揚哪里管的了這麼多,當即大力一掙。

    “刺啦”一聲,王樸的衣袖從肩膀處被扯開了一條縫。

    這時候王樸才反義過來,皺眉看向那侍講︰“你這是做什麼?當著聖駕,成何體統?”

    “……”

    順德帝一向以區別與他父親的仁慈儒雅形象示人,而且王樸說的這一段是真事,若是因言治罪的話,他好不容易在讀書人心中樹立起來的好形象就要坍塌了。因此順德帝雖然是心中惱怒,終究是忍了下來,只是借著王樸袖子斷了的事情治了他一個聖架前失儀之罪,罰了他一年的俸祿了事。

    只是這件事情終究是被王家的人知道了,于是王樸被他兩位兄長半哄半騙地忽悠著辭了官。

    理由自然很是冠冕堂皇,王家大哥說了,王家的的後輩是家族的希望,需要一個有學問有能力的人去教授和指引。

    于是王樸辭官回了青城縣。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事成

    這件事情是為了說明,王樸一旦較起真來連皇帝的面子都敢下,何況是孫氏?

    孫氏聽他一提到族里臉色就是一變,如今王家的族長已經換了嫡支的另一房人,而這件事情若是鬧大了,她耽誤王家子弟的前程可是大罪過。

    孫氏正是又氣又急,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一旁站著的常嬤嬤卻突然站了出來,出聲道︰“九老爺您有所不知,非是我們家老夫人不準二少爺他跟著那位姚先生學學問,而是我們已經接到了我們府里三老爺的信,說是要接幾位少爺們一起去京中的官學,老夫人已經答應了,現如今連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初十那一日啟程去京中呢。”

    王樸聞言半信半疑︰“有此事?我怎麼聽玬哥兒說起只有他個璟哥兒去呢?”

    常嬤嬤笑道︰“本來二少爺是說因為擔心他的身體,想晚一個月再過去的,我們老夫人見他孝順便同意了。可是二夫人知曉之後卻是將二少爺叫去罵了一頓,又求到了老夫人面前說她只是偶感風寒的小毛病,不能因此耽誤了二少爺的前程。老夫人見經過這幾日的休養二夫人氣色已經是好多了,便讓二少爺與大少爺和五少爺一起啟程。”

    孫氏聞言咳嗽一聲,依舊是板著臉道︰“我就是這個意思。雖說姚先生是一位名師,可是畢竟年紀大了,而京中的官學都是皇上派去的翰林院的學士們。加上璋兒和玬兒他們幾個自小就親近,這次還是一起去做個伴兒吧。”

    聽孫氏這麼說,王樸到是有些相信了。他就說嘛,哪有祖母不想要自己的孫子出人投地的?除非是腦子絆壞了。

    京城的官學確實是一個好去處,王樸當年在翰林院任過職,知道去官學里講學的都是一些博學之士。姚先生雖然很有名望,但是畢竟已經是將近八十的老人了,前一段日子聽說還有中風的傾向,雖然他愛才,但是到時候有心無力將璋哥兒耽誤了到是不好了。

    想到這里王樸當即站起身,向孫氏重重行了一禮,慚愧道︰“佷兒無狀,還請嬸嬸原諒,佷兒給嬸嬸賠罪了。”

    孫氏輕輕哼了一聲,不搭理王樸,心里卻想著這四房的母子都是一樣讓人討厭!以後再來求見就稱病不見,每次來了都給她找不自在。

    王樸也有些尷尬,見孫氏已經決定了,便也不好再待下去,只是終究是有些可惜。只得垂頭喪氣地告辭了。

    他一走,孫氏就端起茶碗狠狠喝了幾口茶。

    “老夫人,這碗茶涼了,老奴去給你換一碗來。”常嬤嬤忙道。

    孫氏一碗涼茶灌了下去,氣總算是消了好些,見常嬤嬤來接茶碗,便溫聲道︰“還好你機敏,不然我又要在連氏的兒子手上吃一個悶虧。”

    常嬤嬤笑道︰“為老夫人解難本就是奴才的本分。”

    孫氏很受用地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只是想了想之後又皺眉道︰“可是這樣只能騙得了他一時,等到玬兒他們啟程去京城的時候我難到要將璋兒關起來不讓他出門麼?”

    常嬤嬤聞言忙道︰“萬萬不可。”

    孫氏有些不耐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能怎麼樣?”

    常嬤嬤沉吟道︰“事到如今只能讓二少爺去京城了。”

    孫氏聞言,臉色就是一冷︰“常嬤嬤,你莫非是老糊涂了!璋兒若是有了出息,我這幾十年不就是白打壓了二房這麼一場麼?”

    常嬤嬤看了孫氏一眼,試探著道︰“老夫人,奴婢覺得您想差了。”

    孫氏聞言抬了抬眼皮。

    常嬤嬤伺候孫氏多年,自然是明白她的脾氣的,見狀忙開口道︰“老夫人,您想想,每年去京城的官學那麼多人,難道每一個都能考上狀元探花麼?而且,我們是從京城來的,明白京中那十里繁華遠不是青城縣可以比的,有句話叫做‘亂花漸欲迷人眼’,二少爺他這個年紀正是容易被……老夫人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京中方伯爵家的那個嫡長子?”

    孫氏想了想點了點頭︰“聽說後來讓繼室的兒子繼承了伯爵府,那個原配生的嫡長子是個扶不上台的。”

    常嬤嬤聞言一笑︰“奴婢到是聽說這個伯爵家的嫡長子年幼的時候也是聰慧過人,五歲就能作詩,在京中曾經被捧吹過好一陣子。”

    “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只是後來怎麼就成了扶不上牆的爛泥了。”孫氏來了興趣。

    常嬤嬤搖頭笑了笑︰“老夫人離京之後就很少關注京里的消息了,老奴到是從京中過來的一些夫人帶來婆子那里聽過一些傳聞。這個方伯爵家的繼夫人據說是個厲害的,嫁過來第二年便生了個兒子,之後便將那原配留下來的嫡長子嬌慣著養。”

    見孫氏挑眉,常嬤嬤接著道︰“據說是對那嫡長子有求必應,要什麼給什麼,竟是比對自己的兒子還好。當時方家的人還說那位新夫人賢惠,殊不知那好好的一個孩子就是這麼被她給慣壞了。直到後來他長到十七歲,有一次為了與一個小官員家的公子爭搶一個花娘,最後竟是將那小公子從三樓推了下來摔在了門前的拴馬石上,當場斃命。”

    孫氏自從到了山東青城縣,除了剛開始的那幾年會留意京城的一些消息,之後就漸漸沒有心情去打聽那些閑話了。因此這些話她倒是真不知道,聽了不免驚奇。

    “竟有這樣的事?”

    常嬤嬤點了點頭︰“說是本來皇上要治伯爵府的罪的,伯爵府的太夫人親自去太後面前負荊請罪,太後念在年輕的時候同太夫人的情分才到皇上面前為伯爵府求情。最後皇上便只判了那位嫡長子一個流放,伯爵府便由那繼室所生的兒子繼承了。”

    孫氏聽完之後若有所悟。

    常嬤嬤又趁機道︰“老夫人若是明著打壓二少爺,以後恐怕會被人詬病。還不如讓二少爺去京城,那里沒有二老爺和二夫人看著,二少爺要學壞還不簡單?”

    孫氏不由得拍案道︰“這個主意好,這次就讓璋哥兒去吧,瑞哥兒也去。另外……跟隨他去京城的幾個隨從我得好好挑一挑。”

    孫氏對這種事情能舉一反三,與其等著王璋自己變壞,還不如她找人加以引導,這樣她也放心一些。

    常嬤嬤在心中嘆息了一聲,面上卻道︰“還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孫氏當即就琢磨起來院子里的嬤嬤當中哪些人的兒子是游手好閑,只會吃喝玩樂的。

    到了晚上,王璋和王瑞兩兄弟就被孫氏招到了松齡院,將自己決定讓兩兄弟與王玬也王璟一同去京城的話說了。

    從孫氏正房里出來的時候,王瑞掩飾不住自己滿臉的高興︰“二哥,我們趕緊回去將這件事情告訴母親,她知道之後肯定會高興的。”

    白氏這些天一直情緒不佳,王瑞也看出來了。

    王璋卻是知道孫氏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因此心中不免苦笑。

    “五弟今日回了荷風院用飯,我去找他有些事情,你先回院子里去將這件事告訴父親和母親吧。”

    王瑞點了點頭之後才想起來,有什麼事情這麼急不能等到了外院之後再找五弟說?還要特地去一趟荷風院。只是這時候王璋已經走遠了,王瑞只有自己回洗翠院不提。

    王璋到了荷風院的時候三娘正與王璟兩人在下棋。

    三娘左手撐著臉頰,右手捏起一枚黑子在手間把玩,面上帶著些調皮的笑意欣賞著坐在她對面的王璟被她逼得無路可走的樣子。

    “哥哥,你可想好了要怎麼走了麼?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王璟坐如針氈,抬頭正好就看見洞開的窗外王璋走了過來。

    王璟眼前一亮,當即將手中被捏得起了汗的白子兒放回了棋簍里。

    “妹妹你看,二哥來了,我們先不下了啊。”

    三娘怎麼會不明白王璟的心思,點了點頭笑吟吟道︰“好,反正這盤棋每一步我都記下了,明日我們接著下就是。”

    王璟瞬間就苦了臉。

    “五弟你還是改不了這個一看見棋盤就想逃的毛病。”剛剛窗戶是開著的,王璋雖是沒有聽見兄妹兩的話,但是兩人的表情卻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與王璟下過棋,自然是明白王璟的,因此一進門就取笑道。

    王璟和三娘忙起身與王璋見禮。

    之後三人便按著賓主坐了。

    “剛剛祖母招我與三弟去了松齡院。”王璋開門見山。

    三娘聞言挑了挑眉。

    王璋搖頭苦笑︰“果然讓三妹妹說中了,祖母她改了主意,讓我與三弟也和大哥,五弟一起上京。”

    王璟聽了很是高興,可是看見王璋的表情有些奇怪,便不確定地問︰“二哥你莫非是不願意去京城?”

    王璋搖了搖頭︰“京城物華天寶,人杰地靈,有識之士輩出。能去京中求學我自然是高興的。”

    “那你為何……?”

    王璋搖了搖頭不欲多談。

    三娘卻是知道的。任誰被自己的祖母這般使盡手段打壓,千方百計算計,心里也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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